十、困苦

        执行导演是这档节目的元老之一，十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支撑着节目，见证它从无到有再蓬勃发展的整个过程。

        尚狄盯着桌上的工作牌，脸色阴沉，刹那间抽起工作牌，迅速向门外追去。

      “兄弟，你可得想清楚了！”他说，“要是没有这个节目的大红大紫，你哪来机会当上这个执行导演？你可是为这个节目付出过很多心血！你就这么忍心离开这个多年来，对自己家庭那样付出的节目组？”

     “是的，站在兄弟情义上，您说得确实没错，这个节目我也投入了很多的心血……”执行导演答道，“但我对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忍无可忍，我不会再跟你们狼狈为奸的，有空也不用找我出来喝茶的。就这样了，去你的吧！”

        与此同时，识竭的烦躁与日俱增。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自由的，因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哪怕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大家也只会满足他，然后用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看他。

       然而同时，他也感觉到浓烈的不自由，因为不管他做什么，周围必定会有人在拍摄。

       过去执行这一任务的大多是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拍摄机器，它们要么飞得很高，要么藏在角落里，或许就是非常小。

       而那时候“父母”也在欺瞒他说这些是为家庭录像所用，于是识竭可以假装它们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现在拍摄的却换成了扎眼的无人机，甚至是人。

        他们扛着长枪短炮毫不掩饰地近距离拍摄，有时候甚至把镜头直接伸到他面前来拍特写。这些一直在挑拨着识竭的神经，他也当然反抗过。

       这几天来识竭打过的架比以前在脑子里想象过的还多，经他手砸坏的机器就不下两位数。按理说，这总该让对方收敛一点吧，然而这些拍摄者却前赴后继……

                  十一、决心

       识竭越叛逆，越反抗，他们就越开心。那些被他打了的演员更是高兴，就像有额外奖金可以拿似的……

     “疯了！你们一个个都疯了！”识竭咬牙切齿，把抢来的摄像机狠狠摔在地上。

       他现在偶尔还会怀念以前蒙在鼓里的日子，那时“父母”和蔼可亲，小镇上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亲切，还有他自认为关系很好的同学朋友。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如童年仲夏夜里的梦一般！

        忽然之间梦醒了！他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生活在现在这个像是噩梦一样的世界里，找不到出路。

       开始的几天，他有无穷无尽的愤怒要宣泄，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也暂时压过了一切。

        可现在他只感到疲累与无奈！

      他虽然可以自由地染发，在小镇里随意破坏，欺负路上随便遇到的任何一名演员，但无论做什么他都无法改变自己困苦的处境！

       那些摄像机还是会无时不刻地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拍摄仍在继续，他仍然是动物园里的那只猴子罢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这里！

       识竭下定了决心，选定了一个方向，朝北走去，走过有些年头的石板街道，翻过街道尽头高高的围墙，踏上墙外的荒地，一直朝北走去。

       他原以为那些摄影人员会阻止他，然而他们并没有。

       这些人只是跟在他旁边不停地拍，等到他翻过了围墙，才不得已换成无人机追踪拍摄。

     “这样也好，多少能清静一点……”识竭自言自语。

       烈日灼身，他索性脱掉上衣，任汗水沿着瘦削的背脊流下。

      无人机在头顶不远处嗡嗡作响，识竭心情难得的开怀，甚至转过身对它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

                 十二、希望

       他向前走，终于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高楼的踪影，菲克曼心跳加速。

       那是其他城镇，他从未见过的真正的城镇！

       他跑了起来，在太阳下挥洒着汗水，可当他接近了些，才注意到横亘在面前的，是另一道障碍。

       这是一个疏松的栅栏，高度不超过三米，每两根柱子之间的距离有十来米，但中间横着拉起几根粗大的铁线，不过铁线间隔的距离足够让一个成年人钻过去。

       栅栏向着两边延伸，识竭左右张望，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明白了，这才是小镇的边界！

    “这可比刚才的围墙还好对付。再见了，各位！”识竭扭过头朝空中的无人机笑了一下，俯下身准备从铁线的缝隙里钻过去。

        然而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在脑海中浮现，他猛地停住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铁线。

    “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要是你，我可不会碰它们！”头顶上响起了成年男人的低沉的嗓音。

       无人机悬停在空中，朝下射出耀眼的光芒。一个人影从光幕中慢慢浮现，在炎热的空气里，这个全息投影微微地晃动扭曲，如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楼。

      “你是谁？”识竭后退了一步。

     “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人。”男人说，“你可以叫我制作人，或者叫我……‘老板’。”

       “听上去真温馨呀，先生……”菲克曼瞪着他他，“你就是偷拍我生活那群人里的头目吧，先生？”

    “唉，那可不是偷拍，是正大光明的拍摄。”

    “对我的生活来说都一样！”识竭说，“但我不会叫你老板的，先生！因为我才是自己的老板！”

      “你太以为是了，孩子，其实你是属于大家的！”尚狄摇头，“许许多多的人都和我一样在看着你成长，也是这些目光成就了你！没有了这些目光，你只会饿死在荒郊野外。”

      “不，先生！恰恰相反，离开你们的监视，我会得到自由！”

       “自由？”尚狄笑了。

       他指向识竭来的路：“回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我们可以容忍你几乎所有的任性，可不包括离开！”

        识竭沉默了一下。“你们不允许我离开，但你们可没有阻止我翻过这些围墙！”

     “也就是说，其实在面前这座围墙的外面还有另一道真正的围墙，而它是用来确保我无法离开这里的？”他接着说。

       看着铁线，目测着空隙的宽度，他在心里计算不触碰它们而钻过去的可能性，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这不可能实现……

        纵使他的身体可以从空隙里穿过，但这个过程中手和脚不可能完全不碰到，而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看上去老旧的铁线里通了电流，至少足以把他电晕！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请不要想毫无意义的事了。”尚狄说，“回去才是唯一的路！”

       识竭没有理他。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鹅蛋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