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炎魔（5）
“后来呢？”
伊芙利特端了一盘蛋糕递给陈，星熊坐在床上抽烟。赫默则在一旁的桌子旁，借着台灯检查伊芙利特的作业。伊芙利特很喜欢陈这样给她将过去的事情。塞雷娅老是瞒着她，但陈不会。她认为陈是真正没有把自己当作小孩儿来对待的人。天花板上的灯没开，只有桌上的台灯开着。伊芙利特坚持这样。她和陈都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这让陈想起小时候和塔露拉在一起的日子。两人常常关掉房间里的灯，把浴巾搭在两个椅子背上，两人则缩在下面，点上蜡烛，想象自己是在空旷的沙漠中露宿。塔露拉被烛光映亮的脸常常出现在陈毫无防备的脑海中。就像现在。。。
“后来啊，”陈吃着蛋糕，赶紧开口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萨卡兹肯定要莱茵生命给一个交代。上级经过讨论，决定指派缪尔塞斯去处理这件事情。。。”
“对不起，我们不认为这件事情我们莱茵生命需要负责，”缪尔塞斯喝了口咖啡，“当然，考虑到没有拿到货物是你们的损失，我们可以放弃你们的尾款。”
这间屋子的装修与莱茵生命其他绝大部分都不同，是专门用来谈生意的。没有尖端的科学仪器；相反，这里充斥着莱塔尼亚风格的古典气息。木制的棕色地板，墙面和谈判桌，白瓷的咖啡杯。
“我们没有要求赔款就已经不错了！”萨卡兹表示，“我们付了钱，但是没拿到东西。要求全额退款，这并不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这还不过分？”缪尔塞斯挑眉道，“我们莱茵生命为了开发炎魔也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的。这笔帐又怎么算？”
“那是你们自己的人没有按照规矩来。”萨卡兹道，“我建议将她们交出来，我保证她们的下场能够让我们双方都挽回一些面子。”
“根据这种情况，我们目前也已经撤销了防卫科主任塞雷娅的职务，她本人已经离开了莱茵生命。如果你们想找她算账，可以去罗德岛试试。毕竟也是他们抢走了炎魔。”缪尔塞斯吹了吹手中的咖啡，“其他人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需要你们来插手。”
“那我们死去的那些兄弟，就这样算了？！”萨卡兹终于怒不可遏了，“血债血偿，这是天理。”
“我他妈警告你，这里依然是莱茵生命的地盘，”缪尔塞斯也正色道，“让我交出她们？想得倒挺美。只要她们还有一天呆在莱茵生命，你们就休想碰到她们一根毛。我今儿就直说了，罗德岛抢了你们的东西，你们不去那里闹，跑来这儿撒野。你们让到手的货飞了，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要是以后还想要和我们做生意，那就乖乖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我们没本事？”萨卡兹怒道，但语气很快软了下去，“你看过那天的战场吗？那只罗德岛的菲林根本就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的生物。就算是你们莱茵生命与她正面对抗，我也敢保证你们没法拿下她。相信我，我见过无数场战斗，但都远远比不上那天晚上的恐怖。”
“凯尔希医生？”伊芙利特打了个寒战，“我不喜欢她，随时都垮起个脸。跟塞雷娅一模一样。”
“说什么呢？”赫默转过头批评道，“我可以说她，但你不能说，明白吗？要学会尊重长辈。”
“得了吧，”伊芙利特撇撇嘴，小声嘀咕，“又是这语气。。。”
缪尔塞斯在宿舍阳台上找到了望着远处发呆的赫默。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偶尔有莱茵生命的无人机飞过。她其实那天晚上透过监视器看见了事情的经过，看到了在烟尘中缓步走出的那只菲林，以及她身后的那只怪物。她觉得死亡乌黑的气息甚至能够穿透电脑屏幕。跟现在平和的景象形成的巨大反差让缪尔塞斯不寒而栗。
“为什么选择保护我们？”赫默依然看着远处。
“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缪尔塞斯反问。
伊芙利特已经上床睡觉了。赫默替她盖好被子，熄了台灯，悄悄关上门。陈在临走前带走了最后一块蛋糕。她在装蛋糕时手微微颤抖，星熊看出来了，但什么也没说。她知道陈想要做什么，所以选择了沉默。三人走在罗德岛的走廊上。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陈也问道，因为她也很好奇。包括赫默出人意料地释放炎魔，离开塞雷娅选择留在莱茵生命。她想要探求这一切的动机。
面对这个问题，赫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立刻进行了一番回忆和自我审视，然后谨慎地措辞。
“那种情感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诡异。”赫默开口，“首先是愤怒，这是让我释放炎魔的导火索。然后是一种奇妙的快感。如释重负，像是我一直背负的某种阴影终于离我而去。”
陈的头脑中立刻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画面：似乎伊芙利特和赫默之前徘徊着一种奇妙的象征关系，或者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关系。赫默亲手创造自己的恶魔，将其释放，那也许是这个世界曾经让赫默所付出的代价的总和。
“然后是愧疚，世界终于逼我妥协了。”赫默继续道，“我回忆起来炎魔释放的一刹那的快感。这是一件很可怕。因为这么久以来我都扮演着坚守道德的角色，但到那时候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差一点就信了，差一点就坠入这样的深渊中去。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我。我告诉自己要坚持否认这样的自我。这是一种非理性的，类似于宗教的信念。我尝试着去回想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美好。然后花了很大功夫才说服自己，找回自我。。。至少是我认为我应该成为的那个坚守道德的自我。”
“但这样做很痛苦，”星熊开口。因为她见过这样的人——此刻就在她身旁。
“成长必然伴随着痛苦，也许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着自己渐渐沦为一个禽兽却无能为力。不断地丧失自我，却换不回相应的回报。”赫默很平静，“但我后来也明白了。承受这样的痛苦，便是我存在的意义。我在痛苦中不断意识到我的价值。我会妥协，但并非轻易地就变成一个懦夫。我会不断地抵抗到最后关头。所以我也理解了白面鸮为我做出的牺牲。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莱茵生命的原因。我不能逃避。”
三人走上甲板，陈让两人先回去，自己还有事情要做。然后自己便朝着罗德岛深处的那个监狱走去。手上提着蛋糕一摇一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