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兄长的足迹——1994年樱花赏马“小栗罗曼”小传

2022-04-21 13:36 作者:太史局令李文宪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超越传说吧

许多道影子，带着威压的气息锁住了道路。

但是很不巧，你们这些家伙，我全都没有放在眼里。

我所看到的是更远处的光辉，超越那个传说，才是我唯一的愿望。

该从哪里讲起呢？对了，就从一匹芦毛母马讲起来吧。1974年，一匹小芦毛马降生在北海道浦河町的珍珠牧场，她的父亲是爱尔兰的赛马银鲨（シルバーシャーク，Silver Shark），同样是一匹芦毛马，她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了这一特质。

这匹小马是个烈性子，不喜欢人类的触碰。对于一匹未来几乎必须要与人共处共事的纯血赛马而言，反感人类的性格不可能是好事一桩。名声大噪的赛马们有不少脾气暴躁，可没人敢说脾气暴躁的马就一定是善战的名马。

此时，还没有人预料到这匹母马将会造就如何惊天动地的伟业。

来自东海地方的马主小栗孝一与笠松赛马场的调教师鹫见昌勇一起去挑选了这匹马，她以六百万日元的价格成交，这个价格对当时的地方的赛马而言有些太高了，如若此二人对这匹马没有极高的期待，这样一个价格绝对是不可接受的。起初因为“要让马儿退役后回珍珠牧场当繁殖母马”，所以小栗马主只付了四百万元，之后又附加了两百万元来解除这个条件。

此时，还没有人预料到这样一个决定会成为如何正确的抉择。

1975年，小马入厩训练。1977年，小马因为膝盖受伤而隐退。短短两年的生涯间她8战4胜，赚得了358万日元的赏金。

随后，她被带到北海道的稻叶牧场作繁殖母马。

十年后，“芦毛的怪物”席卷天下。

“芦毛的怪物”叫小栗帽（オグリキャップ，Oguri Cap），而那匹昔日的小马名叫白色娜尔比（ホワイトナルビー，White Nalbie），她身上流淌着的自父亲银鲨那里继承而来的芦毛之血，传给了她最优秀的孩子。

这便是故事的开头了。

笠松的“天才少女”

1991年5月20日，稻叶牧场迎来了一匹新的小马，这匹小马的母亲正是昔日那头高价被小栗马主购入的白色娜尔比，此时的白色娜尔比已经因为儿子小栗帽的大受欢迎而名声鹊起。小栗帽是她第六胎孩子，而新生的这匹小马是她的第十二胎产驹。1990年年末小栗帽在有马纪念上的奇迹复活仍历历在目，白色娜尔比腹中这一胎来年的孩子，自然备受瞩目。

像命运似的，这匹小牝马也是芦毛。亲缘的联系和相同的毛色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彼时赛场上闪耀的一抹白色——距离昭和末的最后一道闪电与平成初的第一道灰影携手打破“芦毛马跑不快”这个陈旧观念，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匹小马的父亲是勇武罗曼（ブレイヴェストローマン，Bravest Roman），这是一匹从美国输入的种马。小栗孝一马主依照惯例，从父亲的名字中取出了一部分，再冠以自己的冠名，为小马命名。

于是，小马的名字便定为小栗罗曼了。

1993年，小栗罗曼进入了所属于岐阜县笠松赛马场的鹫见昌勇厩舍，和她的母亲一样。而她被指定的主战骑手，则正是过去带领着她兄长小栗帽创造了辉煌战绩的安藤胜己。此时的安藤骑手已经可以说是笠松第一人，在全国交流重赏中也能轻松取胜，放眼望去几乎无人能敌。让安藤骑手来骑乘小栗罗曼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所有人都是如此期待的，因而为了复制小栗帽而再塑造一个相同的环境，也肯定是可以接受的事。

7月28日，小栗罗曼在笠松的800米泥地跑道上迎来了自己的初战，而她也不负众人给予的第一人气的期待，以领先后马1.2秒、拉开六马身差距的成绩大胜得归。第二场比赛也赢下，人们对她的期待也与日俱增——该增程试试看了。

8月25日，两战得胜、携威而来的小栗罗曼首次挑战1400米泥地跑道，等待着她的是秋风青年赛上的九名对手。对于再次收获第一人气的小栗罗曼而言，这场比赛似乎并不在话下，然而，她出人意料地输给了第二人气丸嘉将军（マルカショウグン，Maruka Shokun），输掉比赛自然不是不可接受，然而6年前，小栗帽与初次骑乘的安藤骑手为1984的秋风青年赛留下了不可撼动的记录——曾二度挫败他的进行曲藤正（マーチトウショウ，March Tosho）在他身后再一次折戟。

这场败北似乎为小栗罗曼的未来隐上了一层薄薄看不清的迷障，就像是什么事的象征似的。

但对于当时的小栗阵营来讲，这不过只是一场败北而已，小栗罗曼未来仍可期待。小栗罗曼的下一场比赛仍是泥地1400米：9月29日的青年王冠杯，同样是小栗帽曾经踏足的比赛、同样是进行曲藤正败北的比赛、同样是丸嘉将军参赛的比赛——这一次，小栗罗曼没有输，她以漂亮的表现一雪前耻，丸嘉将军以一马身差距败北。

这一次是个不错的兆头了，初次出战重赏就取胜，小栗罗曼继续向着未知的前路前进。

再战重赏纯血公主特别，小栗罗曼以胜第二名三马身、第二名胜第三名大差的出色成绩完赛。又战重赏黄金之翼奖赛，运送到名古屋的劳累和更换骑手的不适没有阻拦小栗罗曼的步伐，她一路领放地以四马身的差距大胜对手。当小栗罗曼于兄长曾经胜过的青年大奖赛（昔日的进行曲藤正位列第四）上折桂，二度击溃丸嘉将军、成功达成7战6胜，地方重赏四连胜之时，人们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新的灰姑娘传奇已经揭开序幕了。

笠松的“天才少女”，义无反顾地奔向兄长曾经踏足的领域。

挫败之后绝非一无所得

1994年，小栗罗曼移籍中央，进入了栗东训练中心的濑户口勉厩舍。濑户师是小栗帽在中央的调教师，这一消息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而真正令人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小栗罗曼的主战骑手选定为武丰，彼时惊才艳艳的天才骑手，1991到1993年，他胯下的目白麦昆（メジロマックイーン，Mejiro McQueen）几乎就是那个时代的标志，赛场上风头尽显的芦毛马和上个时代的那头灰影一样，是不少马迷心目中的“最强”。就是这样的武丰，在目白麦昆退役后的下一年，接手了新一匹芦毛马：而且要知道，这可是那个小栗帽的半妹！这要如何让人不兴奋？

因为兄长和武丰，小栗罗曼2月19日在中央赛马的初战公开特别赛精灵锦标（エルフィンステークス，Elfin Stakes）成了一时热点，这对拍档获得了第一人气的支持。人们翘首以盼这对搭档能给大家带来如何传奇的比赛。

但结果残酷而现实，第一次在草地赛道上奔跑的小栗罗曼跑了倒数第一，第九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失去了时年视频的当下，单单从数据分析的话，恐怕我们只能认为小栗罗曼是极端失速了吧。后三浪，也就是最后600米的用时数据是40.5秒，放在其他名马那里几乎是后四浪（最后800米）的用时。完赛时间与第一名的高领长袍（ローブモンタント，Robe Montante）之间差了2.5秒，被甩开了整整15马身的差距。

高领长袍是去岁阪神三岁牝马锦标（阪神3歳牝馬ステークス，Hanshin Sansai Hinba Stakes，今日的阪神两岁牝马锦标【Hanshin Juvenile Fillies】）亚军，若只是单单输给她并不丢人。

然而位列倒数第一大败，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对于处在先行位的小栗罗曼何以在这般难堪的情境下完赛，武丰骑手给出了他自己的解释：实际上与她那冷静的兄长小栗帽正好相反，小栗罗曼是一匹胆小且敏感的马，还具有害怕其他马匹的致命弱点。他说：“这还只是小栗罗曼的第一次草地比赛而已”，这话是在给小栗罗曼辩护，但武丰也承认，内心里“对如何策骑小栗罗曼”感到迷茫。

即便表现不好，小栗罗曼也没有被粉丝们抛弃。她的下一场比赛是樱花赏的前哨战郁金香赏（チューリップ賞，Tulip Sho），这场比赛是升格重赏的头一年，在此之前它只不过是一场公开特别赛而已。昔日的日本还没有接轨国际，因而他们划分的G3也并不受到国际承认，但郁金香赏对于小栗罗曼而言，已经是一次极大的进步了。这可是她的中央重赏首战。

粉丝把小栗罗曼投到了第二人气。

本场比赛武丰因为远征关东缺席（他去帮他父亲武邦彦调教师骑马了——这一天的赛程包括骑乘他自己94年的代表马青竹创世【バンブーゲネシス，Bambo Genesis】和骑小栗罗曼一母同胞的哥哥小栗东商【オグリトウショウ，Oguri Tosho】）。小栗罗曼的鞍上人换成了另一位天才骑手——田原成贵。

田原骑手在去年1993年年末有马纪念上带领着东海帝王（トウカイテイオー，Toukai Teio）实现奇迹般的逆转一事还历历在目，时间还没过去四个月，粉丝们愿意为田原买单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他还有“牝马的田原”这样一个诨名（虽说这名字真正发光发热还在后面）。这样的田原成贵骑手和小栗罗曼一同，又会表现如何呢？

比赛开始，小栗罗曼一反常态地留在队伍末尾，全参赛马共14匹，第一次通过弯道时她居然在第12位，随后更是往后掉了位次，维持在第13名的位置上通过了两个弯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栗罗曼和田原成贵不在状态么？

并非如此，这是田原成贵的战术所致。和前走的先行战术不一样，田原成贵决定把赢的希望赌在小栗罗曼的爆发力上——或者说，“末脚”。第四次经过弯道时小栗罗曼已经提速，追到了第九名的位置上。其他力竭的马匹不足为惧……现在小栗罗曼最大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和她采用了相同战术的爱丽游行（アグネスパレード，Agnes Parade），爱丽游行位于她之前，在第三次经过弯道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加速，追到了第七名，第四次通过弯道的时刻已然冲到了第四名的位置。

小栗罗曼的加速晚了！即使田原成贵灵机妙算，小栗罗曼也竭尽全力，最终二人组合也没能夺魁，以二分之一马身的差距憾负于爱丽游行。前一二名的角逐距离第三名东海远景（トウカイビスタ，Toukai Vista）有二又二分之一马身的差距。小栗罗曼又输一局，这与她在地方横扫四方的局面并不相同。但虽败犹荣的她让粉丝们看到了希望，即使输了，她表现出的实力也足够强横，起码不会是泛泛之辈。

郁金香赏作为前哨战，其前三名拥有樱花赏的优先参赛权。阵营抓住了这个机会为小栗罗曼报上了名。

小栗帽那未尽的梦想，就在眼前。

命中注定的樱花赏

小栗帽未能参加经典赛。不是他无法参加，而是他错过了参与的时机。

这件事无论是谁见了，都免不了一阵唏嘘。“如果是那个小栗帽的话……”，就算有这样的言论，也并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吧。而现在，小栗罗曼踏足了她兄长不曾达到的领域：她站在了经典赛的赛场上。

小栗罗曼复归的骑手武丰此时新婚不久，他在去年骑着牝马织姬（ベガ，Vega）达成了牝二冠——其中一场正是樱花赏。对他来讲，今天的比赛算得上是一场卫冕之战。1994年的樱花赏，93年的2岁（旧3岁）女王、阪神三岁牝马锦标冠军菱亚马逊（ヒシアマゾン，Hishi Amazon）因为是外国产马故无缘参战，亚军高领长袍是在精灵锦标上挫败了小栗罗曼的强敌，收获了第一人气。第二到第五人气呈现出焦灼的混战状态，小栗罗曼是第三人气。

上位人气拉不开差距的情况下，一匹芦毛马闪光新娘（ツィンクルブライド，Twinkle Bride）默默地承担着第十二人气，她在四枠七番的位置起跑，骑手是大崎昭一（他是双涡轮【ツインターボ，Twin Turbo】在1991年的主战骑手，为双涡轮带来了年间重赏一冠两亚）。

对小栗罗曼和武丰来讲，这一切暂时都不值得关心，他们需要考虑的事乃是麻烦的枠位。本场小栗罗曼是一枠一番，最内道的位置。按理来讲，这是一个能够迅速得到优势的跑道，马匹抢占在马群当中的位置具有优势、奔跑的距离层面上也有相当程度的优势。与之相对的，阪神赛马场的英里赛中被分到外枠肯定讨不了好。然而不要忘了，小栗罗曼是一匹敏感的马匹，她这样一种害怕其他马的性格万一陷进马群里面，那可就完全没有机会脱出来了。

一枠一番，对小栗罗曼而言是一个危险的闸位。

比赛正式开始，除了5号仙女本尊（アイアムフェアリー，I am Fairy）出现了漏闸的情况以外，其他选手都起步良好。小栗罗曼身为一枠一番自然也冲在前头，然而武丰并没有让小栗罗曼在比赛开始就去争抢逃先位，他用一连串的拉马动作使小栗罗曼降低速度。一人一马，从先头的位置落到了中团。

六枠十二番的高领长袍跑在外道，她稍微内侧一点的地方，闪光新娘抓准机会冲到了先行马群的位置里。

看起来这场比赛的选位已经很明朗了。被实况以“天才丰”称呼的武丰冷静地握着小栗罗曼的缰绳，三道菜（スリーコース，Three Course）持续在队伍第一名处领放——她和小栗罗曼一样来自地方，是一匹名古屋出身的短途战将。她曾在黄金之翼奖赛以第七名、郁金香赏以第十三名两度负于小栗罗曼。她身后跟着八号醇美果物（メローフルーツ，Mellow Fruits）以及数匹马组成的先行马群。闪光新娘在内道蠢蠢欲动，高领长袍则追到外侧。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冲刺的时刻还未到达。

武丰让小栗罗曼向外叠移动，留在内道对留后冲刺的小栗罗曼毫无优势。一则前方大片的马群会阻碍小栗罗曼前进的道路，二则小栗罗曼胆小的性格会在这里起到坏影响。虽然好像，今日的小栗罗曼有哪里不同……

第四次通过弯道的马群挤作一团，试图将小栗罗曼向外道引导的武丰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的话，前途无望。密集的马群对于切换跑道晚了的马匹非常不利，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小栗罗曼被团团包围在后方马群中，她的身前是重重叠叠的影子，道路本应该就此消失。

然而，就好像命中注定似的，马群在直线上散开了。

武丰感到胯下的马匹充斥着浓浓战意，小栗罗曼没有怕，许是潜在血脉中的某种要素熊熊燃烧，在樱花赏上，小栗罗曼无惧任何对手。本想就此放弃的武丰也顺势决定好战术，将小栗罗曼拉到了一处可以堂堂正正地直线冲刺的道路上。

此刻距离终点线还有一浪——200米的距离。前方的马群四五匹马战作一团，三道菜终于力竭失速，虎视眈眈的闪光新娘爆发出极强的速度，赶超对手向前，高领长袍也不甘落后地追赶。留给小栗罗曼的时间不多了。

一切无阻，状态极佳。小栗罗曼的加速时间极短，保持着优位的闪光新娘还没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小栗罗曼的冲击就贯穿了整个赛场，仅仅是实况一句话的时间，小栗罗曼就完成了对另一匹芦毛马的反超。1994年樱花赏，最终的赢家是——小栗罗曼，她最终踏足于兄长未曾达到的领域。

以鼻差赢下樱花赏的小栗罗曼成了地方出身赛马中第六匹赢得经典赛的，同时成为了史上第一匹赢下了樱花赏的地方出身赛马。她也是至今唯一一匹芦毛樱花赏马。这场胜利也让鞍上人武丰蝉联了樱花赏。

不过，与直到后年都自称“完美骑乘”的前一年相比，关于小栗罗曼的樱花赏，武丰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赢。他说明道：“也许是因为小栗帽的血缘关系吧。”赛后，小栗罗曼作为赢家在阪神赛马场进行了胜者展示，绕场的时候看台上就像她哥哥退役时那样响起了震天的“小栗Call”。

小栗罗曼，于此抵达了巅峰。

传说不再

1994年5月22日，小栗罗曼以第一人气堂堂正正出战优骏牝马（日本橡木大赛），作为第十二名惨败于鸟海颂歌（チョウカイキャロル，Chokai Carol）。

1994年10月23日，小栗罗曼以第三人气挑战伊丽莎白女王杯的前哨战关西TV玫瑰锦标（ローズステークス，Rose Stakes），最终在首次遇上的强敌菱亚马逊之后第十一名折戟。

1994年11月13日，小栗罗曼作为第五人气参加牝三冠的最后一关：伊丽莎白女王杯，在“女杰”菱亚马逊身后的第十五名完成了比赛。

樱花赏后的经典战线，以小栗罗曼的败北告终。同期的皋月赏马成田白仁（ナリタブライアン，Narita Brian）意气风发地加冕三冠，再赢下有马纪念的七天前，本年度的樱花赏马小栗罗曼在她生涯的最后一场赛事中跑了最后一名。她终究不是“芦毛的怪物二世”，也许从笠松时期的那次败北开始，她就已经走上了与兄长不相一致的道路。

1995年1月，小栗罗曼被查出骨折，她随即在JRA那里抹消了登记，就此离开现役。

旅途的终末，故事的尾声

退役的小栗罗曼回到了老家稻叶牧场，成为了一匹繁殖母马。她的1996年产驹小栗罗曼史（オグリロマンス，Oguri Romance）是和北方风味（ノーザンテースト，Northern Taste）的孩子，1998年产驹小栗小指（オグリピンキー，Oguri Pinky）的父亲是东来兵（トニービン，Tony Bin），2005年产驹小说家（ロマンシエール，Romanciere）则是同爱丽数码（アグネスデジタル，Agnes Digital）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