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日子11
昨天心悸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同情我的心脏,当我的身体躺下,四肢瘫软,大脑也放空,其余脏器也都安静的时候,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推动着血液流遍我的全身,为我工作到死。 它跳动得像是在大风里晃荡的红番茄,我就感受着它的声响,为我喊号。 其次我同情我的大脑,每天都做梦,每个梦都记得,仿佛两倍的人生,一个可回收和不可回收都往里丢的桶。 长梦一夜后醒来,我突然很想吃豆浆和油条,起床的时候实在是疲乏,一直挨到了快九点,脸也没洗就戴着口罩出门了。 豆浆、油条,这两样食堂每天都有的东西,就像许久没见过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把这两个东西一起吃是什么时候。 我曾听到人说更喜欢油条和牛奶一起吃,于是我也试了试,还是觉得甜豆浆配油条更适合我。求同存异,了不起的主张。 我平静地接受了它既没有我记忆里的味道,也没有期待中的好吃,默认失望是常态,认输就很快。 我分别在食堂的两个窗口,点了两碗,买了两根,没有区别,我尽力了。 大概是因为休息得不好,耳鸣加重了不少,就像两个先前稳定吵架的机器开始激烈吵架。我不禁想,这样下去,或许在很远以后,我会带上助听器,或者什么都再也听不见。 很多了不起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病痛或残疾,比如博尔赫斯,我不介意这个了不起的群体把我吸纳进去。 天阴,吹小风。昨天换了衣服后,发现没衣服穿了,所以我叠穿了两件毛衣,抵挡这不知道惜我的料峭春寒。 就像把有线耳机放进裤兜再拿出来,从洗衣机里把衣服拿出来的时候,牛仔裤和毛衣绞得死死的,放进去的时候还是分开的,现在却像中国结。 如果是两个人扔进去,出来的时候也会如胶似漆吗?这算不算是衣服的吊桥效应? 中午打算一家有些远的餐馆,这两天突然一直想去,而且我最近总是想吃蚂蚁上树,甚至换了3家馆子点着一道菜想看看区别。 再不来吃就成了执念了,我佛不允。 我骑自行车出门,十一点半左右就到了,人却几乎坐满,我选了个里面最靠厨房的位置,假装拿过菜单浏览一遍,然后给服务员说,我要个蚂蚁上树,又想想人总要吃点蔬菜,所以我还点了个土豆泥。 这家饭馆我来过4次,前三次都是两个人来,坐了不同的位置,第一次点的土豆泥,紫菜蛋花汤,肉沫豇豆;第二次是蔬菜汤,韭黄炒肉,干煸四季豆;第三次是土豆泥,麻婆豆腐,苦瓜炒肉;第四次是一桌人一桌菜,我不记得。我坐在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张桌子,面向店内,区别是我那次面向店外。 我给自己倒了茶,墙上电视正在放新闻,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内容。我喜欢用陌生的眼睛,看熟悉的环境,不厌其烦,若如初见。 厅里有四五个中年女服务员负责招呼客人,端菜和收碗,有个女老板记点菜单子,还有一个男老板内外招呼端菜。 50多个平方里人满当当坐着,不挤也不松,我没数有多少张桌子,因为外头还摆了几张圆桌和3张方桌,只看到我桌上贴了个号码牌是12。我遇见谁拿着爱的号码牌,这通往厨房的路口有点窄,时不时有人催菜退菜,看起来忙得不歇脚。 等了一会儿,端上了蚂蚁上树,我拍照之后就开始吃。味道大概7.5分,我在对食物的味道的评价上一直很严格,胃那么靠近我的心,当然不能糊弄,我心不允。 大概是食堂吃惯了,我总是改不了吃饭很快的毛病,即便是没什么着急的。菜吃了一半另一道菜还没上,我有意识放慢了速度。店里人越来越多,几桌人已经第二次催菜了。 看起来土豆泥遥遥无期,我只能自顾接着吃,一盘菜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占着桌子,就站起来和老板娘说另一道菜打包,又等了一会儿我带上土豆泥走出了饭馆。 我往回走,走出十几步,才想起自己是骑车来的,又返回饭馆外,把车子从两辆车的夹缝里倒抽出来。 路上发现一家没买过的甜点店,外头摆了几方盘的曲奇饼干,上面罩着方形的透明塑料盖子。我停下车,准备买点。 我目测了一下,应该是椰蓉,蓝莓,巧克力,黄油,提拉米苏,提子6种口味,老板说都是一个价钱,我让老板每样来点,我想试试味道。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烘焙,白色的面粉,鸡蛋,糖,最后变成饼干,面包等等,原料和成品竟然长得完全不一样,就像是神奇的魔法。而炒菜的成品则大都和原料看起来没有区别。后来我才发现,保持原样和恰当的调味也是很难的。 老板递给我后,说,吃不完要套好口袋,不然容易回潮。我说好。他又看见我打算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提醒我放在车篓里。我说我的篓子是破的。他又把饼干拿回去再加了一层口袋再递给我。 我真的一直相信,爱可以放进食物里,我能吃得出来。这句话听着像来自某个春晚小品,但这是我又一个超能力,只不过用爱做出来的食物,在一日三餐里太少,所以这超能力用处不大。 但是,当我吃饼干的时候,我久违的吃到了爱的味道,这是用心做的饼干。(这种感觉用文字描述出来是如此物理意义的乏味) 这个爱,是祈愿,是在做菜的时候,一种“希望吃的人能因为这道菜而开心”的祈愿,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好吃啊”。而绝不是机械化地完成步骤,或者“这么多应该够了吧”的完成任务。可惜,只有产生过这种祈愿的人才吃得出。 用心做,用心吃,食物可以使人产生联系,我至今如此确信。舌头不会放过企图逃脱的记忆。 人的味蕾这样挑剔,又这样贪得无厌,但是某种程度上,它最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