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是沈夜3
直到小学毕业，他们都不让我回家，非让我在学校多住了半个月，妈妈才来学校接我。
“面团，妈这几年在临市买了两套房子，你哥和你名下一人一套。现在带你过去，以后我们就在那边一起生活，就我们三个。你的初中，你哥的高中都在那边读。到时候妈妈换份工作，天天陪着你和你哥，好不好？”妈妈开着车，笑着问我，我第一次见这样的笑容，悲伤里透着解脱，说不清到底是喜还是悲，看起来矛盾而诡异。
我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我都可以啦，哥呢？”怎么没过来？我心烦意乱的左右张望，希望能在沿途找到哥哥。哥是不是在新家做着饭等我？少年人的傲娇，让我用不在意的语气问着，以掩盖内心的思念。
是的，我想我哥。
想到哥，内心的渴望与思念又扩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我想我哥，漫山遍野的想，草长莺飞的念。只恨没能化作风，立刻飞到哥哥的身边。
妈妈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将方向盘握得更紧，指节有些发白：“你哥他……他，有点事，要再过几天才能来。”
哥是有事吗？有什么事比和我在一起更重要？我气呼呼的坐在副驾，扭头看向窗外，将车窗的玻璃摇上又摇下。
臭哥哥！面面决定生气了！要气到你来找我为止！
我要气到你来抱着我，对我说：“面团子，哥哥来了，哥哥好想你。”然后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上巴唧的亲一大口，我才会消气哦！
所以哥哥，我生气了，你快点来吧。
安顿好我以后，妈妈就回旧家接哥哥，我一个人在那套属于我的新家里呆了四天。
我学着哥哥的样子，打扫房子，辅好了床，收拾着邮寄过来的行李和琵琶。我把哥哥的行李和我一起全放我房间里。
我一个人美滋滋的安排着：家里有三间房间，妈妈住一间，我和哥哥住一间。还有一间可以做书房或琴房。哥哥那套可以放着或租出去，这样妈妈也不需要日夜颠倒的去工作，哥哥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
我还想和哥哥一起学琴，不过我不想学琵琶，我要学一个哥哥不会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练。要是哥没我练得好，面面大王可以免为其难教教他。想到哥哥会崇拜的看着我，对我说：“我家团子最厉害了！”我又觉得高兴了起来。
哥哥你快来，以后我会好好教你的。
在心心念念中，于第四天的晚上，哥哥终于抱着妈妈的骨灰和遗物，一身疲惫的来找我了。
“团子，哥哥来了，别怕。”
“哥！”我飞扑到他的怀里：“就你一个吗？妈妈呢？”
哥哥说妈妈出了意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是什么意外？四天前我明明还在和她说着话，她还说要换工作，说我们三个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不相信，妈妈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住在这么小小的一个盒子里了？她那么爱臭美，怎么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灰蒙蒙的存在？
虽然我不在意她，她是那么的不好，又傻、又笨、又懒。天天说“男人没个好东西”，却又天天挂在男人身上，一日也离不开。
简直蠢透了！
可她再不好，也是我妈妈。我不想她，只是眼泪却不听话的掉下来。心中的绞痛，只能藏着掩着，死死压着。任时光蹉跎，光阴磨砺，最后腐化成肉里的一根烂刺。
我从小就没爸爸，现在也没妈妈。还好，我还有哥哥。所以哥哥，你别离开我，我怕我会受不了，我在这世间只有你了。
后来哥哥带我去改了名字，哥哥叫沈巍，我叫沈夜。全新的名字，开启了我们全新的生活。我们也办了新的户口本，上面只有两页，户主是我（因为房产证的名字是我的），另一个是哥哥。
从此以后，我们的生命里只有彼此。
我们把妈妈埋在一个阳光灿烂，春花明媚的地方。这里这么美，她应该会喜欢，毕竟她活着是总是那么的美丽。
每次看完她回来，哥哥都会在坟头掐下一朵小花，带回家，放于自己的床头。仿佛把妈妈也带了回来，让她能好好看看我们，看我们现在都过得那么好。
从那天起，哥哥就在我身边，天天陪着我。我搂着他的腰，拱在他的怀里；他抱着我，捧着我的脸，在我脑门巴唧的亲了一口：“阿夜别怕，有哥哥在。”
我不怕。有哥哥在，我的世界又“完整”了。
初一那年的音乐鉴赏课上，我迷上了《阿兰胡埃斯协奏曲》。哥哥找人问了，那是古典吉他的大曲，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学吉他，每天练习五小时以上，坚持个三至五年就可以勉强弹出。
想学～～好想学～～～
我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哥～～，我想学吉他。”
哥哥算了一下手上剩下的钱，第二天就带着我去买了把入门级的古典吉他。给我请了个老师，交了一个人的学费，我在学，他旁听。回到家里我们就一起练，我把老师的示范教给他，他把我不懂的乐理教给我。
哥哥有过学琵琶的经验，手指比我灵活，我俩一起学，没想到他比我更快上手。
面面大王是不服输的！我要苦练！我就不信，我多练一些，还比不上哥哥！！所以他练琵琶时，我练吉他；他做饭时，我还在练吉他，连晚上睡觉都在抱着吉他练习。很多次练着练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是哥哥抱着我，我抱着吉他。
终于有一天我比哥哥更快弹出一首曲子，如愿以偿的听到哥哥对我说：“我家阿夜最厉害了！”
那一刻，我满心欢喜，阳光都没我灿烂！窗外的乌云都格外顺眼，我像只开屏的孔雀，屁股翘得老高，骄傲而佯装谦虚的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哥，你哪不会的，我可以免费教你哦。”
哥哥啜着笑，摸了摸我的头：“好的呀，谢谢沈老师。”
没有洪爷、没有罗家、没有奇奇怪怪的男人进进出出，只有哥哥和我。日子在前所未有的平静中流淌，靠着妈妈留下的身故保险金和租金，我和哥哥分别完成高中学业，考入理想的大学。哥哥考进医科大，他想做一名医生；我则考进综合大学的师范学院，我想做一名老师，我想领着孩子们满山跑，带着他们唱遍大山峻岭。
“哥，我跟你说，今晚的文艺演出里，我见到一个和哥哥一样会浑身发光的人！他叫井然，他的钢琴好棒！人又帅！是我理想中的键盘手！所以哥，我想好了！我要成立个乐队！我要让他做我的键盘手！”
“好呀。”哥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就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哥哥都不会拒绝。
“我的乐队打算叫‘暮山’。就是我们两兄弟！夜色下的巍峨大山！是不是很棒？哥，是我罩着你哦！对了，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我捏紧哥哥的手，自从妈妈出了意外以后，我总是怕下一个就是哥哥，我怕他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不见了。
“对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家阿夜那么厉害，成立乐队以后我可以帮你背吉他。”
“背吉他？哥，你不会是借故想偷我的吉他来练习吧？其实只要哥哥想要，就随便拿去练好了！我的吉他，除了我，只能让哥哥碰。不过哥哥，你真不上台吗？”
“我上去干嘛？弹琵琶吗？我在下面给你打气、拍照，记录你最帅的样子，不好吗？”
“哥，那你当我的贝斯手好不好嘛？又或者你喜欢的话主唱也行。”虽然我是想自己当主唱，不过若哥哥喜欢，我可以让给他。
“不要，我弹得不好，唱得也不好，哪像我家阿夜这么厉害，什么都棒棒的呀！”
说谎，明明都比我好！
不过当我们乐队第一次演出时，看到那些人狂热的眼神，我忽然觉得哥哥不想上台也好。他们的眼神让我想起那个大叔，也是这样痴迷的看着哥哥。
不能让他们带走哥哥。哥哥是我的，只陪我弹琴，只教我发音，只有我听过哥哥的吉他，听过他低沉的歌声。哥哥的好，若只有我知道，那哥哥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谁也不会和我抢，谁也抢不走。
“那就……勉强算你是个后补吧！但你要保证每场都要到，有需要时你要上台救场，不过要戴面具，保证神秘性。”
我不要让别人盯着你看，哥哥是我的。
“好，都听阿夜的。”
“谢谢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是，最喜欢我家阿夜呢。”
我以为我的世界里只有哥哥，也只会有哥哥，但没想到：“井然”这个总是会让我想起哥哥的人，在我心里的份量慢慢地重了起来。
“哥，我和你说今天我又看到井然了，原来他是建筑系的，他老帅了！和你差不多高，看上去又帅又酷！”他笑起来很好看，像带着阳光，和哥哥一样。只可惜他笑得太少了。
哥哥笑眯眯的看着我，眼里像落满星辰：“哎呦，能让我家阿夜也说帅的，那应该是真的很帅啦！”
“那是！都快赶上我了。”
“哥！井然今天得奖了！但他全程都没有笑，他是不是不高兴呀？为什么呢？他不是得了奖么？”
“不知道呢，可能这不是他最想要的吧，也可能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真正想要什么。”
“那哥你呢？你想要什么？”我好像也没问过你想要什么，总是你在问我。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我吗？我想阿夜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长命百岁。”
“哥！原来井然喜欢吃红烧带鱼。听说最近他妈妈病了，他总是两边跑，你给他做一份，我带去给他好不好？记得要做甜一点，他爱吃甜食。”
可没想到我去了几次都没碰到人，心情不爽，蔫了吧唧的，整个人都不开心。“哥，他宿舍的人死活不收，说是井然交待的。哥，我心里难受。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井然了？”
“喜不喜欢一个人，你要问自己的心才能知道，你问我干嘛呢？”
“可我见不到他，就会想他。就和我想你一样，看到他不开心，我就心疼、难受。”
“阿夜长大了，会心疼别人了呢。”
“哥，我喜欢男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怪怪的？你说井然会不会也觉得我怪怪的？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井然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不觉得阿夜怪怪的呀。无论喜欢的是什么人，‘爱’都是美好的，只要不给对方增加麻烦和困扰就行。”
“哥～～我今天和少东他们一起去找井然做键盘手，他拒绝了。为什么，连当队友都不行吗？我只是想和他近一点。哥，你今晚陪陪我吧，我想抱着你睡，我心里难过……”
“哥，今天听别人说井然是同性恋！太好了！你说我去向他表白，有没有希望？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哥！你快来！我在学校教学楼这边！井然出事了！一身的血！”
“哥，我刚从实习学校回来盖章，马上就要回去，两个月后才能回来，你帮我照顾井然，多陪他说说话，要帮我拍照，每天晚上都要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喔。”
“哥，我回来了，我想过两天去向井然表白，邀他去看我表演，你说他会来吗？”
“哥，他没来，我的信他是不是没看？还是不喜欢我呀？”
“哥，井然去意大利了。哥，我看不到他了。”
“哥，我给井然写了首歌，我打算等他从意大利回来我就去找他。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
哥，你在哪里？他们说洪家的人在找你。我们分开的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为什么洪家的人要找你？
哥？你在哪？我为什么找不到你？我害怕，你不要出意外，不要丢下了我一个人。
哥，我找到你了。
“哥，你醒醒！我没事，你干嘛要冲过来？你快醒醒看看我！”
血不断的从身上溢出，满身满手都是。我分不清这血是我的，还是哥哥的。
“铁心哥，救我哥，我的一切都可以给哥哥，你一定要救活我哥哥。”
哥哥，没有井然我还有希望，我还能努力。可没有你，我就没有了光。没有了希望，只留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过？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命来换你好好的活下去。我可以没有命，但我不可以没有你。我知道我救不活了，但你要活下去。抱歉，请愿谅我的自私，哥哥。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你会难受吧，我无法独活，却孤留你一人。
但我不忍你就这样死去，你的精彩还没有开始。你这么好，若不是总要顾着我，不会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人吧。我不应该一直占着你，真希望在我走后，有人能一直陪着你。而且你不用别担心，这次换我来变成风，永远陪着你。
我要走了，但我不后悔，因为有你，我很幸福。只是如果可以，我想再见一见井然。
哥，我走了，我爱你。
我的哥哥，我的英雄，我的全世界，我这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人。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