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艘在太空停泊上千年的飞船中，有一群并不知道飞船之外还存在其它世界的飞船居民，可当倒计时挂钟走到了最后，飞船启动前往了传说中的白星。然而降落后大窗并未打开，飞船居民还不知道自己到了一颗陌生人星球上，而几个孩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白星并不是传说中寒冷的星球，而是一个曾经叫地球的地方。他们偷偷溜上这颗星球，将要发现什么样的世界呢？

|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公众号

好吃星球

第二章 大海的味道

全文约72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一

【好吃日记——再见，大海】

陌生的城市很让人忐忑不安啊……

不知新的环境和同事们又会是怎样之类的，总是想这样的问题。

但在外婆家的时候这些烦恼就消失了。

海风如弦，光着脚坐在沙滩边，把脚伸进浪花里，听蝉声与海浪交谈。

这样坐着，一会儿就觉得饿了。

要是夏天的话还可以吃西瓜，可现在是春天，春天有什么好吃的呢？

对，是春饼。

外婆做的春饼可真美味，是这样的，锅里先铺一层油，把一张饼摊成两层，吃的时候撕下一片，涂上黄豆酱和蒜蓉辣椒酱，摆上黄瓜条、葱丝、炒豆芽，有时也会加个炒鸡蛋，油香味儿会更浓。

把它卷起来，用另一张皮兜住底，让汤汁不要流掉。这样包住半截，再放进嘴里……

哇……咸咸的酱和辣椒混着鸡蛋的香气，豆芽软软的尽是汤水，再把葱和黄瓜脆脆地嚼断。

天底下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吗？简直要落泪了。

这样的生活真是安静啊，再伸个懒腰更是舒服极了。

不想去陌生的地方，但明天就要暂时离开了，相对于死板的未来，美食才是丰富多彩啊。

就想看着海吃好吃的东西，不是很享受吗？

所以说，快乐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啊，嗯，美味可口的食物才是幸福的本质。

工作上的事也好，人际关系也罢，当味道在嘴里融化，生活才有滋味起来。人不应该一成不变啊，这么难得的一生，多吃些好吃的才对。

至少还能品尝到美味，这样一想，就不再烦恼了。

话说回来，大海可是鲜味之王呢。

……

“星雨！”

听到妈妈在叫她，星雨合上日记，起身去了妈妈工作的房间。

工作间的柜子是固定好的，一头是进料仓，一头是废料仓，最中间是刻板和出料的地方。

妈妈坐在柜子另一边，身子故意斜坐着，表示她这次不会干涉。

星雨打开机器，戴上塑胶手套和口罩，把地上半罐电池废料拿起来，倾倒进料斗里，一边看温度表一边等待加热。

妈妈在默默计时，嘴巴停顿的那一刻，星雨也正好按下搅拌键，她对热度已经拿捏得很准了，马上，料斗里传出嗡嗡声和热塑料的味道。

她打开屏幕，把唯一那张设计图拖到中央，上衣和下裤的线条平铺在上面，当把模板放下后，她将屏幕上的裤腿线拉长了一点。

但妈妈还是斜着眼睛看到了。

“是不小心碰到的？”她看着屏幕问。

“星尘的裤子有点短了。”星雨解释说。

“哦，那么你得同时把上衣放大。”

“可他上身还算合适。”

妈妈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规定就是规定。”她说。

规定是死的，是不能破坏的，上下衣要按同比例调节，星雨也知道，但是……

“如果不按规定操作，没准会出什么大问题，核心问题就没人能解决了。”

但星尘是腿长的快一些，她想。可在飞船号飞船上，任何东西都不能违背守则和规定，因为这些东西很少有人会操作，万一弄乱了将十分麻烦，对于机械设备即使是维修员和长老也是相当谨慎的，重要的设备室都划为了禁区，不乱碰它们就不会出问题，这是飞船上最重要的守规。

“不过，这次没关系。”妈妈的眼神里像有某种期待，“但以后你要小心一点，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这样做过对吗？”星雨好奇地问。

妈妈将手指放到嘴边，笑了笑。她将压模板固定好，再把打印机罩到模板上对齐。接下来星雨点触了屏幕上的开始和确认，打印机滋滋地运作了。

透过塑料罩，可以看到原料化成液态，从几排细针口那点到模板上，相互连接成带有细密气孔的片状衣料。

星雨和妈妈一同安静地看着它运作。

“很简单对吗？”妈妈说，“明年的时候你就能独自使用它了。”

“我……一定要做衣料工吗？”星雨问。

妈妈的表情很肯定。

“我妈妈也是衣料工，我们家族的女性都会做这项工作，不能把这项知识忘掉，不然能去做什么呢？”

星雨又看着那机器呆了一会儿。

“你知道地球吗？”她忽然问。

“地球？”

“有人说，白星实际上叫地球。”

“还好你爸爸不在。”妈妈向她使了个眼色，“他不喜欢听到这个词，难道是祖先爷爷说的？”

星雨摇摇头，接着看机器。

是啊……为什么叫地球呢？她想，为什么不叫地星，草星，海星，云星呢？那不是更贴切吗？

“能做衣料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大人都要有工作。别去想其它的了，根本就不存在其它的地方。”

“那……如果存在呢？”

“存在？那我宁可死在飞船上。”妈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重了，她很难掩饰焦虑和恐惧，便站起来，又叮嘱了几句，“用心学习，它并不难用，只要懂了操作程序，这一生你都可以不用发愁的在飞船上做衣料工了。”

她从工作间出去，开始准备挖第二餐饭的藻泥了。

星雨继续看着机器。

似乎过了很久，机器的声音停了，她升起打印机罩，把热乎乎的衣服取下来，挂到通风口下的晾衣架上。

“看到弟弟和爷爷了吗？”当星雨出来时，妈妈问她。

“他们说去艾由家了。”

“连爷爷也去了？”妈妈觉得不可思议，星尘不喜欢和大人们在一起，而祖先爷爷更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应该让他们在家里吃。”

她把食盆放摆在桌上，“奇怪。”她又说，“爷爷的那只放到哪去了？”

星雨想到了篝火和大海。

“要让星尘跟你爸学点东西了，以后他要做维修员，你想想，你是他姐姐，得督促他，不然也要像你一样做衣料工了。”妈妈嘀咕着，继续找那只失踪的盆子。

“我去找他们。”星雨站了起来。

“现在？”

星雨打开了门。

“你不先吃了再走吗？”妈妈奇怪地问。

可星雨已经跑出去了。

二

“如果泄露的话，我就把密码的事儿告诉长老。”

从清二张着大嘴又一言不发的状态上看，艾由的威胁又取得了成功。

艾由的房间摆满了从飞船上寻找到的零件，她只找好看的和陌生的，虽然都是废弃的。

她把一块藻泥放进嘴里，“接下来，怎么说服星雨呢？”她边想边不由念叨了出来。

“姐姐嘛……”星尘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墙上，“为什么非要叫她不可呢？”

“总是你姐姐啊！”

“哎？”星尘好奇起来，“你很羡慕我有个姐姐嘛？”

“什么？”艾由生气了，“有什么好羡慕的……总之，她既然知道这件事，就有理由加入我们。”她把脸转到一边。

“可她并不同意我们的计划啊……”星尘说，“我都把密码告诉她了，可她还是不同意。”

“地球！地球！”祖先爷爷盘腿坐在地上，大声嚷嚷。

本来今天是答应再带祖先爷爷出去的，虽然人们还未发现晨梦居民失踪的事，但一旦知道违反了规则，得有晨梦居民圆场啊。

“哎……”艾由无力地仰躺到床上。

地球实在太吸引人了，大人们为什么会害怕呢？她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还未出门时星尘就带着祖先爷爷先到了，计划当然不能暂停，探索地球上的一切。到那个时候，她就是飞船上最了解地球的人。

可是，就连星雨都反对，从之前清二的态度上看，这件事儿还是不能讲出去，否则可能去冒险的事儿也会变得困难，不过星雨可能默许了吧，毕竟星尘出来的时候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告诉父母。

艾由谁的话都不听，但她在乎星雨姐姐。

她坐了起来，“只能这样了！”她想着跳下床，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我宣布，飞船号探险队正式启动！”

“哇！”星尘和祖先爷爷鼓起掌。

艾由的父母经常不在家，这让她有空干很多事。不过打开门后，他们还是两边走廊都看了一眼，现在是吃第二餐藻泥的时间，确认没人后，这才顺着通道向五号舱口进发。

艾由热情高涨，虽然有点忐忑，可在清二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在不停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

这时当然不能让他走。

“你负责我们的安全。”艾由说。

“什么？我？”

“你以后是要做长老的人吧？”

这句话倒提醒了清二，“是……是这样……”他忽然变得义正词严起来，“所以，你们必须要……”

可他还没说完，艾由就加快脚步走开了。

“话说，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在地球上呢？”星尘抗着他的扳手斧问。

“早晚会知道的。”

“那样的话，就能一起出来了吧？”

“不可能的，爷爷才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清二正说着，一股蒸气从墙上的管子喷出来，把他吓了一跳，随后那蒸汽又消失了。他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漆笔，在那个位置上画了个叉，这样维修员经过时就能看到了。

舱门又一次打开。

迎接他们的不是白雾，而是光，走下梯子后，空气比昨天暖和许多了。

“之前是夜晚，现在是中午。”艾由看着头顶的太阳说。

“中午是什么意思？”星尘不明白，当然，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夜晚。

“就是第二餐饭的时候。”艾由跳到草地上，顺手甩出嘴溜子，让它飞了起来。

光散在她皮肤上，暖洋洋的，草照得更鲜更艳丽了，没有雾的情况下，远处的群山清晰无比。

她已经绘制过地图了，飞船降落在草原的边缘，横在一条下坡附近，在那儿草坪消失了，换成一片金黄色的沙滩，大海就在沙滩边上。飞船的另一边，也就是出舱口的方向，一片广袤的草原和田野，被远处的森林围住了，森林后面是山，有一座山又高又近，一边平缓向上，另一边收成陡峭的弧，就像飞船的头部。

艾由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样的感觉从没有过，星尘也张开嘴让风灌进喉咙，迎风在草原上奔跑起来。附近的草原平坦，远处却高低起伏，有点像海的波浪，但却是不会动的。　

“没看到风机在哪嘛。”星尘停下来四处张望。

“笨蛋，当然没有风机。”艾由说。

为什么呢？艾由也想。

“那风是从哪来的？”他又问。

“地球呼吸的时候就有风。”艾由随便编了个理由，星尘轻易的相信了。

“果然是活的。”他感叹道。

草在风中摇曳，远处的森林也在沉吟，这些都是地球上的生物。

“说明它的嘴离我们不远。”清二心事重重地说。

艾由不由笑了起来，正想讽刺他几句，却在穿过飞船后尾时呆住了。

她撇下两人，向海边跑去，风吹起她的头发，海浪正唱着歌。

在那昨日的火堆处，一片黑黑的碳散落在地。

她一口气跑到那黑碳处，下坡的时候差点摔一跤，停下后，她扶着膝盖，好好喘了会气儿，这才把头抬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望着星雨惊讶地问道。

三

当星雨到达篝火处的时候，被大海的浪涛声吸引了。

这次她大胆得走近一些，海虽然在咆哮，卷着一层白边，却像有些胆小似的，上来一点又退回去一些。

洁白的浪花拍打着沙滩，像一遍遍抚摸着它，海的宽广和太空不一样，它的深远是由实物连续而去，是能够感知的。

她脱掉鞋，光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像日记里写的那样，坐到海边，小心地把脚趾探进去。脚心让水卷得痒痒的，凉凉的，阳光抚慰在浪花上，闪烁出亮晶晶的东西，它们穿过脚，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脚面，大海这时就不那么蓝了，而是一片透明的颜色。

地球真美啊，她感受着奶奶日记上的感觉。

她又躺下去，让海浪在脚趾上抚摸，太阳把风加热，绕着她的耳朵穿过头发。她伸了个腰，一阵懒洋洋的酥麻感，这就是祖先奶奶提到的那种舒服的感觉吧？她听着波浪，眼睛不由慢慢合上，差点睡着的时候又马上睁开，拎起鞋，踩着暖和和的沙子，回到昨日的篝火那儿。

祖先爷爷的盆子确实还在架子上架着，昨天忘记拿了，火也已经熄了，盆子里的海水也干了。

她把里面干结的草倒到地上，正准备把盆放进袋子，却看到一片晶亮的东西。

她把盆斜过来，放在阳光下打量。

是一层白色的晶体，附着在盆底的表面。

她想到昨天煮海的味道，那混在其中的，有另一种滋味儿，她用手指向那些白晶上沾了一点，再放进嘴里。

她的目光顿时明亮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艾由吃惊地看着她。

“我找到了好吃的东西。”她笑着说。

【好吃日记——再见，大海】

……话说回来，大海可是鲜味之王呢。

先用火烧，把海水煮到沸腾，再将它们放在太阳下面晒，呶，等晒干后，海盐便有了。

虽然还有点苦涩，但用清水多煮几次，再晒几次就会变得更好了，

我喜欢吃自己煮的海盐，有大海本来的味道。

不管是什么用水煮熟后，加上海盐就变得好吃了。

俗话说嘛，无盐不鲜嘛。

食盐就像雪花一样，作为调味品，既能解掉油腻，又能祛除腥膻味，可是味觉之王啊。

想着，又有点想用它沾着什么吃一下了。

那么就回去煮些青菜好了，就这样当成晚饭吧，食物的原味，真让人胃口大开啊。

咸的东西，真好吃，盐是一把打开舌头的钥匙吧。

奇怪，我为什么没去当厨师呢？

但是，就算不是厨师，也可以寻找美食嘛，没错，寻找美食才是人生的意义，就这样决定了，记录美食的好吃日记。

等我有了孩子的时候，就让他们好好品尝这本日记，说说看，它是什么滋味儿吧。

嗯，哪怕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要去寻找美食。

这样生活才会变得有趣吧。

星雨读完了剩下的部分，她拿起笔，写下了另一行字——

咸味，大海眼泪的味道。

合上日记。

嗯，决定了，她对自己说。

找到这些好吃的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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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湮灭》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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