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二十二）
上条倚靠着白色的灯柱，喝光手里的咖啡，最后看一眼黑暗中等待命运的小公园，迈出脚步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和帆风润子没太多意义的谈话伴随着深夜渐凉的风儿意外的使胡乱扩散不安停滞了下来，火热的心情与身体恢复成平常的模样。抬头望向月亮的角度，大概已经是后半夜了，现在回去多半也睡不太着，上条迷惘地张望四周的风景，不知年龄的风景树大多已经将枝叶伸长至道路上方，似乎比上条刚住到附近的时候更加接近对面的同伴。最近社区正在做是否同意修剪树枝的问卷调查，上条这才记起来自己收到了房东给的传单。说起来丢到哪里去了来着。
不再被闯进死胡同中的问题压迫的大脑逐渐轻松下来，同缓慢的脚步一起将无法入睡的多余能量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上条刻意不去想回去之后事情，虽然他没法选择不回去，不过可以将返回的时间延长。
然而不管怎么磨蹭拖延，道路本身的长度不会改变，终点一定会到来。上条抬眼望去，以月明星稀为主题的幕布下，老旧的公寓静静矗立，仿佛将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其诞生的时代。那个时代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上条忽然对记忆进行提问——可惜他不记得高中那个晚上之前的事情，小时候可能看过听过的经典不可能知晓。
上条不需要解答的思考很快就被搔动鼻尖的诱人香甜气味给丢掉。他不知道公寓见证过的故事是什么样子，就算一生不去了解，他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即使出现在精彩难忘的故事中，他也只不过是个对情节来说无关紧要的角色——可是眼前的景色不一样，那是以他为主角的展开，无论逃到哪里，都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食蜂看到了上条。披着白天的外套，脚上套着沾上不少灰尘的拖鞋，仿佛永远都只有愉快的清澈瞳孔中满是慌乱与焦躁。穿越时空的背景之下，宛若舞台剧的舞台，月亮担任聚光灯的角色，将焦点聚集在安心而欣喜的女主角身上，将她一刹那的表情变化印刻在没有剧本的男主角眼中。
“你醒了啊。”
上条加快脚步走近食蜂，围绕在身周，蜂蜜般甜腻的香味掺入了冰冷的孤独。
“哦……你去哪里了？”食蜂犹豫地问道。上条垂下眼皮，他大概能猜到食蜂是因为醒来没看到他，才慌张地跑出来，万全不顾平时端装的形象。而他却一直只关注着那些只会将他们的关系引向悲剧的选项。
“稍微有点睡不着，出去散散步。”
“这样啊……至少留个字条吧。我很担心的，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食蜂这才完全将担忧紧张卸下。
她会一直为这些小事大惊小怪吗？
“抱歉，我以为你醒来之前我就能回来……你也可以先用电话联系我一下。”
“哦……我忘记了。我们回去吧，外面有点冷呢。”
“哦，确实降温了呢。”
食蜂搓搓手，对着手掌哈气，好像很冷的样子。上条这才发觉熟悉的香味并不是在空气中染上冰冷的，离开源头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冰凉了。
“对了，我遇到了一位叫帆风润子的小姐。”
“润子？”
上条痛楚突然蔓延的心脏为他想到了一个可以缓解的理由。
“嗯，似乎打算来找你。”
“是吗？她人呢？”食蜂伸长脖子往上条身后张望。
“我说你已经睡下了，她就走了。让我带话给你说，去外地的工作提前了，想跟你道别来着。”
“原来如此，明明跟她说过不用每次都这么正式的，她还真是顽固。”食蜂轻松地笑着，不知道是因为此刻的心情，还是想起了和帆风润子的过去。“还聊了其他的吗？”食蜂蓦地问道，上条视线偏离了一瞬，佯装镇静回答：“没有，她好像没什么时间。”
“确实呢，她工作挺忙的，跟你又不熟……”
“你跟帆风小姐提过我吗？”
“……哦，提过……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她好像对我很熟悉，刚见面的时候还忘记做自我介绍。”
食蜂听到问题之后距离回答停顿了一瞬，上条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果然帆风被锁起来的记忆有隐情吧……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删除呢？
“她就是那个样子，明明各种事情都处理地很出色，却会在一些小事上脱线。”
食蜂走在上条前面，抬脚走上台阶，上条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跟在身后，本以为会离开一段时间的困扰又缠上来，牵住他的双腿，迫使他再一次想要逃跑。可是如果在食蜂面前逃走，现在堆积起来的一切都会立刻崩塌，就算之后能够再次建立，一度化为废墟的彷徨却不会改变——这就是记忆。
上条用力地深呼吸，他想要说服自己——理由很简单，无论过去有什么，就算是会引爆他们之间关系炸弹也无所谓，既然不记得的话，那就不要将无用的精力浪费在上面，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还是不得不面对那个现在还不知道的敌人，但是现在还没有抵达那个时刻，也就是说，在到达那里之前，他还有变强的时间。
现在和她积累起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力量。老板对他是这么说得，他无法，也不需要回到过去，只要迈步前往未来就可以，然后未来是由此刻，所有眼前的时光堆积起来的。
或许，说服自己相当容易呢。
“食蜂！”不对……作为不能放手的信念……“操祈！”
食蜂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听到上条叫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强有力的臂膀揽进怀里，扑通扑通加速的心跳和同样节奏的同伴一起跃动，仿佛聆听着只有彼此能够理解的频率。上条突然改口更是让食蜂惊慌起来，虽然是她提出以彼此的姓名相称，但是她还远远没有习惯……或许是觉得上条没那么快改变吧。但是，为什么……食蜂心中的愕然往着不安的方向凝望。
“听我说……”
也许上条原本是打算抱住食蜂的肩膀，可是差一级台阶抱住了食蜂柔软的腹部，脸贴在了肩胛骨的位置，温润的呼吸沿着冷寂后背往赤裸的脖颈上抚摸。
“嗯……”食蜂第一次落入被动，不曾想象过这般展开的她无计可施，能够像这样稳住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我大概……不，一定是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爱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