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五章 Requiem（下）
「抱歉，妈妈，没能夺得这次比赛的第一名。在弹的途中我才发现，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细节把握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如果我能早一些发现就好了。」回家后，我向妈妈道起歉来。
然而，妈妈没有责备我，她只是温柔轻抚着我的头。
「辉不需要道歉哦？因为辉一直都在为了妈妈而拼命努力，不是吗？而且，辉现在年纪还小，又哪可能对一首曲子掌握得如大师一般全面深刻呢？」
「可是夺冠的雨森同学就……」
「小光是小光，辉是辉，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人生道路努力着。有的人走得相对快些，甚至可能会擅自飞起来，将同龄人远远甩在背后……但是辉的努力也绝对不是多余的，不是吗？」
「而且啊，输了比赛后，最难过的是辉才对啊。由最难过的辉来道歉，反而太奇怪了吧。」说完，妈妈将我抱了起来。
「我会不会太沉了啊，妈妈？」有些担心，我问道。
「辉还差得远呢~」母亲大人抱着我，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这两个月我长高了好几厘米呢！」我有些不服气，争辩道。
「但辉距离成为男子汉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啊~为了能让辉尽快长大，我们去吃大餐吧！」
「妈妈…我想…再听一遍那首歌，可以吗？」已经自诩“男子汉”的我有些胆怯地说道。
「好啊——」
我，是在做梦？
翻过身，朝旁边望去，睡在一旁的小翼早已不见了身影。
因为昨天回家后收拾行李太过疲累的关系吗……
「辉君，早安。」简单的洗漱过后，我来到了厨房。
站在那里的，是小翼的身影。
只是很简单的围裙，却让她更显风姿绰约。
和小翼不同，经受音乐的长期训练让我对声音有着远超常人般的敏锐感觉和长久的记忆力。
“辉君，早安。”
“辉君，早安。”
“辉君，早安。”
……
短短的时间，我已将小翼刚才的甜美问候回忆了无数遍。
不行不行，不能露出那种很恶心的微笑。
想到这里，我将自己的表情压了下来。
「早安…小翼。」
「刚才的问候，有一种新婚夫妇的感觉呢~」小翼欢快地说道。
「我们不已经是夫妇了吗？虽然要等我成年后才能领证就是了……」
「嘿嘿，也是呢~辉君向我求婚了。」
「小翼在做早饭吗？明明让住在这里的保姆们来做就好了。」我问道。
「作为妻子，怎么能在新婚的第一天就将做饭交给保姆呢？」小翼理直气壮地反问。
小翼，果然会成为包揽全部家务的那种人啊……
我倒了杯水，将医生开的药物一饮而尽。
「因为是第一次给辉君做饭，所以我对辉君的口味什么的还都完全不习惯……」说完，小翼递给我了那份她为我做的丰盛早餐。
「谢谢你，小翼。」
「快尝一尝吧，如果有哪里不合辉君口味…我好赶紧去改。」
我点了点头，叉起了一小块煎蛋，将其送入口中。
不知怎的，我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辉君…你怎么哭了！」见状，小翼脸上的小心和期待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了，慌张的她连忙抽出了几张纸巾，并将其递到了我的手上。
「抱…抱歉。能吃到小翼为我做的饭，我很感动。」
小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没有误会真的太好了…」深呼吸之后，我勉强开了个玩笑。
「辉君…你刚才这句话很失礼诶！就算是我，煎鸡蛋什么的也曾跟妈妈仔细学过一段时间的！」
「抱歉抱歉。」我对小翼挤了个笑容，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食物上。
尽管小翼这么体贴地为我做了早餐，但胃部的病况让我在根本上就缺乏进食欲望。
我强忍着胃部对食物的排斥感，将小翼做的吐司、煎蛋……一口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对不起，小翼。
我也想认真品尝你做的食物…但我恐怕已经，做不到了。
「今天打算去哪里呢？去水族馆怎么样？我还从来都没有去过。」饭后，我对小翼提案道。
我明白，小翼现在正处在考前的关键时期，但如果我不表现出去哪里玩的欲望的话，小翼反而会过意不去。
「说起出去玩，我倒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呢~」小翼说道。
「是哪里？」
「是秘密。」说完，小翼调皮地笑了。
就这样，我在小翼的指引下，坐起了列车。
买票、换乘——小翼都不让我对这些有任何的参与。
离开电车站，眼前的风景是如此熟悉。
「小翼你想去学校？」我问。
「差不多啦。」小翼暧昧地答道。
我就这么跟在小翼身后，然而，她走的似乎并不是距离学校的最短捷径。
十分钟后，我和小翼一起来到了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辉君见过我的家人了，那么我也要争取得到星野阿姨的认可才是。」面对我的不解，小翼笑了笑，说道。
「我回来了，母亲大人。」打开那道自己曾无数次想要逃离的门，我问候道。
这个时间，母亲大人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啊，你回来了，辉。」母亲大人回应道。
然而，母亲大人…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语气无比温柔，这当然是令我奇怪的地方，但远在这之上怪异的，还有她的动作。
母亲大人双臂些许交叉，就这样悬在空中，好似在抱着什么透明的宝物一般。
我和小翼对望一眼，发现她眼中也是同样的困惑。
「母亲大人，您是在做…什么？」我试探地问道。
「辉，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向小光打招呼啊。」没有理会我的问题，母亲大人嗔怪道。
「小光…？她在这个房间里吗？」
「你在说什么啊，辉！你姐姐小光不就在你面前吗？」
我面前？姐姐？
我记得，小光的生日比我要小才是啊。
姐姐…？
姐姐……？
姐姐！？
「小光，不哭不哭~」说完，母亲大人朝着她怀中拥抱的…空气亲吻了下去。
像是和我不处在同一个时空一般，母亲大人对怀中的“姐姐”轻声细语，抚摩着她的头。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是如此幸福。
「我的姐姐…是叫星野光吗？」我颤抖地问道。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在说什么啊，辉？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如果我生的是女孩子的话，就会起名叫光（Hikari）；如果我生的是男孩子的话，就会起名叫辉（Kagaya）。比你早一年出生的姐姐，自然是叫“小光”啦。」
我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母亲大人如此宠爱小光的理由；
母亲大人对小光有求必应的理由；
母亲大人丝毫未曾怨恨钢琴比我弹得更好的小光的理由。
母亲大人迫切和小光成为家人的理由……
原来，母亲大人曾为我的姐姐起过名字啊。
而且她还恰巧，叫做“光”。
说恰巧也不太对…毕竟母亲大人就是如此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舞台上绽放最耀眼的光辉。
巧的…是雨森家的小女儿那边吗？
“其实你和小光的缘分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雨森爷爷的这句话，我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指小光为什么会喜欢我…而是，小光不仅和我同名，还刚好在我姐姐去世后的一年多之后诞生。
毋庸置疑，母亲大人出现了幻觉。而这份幻觉，来自于她打掉姐姐的愧疚。
“这点…是不是您为了尽早和小光成为家人而擅自认为的呢？”
母亲大人那时的瞳孔中散发出的遗憾和悲伤，不是对雨森光，而是对我未曾出世的姐姐——星野光。
我要将妈妈从幻想中拉出来吗？道理上来说是的。
我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妈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现在的她，却是那么幸福。
「星野阿姨，我的名字叫樱井翼，是您儿子辉的未婚妻，辉君昨天向我求婚了。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为的是简单问候您一下……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十分抱歉。」
就在我彷徨之时，我的未婚妻向前勇敢迈出了一步，说道。
「星野阿姨，我可以叫您，妈妈吗？」
「还有我，妈妈。迄今为止都称呼您为“母亲大人”十分抱歉。」顺着小翼的话，我连忙说道。
寂静。
「妈妈…妈妈……」眼前那个生我养我，同时也是我努力至今的唯一缘由——迄今为止我最爱的人喃喃道。
「妈妈，我是辉！之前一直叫您母亲大人对不起，之前一直想逃离这个家对不起，丢您一个人在这里对不起！」
我冲上前去，抱住了我的妈妈。
和梦中不同，现在的我已经长成了一个男子汉……梦中可以将我轻松举起的妈妈，在我的怀中竟显得如此瘦弱。
「辉……对不起，曾把你逼得这么紧。」
妈妈哭了，伴随着她的泪水，我只感觉过去受到的所有委屈，在一瞬之间都洗尽了。
时值深冬，自我记事的十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和妈妈，紧紧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妈妈都哭累了。哭累的妈妈坐在了沙发上，哭累的我躺在了妈妈的腿上。
“妈…妈，做似森么歌？”
躺在妈妈的腿上，我脑海中最久远、最深层的记忆霎时间涌到眼前。
那真的是太遥远的事情了，人们常说，孩童在3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而我脑海中的这件事，似乎恰好处在3岁这个微妙的分界线上。
“这首歌呀，叫《小星星》。”
“siao sing sing？”
「妈妈。」我柔声说。
「怎么了？辉。」
「我想听你完整地唱一遍《小星星》，可以吗？」
「好啊，别说一遍了，多少遍都行。」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我想知道你是什么？）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在整个世界之上，如此的高）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像在天空中的钻石）
When the blazing sun is gone,（当烈日走了）
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当他没有照耀时）
Then you show your little light（然后你显示你小小的光亮）
Twinkle, twinkle, all the night.（一闪一闪亮晶晶）
Then the traveller in the dark,（在黑暗中旅行）
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感谢你的小光芒）
He could not see which way to go,（他看不出哪个方向前进）
If you did not twinkle so.（如果没有你的闪烁）
In the dark blue sky you keep,（你维持了深蓝色的天空）
And often through my curtains peep,（常常透过我的窗户）
For you never shut your eye,（从没有停止你闪烁的眼睛）
Till the sun is in the sky.（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As your bright and tiny spark,（用你明亮和微小的闪光）
Lights the traveller in the dark.（为在黑暗中旅行者照亮前方）
Though I know not what you are,（尽管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我想知道你是什么？）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在整个世界之上，如此的高）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像在天空中的钻石）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我想知道你是什么？）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我想知道你是什么？）」
我对这首歌的最初印象，不是什么Do Do Sol Sol La La Sol，更不是什么叫“Ah vous dirai-je, maman”的法国儿歌。
在我心里的最深处，永远只是，妈妈曾为我唱的那首《小星星》。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伴随着妈妈的歌声，我好像真的见到了那如钻石一般，闪耀在天空中的美丽之物。
自始至终，小翼始终站在我和妈妈面前，温柔地守望着我们。
如果不是小翼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我和妈妈的关系绝对不会就这样缓解，我甚至，都不一定勇于戳破妈妈怀中的肥皂泡。
「妈妈，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小翼……你藏在房间的家传戒指被我偷走了，昨天我用它向小翼求婚了。」
「辉君的戒指…是家传的吗？」闻言，小翼的右手赶紧覆盖在了那枚戒指上面，像是想要保护它免受风吹日晒一般。
「你没有质疑戒指是偷来的真是太好了。」我笑了笑，说道。
「辉，你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要和这位女孩儿在一起了吗？」妈妈问道。
「不是决心的问题，妈妈。只是，我们彼此相爱着罢了。」
「你的名字叫小翼是吧……从4月开始算下来，你和辉也交流了好一阵时间了啊。」
因为仍然不愿从妈妈膝枕中离开的缘故，我看不清此刻她的表情。
但通过这句话，我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妈妈，当时你催促我赶快回家…是因为从雨森家那边知道了我和小翼在约会的缘故吗？」我将自己的疑问抛出。
「是啊。毕竟我曾希望你和小光缔结良缘。」
「用的是“曾”，就代表您接受她了吗？」我替小翼问道。
「虽然有些对不起小光，不过那孩子的性格也不需要我对不起她吧。小翼，辉就交给你了。」
「我一定会照顾好辉君的……妈妈！」听闻自己期待许久的话，小翼兴奋地说道。
中午，我久违地吃到了妈妈做的菜肴。
小翼曾说我妈妈很爱我，那时的我也曾因这句话火冒三丈。
但望着妈妈为我精心准备菜肴的情形，我总觉得…小翼说的没错。
我和妈妈只是，一直将所有话都憋在了心里……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准确，但我的死亡，的确为我们二人的和解创造了契机。
望着向妈妈讨教菜式搭配和做法的小翼，以及热心传授自己女儿厨艺的妈妈——我突然感觉，像我这样的人也值得一个Happy Ending。
「星野妈妈你知道吗，辉她今早吃饭的时候哭了呢。」餐桌上，小翼向妈妈说道。
「因为呀，吃习惯您手制料理的他，在吃到我做的早饭的时候，想妈妈了。」
「真的吗？辉。」妈妈问道。
「嗯…算是真的。」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我做的饭。」
「我只是，讨厌音乐罢了。」我淡淡地说道。
「对不起，辉。」
「妈妈你不用道歉的。如果不是因为音乐，我也不会结识小翼啊。」
我和小翼的相遇取决于一场偶然，而那场偶然，也完全是因为我将曲式分析的笔记本落在了书桌里。
「所以，小翼你在早餐时候察觉到我不对劲，所以才带我回家的吗？」我向小翼问道。
「不是哦。」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辉在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念“妈妈”“妈妈”啊。辉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果然还是妈妈，我都有些嫉妒了呢~」在话语的最后，小翼开玩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
我属于不太会忘却自己梦境的类型，今天的这种梦，我完全是第一次做。
难道…也是因为死亡，我才会无意识去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求吗？
我坐在床上，无心读书，回忆起今天的一点一滴。
虽然小翼想就这样和妈妈住在一起，但我还是拒绝了我的未婚妻。
我很爱妈妈，今后也会经常看她，但作为夫妻而言，能有独处的二人世界果然也很重要。
二人世界…吗？
在妈妈那边吃过晚饭后，我和小翼回到了这里。在两间浴室分别洗过澡后，我靠在床上读书，小翼去往书房自习。
“我不是和小翼说过的嘛？对我而言看书会比玩游戏更有趣，所以小翼也专心学习就好。”对着露出担忧眼神的小翼，我说道。
（发不出来的剧情省略）
「你别笑啊，要是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那就我们一起将ta养大啊。」小翼理所当然般说道。
「可是。」
可是，我已经活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了。
「辉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缺乏父爱的你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父亲…我说的对吧？」
「嗯，是这样…」
「辉君现在，幸福吗？」小翼问道。
「很幸福…刚才的那段时间尤其如此。」我坦诚答道。
「所以，自始不出生和从来都没得到过父爱，这两者谁优谁劣，我们完全没法评价不是吗？就算辉君曾遭受过很多苦难，但现在却也如此幸福一样，人生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于是我想，索性呀，就交由我们现在的心意决定吧。」
我们现在的心意……
「小翼想要一个孩子吗？」我问。
「准确的说，不是想要一个孩子，而是想要辉君的孩子……辉君，你知道吗？当和你亲吻在一起的那一刻我才清楚，原来女性无比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渴望为他生孩子的。是不是出自生物本能这种太复杂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想要留下辉君的血脉这点，在我心中是确切无疑的。」
「可是小翼你还没上大学啊，而且小翼你的父母——」
「辉君大笨蛋！爸爸妈妈都许可我们结婚了，你当他们没预料到我们会做这种事吗？」
「也是…我不该怀疑的。」我低头认错道。
「而且呀，辉君。我突然在想，星野妈妈是不是也是爱着你父亲呢？我总觉得，只有面对爱着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生下他的孩子。」小翼幽幽说道，像是望着远方。
不仅如此…妈妈一共怀孕了两次。
若小翼说的属实，则妈妈确实爱着父亲。
「没有未来的我也可以要一个孩子吗？」
「当然了。而且，我……我也想感受到辉君的全部。」
（发不出来的剧情省略）
「对不起啊，小翼…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在对你撒娇。」在那之后，我（省略）轻声说道。
那是因为我就要死了的原因呢？还是因为我的本性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原因呢？
就连我，也搞不太清楚了。
「辉君永远都是我的王子……而且呀，在得知辉君只对我展现这一面后，我真的超开心超开心的。因为辉君对其他人都是一副酷酷的样子嘛。」
抚摸着我的头，小翼说道。
我趴在小翼的胸口上，嚎啕大哭。
自始至终，小翼都没有说话——她也明白自己无需说话，因为此刻我需要的，仅仅是发泄…还有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止了哭泣。
「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小翼轻声说道。
「辉君就好像拉奥孔一样呢……辉君一定很疼吧？在送走爷爷的时候，我曾问过医生绝症到底有多疼。医生的回答却是他也不知道，就算他从医了几十年，送走了几百位患者，他依然无法体会到患者们的疼痛。是啊，病灶又不是长在我们身上，我们又怎么能理解患者们到底有多痛呢……但即便如此，每当我望向辉君之时，我看到的却都是如春日阳光一般温暖的微笑。」
「辉君，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人。能和这样的辉君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赤着身体，我和小翼紧紧相拥。
「呐，辉君。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想给ta起什么名字呢？」蓦地，小翼问道。
名字吗……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我想起名叫“晓”（akatsuki）……就算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但拂晓总会来临。」想了一阵子，我说道。
「如果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的话…“希”（nozomi）怎么样？不论何时都心怀希望…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Hoshino nozomi……Hoshino Akatsuki」重复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后，小翼问道：
「辉君更喜欢“晓”还是“希”？」
「我应该会更喜欢小希吧…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果然还是想要男生。」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可不想有忍痛把女儿交出去的经历……」想起了昨天小翼爸爸的苦涩神情，我说道。
「辉君就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呢~」
「小翼呢？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嗯…不是很清楚。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他长大一定会变得和辉君一样温柔帅气的。但我也想看看我和辉君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会更像我呢？还是会更像辉君和星野妈妈呢？」
「而且，我总感觉星野妈妈一定会将自己全部的爱，连带没向辉君展露的那份也一齐倾注到孩子身上的。」小翼补充道。
「总觉得…有点嫉妒。」
「辉君这个母控。」闻言，小翼笑了笑，说道。
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不知不觉，我和小翼都睡着了。
…
……
………
两个月后。
癌细胞已转移至大脑的我坐着轮椅，妈妈推着这样的我，朝教堂的前方走去。
「星野辉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樱井翼小姐为妻，互敬互爱，同甘共苦共渡此生？」神父问道。
「我愿意。」
「樱井翼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予星野辉先生为妻，互敬互爱，同甘共苦共渡此生？」
「我愿意。」
「双方愿意结为夫妻，请手拉手面对面站好，宣誓。」
「我愿意娶你为我的合法妻子，照顾你，爱护你，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嫁给你让你成为我的合法丈夫，照顾你，爱护你，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在交换戒指过后，司仪说道：
「你们已经在家人朋友面前交换誓词，交换戒指，愿意成为夫妻，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妇，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因为癌细胞转移至脑部的原因，我已无法保持长久站立。
但此刻，我却还是拒绝了妈妈伸出的手，拼尽自己的全力，站了起来，朝小翼的嘴唇吻了过去。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亲吻要远比以往拙劣。
但我和小翼灌注在其中的心情，以及它承载的回忆，却远非过去的那些亲吻所能比及。
「雨森爷爷，这些菜肴您还满意吗？」推着轮椅的小翼和我一起，向雨森爷爷打起了招呼。
「新婚快乐啊，辉。」雨森爷爷举杯祝贺道。
「谢谢爷爷。」
虽然知道见证我和小翼的婚礼对小光而言会是无比残酷的事，但我还是因为没见到她的身影而有些遗憾。
这不是出于任何的阴暗心理，仅仅是因为，我想将自己最幸福的一面展示给小光罢了。
她现在在哪里呢？她还好吗？这段时间，她抱有的是什么心情呢？
我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倾吐而出，但最终，我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那家伙，果然没有来吗？」
「小光就是这样的孩子，辉，你也懂吧？」
「是啊，她一直以来都在遵从自己的心意生活着。」
「辉，虽然小光没来，但她前几天托我务必将这个带给你们夫妻……说是，到你践行自己约定的时候了。」
约定…吗？
“3个月，你一定要无事活到那个时候。辉君你给我记住，你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如果你不活到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辉君，你可要给我好好活着，没有我的同意，你就不被允许去死。”
小翼接过了雨森爷爷递来的信封，打开后，就这样将里面的内容物展示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两张音乐会的VIP门票，然而令我震惊的不是这个。
小光她竟然说动了我的父亲，将父亲在维也纳的整个乐团带到日本巡演？
曲目
第一首：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G小调，OP.16
指挥：Charles
钢琴演奏者：星雨 光（Hoshiame Hikari）
第二首：Secret
「星雨…光。」
「小光她说，她要将你的音乐带到世间。因为这是她接下来的使命。去听一听吧，如果是和她心心相印的你一定会明白，小光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雨森爷爷哽咽道。
「我一定会去的。」望着“星雨 光”这个名字，我久久不能自已。
…
……
………
音乐会。
我和小翼共同坐在高处的看台，下面是爆满的人海。
「小翼，你不用在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的。」
仅仅是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就听到了无数对小光的质疑声。
他们不知道这位演奏者就是在“西泽创”大赛上最为耀眼的“雨森光”。
“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演奏者，一上来就和大师合演普二，可以吗？”
“该不会她长得很漂亮？在床上睡服了大师？”
“毕竟演奏普二对‘技巧’的要求很高超呢。”
说完，他们一起猥琐地笑了。
「可是…怎么能容许有人这么侮辱雨森同学！」
「没关系，那家伙不会在乎这些人的。虽然普罗科菲耶夫的这首曲子对手的大小和力量要求都很高，但我相信那家伙不会为我的想象所束缚住——这点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样，一听到那家伙的音乐，他们就会明白刚才的自己是多么浅薄。」
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1913年，普罗科菲耶夫还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学习的时候，他的同班好友斯密特霍夫因抑郁自杀，这对普氏造成了深重的打击。
在一种神经质般的沮丧与压抑中，普氏完成了这首曲子的创作，大量不协和音程的运用表达了普氏对自身愤懑和抑郁的发泄。
此曲1913年由21岁的普氏主奏并首演。首演时，因为一直是节奏的激烈敲击与不协和弦的连续，普氏曾遭许多人退席谩骂。报道直言不讳地说：“这种未来的音乐，送给魔鬼去吧。我们是来享乐的，我家的猫也会弹这种音乐。”
而古典乐界更是讥讽这首曲子“比一只发情的雄猫在键盘上乱蹦所发出的声音还要难听。”
其后，就连这首曲子的原稿，也不慎被普氏遗失了。
然而，就和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梵高等人一样，历史永远会站在天才这边。因为天才站在时代的最前沿，只有少数人才拥有发现他们的慧眼。
批评家卡拉蒂吉称：“我确信10年后，听众会给这位年轻作曲家的天赋，报以相当的掌声来为昨日冒失的嘲笑赎罪。”
幸运的是，在10年之后，普氏凭借记忆与录音复原了此曲的乐谱，并且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对此曲进行再修订。而借着这次修订，这首曲子在难度和技巧上也几乎触及了人类的极限。
这首曲子甚至要求奏者在一秒之内弹奏十多个音且要求绝对的清晰度和独立性，普氏自己将其形象地形容为“颗粒性”。
如果说最初的第二协奏曲是一部发泄愤懑与惊恐抑郁之作，那么改编后的版本则完完全全升格为一首登峰造极、辉煌而疯狂的炫技神曲。这是一位天才在他生命中低谷的时候所完成的最凝聚其智慧与技术的伟大杰作。
「星雨…光。」望着身着一袭全黑长裙的她，我喃喃道。
行礼——调试座椅——深呼吸
在父亲的指挥下，小光开始了演奏。
第一乐章 小行板，G小调，奏鸣曲型的自由形式。
这首曲子的开始，是弦乐拨奏和单簧管2小节的序奏，随后，钢琴左手弹分散和弦，右手出现充满忧愁的第一主题。
雨森是被神爱着的孩子，我几乎从未见到过她眼中世界的样子。
然而，就像肖邦《第三钢琴奏鸣曲》那时一样，透过她对主题的演奏…我看到了，死亡。
像是在一个冷清的秋夜中，即将死去的患者默默躺在病床上。
死亡，在渐渐迫近。
亲友，在暗暗焦急。
在第二主题的呈示结束后，普氏既没有对它反复，也没有直接进入展开部，而是又将第一主题重新呈示了一遍。
然而，小光呈示的第一主题，不再是孤寂的死亡…更蕴含了生者的叹息和悲伤。
随后，乐曲就这样进入展开部，同时，从这里开始的5分钟都完全是钢琴的独奏——这在钢琴协奏曲中是极其少见的。
而伴随着这种少见的同时，更是钢琴协奏曲中有史以来最难的“华彩”。
自我认识小光以来，她从未采用过作曲家谱写的华彩段落，那份莫扎特的天才让她一直都在华彩段落即兴作曲。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的她，选择完全遵照普氏的乐谱来演奏长达5分钟的华彩段落。
小光没有为“普二”谱写华彩的才华——我不相信这点。
她只是刻意在这里将自己过去的随性和狂妄收敛了起来，因为，这时的她，不再是“雨森 光”，而是共同背负了我们二人之名的“星雨 光”。
在这一段中，普氏为右手设计的指法和跑动说是反人类也不为过，但即便是这种人类技巧极限的曲子，小光依然在华彩中保持了零错音。就好像神明在为这首蕴含小光全部心意的曲子暗暗施加了祝福一样。
不仅如此，小光的演奏速度还远比常人要快，这并不是她在刻意炫技，而只是，她的悲伤真的如洪水一般。
只有两只手，却要弹奏出三个声部——这并非三声部赋格那般简单，小光通过仅仅一架钢琴营造出的，是堪比整个交响乐团的效果。
就算钢琴被称作乐器之王，在小光的手中，它也只是一个奴隶罢了——望着将华彩演奏得无比震撼的小光，我不禁如此认为。
不协和和声的逐渐堆积着，情绪也随之一步步推进，铜管的呜咽使得本就悲愤的情绪更加凄厉，就这样，父亲指挥的乐队和小光一起，将第一乐章推向了最高潮。
似是哭喊、嚎叫后的短暂休息一般，在重复了第一主题后，这一乐章在寂静中结束了。
第二乐章 谐谑曲 活泼地 D小调 三段体
第二乐章是托卡塔式的敲击性演奏，由将近一千五百个连续的十六分音符组成，钢琴声部全是均匀的连续音符，没有一个空拍，就像是飞速旋转的永动机一般。
在音色方面，快速的音型通过敲击性演奏，加上重音的突出，颗粒性极强的干硬音色，更能表现出紧张刺激的窒息感。
得知我快死后，你一定很不甘吧，小光。
对死神即将带走我这件事，你一定曾无比愤怒吧。
你在键盘上的连续敲击，是不是也代表你在那天回家后曾砸毁过无数东西，并借此疯狂宣泄呢？
第三乐章 间奏曲 温和的快板
低音提琴拉出的声音犹如成群巨象的脚步一般沉重，
死神，来了。
邪恶的他站在巨象首领头上，舒展四肢，跳出谐谑的舞蹈，并借此嘲讽着他即将带走的死者和爱着他的那些未亡人。
这是我的死亡一天天临近之后，小光你借由这首曲子看到的景色吗？
那个心比天高的你，也会惧怕死神吗？
第四乐章 暴风雨般的快板 G小调 自由的奏鸣曲式
狂风暴雨一般的旋律，寓意着你对死神的反抗吗？
象征小光的钢琴和象征死神的乐团一起，共同释放出有如毁天灭地般的能量。
一阵疯狂的爆炸过后，小光和死神都筋疲力尽了。
在这之后，尽管死神的低语和嘲讽还在持续，但钢琴中流淌出的，却是整首乐曲中最为优美的主题。
听到小光弹奏出的旋律，我瞬间热泪盈眶。
是啊，小光，生老病死，本就是我们无可奈何的事。
那个心比天高的小光，那个执意与死神抗争的小光，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解。
最终，她还是接受了我的死亡。
巴松管、双簧管吹奏这一主题的扩张，圆号和钢琴交替，一起编织出这世间最动人的旋律——如同坠入深渊后在柳暗花明处寻得的一朵美丽小花。
小光接受了我的死亡。但在那之后表现的，却是更进一步的孤独和哀伤。
小光…难道，你竟曾想过自杀？
不知怎的，我似乎见到了独自一人的小光站在冬夜的天台上，冰冷、绝望地俯视着这个世界。
两个主题融合在了一起，在雪夜中，小光和死神一起，纵情跳起了舞蹈。
最后，小光和死神都安静了下来。
“要和我一起走吗？”死神说着，并向小光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然而，小光却一下把死神的手甩开了。
第四乐章伊始的旋律再度出现，不过那不再是单纯的反抗，而是小光坚定了作为生者对孤身一人活下去的渴望。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中原中也的《春日狂想》：
「所爱者死去之时，
我必须得自杀。
所爱者死去之时，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可即便如此，如仍若罪业深重，
长久活下去的话，
应当怀有，侍奉之心。
应当怀有，侍奉之心。
因为所爱者，是死去了，
因为他确实，是死去了，
因为早已经，无任何法可想，
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人，
必须怀有，侍奉之心。
必须怀有，侍奉之心。」
这时，我才理解了“星雨 光”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小光的演奏结束了，而她收获的，是全场无一例外的最热烈掌声。
在向指挥、乐团和观众轻轻行礼后，她走下了舞台。
观众们的掌声，持续了5分钟还仍未有停止的迹象。
安可不出，掌声不停。
他们在用自己的掌声和呼喊声，渴求着小光的安可曲。
小光安静地坐了下来，如雷一般的掌声瞬间停止。
贝多芬 第31钢琴奏鸣曲 第三乐章
小光她，跳过了抒情的第一乐章和充满趣味的第二乐章，直接来到了这首曲子最非凡伟大的第三乐章。
充满了哀伤和叹息的旋律，是这首奏鸣曲中最动人的部分。
在写作这首曲子之时，贝多芬已经病入膏肓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同疾病的斗争，在哀叹的灰烬中，出现了如凤凰一般令人惊叹的赋格。
这个赋格非常具有巴赫的风格，严格的对位中带着些许的自由。
然而，不论是快要死亡的我和贝多芬，都不会如此简单地就在和疾病的对抗中康复过来。
凤凰在飞到一半的途中，崩溃了。
之后，曲子又回到了那首哀叹之歌。
“筋疲力尽 如此哀伤”
“筋疲力尽 失去力量”
贝多芬在乐谱中如是写道。
斗争就这样反复地持续着，反复被击败，反复站起来。
但是，在这首满载叹息与哀怨的曲子末尾，却是愈发明亮的赋格。
在这里，贝多芬丢掉了所有的对位和赋格限制，如同凯旋版的歌唱让人不禁感慨，贝多芬在这里不仅战胜了疾病和死亡，甚至还战胜了生命本身。
在辉煌的fortssimo力度下，小光的安可曲，结束了。
…
……
………
「真是很精彩的演奏，让人感叹你果然是被神爱着的孩子。」
休息时间，对着坐在我旁边的小光，我将自己的感想以最凝练的方式说了出来。
尽管分别许久，但小光的心情我已无需多问，因为，那全部透过她的演奏传达出来了。
神爱着小光，所以神把小光爱着的我带走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停滞在“被宠坏的神童”，而是会和莫扎特等人一起，共同登上人类天才的最高峰。
「其实，辉君你也是被神爱着的孩子。只不过…神太爱你了，所以他想尽早把你带回天国。」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一首曲子是什么呢，雨森同学？」小翼问道。
「辉君你猜是什么？」小光问。
「莫扎特的《安魂曲》（Requiem in D minor，K.626），没错吧？」望着走上舞台的合唱团，我说道。
「猜对了，就是安魂曲。」
安魂曲是为死人而作的，我和小光虽然经常提及那个看不见的神，但我们都不认为坟墓里的死人会有机会听到人世间的曲子。
所以，安魂曲其实，是给活人做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不同于威尔第等人，莫扎特的安魂曲，并不像意料之中的那么“安魂”。
这或许也意味着，在我死后小光的人生吧。
她会这样奋进下去，并绽放出比今天还要闪耀的光芒。
想到这里，我说道：
「小光，你在今后也要好好努力啊，我在天上会看着你的。当然，也千万别努力过头了，你看你都瘦了，可不要像我一样，这么早就死了啊。」
「我才没有死的打算。我要将自己那天在音乐教室门前感受到的音乐传递给世人——以“星雨光”之名。」
「嗯，你一定会的。」面对着一如既往倔强的小光，我微笑着说道。
不知不觉，乐手、演唱家和指挥已经全部就位了。
这首献给我的《安魂曲》，会由世界顶级的乐团和合唱团来表演，由我的父亲指挥。
「说起来，指挥家阿巴多得的也是胃癌啊。」在演出的最后一秒前，我对雨森开玩笑道。
我闭上眼睛，全心聆听：
“主啊，求赐他们永远的安息；
愿永恒的光照耀他们……”
…
……
………
睁开双眼，我正处于一片宽阔无边的草地之上。
抬头望去，是湛蓝的天空和漂浮着的几朵白云。
「辉~~」我追随声音的源头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目光相接后，她欢快地对我挥了挥手。
我看不清她的面庞，但不知怎的，我认识这名女孩子。
「姐姐…」
「辉，来和我一起玩捉迷藏吧~」
姐姐的表情是如此快乐，在她的双眼中，我甚至看到了闪烁的点点光芒。
我牵起了姐姐向我伸出的右手，和姐姐一起，在天空下无忧无虑地奔跑起来。
「姐姐，你不必再孤单下去了。」
「因为，你的弟弟来陪你了啊。」
致我未出世的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孩子，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所以，我曾想过，有朝一日若我也能成为人父，我一定会将我全部的体贴和爱意都倾注在你身上。
可是，你还没来得及出生，我就已经死了。
在我们国家，“死”这个词经常为人所恐惧。人们害怕死，因为大家都说死很可怕。但当你长大后就会发现，别人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那么可信。死并不可怕，它是生的必经历程，甚至在反面说，死就是生命本身。而且，正因为我们都会死，所以我们才更要好好活着不是吗？
孩子，请不要因为我未曾尽过父亲的职责而怨恨这个世界，更不要怨恨自己的母亲。我和小翼从未仅仅出自任性就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在小翼怀上你之前和之后，我们都在为你的未来反复思量。
老实说，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称不上幸福。长大的过程中，我只见过我的父亲一面，得到的却是他极致的厌恶与轻蔑；我从未体验到妈妈想要拼命传达给我的爱情；虽然我有一些钱，但我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花掉它们；我一点也不自由，只能每天忍着恶心在钢琴前拼命练习……甚至，在还没来得及成人的时候，我就命不久矣了。
但是，即便是如我这般不幸，在即将死去的现在，我依然可以毫无虚假地说：“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因为有小翼的存在，我的目之所及处不再是冰冷的呼吸机和病房。在人生的最后旅途中，我感受到的是爱，是自己生命的真实存在。人的一生，绝非取决于弥留时刻，也不会只剩下弥留时刻。
你的妈妈是我在这世间中见过的最优秀的女性。她或许不像太阳一般闪耀，但和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感受到她那颗慈爱、包容、坚强的心灵。凭借着这颗如圣母般高贵的心灵，小翼温暖了我，也治愈了我的妈妈。
读到这里，你还会为她选择成为“临终关怀医生”而感到费解吗？
孩子，你或许会哀叹自己的不幸，但请你千万不要沉沦其中、自甘堕落。这个世界从来不欠我们什么，我们是温暖而善良的，就总会影响身边的人，最终，世界也将是美好而善良的——这既是我最为真实的体验，同时，也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语。
当你长大后，你或许会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是一个人生的终极问题，智识尚浅的我没法给出答案。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谓之意义，那么它就绝对不会存在于手段性的东西之上。而金钱、权力、名誉……这些正是手段性的东西。孩子，如果你困惑这个问题的话，就多问问自己吧，自己想要的真正是什么呢？到底什么样的生活，对你而言才是幸福的呢？
活在当下，这是我自幼时以来的梦想，同时，也是我对你最大的希冀。
爱你的父亲
星野辉
第五章 Requiem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