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庄诗话》宋 何汶 （十六）

山谷道人 《吕氏童蒙训》说“写文章要有入手的点，一经入手写起，后面全是从平常学习积累而来，绝对没有依侥幸可以办到。比如老苏写文章，鲁直的写诗，都在此理中。 《古诗二首上苏子瞻》 《集注》说“东坡的《报山谷书》中说‘《古风》二首，通过事物导引类比，很有古人的风雅。’可见东坡很看重。所以将它设置在第一首等等。” 《古风》 一，江梅有佳实，托根桃李场；桃李终不言，朝露借恩光；孤芳忌皎洁，冰雪空自香；古来和鼎实，此物升庙廊；岁月坐成晚，烟雨青已黄；得升桃李盘，以远初见尝；终然不可口，掷置官道傍；但使本根在，弃捐果何伤。 二，青松出涧壑，十里闻风声；上有百尺丝，下有千岁苓；自性得久要，为人制颓龄；小草有远志，相依在平生；医和不并世，深根且固蒂；大言可医国，何用大早计；小大材则殊，气味固相似。 《答邢居实》后八诗 《集注》说“山谷曾经写过《答邢居实》的诗，然后将此诗拿给徐师川说‘后面那八首我最得意，所以收录到此，可以拿去给潘洪等朋友看看。’” 《答邢居实》后八诗 一，龟以灵故焦，雉以文故翳；本心如日月，利欲食之既。后生玩华藻，照影终未世；安得八纮置，以道猎众智。 二，谈经用燕说，束弃诸儒传；滥觞虽有罪，末泒弥九县。张侯真理窟，坚壁物与战；难以口舌争，水清石自见。 三，野性友麋鹿，君非我同群；文明近日月，我亦不如君。十载长相望，逝川水沄沄；何言谈绝倒，茗碗对炉薫。 四，北寺锁斋房，尘钥一时启；晁朝跫然来，连壁照书几。庭柏郁葱葱，红榴罅多子；时蒙吐佳句，幽处万籁起。 五，先皇元丰末，极厌士浅闻；只今举秀孝，天未丧斯文。晁张班马手，崔蔡不足云；当今横笔阵，一战静楚氛。 六，张侯窘炊玉，僦屋得空垆；但见索酒郎，不见酒家胡。虽肥如瓠壶，胸中殊不粗；何用知如此，文采似于莬。 七，荆公六艺学，妙处端不朽；诸生用其短，颇复凿户牖。譬如学捧心，初不悟己丑；玉石恐俱焚，公为区别不。 八，吾友陈师道，抱独门扫轨；晁张作荐书，射雉用一矢。吾闻举逸民，故得天下喜；两公阵堂堂，此士可摩垒。 《次韵答邢敦夫》 为山不能山，过在一篑止；渥洼骐舞驎儿，堕地志千里。岷江初滥觞，入楚乃无底；将升圣人堂，道固有廉陛。邢子好少年，如世有源水；方求无津涯，不作蜗牛喜。儿中兀老苍，趣造甚奇异；过阅王公门，袖中有漫刺。别来阻河山，望远每障袂；斯文向千载，有志常寡遂。后生文楚楚，照影若孔翠；不应太玄草，睎价咸阳市。雨作枕簟秋，官闲省中睡；梦不到汉东，茗碗乃为崇。闻君肺渴减，颇复佳食寐；读书得新功，来雁寄一字。 《劝答俞清老人寒夜》 《王立之诗话》说“山谷说‘金华的俞清老，字子中，二十年前和我在淮南是同学。元丰甲子，又在广陵相见，他自己说荆公希望我脱去逢腋（儒装），到半山寺穿僧伽黎出家。我现在僧名为紫琳，字清老，没有老婆子女拖累等。半路出家，表面看似乎不是件难事。但要知道，这就如活生生的龟硬脱去壳，非常不好受。再过几年，又遇到了他，已经还俗穿起儒生的衣冠。所以以玩笑方式和清老的诗等等。’” 《劝答俞清老人寒夜》 一，索索叶自雨，月寒遥夜阑；马嘶车铎鸣，群动不遑安。有人梦超俗，去发脱儒冠；平明视清镜，政尔良独难。 二，闻道一稊米，出身缚簪缨；怀我伐木友，寒衾梦丁丁。富贵但如此，百年半曲肱；早晚相随去，松根有茯苓。 三，牧羊金华山，早通玉帝籍；至今风低草，戢戢见白石。金华风烟下，亦有君履迹；何为红尘里，颔须欲雪白。 《黔南十绝》 《韵语阳秋》说“《黔南十绝》有七篇，全部是用白乐天的《花下对酒》《渭川旧居》《东城寻春》《西楼》《委顺》《竹窗》等诗。其余三篇是用其他的诗略加点化而已。叶少蕴说‘现代诗人点化古人的作品时，很像李少弼领导郭子仪的军队，重经号令，想着就精彩数倍’，这话讲得非常对。” 《寄行简》 相望六千里，天地隔江山；十书九不到，何用一开颜。 白居易原诗：相去六千里，地绝天邈然；十书九不达，何以开忧颜。 《岁晚》 霜降水反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华晚，昆虫皆闭关。 白居易原句：冉冉岁将晏，物皆复本原。 《花下对酒》 冷淡病心情，暄和好时节；故园音信断，远郡亲宾绝。 《西楼》 山郭灯火稀，峡天星汉少；年光东流水，生计南枝鸟。 《委顺》 冥怀齐远近，委顺随南北；归去诚可怜，天涯住亦得。 《东城》 老色日上面，欢悰日去心；今既不如昔，后当不如今。 《旧居》 啧啧雀引雏，稍稍笋成竹；时物感人情，忆我故乡曲。 《渭川》 苦海初入梅，瘴云稍含毒；泥秧水畦稻，灰种畲田粟。 《竹窗》 轻纱一幅巾，小簟六尺床；无客尽日静，有风终日凉。 《寄行简》 病人多梦医，囚人多梦赦；如何春来梦，合眼在乡社。 白居易原诗：渴人多梦饮，饥人多梦餐；春来梦何处，合眼到东川。 《题浩然画像》 苕溪渔隐说“《题浩然画像》这首诗，将浩然的平生事迹讲了个清楚，这是在诗中写传。” 《题浩然画像》 先生少也隐鹿门，爽气洗尽尘埃昏；赋诗真可凌鲍谢，短褐岂愧公卿尊。故人私邀伴禁直，诵诗不顾龙鳞逆；风云感会虽有时，顾此定知毋枉尺。襄江渺渺泛清流，梅残腊月年年愁；先生一往今几秋，后来谁复钓槎头。 《和白云亭燕集》 《西清诗话》说“鲁直从黔南回来后，写的诗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而且他说‘依唐律写的诗，才可以说是诗。要如少陵那样渊畜云萃，变态百出，虽然整首诗有十个百个韵，但格律十分严整，这法度是所有写诗的人都应该尊守。’我看鲁直的《和白云亭燕集》诗等等，直可与少陵拍肩挽袂了。” 《和白云亭燕集》 江净明花竹，山空响管弦；风生学士麈，云绕令君筵。百越余生聚，三吴远接连；庖霜刀落鲙，执玉酒明船。叶县飞来舄，壶公谪处天；酌多时暴谑，舞短更成妍。惟我孤登览，观诗未究宣；空余五字赏，又似两京然。医是肱三折，官当岁九迁；老夫看镜罢，衰白敢争先。 《画睡鸭》 《容斋随笔》说“徐陵的《鸳鸯赋》说‘山鸡映水那相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会合，无胜比翼两鸳鸯。’黄鲁直因此写《题画睡鸭》等等，全诗是参考徐陵的《鸳鸯赋》再创作，黄鲁直的最后一句尤其精彩对仗工整。” 《画睡鸭》 山鸡照影空自爱，孤鸾舞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会合，两凫相依睡秋江。 《乞猫》 《后山诗话》说“鲁直写了《乞猫》诗等等，虽然只是滑稽逗乐的句子，可说再过一千年，若有人读起它依然会觉得新奇。” 《乞猫》 秋来鼠辈欺猫死，揭瓮掀盆搅夜眠；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 《题芦雁图》 《禁脔》说“‘若不得流水，还应过别山。’是描写山火；‘严霜百草白，深院一株青。’是描写小松。古人以为这两句很工整，但只讲到意，没有雄壮的气势。比如子美题雨说‘紫崖奔处黑，白鸟去边明。’乐天题琵琶说‘银瓶忽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又说‘四弦一声如裂帛。’这几句真是道尽当时的情景，就如声音人不能拿来把玩，又如石火雷光，人的能力无法揽取。但是这种情景如果能把握住，不是不能写出之中的不传之妙。比如山谷的《题芦雁图》，可以说妙绝啊。” 《题芦雁图》 惠崇烟雨芦雁，坐我潇湘洞庭；欲唤扁舟归去，傍人谓是丹青。 《过百里奚大夫冢》 《吕氏童蒙训》说“或许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来概括鲁直，那么这句可以说是将鲁直形容尽。因为鲁直他自己简直与句子自然契合，比如他自己说‘石吾甚爱之，勿使牛砺角；牛砺角尚可，牛斗杀我竹。’可以说是他性格的描述。再比如从鲁直写的《百里大夫冢》诗与《快阁》诗中，可以见到他的成就处。” 《过百里奚大夫冢》 行客抱忧端，况复思古人；何年一丘土，不见石骐驎。断碑略可读，大夫身霸秦；虞公纳垂棘，将军西问津。安知五羊皮，自鬻千金身；未俗工媒孽，浮言妒道真；幸逢孟轲赏，不愧微子魂。 《登快阁》 痴儿了卻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动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和答钱穆父咏猩猩毛笔》 《吕氏童蒙》说“东坡的诗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这或许是一种说法。鲁直写咏物诗，符合东坡说的，如《猩猩毛笔》的诗中说‘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肯定是‘此诗’。” 《类苑》说“鲁直善于写事，就好比正确的填塞能紧实，以前称为‘点鬼簿’现在称为‘堆垛死尸’，如《咏猩猩毛笔》诗说‘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又说‘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真是言词精妙意趣隐密，一句话可让人三思啊。” 《咏猩猩毛笔》 爱酒醉魂在，能言几事疏；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物色看王会，勋劳在石渠；拔毛能济世，端为谢杨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