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天
一
车子颠簸着驶过关卡，这是李雪第一次离开主城区，虽然以前和那帮狐朋狗友玩闹时也来到过城市边缘，但再往后的，却是从未踏足过的。
这次的目的地是枫城，与坐落着“众合国”等众多政府机关、井然有序的主城不同，枫城的疯狂远近闻名，一座彻底地不夜城，私有企业与无数娱乐设施在这里落脚，进而吸引着贪图玩乐、妄图一夜成名之辈来到这里，形成了与主城截然迥异的城市风格。
李雪透过车窗望着远处枫城的高楼轮廓和逐渐亮起的霓虹灯，以及，挂在枫城上方，于黄昏时刻依旧清晰可见的白星。
“白星于人类绝望时诞生，终结了战争，为人类带来了希望。”
官方知识库中如此描述道。但李雪自从有意识开始，白星就悬挂在空中，战争也不见踪影，她对这颗被奉若神明的星星多少有些好奇，但世人对它的了解似乎不过皮毛，学校里总能听到同学们对白星的探讨。学校啊，虽然李雪并不喜欢学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讨厌那里，但自己倒也确实在学校里度过了一段稀里糊涂的快乐时光。
李雪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汽车穿过黄昏，进入了枫城。
进入枫城后，一群群结伴坐在街边的人吸引了李雪的注意，他们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白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推进科技，从此人们告别了战争、疾病和贫穷”。
“什么嘛，学校里学到的也不都是对的”李雪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那些是在枫城里输了个精光的失败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脚踏实地地努力，总有人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也总有人连脚踏实地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似乎是听到了李雪的自言自语，一旁的大叔搭话到。
“哼，学校里能学到什么？学校里学的东西屁用没有，读书读书，我看你就是把脑子读坏了才来干这一行！”
“是吗？可是力叔，现在学校里已经都不用读书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玩意叫思维升级是吧，就是把机械埋进脑子里对吗？那都是疯子干的事，你也是个小疯子。”
虽然这项技术已经普及，虽然不是埋进脑子里，但李雪懒得和眼前的中年男子辩驳，他不过是在昨天的射击训练中输给自己，现在在撒气罢了，身为教练输给她这样的实习生确实是蛮丢脸的，但其他实习生和她都完成了“思维升级”改造，能够胜出完全是因为她的努力，就这样被人无视，还是让李雪感到恼火。
明明力叔自己全身肢体大部分都进行过了改造，但对“思维升级”却莫名抵触，说什么脑子里放进机械性质就不一样啦之类云云，被时代抛弃的老人！
她是私人佣兵团“雪狐”的一名实习生，加入父亲生前所在的佣兵团，对她而言是过去从未想过的，虽然从未想过，但又有些理所应当。
父亲在执行任务时为了掩护队友而死去，那是她刚出生没多久的事，父亲在佣兵团的战友口中是个开朗、无私又勇敢的人，她也被佣兵团的各位视作宝贝，母亲自然希望她去读个好学校，去当个科学家。所以当她提出想进入“雪狐”时，身边这位被她叫做力叔的中年男人，同时也是父亲最要好的战友，才会把她叫做“小疯子”。
但她讨厌学校。
“思维升级”技术普及后，人们不必再需要花费巨量的时间学习基础知识，知识将被直接导入大脑，短时间内构成记忆，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职业，成为任何一个理想的自己。
在学校里，学生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职业，短时间内学会专业知识并开始实践，在实践中寻找自己真正的爱好，就算发现自己或许更喜欢别的东西也不要紧，导入知识只需要极少的代价就可以完成转变。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找到独一无二的自己。
可对于李雪而言，她没有想成为的人，没有理想的自己。
每次来到学校，同学们就像看到一个异类，或是嘲笑，或是可怜，可李雪觉得这不公平，“理想的自己”？为什么能够假设这世上存在一个“理想的自己”呢？若有人天生就无法找到“理想的自己”那这个人就活该被耻笑吗？
这不公平。
于是李雪并没有去完成学校的实践，抱着某种对抗心态，成天和学校里的，和她抱有相同看法的，被视作异类的一帮“狐朋狗友”们玩乐。
最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雪狐”的一名实习雇佣兵，她不顾所有人反对，在短时间内通过所有考验，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坐上了今天的车，去完成自己最后的考核。
过去“雪狐”接到的任务都来自官方--“众合国”，但自从“众合国”组建起官方武装力量“人类联盟”后，“雪狐”接到的官方活计就越来越少，现在更多会接到来自枫城的私营企业的任务。这次的任务“诺克”公司的委托，在枫城边缘的仓库看护货物，轻松的任务，正适合她这样的新手，不过是走个过场，练习团队配合。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子也来到指定的仓库。
一行人下了车，跟着力叔走向仓库，走着走着李雪感觉到不对劲，仓库一楼没有灯火，黑漆漆一片，二楼三楼的玻璃窗里却透出惨白的灯光，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她们自己的脚步声，李雪望向前方的力叔，力叔回应了她一个眼神，随后联系“雪狐”总部。
一番交流后力叔用手势向他们一行人发出指令，打开仓库门，探明仓库里的情况。
李雪观察起他们这一行人，两个资深的雇佣兵力叔和刀哥，虽然带着她们四个新人，但是为了考核，一行人的装备齐全，没问题。
她们兵分两路，靠近仓库卷门两侧，力叔与看向对面的刀哥，两人同时将左手伸入卷门与地面间的空隙，两人同时发力，卷门与地面间的锁应声而断，那是经过改造的机械左手，两人一同用力将卷门顶起，仓库的大门如同一张大嘴，里面充满着近乎粘稠的黑，唯有左侧通向二楼的梯子渗出点点白光。
一行人打开夜视仪，手持枪械，保持着训练时的队形，小心地向仓库里摸索，李雪突然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那不是她的，是队伍里有谁的呼吸声，她出奇的冷静，比她自己想象的都更加冷静，她通过了所有考验，她的脑子里有足够的保护好自己的知识。白色的自然光照进仓库一楼，李雪分不清那是月光，还是白星的光。
李雪闻到了血腥味，这是训练里不曾有的，嗅到这股味道，仿佛要掐住她心脏的紧张感突然支配了她，她想要摆脱这样的状态，她开始寻找血腥味的源头，在夜视仪里，她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被拦腰斩断的人，人？尸体？
就在李雪大脑混乱之际，队伍里出现了骚动，李雪回头认出他是队里负责急救的，他颤抖的手取出急救用品靠近那具尸体，可以相互掩护的队伍突然露出了一个空缺，就在下一秒，不，该说是下一个瞬间，李雪便捕捉到了一个鬼魅的身影，它带着野兽的气息向她冲来，它的速度远超李雪的想象。
李雪感觉自己被人撞开，之后她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二
秦川时常会想起那一天，他在前线的战壕里，闻着难闻的气味，浑身是汗，激动而恐惧地思考着未来，他想要出人头地，同时他也畏惧着死亡，突然漆黑的战壕被照亮，他抬头望去，一颗星星发出耀眼的白光，夜空如同白昼，随后白光渐渐黯淡，变得柔和。
白星降临，不久后，战争停止了。
每个人对这颗未知的星星的有自己的理解，崇拜的、畏惧的、习以为常的，对秦川而言白星意味着“文明”，人们不再丑陋的争夺，不再互相杀戮，同时也意味着“幸运”，白星出现后，他的生活顺风顺水，当然，偶尔也会有不那么幸运的时候。
秦川来到更衣间，换上制服，思考着几天后的晚宴，思考着周末去哪里垂钓，思考着这才是“文明”，虽然“人类联盟”是一支军队，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名军人，但他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束缚，世界合而为一，“军队”的意义也在发生着变化。当然，工作时他没有一丝怠慢，训练时也没有丝毫偷懒，高效率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事，剩下的时间都由自己支配。
他其实不太喜欢“人类联盟”这样的字眼，有些空洞，但另一方面，共同自称“人类”，这背后的某种信念又让他感到振奋。当然，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都是一份好差事，和当私人佣兵时相比收入十分稳定，而且有着最前沿的科技支撑，战术义体这样磨损度极高的改造，不是一般收入能承担得起的。
一路上与数位同僚打过招呼，秦川来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小摞文件，是“模拟会议”确认表。
白星出现后，科技日新月异，新的科技自然需要新的规则，但以过去的方式制定新规则，需要太多的时间，人们交流的效率可没有随着白星的到来而有所提升，新的规则还没有制定好说不定又会诞生新的科技。于是，计算机装载着人类代表的“模拟人格”数百次的开展“模拟会议”，计算机将总结美味代表的意见，代表签字后，会议结果交由“众合国”高层做最后的决策。
秦川粗略确认后便签了字，虽然科技已经和过去有了天差地别，但签字这样有着一个系统内特有的仪式感行为还在持续着。
不一会便有人来回收表格，并告诉他林老先生找他。
秦川等人走后，将手放到办公桌上方，办公室的窗子展开黑色特殊漆面，办公室慢慢变暗进入通话模式，林老先生的影像出现在黑暗中。
林元是秦川的顶头上司，和秦川这样在战场上没待多久的小鬼不同，是真正的英雄，在世界大战期间拿下无数战役的英雄，但出乎秦川想象不同的是，林元平素和蔼可亲，甚至也喜爱钓鱼，私下到慢慢和他关系不错。
“林将军，有什么事吗？”
“嗯，有任务交给你，你先看看资料”林元表情严肃，事情看来很重要。
“是有非法改造者吗？”
“对，受袭击的佣兵确定对方是一位非法改造者。”
什么是“人”，人的躯体，人的感受，人的反馈，人的行为，是这一系列构成了“人”，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人的自我认知都会出现偏差，虽然人体的机械化改造已经被广泛普及，但法律明确规定，不能出现非人形的改造。非人的结构能让人摆脱人体的限制，变得更快更强，但非人的躯体也会让人在认知上慢慢变成怪物。
“已经有很多企业在这问题上打擦边球了，这次说不定能敲山震虎。上头很重视这个事件，甚至请来‘先驱者’协助我们。务必尽快查明真相。”
“明白。”
秦川扫视着关于事件的资料，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雪狐”，他的心跳不由得慢了一拍。
“放心，‘雪狐’佣兵团并没有人死亡，仅有一人受伤，虽然严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我记得，你曾是那个佣兵团的团长对吗？”
“是的，退役之后为了生活和朋友组建的，战争刚结束那会可不比现在，佣兵团能接到不少活，‘众合国’成立以后，除了枫城这种地方以外，都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佣兵了。”
“你是因此不做佣兵了吗？”
“倒不是这个原因。”秦川开口道：“一切都太过顺利，佣兵团打下名声，赚到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钱，我也被这样的幸运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忘乎所以，最终害死了兄弟，然后逃离了那里……”秦川回想起那段过往的日子，那大概是他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
“‘先驱者’的协助人员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这段时间去和老朋友叙叙旧也是可以的，当然是在不影响调查的前提下。”
说完林元结束了通讯，光慢慢照进秦川的办公室，秦川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白星，构思一会见到老朋友时说些什么，但纷乱的思绪一时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三
王显力在医院的床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佣兵团那帮家伙是来看望病人的吗？吵吵闹闹就没一刻停下来过，“众合国”来取证的，团里询问他身体状况的，嚷嚷着要帮他报仇的，问那非法改造者有多厉害的，现在总算是都走了，他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巧就在他困意逐渐上头的时，又有人来探望他了。
“还死不了吧，阿力。”
“我还等着你升官发财让我安享晚年呢，小秦。”
两人相互打趣一句，随后哈哈大笑。
秦川本想把探望的水果放在桌上，才发现那里已经东倒西歪放着各种各样的慰问品了。
“看来团里的兄弟们已经来过了？”
“是啊，吵吵闹闹的，刚被我打发走，还让不让我休息了。”
“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就这只手坏了，又得花钱换咯，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玩意，这钱可不禁花哟。”王显力举起自己断掉的机械右手。
“听说你是为了掩护一个新人受的伤？”
“是啊……”
“毕竟她爹可救过咱们的命。”
“李雪？那丫头怎么跑团里来了？她妈知道这事吗？”
“知道，当然知道，但那丫头怎么劝也没用，犟得很。嘿，但别说她还真有天赋，训练成绩破了记录，比她爹都高呢！我都不敢夸她，就怕她得意忘形。”
“阿力，干我们这一样训练成绩可没什么用，昨天不就差点出事吗？”
“但那可不是她的失误，倒是她最先去补救了别人的失误，我现在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现在的娃娃都往各个科研部门里跑，挤得很。”
“可那也比干这强啊，现在不比过去了，再说了孩子要是在有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阿云他们一家啊。”秦川用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小秦，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团里的大家都没做好准备，你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知道，我知道……”
“哎，算了，你呆在那边也挺好的，或许那边本来就更适合你。团里啊就交给我来照顾，虽然不像过去，钱像流水那样来，但总归能凑合着过。”
两人之间突然就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秦川主动开口：“聊聊案子吧。能确定那是非法改造者吗？”
“当然，我这手可是市场上流动的顶级货，最新的特殊材料，我在这方面从来不含糊，你看看现在。”秦川仔细看向那只已经被毁坏的机械右手，那是被野兽硬生生撕裂的，爪痕清晰得疯狂。能对这只机械手上留下这种程度伤害的合法改造品虽不是没有，但都是被“人类联盟”严密管控着的秘密武装。
王显力突然问道：“还来我这里，意思是你们没有那里的监控吗？”
“没有，那里是‘诺克’的私人地界，问他们要监控他们回答监控被破坏了。”
“破坏了？倒在仓库一楼那家伙被拦腰切断，据说二楼三楼全是这样的尸体，这样的怪物还会特意去破坏监控吗？”
王显力分析到：“这个任务本身也很可疑，看守物品需要叫上‘雪狐’吗？我们团的价格可不便宜啊。”“明白了，‘诺克’这家公司我会重点……”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有人进入了房间，是李雪。她头部受了轻伤，就在同一家医院治疗。看到两人后她向王显力问好，望向秦川后好一会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准备离开。
“对了，小秦，你把丫头带上呗，她是这次事件的亲历者，说不定能提供一些关键的信息，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里李雪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秦川。
秦川刚想拒绝，可确实如同王显力说的那样，带上一个当事人怎么也比自己一个人强。于是他开口：“丫……”秦川用手指挠了下前额的头发，“李雪小姐你愿意协助我们的调查吗？”“嗯，我去收拾一下东西。”随后李雪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显力用脚轻踹了一下秦川说道：“你要是觉得丫头在团里危险让她去‘人类联盟’怎么样，你们那的待遇可比我们好太多了。”
“‘人类联盟’可是军队，比佣兵团更危险。”
“什么军队，现在有仗可打吗？我看你们现在就是警察，我看你日子过的挺好的。”
秦川正考虑着怎么向王显力说明，就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李雪探出一个脑袋问道：“现在出发吗？”秦川点了点头，向王显力说道：“那我先去调查了，阿力，保重身体啊。”说完便也出了门。
希望他们关系能有点好转，王显力迷迷糊糊间这样想到。
李雪走在秦川前面，蹦蹦跳跳的显得心情很好，自然比起沉闷的呆在医院里，李雪更想出去走走，今天她穿着休闲，没人能把她和雇佣兵联想到一起去。两人一路无话，秦川努力想找点话题，奈何怎么也开不了口，于是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医院来到停车场。
“你还在用手动车吗？”李雪坐上副驾驶后问道。
“嗯，对我而言开车是一种乐趣，车上的音乐也是。”
“这样。”李雪扭头看向窗外。
秦川发动引擎，打开音乐，驶出停车场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这是两人多年来第一次单独的对话，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四
“这不是去枫城的路吧。”正在看窗外风景的李雪突然问道。
“嗯，我们要先去‘先驱者’总部，仓库里留下的线索太少了，我们需要帮助。”
“哦。”说完李雪继续看向窗外，不一会她就依着窗子睡着了，秦川默默调小音量，看来昨天对她而言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不久后，车就到达了目的地，秦川停好车后，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但轻微的震动还是唤醒了李雪，“还要再睡一会吗？”秦川回过头去问道，李雪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并舒展自己的四肢，随后便打开车门下车了。
倒也是，“先驱者”汇集了全球最顶尖的人才、学界泰斗，无数人们过去不曾想象的发明创造在这里被完成，每一个享受着现代科技的人都不会不好奇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秦川第一次来到这里也充满了好奇与崇敬。
两人走过漫长的阶梯，经过高大的雕塑，来到“先驱者”组织的大门，这里倒是意外的古实，没有什么浮夸炫目的科技产物，通过身份识别进入大门，秦川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女孩在向他们招手。
“我是负责枫城非法改造者事件的秦川，这位是李雪。”秦川向对方进行自我介绍。
女孩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随后如同恍然大悟一般从白大褂里拿出翻译器，于是秦川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秦川一边重复一边打量起女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白大褂里出人意料的是很卡通的睡衣，甚至穿着一双拖鞋，不过这不是秦川第一次和“先驱者”打交道了，他并没有感到多惊讶。
“嗯，你要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带到现场去。”说着，金发女孩把各种圆的方的设备放到秦川手里，很快东西就在他手里堆成了一个小山，眼看就要拿不下了，金发女孩望向李雪问道：“你是他的助手吗？”，李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于是很快她的手里也堆成了一个小山。
“好啦，你们在现场设置好这些装置再叫我吧，我先回去补个觉。”金发女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回走，留下秦川和李雪两人面面相觑。
“这些东西要怎么用啊？”秦川赶紧叫住女孩。
“怎么用？不是一看就知道吗，你看着还蛮机灵结果是个笨蛋吗？”
“正常人当然不知道怎么用啊，也没有说明书什么的。”
“说明书这种东西都是给傻子用的，也对，你是笨蛋也差不多。”
于是，金发女孩粗略的说了每一个装置的作用和放置未知，便再次转身，准备回去补瞌睡，“你叫什么名字？”但她再次被秦川叫住了，她回过头不耐烦似的回答：“用这个通讯装置就可以联系到我了。”她扬了扬下巴指着秦川手里的其中一个装置，意思大概是我不想和你产生什么联系所以名字就免了吧，秦川这样猜想到，他和李雪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秦川和李雪离开的身影，女孩忽然喊到：“工作加油啊，嗯……叫什么来着？不知姓名的公务员大叔。”看样子她已经忘记了秦川的自我介绍。
“‘先驱者’都这样有个性吗？”一边把手里的装置放进后备箱，李雪一边问。
“虽然有个性的家伙有不少，但也有很多正常人，不过我还蛮喜欢和那些有个性的人打交道。”
“感觉你和她聊天的时候，怎么说呢？很孩子气。”
“是啊。”放完东西的秦川回头望向“先驱者”的大门，里面是全世界最顶尖的人才、学界泰斗，他们是震惊世界的天才，他们大多都还只是孩子。
秦川和李雪上了车，接下来就是去往枫城。
“我已经不困了。”李雪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你可以把音乐调大声些。”。
两人一路上依旧无话。
很快就到达了枫城，李雪望着这座昨天才刚到的都市，白天的枫城和晚上的枫城不太一样，晚上这里花红酒绿，让人觉得无论自己是什么模样这座城市都会包容你，但白天的枫城却不一样，高楼林立，像是要把你踩在脚下一般，让人感觉窒息。
来到昨晚的仓库，仓库已经被“众合国”的人员封锁，秦川表明身份后开始和李雪一起布置起那一车的设备，仓库四周、仓库内部的墙上，还有四个飞行装置，这些装置把仓库里外罩了进去，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效果，那女孩的解释秦川基本没有听懂，大概那也不是为了让人听懂所做的解释。
布置完毕后，秦川开始联系金发女孩，通讯装置响了几声后，终于被接通了。
“我醒了我醒了！不要吵我了！”
“抱歉打扰了你的睡眠，但是装置都布置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接下来能描述一下昨天受袭击的佣兵团大致的行动轨迹吗？不需要多具体，大致就可以了。”
“能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吗？”秦川向李雪询问道。
“嗯，应该可以。”
“这位助手姐姐是雇佣兵吗？酷诶！”
“我今年十八，不知道算不算你的姐姐。”
“我今年十六哦，多多关照助手姐姐。”
听着这些活力四射的数字，秦川想起自己的年龄不禁苦笑。
之后，李雪详细描述了昨晚的经过，她记得很清楚，她不放过每个细节地复述了昨晚的行动，随后金发女孩又询问了昨晚“雪狐”各个成员的信息。
“虽说有大致数据就够了，但是有那么多细节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帮大忙了助手姐姐。”
“不客气。”
“那现在要干什么呢？”秦川问道。
“等待运算结果，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那这点时间能帮我调查一下‘诺克’公司吗？这次案件里‘诺克’很不配合调查，但现有法律的规定我们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意思是‘诺克’公司很可疑吗？”
“没错，留在仓库里的‘诺克’公司成员都被残忍杀害，这样一个疯狂的怪物‘诺克’却称他破坏了监控，而且‘雪狐’成员全员无恙，怎么看这个非法改造者就是冲着‘诺克’去的。”
李雪回想昨天，“雪狐”佣兵团当时确实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若非法改造者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不可能都平安无事。
“意思是要黑进‘诺克’公司吗？刚好我帮你问问。”
“Lina，我记得你前几天黑进‘诺克’了是吧？现在还可以吗？”秦川听到金发女孩在向研究室的谁询问。
“嗯，应该还可以，Emma学姐等我一会。好了好了，我看看啊，‘诺克’公司最近有多处仓库都被袭击了，但他们都没有向‘众合国’汇报，这次似乎本来也不准备汇报，但这次还涉及到‘雪狐’佣兵团所以就瞒不住了。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在看下去我可就要违反法律了。”
“能听到吗？公务员大叔，对了运算已经完成了，你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给你的东西里有一罐气体对吧，在仓库里打开它就好。”
“这可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你们可看好了。”
罐子里的气体呈蓝白色，在仓库里自由的排布着，忽然天色变暗，仓库里像是忽然进入了夜晚，部分蓝白色的气体也慢慢飘向仓库外，并慢慢形成六个人形。
“现在我将重现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一切。”
秦川和李雪来到仓库外，六个人形开始活动起来，与李雪记忆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两人跟着气体形成的人形走进仓库，直到其中一人形脱节，忽然在不远处出现一团新的气体团，李雪记忆中那个忽然出现的黑影也大概是在这个位置，“这就是你们要找的目标吗？”金发女孩问道。
“应该就是它，但它是怎么出现的？”秦川回应到。
“嗯，应该是速度太快了，我来处理一下。”
秦川看见气体形成的人形动作开始倒放，并每个动作都被放慢，他看向目标，目标那团气体忽然向上飘去，秦川抬头看见气体最终在仓库上方的钢筋房梁上停住了，它之前一直待在高处吗？
“能提供更详细的资料吗？”
“可以，等我一下。”
秦川看见房梁上的那团气体开始变换，并逐渐有了具体的外形。
“男性，十六到二十岁，腿部和手部与常人完全不同，应该是接受非法改造的部位，哎！数据还是太少了，很难锁定他具体是谁，看来接下来你们只能从‘诺克’公司这条线去调查了，抱歉。”
“没关系，有这些信息已经……”
“等等！他在看什么？啊，公务员大叔稍等一下。”金发女孩话音刚落，秦川就看到周围的六个气体人形变得稀薄，气体慢慢在向上方那个人形汇集。
“这个形状是，铭牌，是‘梦乡’的铭牌。”
“梦乡”这样的风月场所有义务配合“众合国”的调查，看样子调查是有眉目了。
“啊----，总算是忙完了，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公务员大叔。”
“谢谢你的协助，Emma小姐。”
“诶，等等Emma学姐要睡别在研究室里睡啊！”
听到Emma匀称的呼吸声，秦川挂断了通讯。
五
秦川和李雪离开枫城边缘的仓库，前往“梦乡”继续搜寻，李雪发现枫城的街上，总能看到一批批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人群围作一团，似乎在听中间一个人发表什么讲话。
“他们在干什么？”李雪好奇地望着窗外。
“应该是某个宗教组织吧，枫城里这样的组织并不少，当然这些组织都在‘众合国’的监察范围内。”
“宗教，现在还有人相信神吗？”
“人总要依靠着什么生存，科学也好宗教也罢，在这层意义上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人如同信仰宗教一般信仰科学，也有人如同解析科学一般解析宗教。”，秦川接着说：“科学并不需要将世界彻底祛魅，人心总归是需要一丝缝隙的。”
望着窗外如同得到救赎欢笑跪拜的人群，李雪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达了“梦乡”，这是枫城有名的风月场所，有表面的擦边服务，亦有私底下的皮肉交易，这的姑娘似乎因为没有太过的烟尘气息，在枫城广受好评，下车后秦川思考着带着李雪去这样的地方总归是不好的，正想着怎么劝说，李雪就已经下车走在了他前面，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也无奈带着李雪走进“梦乡”的大门。
两人刚一进门，就把门口的接待给难倒了，见过男人来，虽然少见也见过女人来，但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阵势确实让他感到来者不善，他连忙将两人拦住。
“二位这是干什么，来找姑娘吗？”
“我是‘人类联盟’的秦川，这位是我的助手李雪，我们来这里有些事调查。”
“调查？哎哟，我们这可都是干的正经生意，都是合法的唉。”
“我知道，现在是有个案子的证据指向‘梦乡’里的某个人，我们是来调查这个的，我想‘梦乡’是有义务协助我们调查才对。”
“当然，那是当然，我这就联系我们老板，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招待再次来到两人面前：“两位这边请。”
秦川和李雪穿过“梦乡”的大厅，大厅布置得古香而简练，能闻到高级的幽香，秦川观察大厅里的男男女女，男人们都满足而愉悦，女郎们都打扮的很私人，如同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难怪这里会收获如此高的评价。
秦川和李雪被带到一个包间，两人坐下后，接待熟练地在桌子上操作，两杯插着吸管的水从桌子下慢慢升至桌面，“老板马上就来，二位稍等。”说完便离开了包间。
秦川警惕地望着杯中的液体，李雪则毫不在意，叼起吸管，很快就喝完了她的一杯，李雪仿照着接待的操作又为自己点了一杯，随着水又一次从桌下升至桌面，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身着西服、带着墨镜的女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则坐着一个秦川不太说得上年龄的女人，她脸上已被岁月刻上痕迹，但淡雅的妆容，优雅的身姿，又冲淡了这些痕迹，她的双腿因为长期没有活动而肌肉萎缩，但她似乎也没有更换为机械义肢，她似乎长时间坐在轮椅上，但身形却依旧健康苗条，可以想象她平日为此付出过多少努力。
进门后，她看了看秦川，随后视线转向李雪，然后对李雪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身着西服的女人则警惕而敌视地望着秦川。
很快轮椅上的女人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风华，‘梦乡’的老板，秦先生还请喝杯水吧，‘梦乡’一向配合，不必如此警惕。”，秦川抬起杯子，一饮而尽，是带着黄瓜清香的汽水。
“风华女士，我们正在调查一位非法改造者，通过‘先驱者’分析，我们认为那位非法改造者持有这里的铭牌，‘梦乡’的铭牌都会有谁佩戴呢？”
“铭牌只会由姑娘们携带。”
“那风华女士最近这里的姑娘们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吗？或者有谁离职？”
“这里几百个姑娘，谁真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也未必能发现不是吗？至于离开的姑娘，这里时不时就会有人离开，只是一块铭牌，要怎么判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姑娘的呢？一周前？一个月前？秦先生要一个一个都看一遍吗？再说，这铭牌说不定是那位姑娘离开后随手丢了被人捡了去，你说是吗？”
虽然这番话有些道理，但风华女士一定更具体地了解些什么，秦川如此判断到。
“风华女士，非法改造者若完全丧失理智将会非常危险，对枫城和周遭城市包括主城的安全都会有巨大影响，希望您可以真心与我们合作。”
“周遭城市和主城的安全？还真是富丽堂皇的理由。”穿着西服的女子开口道。秦川感觉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陡然下降。风华女士将手伸向后方，来回轻抚西服女子握在轮椅上颤抖着的手。
“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儿子战死沙场，最后连遗体也没有找回，只留下这个残酷的消息，我的丈夫和孙女也死在轰炸中，但政府却什么也没有给我们。”
“这里的很多孩子也是这样，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的她们去不了主城，只能来枫城碰碰运气，我们都是战争的牺牲者，白星诞生后世界在快速发展，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些牺牲者被抛弃到了这里。”
“每年有百万人死于车祸，可不会有人因此而放弃便利的交通，你们从没有真正在意那些死者，你们只是祈祷不要成为那个被牺牲的人，你们从来没有关注过我们。”
秦川无言。
“‘诺克’公司在做些什么‘众合国’不知道吗？‘人类联盟’不知道吗？你们可以在悲剧之前阻止这一切，却每次都在悲剧发生后才正视一切，一如既往，从未悔改，秦先生，我无法相信你们。”
秦川回想起那些死去的，“被牺牲”的同伴们，他理解这种无力与绝望，对于已死去的人而言，所有的找补行为都显得那么可笑，到了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死亡依旧是如此的承重、不可挽回，但作为生者，他依旧有自己应该做的事。
秦川起身向风华鞠了一躬，随后说道：“风华女士，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白星出现后虽然我算是幸运的走到了今天，但我也明白，现在的生活建立在众多牺牲之下，过去的，现在的，所以我更觉得，活着的人应该更加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今天我就是为此而来。”
风华对于这番话没有回应，但沉默中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那个，风华婆婆……”李雪似乎像说些什么。
“两年前汽车已经能够自动驾驶，在大数据的规划下，今年没有任何人死于车祸。”
风华被这一番不合时宜的科普逗笑了，她笑着摸了摸李雪的头。
“是啊，我这成天待在屋里的老人，已经跟不上时代咯，或许也该出门走走了。”说完这番话，她一直笔挺着的身体向后靠去，看上去瞬间苍老了几岁。
“或许是这样，我也该出去走走了。”风华自言自语道。
“秦先生，那个铭牌应该是月海的，她有个弟弟叫星海，她们在战争里成了孤儿，星海在‘诺克’公司有一份工作，据我所知那绝不会是什么好工作，‘诺克’公司恨不得把所有人的利益都榨干。”风华的手狠狠握紧了扶手。
“就在前不久月海也被‘诺克’的人带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月海或许是为了弟弟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保护不了她，因为法律上对方才是合法的。秦先生，你们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好对吧？希望你们确实是这么做的。”西装女子缓缓将轮椅推出房间。
“月海用钱在笼城买了一间小屋子，或许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说完，风华便离开了房间。
六
“真如风华婆婆说的那样，‘众合国’一直在放任枫城里的罪恶吗？”前往笼城的路上，李雪问道。
“这不是单纯的正邪之间的问题。”秦川回答。
“战争之后又是白星，世界突然间有了巨大的变化，有人欢迎这些改变自然也有人拒绝这些改变，过去与现在，自私与无私，理智与疯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而枫城是一座灰色的城，它的存在缓和了不同选择之间的矛盾，尽量让每一种选择都能在这样的体系下暂时安定的运行，只有这样双方才有继续交流的可能，没有人想看到更激烈的冲突。”
“大家都害怕冲突，大家都害怕战争，可这场战争之前还有过无数次战争，有过无数次妥协，可战争还是发生了。这样妥协下去世界真的能变得更好吗？”
秦川沉默了，人类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战争，白星终结了这场战争，但白星可以终结所有的战争吗？这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他亦无法作出保证。
不远处就是笼城，它被高楼包围，显得无比矮小，但它却悄悄地向外不断扩张，顽强地生存着，看似胡乱堆叠的楼房、乱七八糟的楼道都意外的充满了生命力，这里是枫城的贫民窟，这里揣着众多无法言说的梦想，埋葬众多微弱渺茫的希望。
秦川感觉到了视线，笼城在看他？不，是有人在看他，他的感觉一向准确。停好车，他叫住了正准备下车的李雪，“拿上这个。”按了车上的两个按钮后，车门把手处的暗格打开，里面是一把形状奇怪的手枪与数个弹夹，“弹夹里的子弹会在枪膛里根据设置的不同模式有不同的功用。”秦川向李雪这把枪的用法。
李雪学得很快，她流畅的进行了一遍填装、上膛、更改模式、打开保险的操作，“手枪保持拘捕模式，要是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就切换到杀伤模式。一会要是发生什么记得让我先上，注意保护好自己，明白吗？”李雪点了点头，秦川将座椅下方的折叠防爆盾递给了李雪，“展开后和你身高差不多。”李雪将折叠防爆盾放置在自己的左手，“还有就是，在这个每天都在不断变化的世界里，随机应变比什么都重要。”秦川最后叮嘱道。
两人下车后，保持警惕向笼城里走去，两人身后跟着八人，每个都穿着红色西装，其中一个壮汉有两米高，看样子对方也并不打算躲藏，两人通过弯弯绕绕的楼梯，身后的人一阵交头接耳后兵分两路，秦川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
直到来到一个狭长的天桥，刚刚分散的人马一前一后将他们包围在天桥，看来对方似乎更了解笼城，同层的居民看到这阵仗都默默回屋，看来这样的事在这里经常发生。
“你们是‘诺克’……”秦川话语未落，前方的四人就像他们冲来，秦川调整了机械义体的痛觉反馈，看来并没有什么交涉的余地，李雪甚至比秦川更先做出反应，她率先摆好姿势，向其中一人膝盖处开了一枪，子弹在击中膝盖后迸发出绿色的液体，液体接触空气后变成一滩胶质，那人膝盖一凝便摔倒在地。
确认击中目标后，李雪转身向身后的敌人射击，秦川掏出枪击中两人关节后，最后一人掏出手枪向他发射，但子弹飞行过程中跟着秦川左手挥舞的方向改变了弹道，射进了墙体，随后秦川快速补枪，前方四人很快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雪击中身后的一人后，迅速展开防爆盾牌，抵挡了对方的子弹，她看着她的下一发子弹即将击中敌人时，那个壮汉挡住了子弹，子弹胶化后，壮汉身上冒出了一阵蒸汽，随后绿色胶质便变硬随后脱落了。
壮汉加速朝两人冲来，秦川解决完前方敌人后注意到了这边，这时李雪也退到了他身后，壮汉停在秦川身前，一记强力的右摆拳挥向秦川，这是在秦川意料之外的重击，他被击飞，直接落下了天桥，李雪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将手枪切换至杀伤模式后向壮汉设计，子弹穿过壮汉的西装，但却并没能穿过他的身体，李雪一边后退一边射击，壮汉却闲庭信步慢慢向她走来，最后她下定决心瞄准壮汉的头部并射击，子弹飞向没有保护的头部，但“铛”清脆的响声破灭的李雪的希望，壮汉的头部也接受过改造。
壮汉向李雪挥出一拳，李雪抬起防爆盾牌抵挡，盾牌承受分散了大部分力量，但余下的部分依然击飞了李雪，她在空中努力调整身体，让左边的身体率先着地，盾牌缓冲了落地的冲击，但她的左手却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这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壮汉活动着手腕一步步逼近，似乎是要给她最后一击。
另一边，秦汉被击飞落下天桥后，将左手瞄向天台的金属扶手，扶手像是受到某种不可阻挡的牵引断裂开并向秦川左手飞去，秦川拉住这根金属“绳索”，脚登在墙上。随后他听到一声清脆的“铛”，以及之后的闷响和盾牌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他没有犹豫，用右手从右边的腰包中取出一颗蓝色的圆形宝石，他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重心，随后他松开了左手，松手的瞬间，右手用力握紧宝石。
一瞬间，秦川感觉周遭的重力消失了，但他依旧在下坠，他迅速在脑中找到了他该降落的位置。
壮汉走到李雪跟前，举起右手，准备给这个倒在地上的女孩最后一击，就在他向下挥击时，他的眼前亮起了蓝色的光，他很快做出反应，这是听老大说过的“人类联盟”的秘密科技----“折跃”，他感觉挥下的拳头像是击中了一面不可撼动的墙，这样的感觉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秦川左手接下壮汉的一拳的同时，解放全身的力量，一记右拳直击壮汉的心脏，壮汉甚至来不及反应，胸口的装甲就狠狠的凹陷了下去，壮汉捂着心脏，慢慢地倒下，鲜血透过层层装甲渗到了地面。
余下的两人看到壮汉被击倒，也顾不得其他的兄弟，灰溜溜地溜走了。
秦川转身看向李雪，她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楼梯上咬牙忍受着疼痛，秦川走进看了看她的伤势，确定是骨折后拿出喷雾与绷带，为李雪做紧急包扎。
喷上喷雾后，李雪感觉到疼痛在迅速地消退。
“没事吧。”
“我没事，秦叔叔。”
听到这个令人怀念的称呼，秦川手里动作停了一拍，然后继续完成包扎。
完成包扎后他抬起头，发现李雪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
“每次叫你秦叔叔你都会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但你也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不要每次都让一个孩子来照顾你的情绪！”
说着向秦川伸出她没有受伤的右手，秦川握着她的右手慢慢起身。
不得不说，她满脸倔强的表情和他那个倔强的爹简直一模一样。
七
在与“人类联盟”总部联系后，秦川决定先行前往非法改造者可能藏身的住所，地上这几个家伙留给赶来的增援部队处理，刚刚的战斗说不定已经惊动了目标，他们此行目的毕竟是找到那个非法改造者。
“还能行吗？”秦川问道。
评估了自身状态后，李雪回答：“当然。”
夕阳照向笼城，笼城里歪歪扭扭的建筑在地上拖成一条条长线。
秦川和李雪走到门前，秦川发现门并没有锁，在与李雪对视一番后，便率先推门而入。推开门后的，秦川看到的是一副奇异的景观，房屋里破烂的衣服鞋子无规则地散落一地，墙上家具上到处都是可怖的爪印，一个男孩背靠着夕阳，倚在一张桌子的桌脚沉眠着，这张桌子是房间里唯一完好的东西，桌上一个瓶子里，插着一支早已枯萎的花朵。
男孩的四肢早已没有了人形，被替换成了野兽的四肢，双手粗壮而附带着尖爪，双腿修长弯曲，展现出诡秘的曲线。
秦川开门的声音似乎打扰了少年的梦，他睁开眼睛，眼里起初满是纯正与好奇，随后变得警惕而锐利，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随后少年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嗽中夹杂着野兽的喘息。
“我是‘人类联盟’的秦川，星海，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宗非法改造案件有关，你愿意接受我们的调查吗？”
“滚！就是你们‘众合国’和‘人类联盟’把我和姐姐，赶到了枫城，就是因为你们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要复仇！我要向把我变成这样，的家伙，我要向害死我姐姐的家伙复仇！”星海向着秦川愤怒的咆哮，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咆哮着，中间时常是少年的声音，时常又会变成怪兽的怒号，他一边咆哮，一边破坏着周遭的事物，除了那个放着花瓶的桌子。
秦川察觉到星海的意识正在崩溃的边缘，他一边慢慢的向星海走去，一边说：“我会彻底调查此事，我们会给与应受惩罚者惩罚！”
“不，你们是一伙的，我无数次举报过‘诺克’的行为，但你们从不作为，你们从不关注被你们抛弃的人。”星海象征性的向秦川发起攻击，秦川看来这更像是溺水的孩子在胡乱地挥舞双手。他没有进一步伤害“雪狐”的成员，他还保有意识。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相信我好吗？星海。”秦川无视可怕的爪击，走到离星海只差一步之遥的位置，他听到了星海最后的低语。
“救救我。”
随后星海再没有发出人类的声音，转身从阳台一跃而走，秦川转身，看到了放在桌上刻有月海名字的铭牌。
“要追上去吗？”一直在门口举枪掩护的李雪问道。
“当然。”
秦川打开通讯装置，“目标向笼城西面逃走，大概率会去往‘诺克’公司总部，阿风你和Luca带两个小队去拦截目标，小林你按原计划带两个人来笼城处理这边的袭击者。”
“明白，头。”
“明白。”
“收到。”
三人给出回应后，秦川带着李雪前往“诺克”公司总部，希望一切不要太迟。
秦川到达“诺克”公司时，丧失理智的星海已经与“人类联盟”两个小队的人员开始交战，“人类联盟”的两个小队之间配合默契，纵使力量与速度都远不急星海，但在完美的牵制与配合下，依旧游刃有余的压制着在这个疯狂的怪物。
可“人类联盟”亦没有手段击倒星海，现有的武器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的速度也使得难以近身限制其行动。
两名“人类联盟”的战士试图利用“折跃”靠近星海，星海似乎能感受到“折跃”的终点，抢先一步将“折跃”后的两人击飞，乘着这个瞬间，突破包围，冲进了“诺克”公司的大楼。
秦川下车，考虑到失控星海的危险性，他对李雪说：“丫头，接下来可能会更加危险，待在车上好吗？”意外的是李雪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秦叔叔，小心。”
秦川立马更随着剩余的小队成员进入了“诺克”公司的大楼，“目标正在往地下逃窜。”通讯器里追踪的小队成员汇报着星海的位置，“等一下，小心！”通讯器里传来警告与伴随着警告传来的一系列嘈杂声响。
当秦川赶到时，已经有两名“人类联盟”的成员倒在血泊中，在宽阔的街上“人类联盟”还能与之周旋游击，到了这样狭窄的地方，星海的攻击变得更加致命，更加锐不可当。
“你们照顾好伤员，追击交给我。”说完秦川向着星海逃窜的方向继续追去，他看见一扇扇被撞开，被撕碎的门，他穿过写着“禁止通行”的门，穿过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被撕碎成几块，四周的人惊恐的抱着头，秦川来不及理会这些继续向更深处追去。
一路上秦川看到了更多的尸体，有像是研究人员的，有像是安保成员的，终于他看到了那个野兽的背影，他刚讲一个人撕成了碎块，他的双手，充满了鲜血，他的眼里尽是疯狂，看到秦川后，他发出一声野兽的咆哮，之后便向更深处的一个房间。
秦川追入房间，但进入房间的一瞬间，房门突然上锁，房间也陷入了黑暗，那是真正而彻底地黑暗，不见五指，仿佛身体也要消融在其中的黑暗，通讯器也仿佛受到干扰，只能听到“滋滋”声。
秦川摘下通讯器，他尝试调动感知去感受黑暗中的一切，黑暗中他听到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在远处的某种非人的喘息声，有视线射向他，那股视线贴在他的皮肤上，他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甚至感觉他能闻到那股汗味，他的心在狂跳，尽管接受了无数训练，尽管进行过最高精尖的武装，但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他与对方的关系突然变成了最原始，最古老的关系，狩猎者与被狩猎者。
秦川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过，原始丛林里，人类的祖先，一只只不知羞耻的猴子不着衣物地狩猎、或是被狩猎，那样子滑稽极了。
何为文明？衣物、晚宴、林立的高楼、革新的科技，他不再是可笑的猴子，他被武装，纵使面对凶猛的野兽他也能轻松对抗，原始与蒙昧早已一去不返。
可此刻他感受到了，说不定所谓的“文明”只是一种伪装，在某个时刻，它随时可能被撕开一个口子，纵使这里高楼林立，但这里依旧是一片原始丛林，他全副武装，但依旧是一只衣不蔽体的毫无长进的可笑的原始的匍匐着的猴子。
黑暗中诞生的遐想让秦川思维一滞，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喘息在向他逼近，死亡在向他逼近，秦川依靠本能向黑暗中伸出双手，他的左手被吞没在黑暗中，爪子粉碎了秦川的机械左臂，但秦川右手却抓住了对方的肘关节，爪子割开了秦川的躯体，但因为肘关节受限未能撕碎秦川，秦川的躯干部分是还未改造的血肉之躯，痛楚让秦川感到眩晕和恶心，但他咬牙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捏碎了右手手中的蓝色宝石。
秦川身边的空间在被扭曲，一阵蓝光闪过，秦川利用“折跃”硬生生地折断了星海如同野兽的整只右手，在自己失血倒地前，秦川冲向已然失去平衡的星海，耳边响起男孩的声音。
“救救我。”
八
秦川醒来时夜已经深了，医生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需要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了，他很久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他感觉很疲惫，但他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了解。
有人进入了监护室，是林元，他向秦川示意不用起身。
“‘诺克’公司的主要涉事成员已经被抓捕，你车上那位‘雪狐’的成员我们也已经把她安全地送回了家，至于那位也算是受害者的非法改造者星海……”
“他虽说是捡回一条命，但清醒后他的意识能否回归常人，对他的法律审判都还是未知数。”林元向秦川描述着事件的后续。
“增援部队打开门后据说看到非法改造者四肢皆被折断，而你倒在血泊中，你手里应该由被授权使用的更强力的武器才是，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也是啊，还只是孩子。”林元继续说道。
“‘诺克’公司一直进行着非法改造的人体实验，前不久星海的姐姐月海或许是为了弟弟被‘诺克’公司哄骗，在实验中去世了，弟弟随后失去控制开始对‘诺克’公司进行报复，这些非法的机械义肢十分针对‘人类联盟’现有的武器，怪不得‘诺克’公司完全不配合调查，最后甚至还派人袭击你。”
“还有什么疑问吗？”
“既然‘诺克’不想事情外露，为什么会叫上‘雪狐’呢？”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诺克’公司虽然确实雇佣了‘雪狐’，但却没人知道是谁发布的这个任务。”林元走进秦川，看他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众合国”审讯室内，“诺克”公司的老板金龙等着接受审讯，可推门而入的并不是审讯官，而是一个他意料之中的人物。
“‘雪狐’为什么回到仓库去？是你搞的鬼吧，主脑。”
来人围着金龙走了两圈，一边走一边说道：“公众需要通过一个实例来认识到非法改造的危险，金龙先生。”
主脑走到金龙面前，将一封协议放在金龙面前说道：“签字或是承担责任，做选择吧，金龙先生。”
“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夺得权力的吗？世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却还有那么多人对你俯首称臣，真让人恶心。”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对吧，主脑，你不也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吗？你就不用接受惩罚吗？”
“是你进行了毫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是你野心勃勃，是你勾结‘众合国’里利益相关者，我什么都没做，亦什么都不知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信不过你，主脑。”
“怀疑、自私、掠夺，人类靠着这些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但白星诞生后，这些策略不会显得过时甚至会拖慢人类的步伐吗？我无意与你争辩这些，金龙先生，现在你只需要做出你的选择，签字或是承担责任。”
“我会签字的，我会继续和你斗下去，直到我赢得一切。”
主脑没有理会金龙，心满意足的走出审讯室。
“人类依旧如同猴子一般毫无长进是吗？很有趣的想法。”听完秦川的想法后，林元回应道。
“我一直相信我的行动能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结果一切都不过时周而复始地徒劳吗？”
林元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开口道：“但我们到底是用千万年时间树立起高楼栋栋，用万千牺牲立起文明条条，或许我们真如猴子般不知羞耻的匍匐着，但匍匐着丑陋地向前迈进的一步，依旧是向前的一步，秦川，你的行为绝不会是徒劳。”
说完，林元离开了监护室。
窗外，白星俯视着这片大地，默默无语。
“模拟会议”中，因为金龙的一票改变，所有决策倾向都发生了改变，在一次次会议中，一项新的法案即将诞生，未来所有私盈企业的机械义肢的生产都将受到“众合国”的监管。
王显力在医院床上物色着自己的新义肢。Emma总算睡醒，继续开始鼓捣她那些奇怪的设备。风华在女儿的陪伴下久违地走出“梦乡”，在枫城的街道看看早不停变化着的世界。秦川在疲惫想总算入睡。李雪则不断回想着这漫长的一天。
就这样，人类又一次不可挽回、无可救药地走向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