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公寓
我不害怕鬼,我也不恐惧未知,但我害怕独处。我怕当我真正见到那些事时,没有一个人与我感同身受,而后,我成为真相的唯一见证者,被当成一个满嘴胡话的骗子和疯子,永远地消失于历史中。
所以,我决定写下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将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人们总是愿意相信故事的,就算是荒诞的,没有逻辑的故事,也比现实更好接受一些,我也这么相信着。
在三四十年前的时候,这里还是相当繁华的地段。随着城市重心转移,人越来越少,老房子一栋一栋倒塌,过去的风貌不复存在。旧房子的租约到期后,我终于攒到了足够的钱,买下了这间低价的独居公寓。
前房主只留下了少数简朴的家具,墙壁也是毫无粉饰的石灰墙胚。到了夜晚,空出来的角落总会放大各种声音,像是不滴水的溶洞,哪怕是发出一点响声,也会在屋内久久回荡。公寓四周廖无人烟,就连给鸟类居住的树木和容纳蟋蟀的草丛都没有。绝对的安静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绝开,这正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
一室一厅一卫,卧室连接着另外两个空间,这种贯通的感觉倒是让我有些不悦。特别是卧室里那占满了一整面墙的大衣柜,我不知道需要多少衣服才能塞满这么大的柜子,就只好让它们空着。唯一的一张床还摆在卧室的中央,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把床铺摆在卧室的正中央。从生物本能来说,这样的地点三面受敌,是决不可以放下防备的居所。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餐桌才是应该摆在正中间的家具,这样能让人有一种掌控食物的安心感。在依照自己的意愿,将床搬至墙角后,我心满意足。
虽然事情不尽如人意,但无拘无束的孤独着实让我无比喜悦。没有人能打扰到我,我也不用担心他人听到我的声音。至少在那时,我可以悠然地在房间里踱步,思考故事后面的章节。
人总是傲慢地认为无法理解的事物总是会加害于自己,实际上的大多数时候,ta们也只是在做人类同样无法理解的事而已。我最初遇到这种怪事,是源于卫生间自己开关的水龙头,外加无故开合的房门和衣柜门。
马桶会自己冲水,空调会自己打开和关闭,电视的遥控器总是不在它上次出现的位置。毫无疑问,这房子的高性价比是有其原因的。
惧怕未知是一回事,与未知相处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是把这房子原价卖出,我也没有足够的钱在此定居。再加上我没什么朋友,也不希望警察查封这里,我最终决定,要试着适应这一切。
我不敢再睡到床上。每到深夜,我都会静静等着屋子所有的动静渐渐散去,然后挑上一个不会自己开合的柜子睡进去。只有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我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只要我一睁开眼,就能立刻直视所有可能的危险。
渐渐地,我习惯了那些我不理解的存在,成为了这里的一员。可是这样就结束了吗?我该和谁说去呢?谁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情感呢?也许不久以后,就连这最后的老屋也被拆解成碎瓦。那时我又在哪?我还会记得这里的事吗?还会有人相信我说的事吗?我自己还会相信我经历的事吗?
我不敢再思考下去,我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我试着养了只猫,希望它能给这死寂的空间增加一点活力。猫是灰蓝色的英国短毛猫,它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活泼好动,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只用来趴在冰箱顶上打盹。我为它取名叫玛瑙。正如名字一样,玛瑙的眼睛很大,好像那两颗宝石随时会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也因此,玛瑙的眼神总给我一种忧郁的感觉,反而让房间的气氛变得更沉闷了。
玛瑙对屋内的怪象并没表现出多么害怕。仔细想想也是,以猫的阅历,见过会发光的大黑板子;会出水的细铁管子;再有个自己开合的柜子,似乎也完全不值得奇怪。
玛瑙总喜欢自己和自己玩耍,好奇地盯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就连晚上睡觉也不安分,总是在屋内窜来窜去。这反而比那些怪象更容易打扰到我。迫不得已,我把猫卖回了宠物店。
渐渐地,我发现屋内的动静并非毫无规律。虽然依旧不理解,但我觉得我应该更多地从ta们的角度解决问题。我把所有的柜门和屋门都卸了下来,窗帘用钉子钉死在墙上,水龙头则是调到不会发出噪音的出水量,把水用塑料管导入桶中使用。我拆掉了所有棉拖鞋的橡胶底,并规定自己在同样的时间段洗澡和冲马桶。久而久之,我开始活得像一个幽灵一样,明明一直居住于此,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像那些拟态的变色龙和竹节虫,为了躲避未知的敌人,而选择与环境融为一体。
某一天,我用更低的价格在网上卖掉了这所房子。不是因为有了别的去处,而是我想在与买家见面后,和他商量一下合住的问题。我在这里的存在感已经降至最低,只要人家愿意,他完全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在这一室一厅的独居房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是何时有了这种荒诞的想法,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反悔的理由和余地了。
房子的新主人刚一打开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卸下肩上的背包,哼哧一声躺在沙发上,享受着乔迁和自由的喜悦。我十分热情地过去,想要和他打招呼。但他好像是太累了,完全没有心情回应我,就这么一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真是个粗脑筋的人。”我虽是这么想着,但是我并不讨厌这种人。他完全没有我的那种拘谨和内敛,反而更容易接受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介意与我同住吧。
到了夜晚,新房主把床从墙角重新移到了卧室的正中间。虽然有些许不满,但那张床已经不再属于我。我能做的只有钻到我的柜子里,静静地看着那位新房主入眠。我找到一张皱成一团的纸条,想了一会,在上面写下属于我的故事。今后我不会再害怕了,只要有人能与我一同见证这一切,那还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呢?

啥玩意啊,看不懂,我也不懂|ू・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