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博）圣瓦伦丁的夜
“阿米娅，派对没有问题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博士。”
“那就好。”
博士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肯喘出口气，但并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每逢情人节，他总是黏在办公室里，像是刻意躲避着什么一样。
今日，天空格外的蓝，流苏令阳光柔软，不是泛滥一片的灰白，而是金缕针丝一般，牵连在半空中，也使温润客居于此。鸟儿结伴飞翔，踏着风的步子，水中倒映出他们幸福的模样。大地之上，黄沙不再弥漫，都似心有归属地，安稳扎在自己那一片小小的居所里。盈目望去，天地之间，尽是成双成对，化作比翼连枝。
少见的美景令人心安，却又让掩藏在漆黑布衣下的灵魂感到些空洞，短暂的闲暇即是永恒，他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
“阿米娅也一起去吧，放松放松。派对上没有你的话，大家会玩不尽兴的。”
“那，博士要不要参加呢？”
他犹豫了。
“不了，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这样热闹的场面，我倒是应付不过来。”
“哦…”
阿米娅的耳朵耷拉下来，连同她的眼睛一起。
其实，大家最想见到的人，是博士你啊。她想。
这次派对，一方面是让干员们从切尔诺伯格中完全解放出来，另一方面便是庆祝情人节。但是，静穆的人会依然静穆，天空依如阴霾腥海，这片大地不会因为短暂的欢乐而迎来曙光。
往日繁忙的医疗部，只剩下凯尔希与亚叶留在这里。现在她们也完成了最后的工作，算是罗德岛最后一个解放的部门了。
“一会儿有个派对，所有干员都会参加，现在就去吧，亚叶。”
亚叶并没有打算劝自己的老师也去参加，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参加任何大型聚会的。但唯一令亚叶记在心上的，是她收到老师的巧克力时，偶然间看到，凯尔希手中的另外一份。她本以为是送给阿米娅的，但那一份往往会被最早送出去。那么，这一份巧克力的对象可想而知了。总不可能是可露希尔或者华法琳吧。
“老师，我想留在您身边。”
“留在我身边？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是的，不过……比起大家的宴会，我更想陪在老师身边。”
亚叶脸上露出的忠实，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真实目的。如果仅靠凯尔希一人，那份巧克力一辈子都不会有主人。或许身边有其他人在，就会好办一些吧。
凯尔希盯着话语中透露出反常的学生，她那无所不知的大脑大致理解了亚叶的小心思。但这种事情，要是像她所想的情况发展，反而会更糟糕。
“既然你想陪着我，那我们就把时间好好利用起来。最近实习生考核的笔试已经被重视，我这里正好有几套剩下的试题，你就在这儿做一做，正好复习一下书本上的知识。”
听到试题，亚叶的心立刻软了下来，脸上露出窘迫的笑容。虽说她是少见的优秀学生，但从凯尔希老师手中拿出来的题，别说今天，这一周都很难再找出其他时间来放松。
“其实我觉得，这样大型宴会的机会很宝贵，我，我还是去看看吧…哈哈…”
凯尔希轻笑一声，示意让亚叶离开。临走时，亚叶还是放不下巧克力的事，又鼓起勇气向凯尔希说：
“那个，老师，既然是情人节，大家都放了假，您也可以放松一下。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话音落下，凯尔希心中思索着，但没有向学生露出迟钝的状态，随即作出回答：
“谢谢你，亚叶。”
是的，那孩子说的没错，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整合运动的事情刚刚结束，马上便是维多利亚，那一边可更加麻烦。
但是，平日里果断的她，还是没法做出决定。凯尔希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像是被一道高墙所阻碍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虑呢？这颗冰冷的、如尖刀一般的心，如今到底因何而退却？
她想不通，便在自己的房间里打转。太阳也不再等待，昏黄的天际也没能让她醒悟。
一天何其短暂，转眼间便值夜晚。博士听着另一个房间的热闹、笑语，宛如淫雨霏霏，落在弯叶上的声音，令他愉悦而又怅然若失。他走出房间，望向那条欢乐的走廊，随即转身往寂静的一边去。
博士走进了调香师的庭园，这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他喜欢这沁人心脾的花香，并非似普通的花市一般浓郁刺鼻，而是轻烟袅袅的，独属于这位沃尔珀的清灵。
庭园的主人没有离开，她正坐在亭台上，静静等待着什么。
“你怎么没去参加派对？”
调香师睁开双眼，面前正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我知道，今晚会有一位重要的客人。”
博士笑了，但我们看不出来。
“你知道我会来？”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我确定，像这样的公众活动，博士是不会参加的。”
“葛罗莉亚还好吗？”
博士并没有继续自己的事，他更想了解和自己一样，在疗养庭园接受治疗的精神患者们。
“她很好，至少夜魔不再那么贪图‘源石’了。”
“那就好。真是感谢你，莱娜。如果没有你的话，葛罗莉亚的病就只能交给凯尔希来解决了。你知道，那种情况，她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舒服。”
“瞧你说的，凯尔希医生对待病人可是很体贴的哦。”
缄默，博士没有再问什么，调香师也就不再回答。这并不会然他们感到尴尬，正是这般无言的稳重，倒更加安心了。
“所以，为什么不去参加派对？”
调香师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她觉得这个时机正好，博士不会再岔开话题了。
“如果我也去，他们就会把精力放在我身上，那样和平日的工作有什么区别呢？而且…”
“而且？”
调香师看着博士的侧脸，像是观察出什么异样来。博士却无意回视她的眼神，只是把目光放在身前的花丛中。
“情人节，他们一定会起哄的吧，这对凯尔希来说是一种麻烦。她可不喜欢被那么多人议论。”
调香师笑了，博士终于肯看她的眼睛。
“你笑什么？”
“博士可真是粗心呢。”
“啊？”
“您总是说干员们怎么样，凯尔希医生怎么样，您有考虑过自己吗？”
博士愣了一下，回味起调香师的问题，心中顿时一片空白，只剩下这行文字。它被反复咀嚼，反复重复着，就像一句咒语般，点醒了空洞的灵魂。
“很晚了，博士。他们都已经散了，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博士踩上花香的云雾，被牵引到了门口。临别时他缓过神来，对随行送别的调香师说：
“谢谢你，莱娜。”
“照料病患是我的义务。”
病患？哪里有病患？哦，博士才想起来，他也是调香师所照料的对象。
夜不知睡去多久了，往日惺忪的星星今天没有眨眼，心中牵挂着什么，迟迟不肯沉入睡梦。博士的牙关上下死死咬阖，眼皮也紧贴在眼珠上，即使这样也无法让他的心安稳下来。他隐隐感觉到，夜里不只是自己，还有一双眼睛没有熄灭，她也望而怯步，等待与另一个人相遇。
果然，还是去看看吧。
博士翻过身来准备下床，竟直接和一股冰凉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白皙的几缕发丝垂在他的脸颊上，鼻尖不时感受到间歇的热气，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翠绿的、硕大的瞳孔正盯着他的眼睛，从中透露出那幽静的灵魂，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窘迫而有一丝动摇，正如无风的湖面，庄重的出神。
“被你抢先了。”
博士坐了起来，凯尔希也随即后退几步，到合适的距离以外。
“你没吃晚饭。”
“…嗯，”
桌上没有泡面的包装，屋子里也没有调料浓郁的香味。
“干什么去了？”
“我去找了一趟调香师。”
安静片刻，他们的眼神也都安放在不会交际的位置。
“你呢？情人节也这么忙吗？”
博士扫视着凯尔希的服饰，她还穿着往日的绿色医护服。
“不，只是没脱。”
“难得的闲暇时光，不休息会儿吗？”
“心静不下来。”
“所以你就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来我房间吗？”
凯尔希顿住了，徐徐向前靠近。
“你监视我？”
“哪能啊……我猜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
“要不然，你坐会儿？看你站着挺累的。”
凯尔希默允了，她慢慢坐在博士的床上，二人依旧保持着彼此的矜持。
一只手，略显棕黄的，健壮的手迟疑地按在床上；另一只，白皙的，纤细却爬满老茧的手，也按在一边。或许，只有从手上，才能看到二人真实的年龄。他们各自僵在原地，谁也不敢拉近这段亘古不变的距离，宛如一道不可磨灭的天堑。
“你的房间不大卫生，看来亚叶说的没错，你的习惯是需要提高了。”
凯尔希看着布尘的地板，偶尔散落着几个纸团，眼看就知道不怎么检点。
“那你什么时候别再这么紧张，别让自己太累了呢？我可不想再看到手术室里，那个七十二小时屹立不倒的凯尔希医生了。”
“有谁能帮我呢？”
“我。”
“你？呵，先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调侃几句，使二人的神经放松了些，但也就此止步。
“怎么样，有些睡意了吗？明天还有工作。”
“啊，你也早点休息。”
凯尔希没有继续闲聊下去，博士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不知未来是否还有这样交集的机会。
晨光照在博士的脸上，那惺忪的面孔，看来是睡了个好觉。他伸展双臂，却摸到了一块陌生的东西摆在窗边。睁开双眼，那是一个小盒，里面是手工巧克力。阳光滋润着它们的棱角，晨曦之下显得那么灿烂。
这或许能成为博士的动力吧。
医疗部早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状态。亚叶观察着凯尔希老师柜子中的物品，之间那里还有一块显眼的手工巧克力包装。没等失望落下，她不禁抛出了直球。
“老师，巧克力您真的没送出去啊？”
凯尔希注意到亚叶的话，回答：
“不，那个是博士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