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与可画竹,胸中有成竹”文同《墨竹图》

“文与可画竹,胸中有成竹”,这是文豪苏轼对文同的评价。说到文同,我们的脑海中马上就会闪过“胸有成竹”这四个字,这是一个成语,也几乎是他的一个标签。

不过,苏轼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却颇费思量。对此,以文同自己的话来解释,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在他与苏辙的一段对话中,是这样说的:“夫予之所好者,道也,放乎竹矣。 始予隐乎崇山之阳,庐乎修竹之林.·观竹之变也多矣····始也,余见而悦之。今也,悦之而不自知也。 忽乎忘笔之在手与纸之前,勃然而兴,而修竹森然,虽天造之无朕亦何以异于兹焉。”这一方面说的是绘画中观察的重要性,画家要熟悉竹子,就得多看,看风中的竹子、雨中的竹子,四季晨昏中的竹子.没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就难以体会竹子的万千姿态。

另一方面,进一步讲,仅仅观察还不够,还要了然于心-一一了然于一颗有竹林摇曳其间的道心。这时画家要看到的不仅是窗外的更是心中的竹子,是如何落笔于画中的竹子。画家要画出竹子的气韵、风骨,要提炼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来,这样,所谓成竹在胸,就不单指记忆中的竹子,更是意会中的竹子,是指画家在作画时有把握超出形似的羁绊,画出心中洋溢着诗意的竹子。 因此,《图画见闻志》说他的墨竹“富潇洒之姿,逼檀栾之秀”。《宣和画谱》则进一步指出其作品“托物寓兴,则见于水墨之战”。

文同是苏轼的表兄,曾当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在赴湖州任中去世,后人称之为文湖州。 文同写诗作文亦是能手,又擅书,不过这些和他的画名比,可忽略不计。 他虽然也画山水、古槎,但最得心应手的还是竹子。 据说他对自己的画并不怎么当回事,常常画完后团成一团随手扔掉,很有些洒脱气派。 他的墨竹是开创性的,引领潮流的,他的画法米芾总结为“以墨深为面,淡为背” 。他的这种画法注重的是以墨色的通透来传达竹子潇洒的风神,在文人画中影响极大,继之而起的是湖州画派。 在后世的文人画竹中,其影响是贯穿性的,从苏轼到赵孟頫、吴镇,再到石涛,郑板桥,他们的墨竹几乎都含有文同墨竹的影子,自文同始,墨竹渐渐成为中国画中象征高洁品格的一个特殊符号。

在这幅《墨竹图》中,文同以水墨一笔画出竹子的竿、节、枝,叶,他开创的这种用墨色的浸染取代傅色的方法, 更简洁也更纯粹,以清幽的笔意画出了竹子的朦胧诗意和其中空多节的人格化象征,犹如月光下的竹影。 此画中的竹子并不是挺直的,如在风中自然地弯曲着。 这自然的曲线一如流动的音乐,沉吟出老子“曲则全,枉则直”的古老智慧,在其隐忍中又蓄积着强劲的动感,顶着时间和风的压力, 伸延着生命的能量。

而繁密的枝叶发出一阵阵簌簌的轻响,应和着天空和大地的沉默,把一种丰富的感应传递给我们,使我们领悟到一种近乎清澈的低语:在清风明月之间,一切的荣辱、穷达,不都是如梦幻泡影般无足轻重吗?同时,文同以枝干的简洁和叶子的繁密,结构出竹子完满的造型,显示出在体和用的结合中,一种清逸的人格象征。 而枝叶间的空隙和丰富的明暗变化,则给我们一种摇曳多姿的体验。文同诗曰:“心虚异众草,节劲逾凡木。”不正是这幅画的写照吗!
文同的这幅墨竹,运用了他以深墨的叶为正面, 淡墨的叶为背面的画法,由此一幅,我们基本上可以在直观上理解“胸有成竹”的含义了。 他的这种画法,微妙地把握了竹子的动势和节奏,和书法一样, 已近乎一种纯形式的艺术了。 这种纯形式的表现,也正是文人思维在北宋这个特定的时段对绘画的渗透,这样的介入方式,是中国绘画在文人的向度上深化的一个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