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琴心弦

　　现在很可能已经凌晨两点了，中心城的街道空空荡荡。天琴知道自己没法像计划的那样搭火车回小马镇了 —— 就算她可以，她还是得先回到她父母家，她有些事情得和他们谈谈。

 

　　还是很难不将他们认作自己的父母。

 

　　他们之前寄信叫她去拜访他们，这在当时看来并不奇怪。但实际上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一直都知道……

 

　　“但要是她学不会呢？这已经太久了，不会魔法，也没有可爱标志，这要是因为她是—— ”

 

　　诚然，天琴并不惊讶人类灭绝了，她惊讶的是人类竟然是以这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灭绝的。但一想到外面还有另一个世界，而且她实际上是个……

 

　　“‘正常独角兽’，”天琴对自己喃喃道：“一直以来，他们一直都告诉我要像个‘正常独角兽’。”

 

　　她已经到了她家。她走上门前，犹犹豫豫地举起蹄，最终还是敲了下去。她焦虑地等待着，环视周围其他房子，里面早就没有了灯光。她听见蹄声接近，终于，门开了。

 

　　“心弦？”卷云说：“我还在想庆典之后你会不会来呢，今晚过得怎么样？”

 

　　庆典？天琴几乎把庆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呃…… 妈，如果你不介意…… 我希望以后都叫天琴了。我意思是…… 心弦是个小马名…… ”

 

　　卷云眼中恍然大悟的神情表明她已经完全理解了天琴的意思。“你和公主谈过了。”

 

　　“嗯。”

 

　　卷云叹了口气，“那快进来吧。”

 

　　天琴跟着她走进客厅，将她的琴盒和乐谱放下。自从上次拜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卷云上楼去找杜威，天琴一边等待，一边环视着这个她童年时的家。墙上挂着几张她父母相遇不久后拍的照片，天琴的也有几张，当时她还是个小幼驹。她现在才意识到她从来没见过自己婴儿时期的照片。

 

　　她的父母回来坐下了。他们盯着她走过咖啡桌，不知该从何说起。唯一的声响就是走廊传来的时钟的滴滴答答。

 

　　卷云终于打破了这令马难受的寂静，她叹息一声，“公主告诉我们，她会和你谈谈的。她比任何小马都更能解释清楚她做的事情。”

 

　　“感觉就像不可避免一样，我们也知道没法永远瞒住你。”杜威补充道。

 

　　“不管你是什么，我们还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

 

　　“我们让你远离那些人类故事只是为了保护你，要是你发现了事实—— ”

 

　　天琴打断了他们，“听着…… 我没有生你们的气，”她说：“我完全理解为什么小马们会害怕我们。人类，我是指。而且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对我的照顾，我知道这究竟冒了多大的险。”

 

　　“我们不怕你啊，心弦。”卷云皱着眉头说。

 

　　“我现在叫天琴了。”她说：“塞拉斯蒂娅公主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但是…… 我究竟是从哪来的？”

 

　　她的父亲 —— 她还是忍不住这么称呼他 —— 和他的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我们当时只是一起在城堡花园里散步，我们首先看见的是…… 好吧，是家具，在花园里散得到处都是。我们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在一个婴儿床里发现了你，但是…… 你不是只小马。我们不确定你到底是什么。”

 

　　“我们只知道你没马照顾，把你带给公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但怎么说，当时整个情况都很奇怪。”卷云说：“皇家卫兵仔细把花园里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他们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们让我们来见公主，然后，呃…… 她把跟你解释了的事都告诉了我们。”

 

　　“关于…… 人类是什么，”天琴说：“以及我们的所作所为。”

 

　　“但是公主说你并非来自小马国，虽然她也不清楚具体是哪。”杜威说：“从他们发现的东西有多散乱来看，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都像是一场意外。再说，你当时只是个小宝宝，因为你的种族千年以前做出的事而抛弃你，这显然不对。但是其他小马可能不理解，于是…… ”

 

　　“把你变成小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这对我们都好，特别是你。”卷云说：“塞拉斯蒂娅公主说人类应该早就灭绝了，她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所以她也没办法把你送回去。而且，我们一直也没能有个女儿，而你需要有马来照顾…… ”

 

　　天琴盯着地板，“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我们和公主，没别的马了。”杜威说。

 

　　天琴点点头，“所以暮暮从来都没参与这件事。”她本来最不会怀疑参与这场阴谋的就是她的父母。

 

　　“塞拉斯蒂娅公主告诉我们她不打算告诉暮暮人类的事。自从她来你家，我们一直都很担心，虽然实际上没什么根据…… ”卷云说。

 

　　“所以你们一直都在和公主谈话？”天琴说。

 

　　“没办法啊，以前从来没有人类被变成小马过，我们必须让她了解你的情况 —— 比如你终于学会了使用魔法；好像和其他小马一样长大；当你…… 找到关于你种族的那些书…… ”杜威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还是觉得要是我们没告诉她会更好，”卷云说：“这只让事情更难办了。”

 

　　“纸包不住火的。”杜威说。他转向天琴，“但现在你知道了，你回到小马镇就必须守口如瓶。要是任何小马发现你是人类，我们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杜威说：“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她离开的时候塞拉斯蒂娅公主也同样叮嘱了她。要是她回到家，她不能告诉任何小马这件事。人类被遗忘掉更好。这在以前就已经够痛苦了，而现在…… 知道自己是人类，再听见糖糖或者暮暮说人类是胡说八道，就更是痛上加痛，她可承受不了。但她还有另一个选择。

 

　　“这么说吧…… ”天琴说：“我不回小马镇了。”

 

　　杜威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你室友怎么办？”

 

　　她犹豫了，知道接下来的部分不会好过。“公主尝试去找了我从哪来的，而且她说，要是我想的话…… 她可以把我送回自己的世界。”她强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她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又是一阵又长又痛苦的沉默。

 

　　“塞拉斯蒂娅公主告诉我们她已经完善了这个法术，”杜威说：“她一直在研究从你世界来的那些东西，就是你出现时花园里的那些。”

 

　　天琴已经得知了这些。塞拉斯蒂娅对那些她用来追踪人类世界的法术的解释对她来说太复杂了，难以理解，而且考虑到她当时的精神状况，她几乎什么都记不清了。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她有个机会可以回去，作为一个人类生活。

 

　　“心—— 或者，天琴…… ”卷云说。她还是念不惯这个名字。“你没必要这样啊，人类很危险，公主没告诉你战争吗？”

 

　　“又不是所有人类都像那样！”天琴坚持道：“我是说，我就不像那样…… 我们远远不止于此，我们发明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让生活更好，小马们迄今沿用。不管塞拉斯蒂娅公主怎么说，我们又不是只会破坏，我知道我们不是。”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甚至都没遇到过另一个人类，”卷云说：“我们一直把你当小马养大。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是你待在那边会怎么样。”

 

　　“这正是我想去的原因之一，我应该去那边。”天琴低头盯着地板 —— 盯着她的蹄，她并非生来如此。“再说，战争是由无序引起的，而且是在小马国，我来自的那个世界的人类也许会…… 不同。”她稍稍抬起她的视线。

 

　　卷云正想再次反对，但杜威举起蹄打断了她。“这是天琴自己的决定。”但感觉他也在尽力说服自己一样。

 

　　“塞拉斯蒂娅公主告诉了我这么做的风险，但我需要了解人类的真相，”天琴说：“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像小马们想的那么坏。”

 

　　“你现在不太清醒，”卷云说：“你累了。明天早晨你就会感觉不一样的。”

 

　　杜威点点头，“也许你是应该先睡会儿。”

 

　　天琴摇摇头，“自从我发现人类以来，我一直都想了解更多…… 或者说，真的，我就想要成为人类。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就不应该让她留着那些书。”卷云小声抱怨道。

 

　　“到我发现她在看那些书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杜威回答道：“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把它们当真。”

 

　　天琴看着她的父亲，又转回看着她的母亲。“我至少得试一试，”她顿了一下，“对不起。”

 

　　“也许我们都应该明早再讨论。”杜威说：“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天琴…… 确保是你真正想要的就好。”

 

 

　　天琴躺在小时候房间里的床上。她已经换下了裙子想要休息一会，但今晚她就是睡不着，不过反正也快到早上了。

 

　　她本应对此感到高兴的啊，她一直都那么爱着人类。

 

　　所以她的父母还是觉得人类很危险。不止他们，塞拉斯蒂娅公主也是。通常天琴轻而易举就敢说他们是错的，但她还是在想着战争，要是这不是无序的错呢？

 

　　不可能…… 太荒唐了。塞拉斯蒂娅承认她和露娜不能立即击败他，因为他有更多时间吸取力量。只是他先拿了人类开刀，要是他想，他完全可以把小马也扭曲到那种程度 —— 就像他去年干的那样。

 

　　人类世界应该相当安全。

 

　　她从床头柜拿起她的日记，又开始翻阅着它。她梦里的东西就像来自她自己的世界，而不是来自小马国，这可能解释了为什么一切都和书中看到的大相径庭。

 

　　但究竟有多少会是一样的？这些梦已经相似到她真的以为它们是同一个地方……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她还是不太理解这个独立的“人类世界”。

 

　　门前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抬起头，杜威正在走廊向里窥视。

 

　　“我…… 进来没问题吧？”他问。

 

　　“嗯，进来吧。”天琴说。她放下她的日记。

 

　　有某样东西正发着蓝光，飘在他身旁。天琴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反正是某种长方形的扁平的东西。

 

　　“你还是想回去和其他人类生活。”他说。

 

　　天琴点了点头。

 

　　“或许那就是你该做的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抬头看着他带来的东西，将它飘给了天琴，天琴用魔法接住了它。“塞拉斯蒂娅告诉你他们找到了那些和你一起穿过裂缝的东西。她想研究它们，但我留下了这个。”

 

　　天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这只是一张带相框老照片，但是……

 

　　“这些是…… 真正的人类？”她说。照片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一幢大房子前，还有一辆她梦到的那种自动移动的车。男人长着一头深色头发，还留着胡子，手臂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而女人也正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一直不敢确定，但…… 他们可能是你的父母。”

 

　　她说不出话了。她将照片放在床头柜上，但几乎难以将她的视线从上面移开。任何照片式的人类证据本都该让她相当激动，但这个…… 好吧，她的生父母当然会是人类，但真正看到他们好像突然就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留着这个吗？”天琴问。

 

　　杜威点点头。“你妈妈不知道我留着它，但关于你是谁，这是我们仅有的线索了。要是说我不好奇你的种族，那都是在撒谎。自从我们找到你以后，我一直都对人类挺好奇。”

 

　　天琴回头看了一眼照片，然后又抬头看着他，“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有这个…… ”

 

　　“我不是在告诉你该怎么办，但在你做出任何决定以前…… 一定要保证你是百分百的确定。要是你离开了小马国，你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 ”天琴说。

 

　　“我理解为什么你想走，”他说：“但最终选择仍然在你。”杜威转身朝门口走去，想离开房间。

 

　　“等等。”

 

　　他扭过头来看着她，他看上去疲惫至极。

 

　　“爸，你并不觉得…… 所有人类都是邪恶的，对吧？”天琴问。

 

　　他笑笑：“我只认识一个。”

 

　　她回头看了看她床头柜上的照片，它看起来还是这么难以置信，然后她又将视线转回他身上。“晚安。”

 

　　“晚安，天琴。”他走了，门在他身后关上。

 

　　天琴整晚都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她盯着这些人类的脸，所有她以前见过的人类图像都只是她的草图，或是她的梦境，但这些人类…… 也许是她的父母…… 是真的。他们仍在外面某处。

 

 

　　第二天早晨，天琴出了门散步。

 

　　她很熟悉中心城，她大半生都住在这里，甚至搬去小马镇和糖糖住了以后她也回来拜访过好几次。那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了？

 

　　塞拉斯蒂娅公主向她说明过，当时她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她仍然是小马国的国民，她可以留下，甚至塞拉斯蒂娅还推荐这么做，她的父母也肯定不想她离开。

 

　　她走过火车站，看着一辆火车进了站。要是她想，她今晚就可以轻易到达小马镇，回去收拾起她所有的书，告诉糖糖自己从此和人类一刀两断，忘掉她曾经见过自己真正的父母，忘掉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小马这一事实……

 

　　但是不可能，一点都不可能。

 

　　她走过体育场，这是闪电飞马们举行赛事的地方。这里贴着海报，上面标着日期，几天后这里就又要举行一场比赛。她曾经多喜欢这些啊……

 

　　她的天马血统全都是谎言。她曾经以为那解释了为什么她使用魔法如此困难，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第一次使用魔法弹奏七弦琴时，就是在想象手指穿过琴弦啊，而当她真正用手去弹时，感觉就又容易得多。

 

　　小马们，戴着他们花哨的帽子，穿着那些中心城贵族的时尚，想都没想就走过了她身旁。他们不知道，她是某种只应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啊。

 

　　一切都一如既往。她其实没变，她一直都是个人类，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现在知道了而已。一直以来糖糖都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别再沉迷这些“疯狂的梦”……

 

　　当她还小时，她一直相信人类可能还在小马国某处，直到她长大一些，她才认了人类很可能已经灭绝这一事实。公主的提议简直好得不像真的。

 

　　这是件好事。因为所有对于人类的这些恐惧都是没有根据的，不是么？

 

　　人类并没有真的灭绝。在小马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很不幸，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必须担心回到自己家啊，不是么？

 

　　天琴停滞驻足了一阵，她叹息一声。事情不会就这样变得好办，她需要做出最终的决定了。

 

　　转身，她朝家里走去，做出一些最后的安排。

 

 

　　中心城城堡在白天感觉与前两天庆典时不同了。现在它更加明亮，却还是如此安静。他们在去公主房间的路上路过了好几位守在门口的卫兵。杜威是图书馆馆长，被认了出来，所以他得以进入。

 

　　他们到达时没费几句话，塞拉斯蒂娅公主立即就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卷云似乎焦躁不安，杜威总欲言又止，每次开始说了什么，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了。

 

　　小马国外的一整个世界，天琴想着。有活生生的人类啊。

 

　　她身上没带多少东西。她体侧背了一个大鞍包，里面装着她的七弦琴 —— 当然了；还有她的日记 —— 她把她的梦记录在了里边，它们是她对她世界，而不是小马国的过去，的仅有的记录；还有她人类父母的照片，她要去找到他们…… 以某种方式吧。

 

　　现在天琴和塞拉斯蒂娅一起独自站在一间客房里。

 

　　“你对此完全确定了。”公主说，这不像是在疑问，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我确定了。”天琴说：“我需要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的提议仍然有效，你很欢迎留在小马国。”塞拉斯蒂娅说：“我只能瞥到你来自的世界有限的几眼，它与我们所知的人类社会有很大不同。你的种族活得久得多…… 他们的科技也远比我们先进。”

 

　　“我在我的梦中看见了，那就是事物曾经的样子，不是么？”

 

　　“也许吧…… ”塞拉斯蒂娅说：“我以为你当时太小，什么都不记得呢。”

 

　　天琴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怦怦直跳，很快她就不再是小马了，以后再也没有蹄子了。塞拉斯蒂娅公主是唯一一位强大到能使用这种级别的变形法术的…… 不，恰恰相反，她是在移除她的法术，仅此而已。

 

　　“那事不宜迟。”塞拉斯蒂娅公主低下她的头，将角尖对准天琴。“放松，这片刻就好。”

 

　　她的角发出柔和、纯净的白光。天琴已经咬紧牙关，本以为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就像她给自己变手的时候一样，只不过痛苦乘了成千上万倍，但是…… 现在她正在变形，却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天琴还没从庆典回家，她说她两天前就应该回来了。

 

　　糖糖已经开始担心了。但老实说，她还能出什么事？尽管天琴整天胡言乱语些政府的阴谋、那些人类、塞拉斯蒂娅公主要“出来抓她”还是其他什么，中心城还是没什么可怕的。糖糖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么担心她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糖糖一下子抬起头去应门。她推开门，一只灰色的天马站在门口，两只眼睛歪到两个不同的方向。

 

　　“我有你的信，糖糖小姐！”她兴高采烈地说。

 

　　糖糖接过信封，看到“云宝黛茜”的名字写在正面，她皱起眉头。

 

　　“呃，谢谢你了…… ”她说。在去上班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帮她把信送掉吧。

 

　　结果她不必了，因为云宝黛茜就在这位邮递马身后出现了，嘴中叼着另一封信。

 

　　“嘿，糖糖，”她平淡地说道：“我有你的信。”

 

　　“谢谢，云宝黛茜，我拿到了你的。”她们交换了信封。她的信上潦草地写着天琴那熟悉的笔迹：“糖糖”，不知怎的感觉信封有点重，信里还有些其他东西。

 

　　云宝黛茜转过身，对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沮丧的另一只天马说：“呃…… 至少你在进步了，我这次只用走一家房子。”这位邮递马又傻乎乎地笑了，拍了拍她的翅膀。

 

　　糖糖拿着信回到家中，好奇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也许是某种对她为什么晚了的解释。至少天琴还知道写信回来，如果她因为某种原因被耽搁了的话。

 

　　随着她打开信封，几枚金币掉了出来，在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实际上，摇了几下之后，她发现随函寄上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金币。糖糖皱着眉，取出信开始阅读。

 

亲爱的糖糖：

　　对不起只写了这么点，中心城发生了一些事，我搬走了。这些应该够付我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也许你可以再另外找个人一起住。认识你真的很好，感谢你对我这么耐心。

——天琴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封匆匆写下的信。天琴真的就这么搬走了？糖糖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此也有责任，是不是那次飙车事件她对她太狠了？

 

　　糖糖有点恼怒，感觉天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做了这么冲动的事，她真不该意外的。但是，这还是有点极端了。她说的“发生了一些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些金币…… 糖糖睁大了眼睛。

 

　　庆典…… 肯定是！

 

　　天琴肯定是在庆典被看上，被管弦乐队雇走了。全小马国的各路名流都会到场，所以真的说不清她最终可能去了哪。但是不管是哪里的管弦乐队，她都很可能搬去了大城市。这些额外的钱可能只是她薪水的零头。

 

　　但她就这么走了，除了这封信，甚至连声再见都没说。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丢下了 —— 她的衣服、家具、书……

 

　　她所有关于人类的那些疯狂理论……

 

　　尽管这一切，糖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这可能吗？天琴终于弄清楚了她是谁。她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位成功的、甚至敢说著名的音乐家。她四处寻找人类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天琴站在私家卧房，她刚刚才穿好了公主给她的衣服，仔细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一只手摸到自己的额头，感觉到她刘海下面光滑的皮肤。没有角。如果她尝试用魔法移动物品，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这样对她来说就很好。

 

　　她举起自己的手，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手指。虽然她是小马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变手指，它们还是让她着迷。但是与这些相比，她过去的尝试就显得十分粗糙了 —— 那些手指太粗，并且不够灵活。这才是真正的人类的手，纤细、优雅、令人着迷至极。用她的魔法作为交换好像值了诶。

 

　　她的眼睛还是金色的，还有她的鬃毛 —— 不，她的头发 —— 还是带着白条纹的薄荷绿，就和小马时候的她一样。这些不是她所知的正常人类的颜色，但她的皮肤确实就和她梦中的人类一样，是浅色。变得几乎完全无毛感觉有点奇怪，但天琴并不完全讨厌这样，事实上，她还有点喜欢呢。

 

　　她穿着一件简朴的绿衬衫和一条棕色裤子，还有一双鞋 —— 这些对她来说可是新东西。她唯一穿过的就是那双花哨的、瑞瑞为她做来搭配她庆典裙的鞋，但这一双新的很朴素，要更加实用一些。现在她脚底的皮肤可不像蹄子，它们很柔软，因此鞋就必不可少了。

 

　　除了这些衣服，她还找到了一串她可爱标志形状的金色项链。就像她的角，她的可爱标志也不见了。她已经检查过了她的全身，她想，这串项链应该算是小马国留给她的念想吧。

 

　　成为人类的经历很离奇，但不知怎的还是有点熟悉，或许是她的本能吧，亦或许只是因为她那些梦，她在梦中和现在看起来一模一样。天琴用手摸过手臂上光滑无毛的皮肤。这次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她是人类了！

 

　　她转身走到门口，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为小马设计的，现在似乎全都缩小了。她是小马时大概有一米二高，现在她应该有一米六或者一米七。她把她带来的几样东西装进一个新背包里，长长的背包带从她肩上跨过，感觉有点像鞍包，但这是给两条腿走路的生物用的。她用手握住门把手 —— 它没有转，小马国大多数门把手都不转 —— 然后推开了门。

 

　　天琴走过中心城城堡的空旷走廊，她低头看到自己脚的时候感觉地板好远。她将手叉在面前，有这两个走路时用不到的额外的肢体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她也不是不能习惯。

 

　　她终于到达了王座厅，她的养父母和塞拉斯蒂娅公主正在这里等着她。他们转过身来盯着她。

 

　　天琴犹豫了一阵，终于说道：“我准备好了。”

 

　　卷云被天琴的样子惊得后退了几步。“现- 现在改变主意真的还不算太晚，”卷云说：“你真的…… 完全确定了？”

 

　　天琴不住地用手指拍着她的手臂。“我确定。我已经研究人类很久了，我觉得我能应付得来。”

 

　　“一旦你到了你的世界，你极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塞拉斯蒂娅说。天琴现在几乎和公主的眼睛一样高了，虽然她的体型还是让人印象深刻。“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天琴想到挂在她腰间的背包中的照片。并非完全独自…… 她只要找到他们就好。

 

　　“我想这就是你的决定吧…… ”杜威说。他抬头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我都没想到你会有这么高啊。”

 

　　“我觉得这应该是人类的正常身高吧。”天琴说。她用手摸摸额头，忍不住笑了：“我意思是，哇，不敢相信我真的…… ”

 

　　“这个法术和传送术差不多，但是是一个复杂得多的变种。”塞拉斯蒂娅说。天琴转身看着她。“只要你准备好就行。我会给你时间。”

 

　　天琴转回身后，在她父母面前跪下来：“我真的会想你们的。我只是觉得…… 这样对我最好。”

 

　　“我们没法让你回心转意了，是么？”卷云说。

 

　　天琴摇摇头，回答道：“我会没事的。”

 

　　“一定要小心，”杜威说：“我们只想要你平安。”

 

　　“我会的。我…… 我知道我究竟在干什么…… ”

 

　　她用手臂抱住他，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转向卷云。她对天琴的真正形态稍稍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回以拥抱。天琴感到一滴清泪滑下了脸颊。

 

　　终于，天琴站起身，她转回身来看着塞拉斯蒂娅，“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塞拉斯蒂娅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人类，希望她可以看见一些不同于几百年前的那群堕落生灵的、崭新的东西。天琴还是有一些她的小马特征 —— 比如她的发色、她的眼睛。但尽管如此，天琴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类之心就从未改变。

 

　　“为了你自己…… 我希望你是对的，希望你世界的人类真的会有所不同吧。”塞拉斯蒂娅说。

 

　　她再次低下头，角尖开始发光。

 

　　天琴站在那里，中心城城堡、塞拉斯蒂娅公主、她的父母、全小马国，都渐渐远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