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浪钉剧场~朝迟暮归92
92. 王风·黎离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赫连湛的心中滋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那倘若当初领兵出征的是我,如今死在母妃手里的,是不是,也是我?”
恶魔的右手从衣袖中缓缓伸出,一只黑漆漆的三叉戟握在手中。
冷宫里阴冷安静,偶有穿堂风过,拨动一下树叶,复又恢复寂静。声音在这地方响起,游走于空空的四周,显得深远又空灵。
“是你,将我逼至冷宫,拔除了殷家在朝中的大半势力。”
“是你,将你五哥用性命换来的一切,全都毁了。”
“你,有这样的手段,还怕日后,爬不上高位吗?”
“走!”
恶魔举起手中的三叉,猛的戳向那已经超越警戒线的水库边缘的脆弱提防,就这轻轻的一叉下去,决堤垮塌,水肆意的流淌,片刻,没了踪影。
一声略有些哽咽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赫连湛定了定神,这才想起眼前的自己此刻正走在青色的街上,而非是在冷宫。
他的脚步当下非常的缓慢,心事沉沉仿佛昏醉。
于母妃心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起那些言语,不由他心中郁结堵塞,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
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吟引起了湛王的注意,同时,他也没有继续说接下来的话。因他方才未有说的,就是那人吟唱的诗经《王风·黎离》中的一段。
“彼黎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赫连湛心中奇怪,怎的,这么巧?
循着声音的方向,他一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的房顶上斜坐的一道身影。
待他走近,才看清那人面容,却是十一,右手还拿着一壶酒,看样子,是在这屋顶呆了有不少时间。
他仰头看向屋顶,站在街边好笑的说道:
“怎的跑房顶上去了。”
说话间轻瞥了一眼今晚的十一。
墨绿色的交领,右下栓着的一只玉佩系着同样色号的两根流苏。之前那把不离手的扇子不见了,拿着一壶酒,身侧好几个空瓶。
月色中,湛王只听的吞酒之声,当真是风流公子,倜傥霁月。
他心中好笑,这小子现下倒是较之以往对了自己的胃口,是越来越会倒腾了,刚刚差点儿自己都没认出来。屋顶上的人没了回声,赫连湛轻轻叹了一口气,少年心性,自由散漫,时光最是好,只是这小子怎的年纪不大,吟诵的却是这首《王风》。
也不知是故作沧桑,还是心有愁绪,他愿意相信是前者。就这么想着,微微笑着,伴着月色,赫连湛在李麟的陪伴下,走在回府的路上。
品花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只是近酉时方才开门。
离境一直关注着品花楼周围的动静,此刻见有人进出,便迈步走了进去,寻了个大堂的位置坐下,打量着四周。
虽说是刚开门,可楼里面已然打扫的整齐干净,熏香袅袅,香气四溢。大堂四周的仆从或张望或迎客,大堂正中的高台上,两名舞者随着奏乐起舞,四处回响着一片慵懒燕声。
九云带着个面具,坐在一串珠帘后面,他在离境进门的时候就瞅见了,心下无语,起身摇了摇头,转着自己的扇子,打算从侧门溜走。
可惜他刚一起身,便被离境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品花楼出门,似那日升月落,在同一片天空,却一直不得碰面。
周子舒到达天子山观星台的时候,莫不平和冥魇已在此等候。他一进门,冥魇便递来一份写满文字的信。
只看了前几排,周子舒便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一般,气息如一颗石子扔进那平静的湖面,骤停又始。
老温,就在天都!
莫不平看着忽然呼吸异常,情绪突变的天窗之主,心中惊讶。他在这宫中三十多年,天窗之主虽鲜有露面,但其雷厉风行的手段与当今陛下不遑多让。
上一次面见,这位大人是普通的连面容都似大街上的路人,今儿这一身天窗装束,除了那张脸还是略带着些蜡黄,气质却陡然显得冷冽如藏锋之剑,出鞘便见血。
他看着这位主子气息平稳些许后开口说道:
“如大巫所言,您甚是在意金凤之主。”
周子舒缓过这口气,气息平稳如初,声音却带着点点温润开口道:
“他是我至亲之人。”
这声音没了上次那种平平无奇,莫不平听出有那么一点儿一晃而逝的些许的柔情。他也不在这事儿上纠缠,直奔主题道:
“我在查探凤府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周子舒心中虽觉得莫不平调查凤相有些奇怪,却也未有多想,只是问道:
“究竟何事啊。”
莫不平将自己查到的一一告之。
十六年前,凤家大小姐凤纤舞正值芳华,以一方剑器舞而名动京城,只是不知为何,某日突然从凤府传出其身染恶疾,且当便身死的消息。
第二日,未见有纸钱引路,更不见富贵人家有的路祭和那茶棚,拿棺椁冥器仪仗都未有出行,就听说人已经下葬。其间过程不仅仓促,而且草率。常理而言,凤纤舞乃当朝右相之女,身后之事不应如此才对,这般做派倒有些像是。。。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才如此着急行事。
大约一个月后,凤家又再传出尚待满月取名的二女被歹人掳走之事,此事满城风雨,闹得当时天都人尽皆知,莫不平虽身在太常寺,却也听得片语。后待凤家三女鸾飞长大,凤家大小姐之事尚无外人可以探知内幕。
而凤相,至今仍借着自己的力量在寻找其失踪的二女。
周子舒沉吟了片刻,这事儿凌王关心,想来莫不平因着凌王相助巫族,这才帮着打听。只是这事莫不平说的没头没尾的,他也未有在意。
周子舒站起身,思索着自己醒来以后的事情,在室内一边走着思考一边说道:
“现在不是一件事了,是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情,传说天墟堂是一间会移动的山中堡垒。我几次三番派人去寻,每次去寻的人都告诉我,标注的地址没有任何问题。但去到标志的地址,却全无踪迹。”
他将手中的信笺递向冥魇说道:
“此事,只能麻烦巫族。”
“好。”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周子舒忆及前世君山英雄会,高崇大徒弟高崇大徒弟邓宽莫名在五湖碑前指认其师罪行,之后,又在为讨伐鬼谷而重开的英雄会上与高小怜道出被迷惑心智的那怪异的行为,开口说道“或许,和那个传说中的摄魂蛊有关。”
冥魇想起桃殀长老说起的生命之花和那八苦长恨的蛊引,点头回答道:
“此事师父的金蝶已然确认。”
莫不平这会儿才想起离境天禁地天机珠内冰棺献祭及紫魂玉笛摄魄那件事,看着周子舒说道:
“你是说金凤之主已被摄魂夺魄。”
周子舒双眸微微有些呆滞,他的脑中想起前世的邓宽,与现在的温客行有些相似,却又觉得对莫不平不好解释,只得说道:
“不是没这个可能。“
”只不过其中还有几处关窍,我还没有想通。”
“此前,可曾有人与之有所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