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荷鲁斯之乱 - 破碎倒影(九)

The Reflection Crack'd 破碎倒影
作者 Graham McNeill
译者 nutellaisgood


9
他们在帝皇之傲的上层集合,这里有一处观景台,敢于遍历这无尽深渊的凡人可将浩瀚的星海尽收眼底。凤凰兄弟会自从伊斯特凡后便没有会面过,它的成员们都沉湎于自己的享乐,没空理会别人的事。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观景台无人造访。那些畅饮药剂师法比乌斯所酿的有毒致幻鸡尾酒的人在这广袤的景色中收获了启迪,许多人通过血肉与刀剑的盛宴满足他们最新觉醒的、肉欲的饥渴。被丢弃的尸体与成堆的碎玻璃散落在观景台上,乱蓬蓬的衣物与皮制束具中不时地传来一声呻吟。
它曾经是安静的自省之地,战士们可以在此冥想让自己更加接近完美的方式,但现在的它成为了一座竞技场,其中充斥着堕落、无尽的恐怖与超脱道德桎梏的放纵。没有人来这里精进自身,曾经的那些伟大理想和唇枪舌剑的辩论都化作了失落的回响,无人记得,也被众人蔑视。如果说帝皇之傲号上有什么地方能够代表彻底的扭曲,那么无疑便是这里。
他们独自或是成对地前来,被卢修斯的召唤所吸引,期待着有什么能暂时满足他们的消遣。卢修斯——对兄弟情谊丝毫不感兴趣的卢修斯——将众人召来,这就足以构成他们与会的理由。在他认为到了可以开始的时候,卢修斯数出他的面前有着二十名战士。
比他预料得要多。
一连长卡索隆来了,马略斯·瓦鲁珊也来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卢修斯的猜测没错的话——药剂师法比乌斯也来了。卡利莫斯、戴蒙、克莱桑德和二十一连的鲁恩来了。海利腾与阿布兰克斯也来了,还有几个卢修斯懒得记住名字的人。他们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因为他一直都被兄弟会的成员若有若无地鄙视着。卢修斯努力控制着情绪。
“你为什么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卡利莫斯诘问道,他沮丧的脸上穿着环与锯齿状的钩子,“这兄弟会现在对我们毫无意义了。”
“你们得听我说件事。”卢修斯说道,盯着一连长卡索隆。
“什么事?”瓦鲁珊怒吼道,他的耳朵已经聋到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大声了。
“福格瑞姆不是他自己了,”卢修斯说道,他知道自己得立即激起他们的兴趣,“他是个冒牌货。”
克莱桑德笑了,他脸上的皮肤随着这个动作裂开了。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但是卢修斯看到卡索隆和法比乌斯感兴趣地眯起了眼睛,便没有那么生气了。
“我应该为你说出这些胡话而杀了你。”戴蒙怒吼道,他挥舞着一把别在肩头的沉重大槌,槌头上满是尖刺。这是一柄可怕的武器,只要一下便能击碎任何不幸面对它的敌人。
鲁恩绕道了卢修斯身后,他听到了一柄刺客匕首被抽出的轻响。他闻到了刀刃上毒药的苦涩气味,舔了舔嘴唇。
“这听上去很荒谬,我知道。”卢修斯说道。他如今命悬一线。打败几个凤凰卫队是一回事,与军团的二十名连长打斗又是另一回事。他为这个想法笑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自己毫无生还的可能。
“让他说,”法比乌斯嘶声说道,“我想听听这个剑士怎么说。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这么想的。”
“好,听这个小崽子说吧。”卡索隆说道,走到了戴蒙身边。
马略斯·瓦鲁珊预热着他的音波大炮,他用遍布疤痕的手指奏出了和弦,观景台上充斥着贝斯那蚀骨的毁灭音符。
兄弟会的其余成员在他周围散开,尽管卢修斯感觉到了生命危险,他却甘之如饴。克莱桑德用他弯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他漆黑的双眼与原体如出一辙,他从人皮鞘中抽出一把有着红色刀刃的匕首,将它刺进了自己光裸的大腿中。
“我要剥了你的皮,卢修斯。”他说道,将血污从利刃上舔去。
卡利莫斯从腰间穿了环的皮带上解下一根盘绕的鞭子,它的上面镶满了卡诺顿兽锋利而闪烁的牙齿,末梢涂着因维特痛感增强剂。它如同一条蛇般蠕动着,像肠子般抽搐着缠绕上挥鞭者的腿。阿布兰克斯从肩上的剑鞘中抽出两柄剑,而他的结拜兄弟海利腾则将满是钩刺的拳击手甲戴在了手上。
他们环绕着他,包围圈不断地缩小,警告着他若是浪费他们的时间,他们将会对他施以怎样的酷刑。每一位连长都想要胜过其他人所描绘的恐怖,而卢修斯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尖刺。
“说话,卢修斯,”卡索隆说道,“说服我们,告诉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卢修斯看向卡索隆的双眼,对上他死亡般的凝视,希望一连长与他想法一致。
“我不需要这么做,”卢修斯说道,“是吗?”
“你要是以为我不会杀了你,那你就愚蠢透顶,剑士。”卡索隆答道。
“我知道你可以杀了我,一连长,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卡利莫斯吼道,一甩他的鞭子,在甲板地面上刻下一道血痕。
卢修斯扫视着他身边人的脸。有些和伊斯特凡之前一样,完美而高贵,有些戴着奇异的人皮面具或是雌雄莫辨的陶瓷假面。更多的人面目全非,脸上尽是凹陷的伤口、反复的烧灼、化学药剂的疤痕或者无数的穿刺打孔。
“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一连长?”卢修斯说道。
卡索隆笑了,这对于一个脸上属于自己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的人来说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卢修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欣喜若狂的神色,这进一步确定了他自棱镜星上就开始的怀疑。
卡索隆已经知道了福格瑞姆不是他自己,但就算这些战士中有一人是卢修斯的同盟,如果他不能说服其他人也是无济于事。
“你们一定也见过的,兄弟们,”卢修斯说道,戴蒙开始紧贴着他的身体挥动槌子。“紫庭凤凰虽然开口说话,但那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他对我们说起辉煌的战斗,仿佛他从未亲历过。他几乎不记得剿灭剌人的战争,他谈及的胜利仿佛是他从历史书上读来的。”
“那些是过去的战争,”鲁恩冷笑道,品味着他刀刃上的毒药,“为他人赢下的战争。我为什么要在乎它们被如何铭记?”
“曾经的我已经被忘却,”海利腾说道,“只有现在的我才是重要的。”
“我被从噩梦中唤醒了,”阿布兰克斯补充道,“如果原体也忘记了这个噩梦,这更是一件好事。”
卢修斯拔出了自己的剑,周围的一圈战士向他靠近。海利腾用满是尖刺的拳头打向他的肩膀。力度足以让他感到疼痛,他却无动于衷。卢修斯抑制住他想要砍下这个混蛋脑袋的本能反应。卡利莫斯的鞭子抽动着,在他的肩膀上击出一条血印,一颗白牙嵌入了肩甲中,卢修斯痛苦地龇牙咧嘴。
鲁恩的匕首舔舐着卡利莫斯留下的鞭痕,卢修斯感到肩膀的神经抽搐着,病毒毒素将他的神经置于火海之中。他趔趄着,眼前跳跃着鲜亮的色彩。
“我看见了凤凰剧院里的肖像画,”他紧咬着牙关说道,“那是他。那是大屠杀以前的他。”
他感觉连长们的杀意有所停顿,急忙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你们都见过它,它其中洋溢着的荣耀,”他说道,“那是福格瑞姆一直想要成为的样子,完美的闪耀化身,对超越一切之美的歌颂。那是我们渴望成为的一切,我们被吸引而崇拜的景象。它被我们看作真正的美、享乐与赐福。我曾经见过那样的景象,但如今它却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们交换了位置,就像一对灵魂被以不正常的方式互换了。”
“如果我们跟随的不是紫庭凤凰,自黑沙之战以来号令我们的又是谁?”卡利莫斯诘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卢修斯说道,“我不能完全理解它,但是我们在《马拉维利亚》中感受到的力量……我看见它掌控了那位凡人歌手的血肉,将她如同火前的蜡块般任意塑形。你们也都见到了。福格瑞姆向我们展现的力量也能创造出软陶土一般的肉块,谁又知道它的力量有何极限?有什么东西在伊斯特凡上趁虚而入了,那东西强大到能够侵占原体的意志。”
“福格瑞姆大人将这些存在称为恶魔,”马略斯·瓦鲁珊说道,“这是个旧时的词,但却十分合适。它们在我们星际航行的夜晚中尖叫,用噩梦抓挠着舰船的外壳,给予我们黑暗的期许。它们在我的颅中奏响恢弘的乐曲。”
卢修斯点了点头。“没错,”他说,“恶魔,那就是了。你们都见过它们在凤凰剧院里做过什么。它们拥有的力量。福格瑞姆大人现在也有着这样的力量。我看见他在棱镜星上对着一台机械教的战斗引擎施过咒。它的护盾被损坏了,而他甚至没有触碰它,里面所有的活物就膨胀而变异成了一大团肉块,把这台战斗引擎从里面撑裂了。福格瑞姆大人十分强大,但就算是他也没有那么强大。只有猩红之王才有这样的力量。”
“福格瑞姆大人可不是什么术士!”阿布兰克斯大喊道,举剑朝卢修斯冲来。卢修斯笨拙地将其挡开,而他的反击让阿布兰克斯的脸上多出一道整齐的伤疤作为教训。
“我没有说他是,”卢修斯说道,防御地伏低了身体,“听我说,我们都知道战帅在和这些东西做交易,但是这也太过火了。”
卡索隆将其他连长推向一旁,揪住了卢修斯的胸甲边缘。“你觉得荷鲁斯·卢佩卡尔是幕后主使?”他诘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是这样,”卢修斯说道,“又或许福格瑞姆的做所作为远超我们的想象。”
卡索隆瞟了一眼法比乌斯,后者在这场徐徐展开的大戏中一直保持着沉默。一连长拔出一把弯曲的剥皮刀,将刀尖抵在卢修斯搏动的颈动脉上。戴蒙预感到了血斗的来临,用手握住锤柄,准备给他来上狠狠一击。
“你怎么说,法比乌斯?”卡索隆厉声问道,“这个剑士的话有没有道理,还是说我应该立马宰了他?”
法比乌斯用一只手理了理他稀薄的白发,他紧缩的五官掩藏了强壮的肢体。他背后不断发出嘶嘶与咔嗒声的手术机器如同一只寄生虫般从肩膀上伸出来,用一柄细长的利刃爱抚着卢修斯的脸颊。卢修斯体会到了那羽毛般的轻盈触感,刀刃锋利无比,直到鲜血淌过嘴唇,他才知道自己被划破了。
药剂师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笑的神色,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似乎在评估着两名旗鼓相当的战士之间的争斗结果会如何。
“我也见过一些事情,让我思考我们挚爱的原体变成了什么。”法比乌斯说道,他干哑的声音如同蛇腹滑过沙土的轻响。
“什么样的事情?”卡索隆问道。
“他的血液与肌肉组织的成分有变,”法比乌斯答道,“他的分子结构中,连接组成部分的键似乎都溶解了,凝聚成了一个更大的整体。”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事情?”
法比乌斯耸了耸肩。“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他说道,可怕而饶有兴趣地一笑,“这相当令人着迷,你知道的。他的身体似乎在为某个伟大的飞升做准备,像一次美妙的蜕皮,蜕去多余的躯壳,他的身体被重塑得超凡脱俗。”
“而你从来没想过和我们说这件事?”卢修斯问道,依然十分清楚喉咙上抵着利刃。光是开口说话,他就让单分子的刀尖戳破了自己的皮肤。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法比乌斯立即厉声答道,“我不会暂停我的观察,就像你不会在决斗中突然停下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他?”马略斯·瓦鲁珊问道,他紧绷的脸上藏不住对他们主上的身体被抢夺一事的厌恶。马略斯一直都是原体忠诚的哈巴狗,毫不迟疑地遵从着他的命令,从未怀疑过他们前进的方向。
“没错,瓦鲁珊,”法比乌斯说道,“我的研究还未结束,但我认为紫庭凤凰的身体里寄宿着另一个实体,并且准备将他转化为某种全新的存在。”
卢修斯为自己的清白感到一丝愉悦,一连长将利刃从他的喉管上移开。环绕着他的连长们停下了威胁的舞蹈,剑士的胡言乱语竟被法比乌斯这样的能人支持,这让他们颤抖而着迷。
卡索隆将他放下,松开了手。
卢修斯觉得有些可笑,正是他们对福格瑞姆的忠诚才让他们在这场叛乱中成为了叛徒。对一个闪耀的存在盲目而坚定的崇拜便是帝国眼中他们诅咒的起源。这份讽刺至今还留存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在这个转化之前还有多久?”卡索隆问道。
法比乌斯摇了摇头。“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我认为这个结蛹期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事实上,肉体上的变化可能已经开始了。现在阻止或许为时已晚了。”
“但是或许也不迟?”卢修斯说道。
“什么都不确定。”法比乌斯承认道。
“那我们必须得试试,”一连长声明道,“如果福格瑞姆已经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那我们必须让他回来。我们是他的子嗣,占据了他肉体的存在必须被擒获与驱除。福格瑞姆大人是我们的基因之父,我绝不会听命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一阵狂热的兴奋横扫了聚集在一起的连长们,卢修斯颤抖着叹了口气。他成功地说服了别人相信自己的怀疑,同时没有被开膛破肚,也没有人头落地。
“那么,话说回来,”卢修斯说道,“我们要怎样才能抓住一个原体?”
TBC
专栏封面来自@此为群星璀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