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4

 次日朝会，秦楠没什么精神，头天夜里，为着锦绣的事，被妻子拉着问了半宿，眼看丑时过半，眼睛睁不开了，才打着哈欠呓语：“父亲都发话了，估计明儿允璋就能把人给带回来，睡吧……”说完，拍了拍妻子，就睡了过去，洛依水被压着半个身子，忍着没推开丈夫，却忍不住翻个白眼，又暗自思忖：等见了儿子，我怎么说……  果不其然，待朝会结束，锦绣一出朝堂，就被允璋追了上来，说是欣赏他的才华，真心想要与之为友，希望他能赏脸，肯到家中一坐。想到萧鸣跟鸣一还在客栈，锦绣犹豫一下，说要回去换身衣服，其实，是想回去跟家人报备，再说到人家去，总要带些礼物……结果，一出太和门，就见萧鸣、鸣一已经来接。  后面，洛见溪拉着秦楠：“昨天，你把我姐给摆平了？”  “是她自己摆平的哎。”秦楠无奈，言语间尽是宠溺。“昨儿拉着不教人睡，我都困得不行，你还笑。”   太和门外，锦绣正给允璋介绍他的两个师弟，眼看做客的事成了，洛见溪忙拉了秦楠，抄小路回府。   来到洛府，锦绣方才知晓，为了他来，洛府设下家宴，洛老太傅，洛见溪夫妇，女儿洛依水，女婿秦楠，加上孙儿允璋，洛府的核心人物，都到齐了。心道：幸而回去换了衣裳，拿了礼物，也不至于失礼。   “洛太傅，晚生这厢有礼。”锦绣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并示意萧鸣送上礼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小友太客气了。”一见锦绣，洛太傅只觉得心中喜欢，爱都爱不过来，一开口，便是“小友”。接过礼物，交给心腹时，看了几眼，才让心腹拿去，并引众人入席。   看父亲的样子，洛见溪秦楠双双在心里吐槽：父亲时时收礼，几时这般没出息过？！   洛太傅拉着锦绣说话，一开始，只说年龄几何，家在何处，如今住在哪里，后面，干脆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偶尔说到仕途经济学问，锦绣也是见解非凡，想着这波见面绝对不亏，即便不是商儿，也不妨碍相识一场，继续交往下去。   待酒过三巡，允璋拉着萧鸣划拳，所有人都热络起来。只有依水，只远远望着锦绣，目光灼灼，又是热切，又带几分小心，几度张口，话又咽了回去。锦绣也察觉了，就微笑着礼貌示意，有什么话大可与他直说，言行举止，无一处不得体。鸣一撑着脑袋，感觉再喝一杯就要多了，偏这时候，又被秦楠拉着劝酒。   提及父母，锦绣也很坦荡，大大方方的说“我自出生，便是孤儿，幸而被师父捡去，带到长白仙山抚养。”  “老夫阅人无数，能把你培养的这般出众，想来尊师，也是学识渊博，无比通透之人。”洛太傅感叹。  “家师是名隐士，无名无号，不过、确是世间少有的通透之人。”说到师父，锦绣心头一热，顺着太傅的话，就夸了起来，言语间，尽是骄傲。   洛太傅赞许的点头，又将话题引到父母身上：“锦绣小友，可曾想过要寻亲生父母？”  “想过，但茫茫人海，怎么找呢？”说到父母，对于没有父母的人，即便再怎么释然，也难免叹息，锦绣抿一口茶，故作轻松道：“就说我吧，被抱养时，不过是个婴儿，所有线索，不过一张薄被，一张写了生辰的红纸，总不能到津陵城内，一家一户的问吧。”   听到“一张薄被”、“一张红纸”、“津陵城内”，洛太傅心道：还有一块玉佩，看来是十拿九稳了，就问：“那被是什么颜色，什么材质？”  “蓝色，普通棉布。”   这下真是十拿九稳，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那句纠结许久的话：“锦绣小友，可曾怨憎父母？”  “从未。”锦绣几乎想也没想， 两个字说的坚定，声音虽小，却叫人心头一震。看出老太傅掩饰不住的惊讶，锦绣不慌不忙道：“我是真的，从未恨过我的父母，最多只是疑惑，萧鸣跟鸣一也是，我们三个都是孤儿，小的时候，都曾问过师父，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父母……师父说，个人有个人的际遇，那个时候，我还不懂，直到后来，读了许多书，师父又带我们下山，看到许多人世间的悲苦，和无奈……我曾想过各种可能，是不是我的父母，他们太穷了，养不起我；还是他们被仇家追杀，不方便带我;又或者，他们早就不在人世……”说到这，锦绣都快哭了。   太傅心里一个“咯噔”，心跳都停了半拍。   多好的孩子，被遗弃了，还要想方设法给父母开脱，这是商儿……自个儿当初，怎么就想不开，为了可笑的家族名誉，不顾女儿伤心，这么好的孙子，看也没看一眼，就叫人扔出去了……   洛老太傅调整一下情绪，端起酒杯，对锦绣道：“来，再喝一杯。”   眼看洛太傅将酒送到眼前，锦绣只得接过酒杯，虽然早就喝得晕晕乎乎，还用强大的意志力告诫自己：莫要失态。    “最后一杯，真的最后一杯……再喝今儿就回不去了……”锦绣接过酒杯，慢慢喝着。   隐约间，听洛太傅说了句“回不去便住下……”就没了知觉。   另一边，得到岳父的暗示，秦楠端起下了药的果酒，放倒萧鸣，至于鸣一，早被喝成小趴菜了，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洛太傅叫心腹端来滴血认亲的家伙：一碗清水，两根蜂针，还有一些止血用的棉球。  眼看洛太傅捏着锦绣的手，刺破指尖，血便落在碗中。洛依水却紧张起来，怎么也无法平复心情，只站起身来，用力摇着扇子，来回走三四趟，才被秦楠拉着到锦绣身边。  “姐，这次多半没找错人。瞧这眉眼，这风度，多半遗传姐姐。”洛见溪道。   拿起蜂针，洛依水吞了吞口水，手却抖的厉害……  “你不中用，还是我来。”洛太傅拿过蜂针，刺在女儿指尖，洛依水紧张的不行，任由秦楠揽在怀中。  下一刻，就听到洛见溪的声音：“你们看，相融了，我就说吧，一见着他，我就觉得面善，打心眼里喜欢，是我们家的人，是姐姐的骨血无疑了。”  “伊水……伊水……”秦楠唤着妻子的名字，久久得不到回应，低头一看，那人早已泪流满面。   洛太傅松了口气，蜂针丢在一旁，对众人道：“今后，咱们要好生补偿这孩子。”  “是！”一家人发自内心的应道。  “还有商儿的两个师弟，洛府上下，都必须拿他们当主子看。”   闻言，下人们赶忙说是，同声行礼：“恭喜老爷，寻回大公子。”   看看天色，看看大喜过望，彻底失去表达能力的女儿，洛太傅扶了锦绣，对洛依水道：“还不过来，扶你儿子回房休息……“说完，又招呼几名侍女，侍奉孙儿的两个师弟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