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弦】一定要比对家更攻！（五）
装弹、上膛、瞄准、射击。
言和在手中的模具手枪上试着做了几遍，可还是不懂要领，脑中回想起影视剧里那些演员拿起枪的帅气镜头，就觉得自己实在别扭地不行。
一旁的Mary姐注意到她的动向，说道：“武打老师在忙，你去找道具老师问问应该也可以。”
还没那么快轮到她的戏份，趁现在去找道具老师也不迟。言和认同地点点头。
正准备起身时又听见Mary姐补充道：“不过之前的道具老师陈老师现在不在，应该是陈老师带的一个新人在那。”
“陈青老师去哪了？”
“隔壁那个大投资的电影项目临时把她请过去了。”
“可之后几天不是要拍爆炸的镜头？”
Mary姐听到她的问题疑惑地反问道：“那场爆炸可不是你的戏份吧？”
“咳，只是觉得这场戏挺危险的。”言和心虚地转过头，她当然心知肚明那是谁的戏份。
“算了。”Mary将这件事跳过不提，接着之前的话题，“我们这种成本不高的电视剧弄爆炸镜头肯定是人在里面，外面弄些烟雾罢了，再用远景弄个特效就行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没事。”言和附和道，可这份解答却还是没能消解掉她第一次看到这段戏时的那份不安感，如今都只能按下不表。
“对了和你说，剧方正打算把片尾曲交给你写，等电视剧拍完后你就开始写吧。”
“为什么不交给对家？”
“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家的情况，对家似乎没打算和他们公司续约，目前一直在冷处理，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有企划找她。”
言和只点点头没回应，朝外走去。
“还有，一会的那场钢琴戏份好好表现，”Mary姐看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再次着重补充道，“不管什么原因。”
“行。”
Mary无奈看着她甩手走的样子，视线落在她留下的那本剧本上。
那场钢琴戏拍的是莫冉在孤儿院中教小孩子的情景，以及案件结束后，何谨去探望孤儿院的孩子时，听说她曾用这台钢琴教孩子们音乐。
道具室的门开着，言和象征性敲了下门，朝里看去时见到两个人影时不由愣了一下。
里面的两人听到声响也往她那方向看来，言和清楚地看见那个新人连忙放开手中的海报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紧张的神色，而另一个人——墨清弦还捏着海报维持在半空，看见自己的不速来访那双紫色眸子忽然亮了一下，下一秒却又转向别处。
尴尬的气息似乎蔓延在此处……但此刻已经被看到了也无可奈何，言和硬着头皮走进去。
新人回过头和墨清弦说了些什么，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向她走来。
“言和姐。”新人向她打招呼道。
言和点点头，“你叫？”
“于施，叫我小于就好，言和姐有什么事？”
“想请教一些问题而已。”
“老师太客气了。”
言和把问题描述了一下。于施让她试着做下持枪动作，又将她的模型枪试了下，说想要把动作做得看上去专业也不难，只要注意些细节罢了。
“不用低下头去瞄准，一般戒备时都不会低下头去瞄准的，因为这样会遮挡两旁的视线。”小于说道。
言和按照他说的调整，余光却瞥见墨清弦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翻找着，一边向着小于问道：“小于，你这里有马克笔吗？”
“有的有的，”小于听到她的问话连忙回头给她指向一个地方，“在那个抽屉里。”
言和眉头不由皱起。
然而这位新人显然还没那么细心发现这边的情况，接着说道：“扣扳机时只要保持食指在动就行，不然动作太大会让整个手枪移动，射击位置也会偏移。”
“诶？小于这只笔没水了哦。”墨清弦又插进一句话。
“啊，奇怪？前几天还用着啊。”新人又忙不迭地回道。
墨清弦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一支马克笔和……另一样方型的东西，很明显以这位新人的视角根本看不见她的小动作，他还在执着于将言和的手臂抬高些以求专业度更高些。
“没事我这里也有。”墨清弦无事般说道。
余光里言和看见她将那样东西与桌上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对调，再打开马克笔笔盖在海报上面潇洒一签。
“签名我放这了哦，先走了哦，工作加油。”墨清弦将那样东西塞进自己的包中后无事般说道。
“好，谢谢清弦姐。”新人红着脸回道，即使在墨清弦走了之后这份脸红还长时间挂在他的脸上。
“嘭——”扣下扳机，想象中的巨大声响自然是没有，心中更没来由的烦躁起来。言和板着脸放下模型枪，这位新人终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诚惶诚恐地向她道歉。
“算了，先走了，你忙吧。”言和说完也走了，没再等新人将无意义的道歉说完。
回到拍摄场地，言和见到这场戏所安排的钢琴已经安置好在场景中央了。墨清弦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在琴凳上试着音准。
Mary姐见她神色不好地回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却被她搪塞了过去。
墨清弦朝场外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这边已经准备好。
打板声落下，周围一瞬间都没了声响，只剩钢琴声缓缓流淌着。如海藻般柔软的卷发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淡黄色的发箍绾住耳畔的侧发，露出皎洁的侧脸，转盼流光之间流露出温柔的神情，她一向是那种会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变得越来越耀眼的存在。
是，那样耀眼的存在原本就不会单单被某一个人所发现……
言和看着那双手停滞在半空片刻，随后平静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连同着心底酝酿的所有情绪也一并落入人潮中消失不见了。
结束了，一场戏又结束了。
她从独角戏中落幕，将下一场的位置谦逊地让给自己，而自己在周围人的簇拥中站上舞台。人群向来喜新厌旧，所有人都期待下一场表演，而她就像一个流星，短暂地照亮过后消失于宇宙中无垠的黑暗，正如那几年般，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此刻连自己的余光中都没有她的身影了。
下意识弹奏出上一段旋律，下意识做出和上一个人相同的动作，下意识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很难说命运这种东西，总在将要放弃时，又给人一线希望，然后再反复拉拉扯扯继续折磨好多年……
下台后，言和见到导演助理向她走来。
“老师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和清弦姐一起拍个镜头？”助理接着解释道，“导演是想营造一种穿越时空的对话的感觉。”
穿越时空？
言和往她的方向望去，正巧也撞上对方的视线，片刻后见到对方转过头和另一个助理点点头。
“好。”言和也回过头对助理这样说道。
再次坐上琴凳，两人共存的逼仄空间一下子让人手足无措。
穿越时空。言和心想着。哪怕再见时依旧会心动，也终要有告别的时候吧。
“怎么了。”
仿佛是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对方的问话来得莫名其妙，却一下子戳中了心底某处的软肋。
收音的麦克风还没打开，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
“你要做什么？”避开越来越糟糕的话题，言和转而说道。
“快要结束了而已。”墨清弦答道。
“是啊，快结束。”那年圣诞节你也是这样说着的。
对方似乎发现了什么，抿着唇没接下话头。
“这次要弹什么？”言和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问道。
“嗯……”墨清弦沉思了好段时间，才接上一句似乎不太相关的回答，“这台琴是陈青老师家的琴。”
“嗯？”
“剧情背景里，这是捐赠给孤儿院的钢琴，必然不会是太名贵的钢琴，而陈青老师家里恰好有台十几年的旧钢琴，被她和她的家人精心保存得挺好。音色虽比不上施坦威那般明亮清澈，但却意外得有种岁月的温柔。
“弹《小星星变奏曲》吧，很温暖的曲子……而且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
言和侧过头视线忽然撞进她的眸子，却一瞬间理解了她的话。
这不仅仅是她想弹的曲子，而且是莫冉一定会希望孩子们听到的。
毕竟这是个莫冉已经不在的时空——为了拖住毒贩她还是选择了在那场爆炸中牺牲自己。
“我来给你和弦怎么样？”墨清弦说道。
“好。”言和回道。
16音节里熟悉的旋律轻松温和，预示命运的琶音隐隐显露，转入小调，琴声越发低沉喑哑，装饰音总在主音前赋上圣洁的花环，再次转回大调，先前所压抑的诸多情感此刻如晴日骤雨般来得凶猛又炫目，倚音做辅悄悄为祂拂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带来灵魂的安宁。
七年来的宿命因果，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注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沦为对家也是无可避免的，可怎么自己却在命运的分岔路口前动了心呢？
穿越时空——那些错误的，错失的，错过的，都想要用粗糙的手掌去一一抚平。
手背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言和才恍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潸然泪下。
脸上泪痕忽然被身旁伸出的手指擦干，言和转过头却见到了她久违的笑容，不再是被定格在冰冷海报上的笑容，而是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还在相互打闹的她们对彼此毫无保留地露出的烂漫笑容。
“傻瓜。”
她听见她这样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