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5:Dinner

    2025年7月14日，01:39，女神岛——别墅——餐厅

    “请用。”

    这是她们的家，餐桌上摆着的是他为她第一次为她所做佳肴的重现，一道海鲜炒饭，看似普通罢了。

    再大范围的停电，也不可能能影响两位堪比神明之人的生活，而外人要是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她们又为何如此平静的话，一定会有千八百种侮辱性的词汇甩出，但到了最后还是会求着她们干脆这样下去算了，毕竟谁都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再来一次，或许就不会只是控制内的事，而是牵连上这颗星球安危的时机了。

    于是她可以安心地拿起勺子，给自己送上三十九个小时内的第一口食物，然后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

    “比以前的……还要好吃了……”

    “果然是吧？”他坐在她的对面，手中举着刚刚被他自己用过的水杯，“有了超能力后不那么认真也能和以前一样了，更何况在厨房里我也不允许我自己不认真。”

    “嘛，反正做好吃点，也有利于接下来的对话。”

    “为什么？”

    “因为你注定会生气的。”

    提起这个，她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好了，因为有个当务之急的问题就摆在她的面前，无法回避。

    “是谁用Another细胞复活了你？”

    他又举起了杯子，不过水杯里其实装的是咖啡，她和他都喜欢的，她的习惯是被他养成的。

    “你最讨厌的那群人。”

    她的心一颤，便将那银色的勺子紧紧握在了手中。

    “政府……”

    抬头，叹气，满腔怒火开始酝酿。

    “为了针对我，已经不择手段了……”

    “这可不算是为了针对你，那只是计划途中的附带，真要我说的话，他们是在为你分担压力呢。”

    “有了Another细胞，世界现如今最大的不公平，就可以被人为地弥消掉了，那样的话，SALEF的存在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一惊，双眼瞪大。

    Another细胞，在过去从未有成功的案例，在实验动物上从未有过。而他是个科学家，不会拿着自己这种充满了特殊之处的极端个例，来当做支持自己论点的论据，因为这不是什么需要马上做出决策的紧要关头，所以答案只有那么一个……

    “所以我才要让你最后搞那么一出大爆炸呀。”他微笑着回答道，已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所想，“即便你不搞，我也会这么做的，有了那么广范围的EMP引发骚乱，可以解释成为了检测招聘测试将要使用的仪器还是否能够正常运作，这样的话你派信得过去的人接应那些人，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实验用岛上，B4区，两千两百一十二人，那柜子一样的垃圾太空梭我会处理的。生铃岛上有新的居住区建成，这点我知道的，让他们循序渐进地住进去也好还是分散开也好，借着招聘测试这种人流量来处理的话，这个九牛一毫的数字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前提是他们不主动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这不算多么完美的计划，因为他也不需要那么完美的计划，实力足够抵消变数。

    Another细胞在以前从未成功过，而在他身上的事无疑问是“奇迹”，那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会是前者还是后者？经典的“半空与半满”，只是无论如何，事实都摆在那罢了。

    “死了很多人的，四个小时前到了两千六百七十八个……我亲手杀的。”

    无论多么好吃的东西，也顿时让她口中充满了一股血腥味，忍不住吐了出来。

    “你知道你自己说了什么吗……”

    她无法想象，不是吗？杀一个、两个或几个可能是情绪使然，但上千的数字，那只能说是无感情的“计划”才能达到的。

    “陈述事实。”他只有这么四个字。

    也因为是这么一个数字，现实当中不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于是让人难以置信。

    “真的……”

    “用这具苍白的身子和其引导的超能力，我杀死了两千六百七十八人，我比你更清楚这是事实，放心。”

    她放什么心……他越是肯定，她只会更加忧心。

    “那不是你……”

    “一个人为什么会被定死他自己的行为？不从来都是‘自我’选择了遵守规则而已吗？”

    “逃避是很无聊的，千若，所以我不会逃。”

    应该说很平静吗？看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甚至应该说那表情是在自然中掺杂了恰到好处的诡异，来配合着他刚才的发言，一直未变化的笑容不是人类能够有的，而那具身体本就不属于“人”的范畴，样子在外，里面却不过只是一具“空壳”，除了灵魂，那是一无所有。

    所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表演？其实他自己也很内疚或难受，又可能是在压抑那种变态的喜悦？

    “证据……”

    “既然都有实验品了，还需要什么证据？自己去问他们不就好了，难道今晚我就能让你听话地好好去休息了？”

    也是。

    他对她的了解，远超出她对他的了解。

    曾经的她花了多少时间在尽职尽责上，作为等待着她的人，他应该比她自己还清楚得多。

    “吃、饭、了，你也好，它们两个也好，都得好好吃饭的。”

    听到前三个字，本就跟着进了厨房的两只小猫迅速奔到了他的脚边，仰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却毫不客气地发出撒娇声。很显然的事，光凭声音它们就能知道面前的人是曾经照顾他们上千个日夜的存在。

    桌上还有个碗，里面不是他先前从厨房里取出的鱼干，尝过了以后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配方，而应该是从外高价买来的精制猫粮……所以他花了一点点时间，在她毫不知晓的情况下，用更为惊人的手法搞到了原材料，做出当初的味道献给自己这两位久违的朋友。

    他从来都能从观看别人的进食中取得快乐，无论这场面是现在的温馨，还是实验场中当初的血腥。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照顾它们吗？”

    “不然呢？难不成每一次我看到被自己开膛破肚的尸体，都要找个角落干呕、甚至吐出点什么？‘习惯’作为能力是很恐怖的东西，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类’是恐怖的存在，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千若。”

    “可我至今为止都没有习惯过……”紧握着自己左手小臂的她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即便处理过那么多纷争、案件……看过大家利用这份能力的方式能多么无下限……我还是习惯不了……”

    听到这，他只是微笑。

    “因为你可以告诉自己：那和你无关。”

    “因为你已经拼上一切，去实现你让世界和平的目标，在限度之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比太多太多人都知道自己的努力，所以你心底比你自己更清楚，这远远不够。”

    他伸出右手，在白色的居里身上抚摸并享受着皮毛的触感，久违的感觉，不管是猫还是人都有体会到一些……“幸福”。

    “所以你今天晚上一定会去找他们的麻烦，然后去倾听实验品们的声音，早上也会来找我、拖我去审讯，试图用你的情绪去表演一副要为我定罪的样子，演得天衣无缝而让我开始慌乱，但最后我暂时不会有事、他们暂时不会有事，你最近唯一会做的，就是去帮那群人安置好一个家，甚至到最后，也不会是你亲自去完成这些事的。”

    “你能为你的‘世界’做到什么地步呢？千若。”

    “你会改变那个回答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回答这种事，至少现在不想。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朝她摊开。

    “Brain Link完成品，给我吧。”

    她又是一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身体之中有不自然的物质，谁都知道你不需要植入物，所以你身体里的是什么，我不用想也能知道。”

    “你刚刚用超能力……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你对我太放松了。”

    即便现在还有着情绪，还有着原则的坚持，那份用于自我贬低的“愧疚”作用也依旧足够明显，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很不要脸，可事实是如果不加以利用，今日就不可能按照他所期望的节奏去走，把那些会大量花费时间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今后才能空处更多时间来供他安排。

    很可惜，所谓的“计划”，在短短一周之内，马上就要被他自己打断，然后焕然一新。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啊……因为那太理想了。

    理想，需要力量去贯彻。

    而力量，同样能改变理想。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大小好像里面应该装着的是戒指，可惜故事并没有那么浪漫，又或者说她们的浪漫并不是这样的。反正他接过了盒子，打开后取出那枚外形似银色口香糖的芯片往自己的后颈就那么一贴，紧接着便等着它们“渗入”自己的皮肤——原本的设计是这些纳米机械会在程序操作下进入人的大脑之中与神经系统联系在一起，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人类，物理上空无一物的身体内其实连气体都不存在，所以这个选择不过也是赌一把，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先乘上新世纪之船的那个人之一。

    『初始化进行中……请减少剧烈运动，尽量维持身体姿势不变……』

    “哦……厉害，不愧是不需要手术的二代……”

    “能用吗？”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

    他点了点头：“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没有报错，应该是个好消息。”

    『初始化完毕……正在录入系统信息……录入完成……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啊……即便在脑子里也显得有点吵了，真不该把言生当成你的范本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还是检查一下各项功能是否在正常运行吧，毕竟这具身体确实……”

    『没有问题，各项功能都能正常使用，倒不如说爸爸您的身体反而还能直接被我接入当做计算与存储元件……这么神奇的构造，爸爸你是被外星人抓走用超级科技改造成了机器人？可看你这身体元件的单薄程度似乎也并非如此……』

    “暂时省省你那好奇心吧……我不会在岛上待多久了的，你妈妈给你安排了什么事，那就继续去做吧。”

    『可我其实整天就只能看看各种现有的资料而已呢……什么都做不了……』

    “嗯……这样啊……”

    “她和你说我坏话了是吧。”她抬起头看向了他，眼神里倒是显得有些清澈了，“我不后悔把她暂时关起来这个选择，这个世界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她。”

    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肩膀耸了耸。

    “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一刻是做好了迎接你的准备的。”

    “……所以它才是一塌糊涂。”

    她手指一松，勺子掉在碗里，便起身走向门口。

    “在这等着。”

    “那可不行。”

    因为他的又一次否定，她刹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皱眉，这都快比这三年期间她做这个动作的总和要多太多了。

    “我要去找她的。总归也是在等我的人之一……”

    隔了一会，他又说道: “放心，我知道她在哪，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

    “你知道我认识她吗？”

    面对这么“可爱”的问题，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是觉得我看不懂《REvenge》呢，还是看不起我的情报能力呢？”

    一针见血。

    她背过了身去，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我不是因为某个人……才觉得自己罪无可赦的……”

    然后，岛上只剩下了一人、两猫，还有一个核心在深处的人工智能。

    她最后的那句话，很有意思。

    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