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呷春酒淡始觉甜”·四【羡忘ABO】
本章预警:羡忘,ABO文学,先婚后爱,非双洁,HE,其他详见前言。

蓝湛饮了一杯绵绵端来的热茶,气捋顺了,那阵隐痛才似乎缓和了些,靠在床头,望着窗户发呆。那棵外来的枇杷树,长势还不错,也不知将来可会挡住他窗外的日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将收拾好碎片退出去的怀桑唤了来:“你怎知薛洋的信香是枇杷?”
“呃……”这名字,若是大王和王妃知道他今儿竟敢几次三番的提起,他这一家子的性命怕是都堪忧吧……聂怀桑回得战战兢兢,“回主儿,奴才是道听途说。”
“听谁说的?”
“……孟,孟瑶。有一次主儿…外,外出回来要沐浴,他跟奴才打趣儿,让奴才麻溜点儿别歇懒,奴才问他着什么急,他说…'主儿一身的枇杷叶气味你闻不着?哦,我忘了你是中庸……反正你快着点儿吧,莫叫旁人闻着主子身上沾了这味道。'。”
“阿瑶……”
恍如隔世的称呼,将蓝湛的记忆拉远又拉远。在见薛洋的最后一面之前,他从未察觉过薛洋的信香,孟瑶怎能闻得到?他都没见过的树叶,没吃过的果儿,身世凄苦的孟瑶,又是如何认得的呢?
“你…后来,可还见过他?”
触怒过一次主上的聂怀桑摇摇头,不知蓝湛是在凝眸沉思些什么,忐忑不安地给绵绵使了个眼色。
“主儿,厨房的鸡汤熬好了,您要不要…送些到书房?”
心不在焉的小坤泽无意识地点头应承,被欢呼雀跃的绵绵一下打断了思路,面色不虞道:“怎么了?”
“无事无事,奴才这就去准备~”
“准备什么?”
“鸡汤啊~您刚刚,不是应了要送去书房?”
“我何时应了?”蓝湛一头雾水,“为何要送去书房?”
“贝勒爷走前不是说……”
“啧,又来了,你们怎么又来了!”一把捂住了耳朵,蓝湛无语地仰天长啸。
“不是,主儿……不是为别的,您泽期这几日,是贝勒爷寸步不离地在照顾您啊,您这一大好便将人赶走,连句谢谢也没有,多少有点儿……”绵绵浸湿了帕子给蓝湛净手,仔细斟酌着措辞,“有点儿失礼……”
“他,照顾我?”蓝湛脑子有须臾的空白,撇撇嘴嗤笑道,“别逗了,他一个皇子,会照顾人?”
“真的,奴婢没同您玩笑。您没看见小玄子抱出去的那摞公文吗?打前天傍晚贝勒爷回来,就一直守着您的,昨儿告了一日假,今早见您似仍在泽期,特地命人去工部搬回来批阅的。福晋来过两回,主动请缨说她来照顾您,让贝勒爷好去歇息或哪怕轮着来也能好些,都被贝勒爷给驳回去了。”
听绵绵这么一说,蓝湛脑海里似乎也浮现出了一帧帧不甚真切的画面:款步进屋的江厌离被厉声喝止了脚步,魏婴抱着如同“惊弓之鸟”的自己耐心安抚,又对着退到屏风后的人吩咐了些类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担心他也别来添乱的话,说他的分内之事他责无旁贷,亦无需他人代劳。
心里有根弦隐约拨动了一下,先前的那点儿过意不去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小坤泽眼睛上瞟着眨巴了两下,嘴上仍是不松口:“那…那他自个儿乐意,与我何干?我,我又没要他来……”
“可是主儿,您之前那阵子有多难受,您忘记了?往后若是都如这般,该如何是好?若有贝勒爷陪着,就不一样了不是吗,您确实要好过许多吧?”趁着换水的间隙,绵绵起身前偷偷瞄了眼蓝湛的脸色,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恕奴婢多嘴,就这几日的形势,那福晋明摆着就不是肚里能容的人,处处给您使绊子,拐着弯儿地挖您墙角,主儿还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向她低头;贝勒爷把您放心上,嘘寒问暖,处处关怀,您为何却始终不肯对他示个好?所谓'伤人心容易,暖人心难',主儿主儿既已认定了余生都将在这贝勒府里头过,切莫因为一时心大逞能,委屈了自个儿,让他人痛快了……您是没见过,这后院里的奴才啊、婢子啊,大多势利的很,咱也不是说要同谁争个高低,就怕到时候两面都讨不着好,这日子就难过了。”
小王子锁着眉头,脸别向一边,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绵绵擦完手又等了两息,仍等不到人反应,只好冲怀桑摇了摇头,无奈走开。纵然她一步一回首,小碎步走得极慢,可十步开外便能绕过屏风,再五六步就要跨出门槛……
“那你找个大点儿的食盒,盛多一点,我也要喝的。”
菩萨保佑,就在她兀自叹息之时,她那小主子突然开窍了。
掰着指头算起来,今儿才是蓝湛嫁进贝勒府的第六日,通往书房的路走过没几趟,还需叫人指着方向,他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是以无意间听见下人嘀嘀咕咕地议论,他竟一下没反应过来说得是谁。
“真的假的?”
“什么真假啊,那么大动静,院儿里当值的都听得真真的呢!咱们这侧福晋可是个厉害角色,听说前些天爷还为了他,狠狠惩治了福晋身边的灵娇丫头,连福晋都被迁怒了!”
“不会吧?福晋都伺候爷多少年了,向来贤惠,不说抬杠了,什么时候敢跟爷大声过?蒙古的这位小王子才嫁进来多久啊?就因着比福晋会投胎吗?这也太……”
“太什么呀,小姑奶奶?记得你的身份,咱们现在可都是在这座院里当差,主子得宠,你还不高兴啊?那要得了赏银,你也别稀罕啊!”
“嬷嬷这说得哪里话!我自然也是盼着主子好的……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主子与爷如今新婚燕尔,爷高兴哄着,可日子久了,谁又受得了如此娇蛮任性呢?合欢阁那头毕竟是掌事的,这要是万一……”
“噗,不是我说,你这小蹄子啊还是太嫩了点儿!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没听过?清清淡淡的粥最是养胃吧?可怎么都不得酸辣口的勾人胃口。世上乾元呐,一个样!何况咱们伺候的这个,肚子是有指望的,你瞎操什么心~”
老嬷嬷端着木盆,背对着他们站在花丛间和侍弄花草的小婢子说话。二人聊得投入,一点儿未曾发觉自己口中的“这个”“那个”,正路过身后。
绵绵眼瞧着蓝湛放慢了脚步,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拎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想上前惩治惩治这些个敢乱嚼主子舌根的混账货,又生怕反给主子添不痛快,一气之下,又不肯去贝勒爷那儿了。恶狠狠地剐了眼二人的背影,再一转头,却落了她家主儿好一段路。
这春日的太阳怎生也毒的很,照在人身上没一会儿,竟也能蒸出绯红的脸颊、满额的汗。等在书房门前时,绵绵用帕子给蓝湛整理仪容,小坤泽一直板着脸,让她不仅又有些担忧。
“主儿……贝勒爷…也喝不了您多少的,别这么不高兴嘛~不然…咱们趁现在,赶紧溜?”
临门一脚还逃跑,当然是个馊主意,绵绵毫无意外挨了蓝湛一记白眼。可比起一会儿她家主儿进去又冲贝勒爷撒一通脾气,真真还不如不来这一趟的好。
“还嫌我被编排得少?”蓝湛瞥了眼走下台阶来迎他的小玄子,伸手示意怀桑将食盒给他,往前走两步又忍不住退回来,“看清楚是谁了吗?去支些银子赶紧打发走,免得日后说我'连累'了他们!”
许是他才从屋外进到屋内,青天白日的,他竟觉得这书房还不及那天夜里敞亮,不过清清凉凉的穿堂风倒让人十分舒爽。蓝湛索性先立着不动,闭上眼睛等适应这光线。耳边忽然一声低笑,也不知这人好端端的太师椅不坐,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怎么,同我说说话而已,需要做这么大的心里建树啊?手里提的什么?”
蓝湛手上一轻,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右手被人牵在手心,于是要辩驳的话都梗在了嗓子眼,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鸡汤,给你补补。”
“给我补?”魏婴回眸一笑,安顿人在桌边坐好,打开食盒舀出最嫩的鸡肉递过去,“还是你更需要补身体吧?来,还要不要喂?”
蓝湛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飞快地移开眼去,红着张脸坐得板正:“谁,谁要你喂……”
嘀咕完才想起自个儿来的目的,遂接过碗放在魏婴面前,又抽出玉箸塞进他手里,还特地再给人补上一满勺的老鸡汤,清了清嗓子扭捏道:“说了给你补的……谢,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但,其实你大可不必……呃,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麻烦,我服用清心凝露,也是一样的。”
“哦?一样吗?”
魏婴没有抬眼,浅浅啜饮了一小口,像是单纯求知的询问。可蓝湛的心里却莫名难过了起来,没来由的委屈和失落,给那声坚定的“嗯”反裹了一丝委曲求全的意味。而仅就这一丝,也被他那灵肉皆为契合的乾元敏锐地捕捉到了:魏婴黯淡的眸光闪了闪,放下碗筷,伸长胳膊将小坤泽捞得离自己更近些。
“可我当时明明看到你状态很差,明明听到了你说难受,明明感觉到你很需要我…的安抚。”
“那,那都是假象。”蓝湛咬了会儿嘴唇,忽然仰着头咧开嘴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说的什么、做的什么,你也信啊?其实忍一会儿本来也就没事儿了。”
可是魏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笑,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他笑,看得他的笑容越来越干,越来越假,最后估摸着得比哭还难看,魏婴还盯着他一眨不眨。
“你干嘛呀!”
小家伙扭过头去,生起气来。很无厘头,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惹人生气了?可魏婴却不觉得,好像福至心灵了一般,有一种灵犀,不需通过眼睛看,不需通过耳朵听,不需通过嘴巴讲,就直达心底。他深吸一口气,感受那里隐隐波动的情绪:慌张、羞愤、无助、委屈,蓝湛的情绪。
“假象?”魏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搂着蓝湛的肩,用指腹轻轻搔了搔他颈后的****,“你来说说,是**期的小湛儿在说谎,还是现在的小湛儿在说谎呀?”
“你!”蓝湛被激得猛一缩脖子转回来,红彤彤的鼻尖正对上魏婴的**,小坤泽乌黑的瞳仁一瞬间放大。
“你什么你?小骗子~既然你送上门了,就给我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总是视我为洪水猛兽,一个劲儿想赶我走?我是哪里对不住你、让你不开心了,逼得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呀?明明可以不用忍耐的,告诉我,让我陪你就好了,我也不觉得这很麻烦……你为什么抵触呢?”甜甜的棠梨信香徐徐环绕在周身,魏婴轻轻弹了弹蓝湛的脑壳,玩笑道,“我可没听过,在蒙古还有坤泽**期需要乾元安抚是很丢人的说法呀?”
他问得是一气呵成,但小坤泽心里头怕是要拧巴很久才会开口。在人来之前,在这书房来来回回踱了不下百遍的魏婴自然有这个耐心给足蓝湛思考的时间,却不想小家伙沉默半晌,仍是在抠手指头,抠到手上的倒刺都要被撕出血来了也一声不吭。
要不还是算了,小家伙不想说便不说了,就这样处着也无妨。原本接到这门婚事,不就全当在府中供了个佛?互不打扰不是再好不过,平白生出的这一股不甘他是跟什么在较劲儿?总不能因为他自认尽到了丈夫对妻妾的职责,小坤泽就合该对他也像妻妾待丈夫那般吧?
……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要蓝湛,像真正对待丈夫那样面对他呢?
下意识攥住蓝湛手腕阻止他可能会弄疼自己的行为的手慢慢松开,魏婴一时也有些无措,顺手端起桌上的碗又喝起来,想放人自在逍遥去,又开不了口。
这么暖的天,这一盅鸡汤居然都放凉了,入口有些腥气,可肉、汤都是好的,弃了又实在可惜。魏婴从食盒里又舀出一碗,冷不丁,被小坤泽抓住了手臂。
“只要我告诉贝勒爷,贝勒爷就会来陪我吗?”
在魏婴脱口而出的“会”之前,蓝湛伸出食指,抵在了他唇边。
“一直都会吗?下次、下下次,一年后、十年后、往后的每一次,不管你在何处、在谁的身边、有什么要紧事,不管你我之间变成了何种情形,贝勒爷都不会不管我,都会来陪我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坤泽笑着眨了眨湿润的眼睛,随后放下了手指头,像方才魏婴盯着他一样,一错不错盯着那人的双眸,“嬷嬷说,戒断的时候,很疼的。爷,湛儿最怕疼了。”

终于拉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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