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数码恶魔物语：被捕的女神 第三章 二
二人从小田急百货进入地下街，穿过人群，来到青梅街道对面高层建筑群的某处角落。
新宿站西口以高层建筑街为中心向南发展，被排除在外的北侧尽是拆除的大楼与堆积如山的瓦砾，治安急剧恶化，是流浪汉的定居地。
JR围墙附近还有一栋勉强维持管理的大楼，内部经营着一家食品公司。
曾有大企业在此开设过分店，但现在由于清洁不到位，两部电梯的其中一部因钢丝断裂而停用，管道的污水从开裂的墙缝中渗出，散发着一股恶臭。
“要住在这种地方？”
礼子在大楼入口停下，担忧地看着明日香。
“事已至此，也没的选了。”
明日香苦笑着，抬头望向大楼，突然发现一只白鸽正站在旁边大楼的屋顶上，直盯着自己。
礼子催促回头直视鸽子红眼的明日香，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随后走进大楼，按下电梯按钮，门吱吱作响的开了。
狭小的电梯厢里画满了猥琐的涂鸦，一股异味扑鼻而来。礼子似乎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她熟练地按下最靠下的B1按钮，随着一阵噪音，电梯停在地下一层。
礼子按住正要下梯的明日香，按下紧急按钮，又用楼层按钮按下七位数字，似乎是密码，电梯继续下降，降了相当远的距离才停下来。
不久，电梯门开了，昏暗的水泥地道出现在二人眼前。
地道和金字塔的通道一样，呈平缓的上坡路，几次拐成直角，最后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大概是受到了监视，还没等礼子敲门，门就微微敞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削男子探出头来。
“上次说的北明日香来了。”
男人一面对礼子点头，一面用充血的眼睛盯着明日香，露出尴尬的笑容后，彻底敞开大门。人的体味、火药味，以及其他各种气味瞬间扑面而来。
约十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四十二口径的大型手枪和自动步枪混在电脑和办公设备间随意摆放着，正往电脑里输入数据的七名男女一齐抬头看向明日香和礼子。被什么附体一样的神经质眼神，让人很不愉快。
（今后必须跟这些人打交道吗）光是一想，明日香就有些精神萎靡。
“很感谢你救了木户，可未免有点太过招摇了。”一个男人眨着眼睛说。
“已经收到消息了？”礼子问。
“嗯，是治安警察的同伙。”
“这也是没办法，如果北君不帮我，现在我就被治安警察逮捕了。”
“你应该早点带他逃走的。”
他对卷入事态的明日香全然不顾，一个劲的抱怨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所谓，要不是今天的事，我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明日香愤愤地说。
“你说的一点没错，真是对不起，北君。”里侧的门开了，一个体格较瘦，穿着脏圣衣的白人走了出来。满是胡须的脸上戴了一副眼镜，镜片后的大眼透着知性的温暖，明日香暂时抑住怒气，盯着那个白人。
“我叫科斯塔，是神的仆人。得先让北君了解一下组织的情况，来，进来吧。”
自称科斯塔的神父把明日香带到里面的房间，同时用眼神示意礼子同行。
明日香走进房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办公桌后的大旗，上面是白底的红十字纹章。
（记得这是中世纪的十字军旗。）
明日香想起历史书上的照片。
“这里是罗马教廷退魔十字军的东京分局，你认识我们吗？”
科斯塔说着，给二人拿来两把椅子。
“只知道是治安警察的眼中钉...”
“今天治安警察说的事是捏造的，是德国警察为了孤立我们而设的陷阱。”
回到据点安下心来的礼子，语气明显从容很多。
“不过恐怖袭击是真的吧？把恶魔交给治安警察不就好了？”明日香说。
“如果说，治安警察本身就是被恶魔控制的呢？”
听了神父的话，明日香苦笑了一下，觉得这纯属被害妄想症。
“你不信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他们宣传的太巧妙了。不过我们还有很多证据，比如你能看到别人脸上的绿光吧，你觉得那是什么？”
神父看着明日香的眼睛问道。
“那是恶魔新陈代谢所发出的磁力线，称为X波。几万人中就有一人能通过肉眼感受到，你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连学校的教职工里都有恶魔了？”
“没错，治安警察给我们看模拟环境，就是为了寻找能感受到X波的人。他们以巡回演讲的方式，在全国的学校进行调查。”礼子插嘴道。
“简直难以置信，我都没见过恶魔呢，毕竟现在的生活跟三年前比，还是好多了。”
“因为生活变好，大家开始忘记恶魔的存在，他们便慢慢潜入人类社会。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发出X波的人比三年前多了很多？”
“这么说......这种事，媒体肯定不会说的。”
“对他们来说，操纵媒体就像摆弄婴儿的手，你们的不少常识也是媒体编造出来的。”
“可是，美国和俄罗斯不是也支持现在的日本政府吗？他们也被骗了？”明日香气愤地说。
“不只如此，恶魔已经进入九成发达国家的中枢，美国虽然没让恶魔入侵，但缺乏积极作战的意志。我认为必须和美国的主战派联手，推动与罗马教廷的同盟。”
“那你们为什么不多做些宣传活动呢？”
“当然做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一些欧洲的报纸会刊登我们的主张，而日本媒体对此一概不予报道，因为在治安警察势力强盛的日本，告知真相就意味着死亡。”
“我这个只能看到X波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神父睁大眼睛看着摇头的明日香，用神职人员的平静语气继续说。
“你知道三年前，有个叫白鹭弓子的姑娘敢于向恶魔挑战吗？”
“你说什么？”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听到弓子的名字，明日香不禁喊了出来。
“她也不是普通人...”
神父不知道明日香吃惊的原因，继续说道。
“白鹭弓子是天生具有‘神’性特质的人类。她不愿同志同道合的人合作，而是选择与恶魔单打独斗，最后战败被杀。当然，这里的‘神’指的不是God。”
（她居然是神...）
明日香想起落寞伫立在校园里的弓子的脸。
“有消息说她还活着，就被困在新宿特别区。你也知道，特别区是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和政治犯的地方，那里好像在进行某种实验。迄今为止，我们派出了六位同志，却都没能回来。无法掌握确切消息的最大原因是，特别区被特殊的电波屏障覆盖，无法与外界进行任何通信。我们花了半年时间，在这栋大楼里挖了一条通往特别区下水道的地道，已经决定今晚潜入营救，你们留下来...”
“不，我也去。”
明日香竭力抑制住内心的兴奋，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弓子的消息。
礼子插嘴说“不行。”这时，地下一带响起警报声。
“是治安警察！”
“快，准备撤离！”
隔壁传来几名游击队员的呼喊声。
墙上的显示屏里可以看到，大楼入口挤满了治安警察。
（难道我们被跟踪了？）
明日香和礼子交换了下眼神，咬紧嘴唇。
治安警察切断电梯电源，烧毁电梯门，开始沿绳索降到地下。
“就是现在，启动！”
叫声传来的瞬间，爆炸声震得周身摇动，地下刮起的气浪把降下的警察都炸飞出去。
“看来怎么说也得让你们去了。”
神父递给明日香一把手枪，抬起办公桌下的水泥板，指着下面的通道。
礼子拉着犹豫的明日香跳进地洞。
蜿蜒曲折的水泥道延伸至地底，走了大约一百多米后，在一片恶臭弥漫的漆黑水面上戛然而止。
这里是直通特别区的下水主管道。
两人差点冲进污水中，身后那些手持自动步枪的游击队员都用电筒照着脚下，也跟着跑了下来。
不一会儿，头顶响起两声轰鸣，震耳欲聋的回音回荡在水泥墙间。明日香抱着礼子蹲在地上，保护她不被下落的水泥片砸到。
与此同时，青梅街道上此起彼伏地响着运送伤员的救护车警笛声，治安维持省的高官在一辆轿车型装甲车里，盯着冒黑烟的电梯入口。
治安维持省接到发现十字军据点的消息，派出了鬼头副总监指挥的一百三十人大部队。
“副总监，现在通往据点的地道塌陷，无法前进，为了使用起重机，请允许我们拆除大楼。”赶来的警察在敬礼后迅速报告。
“在媒体到达之前，多留一些他们破坏的痕迹。”
“但游击队可能会从地下通道逃走。”
“我知道。总之在下达指示前不要行动。”
就在鬼头不耐烦地挥手时，治安维持省的运兵车停了下来，十多位抱着摄像机的新闻工作者冲出车外。
私家车禁令下的现今，治安维持省反其道而行，给协助自己的媒体提供便利。
鬼头慢慢下车，来到记者面前。
“副总监，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退魔十字军的组织背景已经清楚了吗？”
记者们一齐举起麦克风。
“说是退魔，其实是比恶魔还可怕的恐怖分子。他们对前去投降的警察展开无差别攻击，已经有八人殉职...”
鬼头指着担架上浑身是血的伤员，沉声说道。
“现在地下还在战斗吗？”
记者将镜头对准伤员按下快门，继续提问。
“好像大部分游击队员都已逃离据点，为了尽早逮捕，请大家务必协助我们。”
“我们肯定会帮忙，你知道那些游击队员的姓名吗？”
“宣传科长很快就会带资料过来，在那之前，请进行现场采访。”
媒体都在鬼头的催促下，争先恐后地走向大楼。
西口方向飞来的治安维持省的直升机，在头顶上忙碌地来来往往，旋翼声接连不断。
十字军对治安维持省的机动能力过于乐观，装载超声波雷达的直升机，只需十五分钟就可观测到据点周边地下建筑的内部情况。
鬼头对记者的背影冷笑一声，快步回到车内，似乎在等他坐进后座，车内搭载的显示屏显示出雷达扫描后的地下透视图。
“看来他们已经进入通往特别区的下水主管道了。”司机指着画面说。
“这群笨蛋，早知道你们想去特别区，就无条件送你们去了。”鬼头扬起嘴角笑道。
明日香等人正在漂着垃圾与动物死尸的泥泞污水中匍匐前进。
狭窄的侧道被淤泥浸染，任何响动都有种是追踪者脚步声的错觉。即便如此，明日香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
明日香不知道弓子和伊邪那美拥有同样的性质，亦是她的转生，但大家都默默接受了神父的话。
初遇时的既视感，变成弓子孩子的怪梦，还有加入游击队都并非偶然，总觉得有条命运之线牵连在自己与弓子之间。
礼子反而心神不宁起来，要是母亲知道自己同哥哥一样加入十字军，该有多伤心，父亲可能也会被工作单位开除。她甚至有些羡慕堂堂正正走在前方的明日香。
“快到特别区的正下方了，要上地面了。”队伍最前的男人停下脚步，指着前面说。
下水道分成两条岔路，两边都有通往地面的铁梯。
这时，礼子注意到右侧支流飘来几块黑色的东西。
“是在特别区被杀的人。”身后的游击队员低声说。
腐烂肿胀的腹部露出水面，怨恨的眼神瞪着游击队员，他们的脖子上都有野兽撕咬的伤口。
礼子后面的神父划了个十字。
（没准哪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礼子阴沉地注视着尸体，看到飘来的尸体下方闪着绿色磷光。
“那里有东西！”就在礼子瞠目结舌时，走在前面的明日香喊道。
水面瞬间分裂成两半，一只藏在尸体下的巨型黑色山椒鱼伸出前脚踩在侧道上，把最前的男人拖入水中。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伸出水面求救的手臂就无力地沉了下去，随着咬碎骨头的声音，血迹开始在污水中蔓延。
“快爬上地面！”
神父拉住呆立的礼子的胳膊，叫道。
游击队用自动步枪胡乱扫射一通后，向前方的铁梯跑去。
礼子脚下一滑，和神父一同掉入污水中。
“礼子！”
明日香停下脚步，后面的男人没站稳，也把他推到了水里。
山椒鱼又浮出水面，明日香慌得吞了几口污水，匆忙抓起的手枪也掉进水中，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山椒鱼没有管明日香，而是爬上侧道，向挤在铁梯上的游击队员飞速爬去。
“来这边！”
神父对明日香喊道，然后拉着礼子的胳膊，蹚过污水走向对岸。
爬上侧道的明日香和神父好不容易把礼子推上铁梯，这时对面的枪声停了。
明日香回头一看，山椒鱼已经把游击队员一个不剩地全部干掉，慢慢转过头，瞪着余下的三人，把尸体里拖出来的肠子吞下肚后，跳进下水道，向明日香等人游去。
明日香跟在礼子后面，飞速爬上铁梯，礼子的脚，是他视线里唯一能看到的事物。而后察觉到一股异样的妖气，在爬进窑井时，身后的神父砸了咂嘴。
山椒鱼也踩在铁梯上，像蛇一样扭着身子往上爬。
明日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了，快爬上去，把上面的盖子打开。”神父的声音意外的平静。
就在脚边的山椒鱼张开鲨鱼般的血盆大口时，铁梯上的神父踢了下墙面。
铁丝一样的身体猛地伸长，后坐力十足的脚尖直踢向山椒鱼的额头，山椒鱼往后一仰，掉进下水道，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神父扶着铁梯擦冷汗，明日香觉得此人比想象中还要可靠。
“打不开！”
铁梯上方的礼子把手搭在厚厚的水泥盖上，哭喊着。
明日香和礼子交换了下位置，把肩膀抵在盖子上使劲往上推，可盖子就像被涂了一层漆一样，纹丝不动。
不由得低下头，礼子快要哭出来的脸，神父乱蓬蓬的头发，还有脸上受伤滴血的山椒鱼，从上到下连成一串。
“可恶...”
明日香又用肩膀推了推，头顶突然响起一阵马达声。
片刻后，厚厚的盖子从左右打开，冰冷的夜气抚上脸颊。拼命冲出井外的明日香把礼子和神父都拉了上来。
刹那间，强烈的光照在身上，三人忍不住用手捂住脸。等眼睛适应了灯光，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治安警察包围了。
发出如探照灯般明亮强光的，是安在铁柱上的特殊TV显示屏。
不久后，稍暗一些的画面上出现“特别区人口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三人，本日死亡二十四人，本日新进十七人”字样。
明日香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水泥地上，一位身穿西装的干警用讽刺的语气对他说“新宿特别区欢迎各位到来。”
“这两人是跟我来的，要罚就罚我...”
神父说到一半，干警就把手枪顶在他头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类似契约的东西念了起来。
“进入特别区者，未经当局许可不得外出。进入特别区者，将被终止公民权利，失去一切法律保护，同时也将摆脱一切法律的约束。进入特别区者，必须戴上识别带，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得取下。此外，不能破坏双向显示器和飞行器（悬浮监视装置）。如违反以上事项，立刻处刑，知道了就签个名。”
他一手握着手枪，把圆珠笔和纸递到三人面前。
“要是不签会怎样？”神父问。
男人面不改色地举起枪杆“击毙。”
神父叹了口气，拿起笔。
签完名的同时，警官绕到背后，在他们头上戴上一条金属发带似的东西，然后拿出注射器，扎在三人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
“老实点！这是预防传染病的混合疫苗。”
警官对试图反抗的明日香呵斥道，随即将针头刺入他的后颈。
一股热流从静脉窜过，很快扩散至全身各处角落。
“顶多能让你活得久一点。”
男人留下讥讽的笑容，带着部下坐上警车型装甲车离开了。
显示屏上新进人员的一栏，在不觉间变成了二十人。
“这是新宿站东口吧？”
神父的声音让明日香回过神，环顾四周，背后耸立着高达三十多米的巨大围墙，马路对面是以前买游戏软件时经常光顾的折扣店。
“刚才注射的是什么？”
明日香不放心地摸着脖子。
“他们好像没想致我们于死地，只能相信他们的话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这个。”
神父小心地摸了摸金属头带。
“居然要戴上这么烦人的东西...”
明日香想随手拿下头带，却发现它比预想中要紧很多，深深地咬在头上不松口，他顿时牙关紧咬。这时...
“三五七八号，不得解开识别带。违反两项誓约条款者，击毙。”
明日香的头顶传来一阵金属音，抬头一看，一个飞盘大小的黑色金属盘正悬浮在空中。圆盘上伸出昆虫眼睛一样的镜头，直直监视着三人。
“这就是飞行器吧？北君，在搞清这座城市的运作情况前，还是不要草率行事。”
神父摘下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圆盘，警告明日香。
“神父，我们怎么办......”礼子问。
“先去那栋大楼看看情况。真是不想拿出武器啊。”
神父走向爬满藤蔓的M银行大楼，摸着胸前枪套里的手枪，喃喃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