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套路

小艾第一天转学到二小三班，就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
课间，不同于女生那边唧唧喳喳热闹非凡，男生这里大家即使在三两聊天，也能感到些许不自然的僵硬。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下节英语课上，小艾悄悄问同桌的鱼酱为何如此异常。鱼酱先是一颤，随后瞟了眼左前方，再看看前后两桌女生，才慢慢低下头，用课本遮住半侧脸后，转头开口。
“别惹大熊。”
“什么？”小艾几乎听不清，又把耳朵凑近些。
“我说，别惹大熊！”鱼酱终于虚着气把话说得清楚些，但是马上又瞟了眼左前方。
左前方正是大熊的座位，叫大熊的壮实男生正趴在桌子上大大方方地睡觉。
小艾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上次放课间，大熊一下课就出了教室，随后几个人也相继离开。剩下的男生偶尔有三两个聚在一起，也是不断看向教室门口，心不在焉地聊天。而大熊和几个男生一回来，几个聚在一起的男生也默不作声地散开了。
但小艾奇怪的是，即使是非常严重的霸凌，也不至于全班男生都是对象吧，这种情况也太古怪了。
把问题抛给鱼酱后，鱼酱又接连看向几个方向，终于回过头：“昨天，大熊的朋友凯子，找那个男生要他跑腿。”
说着鱼酱嘟嘟嘴向前方，那里坐着一个较瘦的男生。

“买的东西还挺贵的，几个小卖部的汉堡。结果竹竿也就是那个男生，问凯子要自己垫的钱，凯子却说先欠着。”

“但竹竿亲眼看到凯子拿到汉堡，就都给了大熊，大熊再分给他的朋友。”
“什么朋友，跟班吧。”小艾很无奈。
鱼酱摇摇头：“无所谓啦，总之竹竿又去找大熊要钱，大熊却说是凯子欠你的，你去找凯子要，和我有什么关系。”
“竹竿是奶奶带的，零花钱很少，他就急眼了，顶撞了大熊，说如果不是你手下的人，我怎么会给他垫钱跑腿！”
“这下惨了。”小艾说，“暗着耍无赖被拆穿可就要明着耍无赖了。”
“可不是吗，大熊一拳就上去了，竹竿直接被打哭了。”
“不告老师吗？”小艾抱着更大的无奈随便一问。
“告老师也只来和稀泥，而且告了的人以后更惨。”鱼酱又紧张起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但这次竹竿还是去告状了，老师来把大熊讲了一顿，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小艾听罢，沉默地摆弄自己手里的橡皮擦。
“竹竿现在可惨啦，现在大家都不敢靠近他。”鱼酱以难以捉摸的神情说着。
“不好说，可能麻烦还在后面。”小艾把橡皮擦放回文具盒，思绪重新回到英语课文里。

“哦另外，千万别在大熊面前提多啦A梦。”鱼酱一下子想起来，没等愣住的小艾反应过来问为什么，“因为那里面的同名人物很蠢，会让他觉得你在骂他。”
这下小艾彻底无语了。

今天一天，反而是平静地度过了，大熊既没有找竹竿的麻烦，也没有来会会刚转学的小艾。然后，第二天也是如此。除了空气稍显黏稠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就在第三天，事情的发展让小艾和鱼酱大跌眼镜。
先是课间，大熊和他的三个跟班一边聊着天，一边漫不经心地晃悠到竹竿的后桌附近，四个人分着手里的一包软糖。竹竿在前桌大气不敢出，大熊却看都没看竹竿，直接把一包糖递到竹竿后桌的男生面前。
“吃吗？”
后桌男生也是一愣一愣，断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着感谢从里面拿走一颗。
过了没一会，四个人又晃悠走了，全程没有关注过竹竿一眼。
到了下午，除了竹竿外，其他男生间连续三天的紧张气氛明显缓和下来，接踵更夸张的事情就发生了。大熊的跟班凯子，主动来到竹竿座前。竹竿这下已经做出了防御的架势，凯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二十块大钞，放在竹竿桌上。
“应该给你十六，不用找了，算帮忙费。”
说完凯子就回头跟着大熊走了，并没有道歉，也更没有威胁。
鱼酱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竹竿更不提了，盯着那二十块看了半天，但也不敢四处张望，犹豫再三还是伸手迅速把钱扫进桌肚。
“你看到了吗？”鱼酱还是看了看确保大熊和跟班不在教室，随后才问小艾。
“难说。”小艾站起来，去到窗边透透气。

第四天。
“小艾，小艾！”
午休快结束时，小艾去上厕所，就听着后面鱼酱忙不急叫自己。
“你听说了吗，今天竹竿和大熊他们一起吃的午饭！”鱼酱还没等小艾开口就两眼放光地描述，音量却既大又小很是矛盾，“我听别人说的，大熊他们有说有笑，竹竿到后来也跟着笑了。”
“我建议你不要太关心这种事情，只有麻烦没有好事。”小艾转头就往厕所里走。
“大熊是不是怕了呀。”这次音量更小了，鱼酱压低嗓子跟着小艾进了厕所，显然不够尽兴。


十一国庆很快来了。之前小艾由于搬家转学，晚了一周来到这所新的二小入学，所以在学校也就呆了三周。假期第三天，小艾做完作业躺在自己的新床上，门外大人还在整理东西。
这一闲下来，他就不由得想起放假前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大熊拿着两台游戏掌机来到教室，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台放进桌肚，打开另一台玩了起来。男生们很快就按耐不住好奇围了过去，情绪立刻被游戏机吊了起来。而大熊就在大家对掌机的兴奋头上，冲着大家挥挥手。
“别都围着啦，被看见要收掉的。”
大家立刻乖乖散开，只是大部分眼神还望向掌机的所在。
就这时，大熊从桌肚拿出那台掌机，递给了在旁边的竹竿。
“想玩的可以找竹竿借另一台，我这台自己要玩就不借你们啦。”
竹竿晃晃手里的掌机，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它藏好。很快，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就提前进来了。
以竹竿这两周和大熊他们一起活动的频率来看，让竹竿拿着另一台掌机一点也不奇怪。
四十多分钟后，数学老师后脚还没踏出教室，竹竿座前就围满了男生，当然，鱼酱也赫然在列。

“两块钱一个课间。”竹竿掏出掌机。

“有点贵了吧！”有男生说道。

“先到先得啊。”竹竿并不理会。

一下子教室西北角就乱成了一锅粥，“我我我”不绝于耳。
两块钱，这笔零花钱去买一瓶饮料与十分钟的掌机游戏相比，就像是甜粽子之于蛋黄肉粽，咸豆花之于甜豆花，茶颜悦色之于霸王茶姬，百事可乐之于可口可乐。
这下，下课就变成了大熊四人玩一台掌机，竹竿监督着付钱的男生玩另一台掌机。当然，竹竿收来的钱还是要如数交给大熊，因为那是大熊一个跟班的游戏机。
另外，要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要去问过大熊，像是两个男生因先来后到起了争执之类的。
不过，竹竿不是白干活，也能得到免费的饮料和游戏时间。
小艾默默看在眼里，后面的一段日子，他偶尔甚至会去付费玩一下掌机，不过也只是相当偶尔。

国庆后，竹竿这里的掌机市场依然红红火火。
一天下午，诸多男生照例跑到竹竿桌前排队，就在大家争先恐后围作一团时，大熊过来了。
“竹竿，以后这台掌机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了。我自己玩得都忙不过来了，遇到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决定吧。”说完，大熊又回座位上玩掌机去了。
“放学也不用还给我了，你自己拿着吧。”手头在操作的大熊不忘补充道。
就这样，短短一月里，竹竿从地狱边缘一跃成为大熊组的第五人，甚至全权管理着唯二的那台掌机。

“这次就小艾吧，难得来玩。”竹竿两指夹着掌机递给小艾，脸上容光焕发，早已没了一月前的紧张与狼狈。
“谢谢。”小艾把两枚钢蹦放进竹竿手心，竹竿点点头收下了。
竹竿已经全权管理掌机半个月了，大部分男生除了觉得两块钱略贵外都很满意，竹竿也相对满意。除了不许围观以免被发现没收以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规矩。
小艾正想着过关方法时，凯子跑来找旁边的竹竿。接管掌机后，竹竿课间一直在帮来玩的人望风，稍显无聊，凯子却正好愿意来和他聊天解闷。
两人说着说着，凯子叹口气说：“真羡慕你呀竹竿。”
竹竿疑惑不解。
“能管一台游戏机多好啊，我们就只能陪老大玩。”
“一般吧，我平时也只能像这样望风呀，不能一直看别人玩，也不能自作主张自己玩。”
凯子撇撇嘴：“兄弟你这就没转过弯来了。既然是你自己管，除了要给老大每天交那点钱，剩下的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吗。”
像是电路导通，竹竿的开关一下合上了。凯子接着又跟竹竿聊了些别的，竹竿显然都没怎么听进去。
上课铃响之前，小艾将掌机递给一旁的竹竿，这才见竹竿把神回过来。

从此之后，小艾再也没有一次去竹竿那里玩掌机。

 

“什么？四块钱！？”得到掌机资格的许奕隔着眼镜瞪大乐眼睛，“没搞错吧，抢钱啊？”

“就是四块啦，你玩不玩，不玩还有人等着呢。”竹竿没什么耐心。

“那我不玩了，谁爱玩谁玩。”说着掌机回到了竹竿手里。

“一定要四块吗？”旁边一个小胖子问道。

“一毛不能少。”竹竿态度坚决。

“好吧。”说着小胖子拿出五块钱，竹竿又找回他一个钢镚。

“真可恶啊！”许奕推推眼镜依然忿忿不平。

下节课间，竹竿桌前依然像个集市。

“哦，是小黑啊，小黑还是两块钱吧。”说着竹竿就把游戏机递了出去，“钱玩完再给也行。”

“谢啦。”小黑咧开嘴到一旁玩去了。

“不就小黑以前和他关系好点么，他跟大熊杠上的时候小黑也没帮他呀。”鱼酱阴着脸跟小艾表达意见，然后偏着头，“我要不要也跟竹竿拉近点关系呀。”

“千万不要，作为你的同桌我才这么好心提醒你。”小艾靠着墙折纸飞机。

“为什么呀，又能省钱，又能玩游戏。”鱼酱把头偏往另一侧。

“你看着吧，这纸飞机怎么飞出去的，还是怎么飞回来。”纸飞机飞出窗外，而返回来的却是教导主任的怒吼。

“谁啊！？”

 

“五块钱？昨天不还是四块吗？”许奕的镜片都要飞出来了。

“啊对啊，别人四块，你五块。”竹竿在扣手指甲里的脏东西。

“你欺人太甚了！”许奕有掐死竹竿的冲动。

“你不是不爱玩吗，我就让爱玩的人玩咯。”竹竿又换了个手指扣。

“五块就五块！”许奕咬牙切齿地拿来桌上的掌机。

竹竿笑着收下五个钢镚，欣赏着许奕的表情。

许奕放下掌机后的下节课间，就鼓起勇气找到了凯子。

“凯哥，能不能帮帮忙，跟大熊说说，竹竿现在越来越过分了，乱加价钱，还给自己的朋友少钱！”

凯子瞪着眼张开嘴，一脸惊讶的表情：“是吗，那我去跟大熊说说，你别着急啊。”

“好好好，谢谢凯哥啦！”许奕小心地跑开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校服从长袖变成了外套，叶片又回归为养料。

掌机的价格已经攀升到无可攀升的六块钱，对此不满的人早已不止许奕一人，应该说除了小黑没有人对竹竿再有好感。表面上，为了能玩到打折的掌机，大家和竹竿和和睦睦，实际上竹竿不在时，早已成为共同攻击的对象。

这天，竹竿午休时不在教室，被老师找去重新默写。

“凯哥，我们现在都觉得竹竿太过分了，你帮我们跟大熊说说吧。”许奕站在前头，后面还站着好几个男生。

“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和老大他们商量过了，结果观察这么几天，竹竿更加变本加厉了。”凯子一改平时油滑的形象，一下子义正言辞起来。

“没错。”大熊带着其他两个跟班也凑了过来，“我一段时间忙着玩游戏没管，他就变成这个德行。”

周围男生越凑越多了，鱼酱也拉着小艾来凑热闹。

这时候竹竿拖着疲态回来了，看来默写没让他少遭罪。

看到竹竿回来，男生们一拥而上，着急数落竹竿的罪行。

竹竿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听大熊接着大声说道：“我要把掌机收回来，以后让凯子负责给你们玩，还是两块钱！”

男生们立刻沸腾了起来，那个对竹竿说“有点贵了吧”的男生却尤其欢呼雀跃。

“当然，还要没收他这段时间靠掌机拿的所有钱！”最后一句如天上掉下空调外机砸在竹竿脑壳上，竹竿终于理解了发生了什么。

“但这是...”竹竿看向凯子，刚想辩解，声音就淹没在凯子带动的沸腾人海中，只有小黑欲言又止。

大熊眼神一扫，撇撇嘴，其他两个跟班直接架着竹竿离开了教室。

随后，大熊也径直带着凯子离开了教室。

 

“大熊这次真不错啊。”旁边依然议论纷纷。

“太棒了，小艾，看到吗，竹竿终于有报应了，他收那么多钱也是白忙活！何况以后还能玩到两块钱的掌机！”鱼酱热闹凑得心满意足。

“多收你的钱还给你了吗？”小艾冷冷看着鱼酱。

“额，这我倒没想过。照道理是应该要还给我呀。”鱼酱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急着跑了，不然被谁说出来这么多人要他退钱，哪怕是大熊也只好退吧。”

“是哦，现在他不在，等大家散了，谁都不敢去找大熊麻烦呀。”鱼酱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本来是你的钱，从竹竿手上转了一圈，到了大熊的口袋，你还在那开心得屁颠屁颠。”小艾实在忍不住抱怨两句鱼酱，“不过也算了，你要比竹竿的情况好多了。”说完，小艾又回到窗边折纸飞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