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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改变

2023-02-19 17:18 作者:十月飞雪三月飞花  | 我要投稿

序言

“虽说世事易变,山河不改,但那也只是在百十年的时光中得出的结论。若是跨越成千上万年,平地起高山、沧海变桑田的例子便不难找了……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也注定会持续很长时间……再坚固的磐岩,在潮水的冲刷下,也会逐渐磨损,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希望你能保持这份初心,带领安蒂克斯为人类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我会作为保险支持你的……”

——陈沐言与“审判者”在某一日的谈话


正文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玲和几名塞壬——或者说几个安蒂克斯,正围在我的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造物主大人……”玲小声说。

“我这是……回到现实了?”我捂着头坐起来。

“没错,这里是一个现实世界。”

“具体位置是?”

“您的这具身体生活的世界,帕西菲克洋。”

玲将我扶下机器,说道:“您在主机的虚拟世界中生活了五百多年,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

我摇摇头,站直身体说:“不,我并没有在虚拟世界中活那么久。除了有点头痛,我很适应现在的一切。”

“欸,怎么会……”

我看着玲的双眼——那里充满了失望和惊讶。我知道她花费数百年时间找寻我的目的,也能感受到她的人类的一面的情感波动,但我不知道陈沐言怎样看待她,我本人也对她没有多少感情。这种情感上的不对称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我打破了沉默:“抱歉……他想一直停留在那片虚拟空间中。不过,我确实拥有了他的部分记忆,知道了你们的来历和‘审判者’计划。”

玲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造物主大人……您是否愿意待在我的身边,领导安蒂克斯?”

我点头道:“我当然愿意。”

说完,我便看向观察者:“你还记得之前的承诺吧?”

它恭敬地说:“遵命,造物主大人。”

一个传送门出现在房间中。观察者匆匆走入,过了一会,它便带着雪走了出来。

“沐……指挥官,你怎么会在这里?”雪盯着我,无比担心地说。

“雪儿,不必担心。塞壬现在会听从我的命令。”

在雪诧异的目光中,我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这……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我不相信!”雪摇头道,“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同意那样的计划?这可能是塞壬的阴谋!它们有可能在骗你!”

玲立刻说道:“造物主大人,我们绝对没有骗您!”

雪的话让我对安蒂克斯又起了一丝疑心。但方才获得的记忆、脑海中的对话和安蒂克斯的表现,都让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骗局。于是,我的心里瞬间出现了矛盾。

“是不是骗我,试一试就好了。”

我看向玲,命令道:“给我拿一个心智魔方过来,然后将附近海域转变为镜面海域,并投放靶舰,规模为大型舰队。我要进行一次测试——假如结果符合我的预期,我就相信这一切不是谎言。”

“遵命!指令已下达。”

不多时,一道传送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净化者捧着一个魔方,从传送门中跑出来,大大咧咧地说:“观察者,镜面海域已经设置完毕,你要的心智魔方我也拿过来了!”

观察者接过心智魔方,然后在净化者的注视下,将心智魔方放到我的手里。直到此时,净化者似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并发现周围的异常。

“欸!这……这里怎么会有人类?你为什么把心智魔方给他?还有,仲裁机关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的权限太低,当然不知道喽。”观察者笑道,“好啦,你可以回去了哦。”

“没问题。但是……”净化者指着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

观察者想了想,然后说:“不能哦。”

“哈?为什么啊?”

“不能就是不能……”

“喂!”

……

我无语地看着陷入争吵的净化者和观察者,对玲说道:“叫上仲裁机关的安蒂克斯,带我出去吧。”

“是。”

在得到回应后,我牵起雪的手,然后跟在玲的身后走出基地。此时的海面异常平静,一支塞壬大型舰队停在不远处,仿佛在接受我的检阅。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心智魔方,发现它发出了柔和的淡蓝色的光,就像我在“梦”中看到的一样。

“指挥官,这块心智魔方……好像在发光?”雪一头雾水地问道。

“没错。”我点头道,“如果我掉进海里,记得把我捞上来。”

说完,我便松开雪的手,拿着魔方纵身一跃,跳到海面上。

“指挥官!”

“造物主大人!”

一片惊呼声从我背后传来。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我一边平静地说,一边倾斜身体,向前方滑去。和“梦”里一样,我现在正悬浮在海面上。虽然我腿上的浮游装置没有启动,但我仍然可以在海面上自由滑行。

“沐言,你这是……”雪追上我,惊讶地小声对我说。

“在镜面海域里,只要我接触到心智魔方,我就可以像你们一样战斗。”

我指向前方的塞壬舰队,然后停下说:“倘若我之前获得的记忆为真,那么解决这种规模的舰队,也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欸?这可是大型舰队啊,仅凭你一个人的话……不可能吧?”

我笑道:“但如果可以呢?塞壬若想骗我,也不用给予我这么强的作战能力吧?”

雪想了想,点头道:“确实。”

“那么,就用这支舰队,检验一下那些记忆的真实性吧。”

我做好准备,然后轻声对雪说:“雪儿,站到我的身后,离我远一些。”

“哦。”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塞壬舰队,然后根据记忆中的方法,召唤出数门激光炮发动攻击。只见几道光束扫过我眼前的海面,将那些靶舰尽数劈裂,让它们瞬间化成一团团巨大的火球,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

这样的场景让雪和匆匆追来的安蒂克斯瞠目结舌。她们僵在原地,呆滞地看着那些火球熄灭,看着那些战舰沉入海中。

“威力果然不错。就是消耗的能量太多了些。”我收起舰装,自言自语道。

我转过身,朝雪点几下头,然后移动到玲的面前说:“测试完毕。我相信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

玲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露出一个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然后低下头,小声说:“太好了……”

我清清嗓子,让玲抬起头看我,然后说:“我记得,你们出发的时候,实验机关乃至全部安蒂克斯中,都没有‘净化者’这类机体——是‘审判者’后来研发出来的吗?”

玲答道:“没错。在我们离开原来的世界后,审判者大人觉得实验机关的力量太单薄,每类机体需要承担的任务过多,于是又添加了一些机体种类。”

这个答案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于是我追问道:“按照‘审判者’计划的内容,实验机关的职责并不多。是他后来修改了计划吗?”

“是的。审判者大人将计划的目标改为——制造真正的‘拉普拉斯妖’。他想利用计划中的战斗,检测并改进‘拉普拉斯妖’。为了这个目标,他将自己的意识存入了一台主机。”

我摇头道:“嗯……那个家伙果然还是执着于此啊。明明早就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了。未知的规律数不胜数,能观测到的事物也极其有限,更何况还有无处不在的概率——怎么可能制造出完全预测未来的东西呢?”

说完,一个问题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皱起眉头:“对了,‘审判者’计划成功过吗?他为什么会改变计划?”

玲有些低落地答道:“有很多次,世界达到了我们想要的状态。但是没有一次,世界可以在和平中稳定发展。人类的争斗从未停止,战争总是会出现。过多的失败让审判者大人十分失望,也让他决定改变计划,并让我们将战争持续下去。”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在短暂的惊讶后,我叹口气,生气且失望地说:“所以,现在的你们,仅仅是战争的挑动者吗?”

玲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道:“抱歉,造物主大人,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

我再次摇头道:“你们不是辜负了我,而是辜负了活在虚拟世界中的他,还辜负了战死在长岛防线、为你们争取时间的安洁。你们还让那么多的牺牲与苦难……成了纯粹的灾厄。如果你们给世界带来的只有战争和死亡,让世界看不到和平的希望和未来的美好……你们和毁灭世界的X有什么区别?”

“这已经不是‘审判者’计划了。它的性质已经被完全改变了。”

我低声说:“玲,立刻停止执行‘审判者’计划,并剥夺‘审判者’在塞壬系统中的一切权限!命令所有正在交战的单位撤出战斗!”

玲在短暂的迟疑后,恭敬地答道:“遵命。正在将命令传达至安蒂克斯各节点……正在接收反馈……”

忽然,一阵模糊的爆炸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嗯?那边是什么情况?”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从属于仲裁机关、名为恩普雷斯的安蒂克斯立即答道:“报告造物主大人,是关键点G她们在向这里进攻。”

“关键点G……”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回想陈沐言的话。

“造物主大人,她们似乎来者不善,您看该怎么办?”恩普雷斯问道。

“她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让她们过来,我去见见她们。”

恩普雷斯立刻反对道:“不行!造物主大人,根据推算,她们是来伤害您的!我们需要保护您!”

“推算?”我轻笑一声,“对于找到我这件事,你们之前的推算结果如何?对于我的战斗能力,你们推算的结果又是怎样的?”

“这……”

“棋局可以推算,因为棋子、棋盘和规则都是完全确定的。现在各处的战斗也勉强可以推算,因为战场已知,参战双方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而对于更多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你们知道的还太少,怎么进行推算?又怎么可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说完,我便驱动心智魔方,让自己朝炮火声传来的方向前进。雪和众安蒂克斯立刻紧跟在我的身后。

我回头有些担心地看向雪,命令道:“恩普雷斯,记得保护好她。万一她受伤了,我拿你是问!”

“遵命。”

 

十几分钟后,一阵飞机引擎声从空中隐隐传来,让我立刻提高了警惕。几秒钟后,一架漆黑的战机便呼啸着向我冲来。早有准备的我立刻召唤出舰装,轻松地挡住战机袭击,并将它击落。

“这种飞机……只能是她。”

我收起舰装,停止前进,默默地看向前方。只见一些黑色的人影排成整齐的队列,迅速朝我靠近。玲和几只安蒂克斯见状,立刻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护在队伍中央。

“玲,没必要如此紧张。”

“可是,刚才的攻击……”

我叹气道:“他和‘审判者’毕竟是丢下了安洁,又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她们的同伴。她们在心里憋着怒气,发泄一下还是很正常的吧。”

“但她们差点把您……”

“我这不是没事么。”我摆手道,“把你们的武器都收一下。”

“沐言……那些人……是谁?”雪来到我的身边,担忧地问道。

“她们也是舰船,一些背负着许多痛苦的舰船。”

我看向雪的双眼,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梳理好,然后柔声说:“离我远一些,不要让她们伤到你。”

“但我要保护你……”

我轻轻将她推开,摇头道:“她们很强,比你强得多。我现在可以抵挡住她们的怒火,你不要上前,保护好自己就行。”

说完,我便让恩普雷斯将雪带到远一些的地方,然后望向那些疾行的黑色人影,看着她们停在我的面前,摆出随时会发动攻击的架势。

“看这样子……恭喜你复活啊,亲爱的‘造物主’大人。”为首的舰船紧握着一张弓,冷冷地说。

“关键点G,你……”

我刚开口,便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些不妥,便改口道:“不,这个代号太僵硬了,直接叫你原先的名字又不太合适。我想叫你黑企业——你看可以吗?”

她不屑地说:“哼,随你便。反正我们今天来,是跟你算账的。你不用和我套近乎。”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也明白你之后想干什么。”我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需要先和你说一句——我并不是他。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甘愿被你们杀死。”

“你不是他?”

黑企业微蹙眉头,稍加思考,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愤怒地说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谎言吗?你不要想着伪装成一个无辜的人,然后逃避你应得的惩罚!你本应是个死人,你不应存在这世上!”

我点头道:“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复活,而是将他的记忆和权限传给我,让我决定之后塞壬前进的方向。”

她将手里的弓握得更紧,带着九分怒意和一分轻蔑说:“哼,贪生怕死、口蜜腹剑的小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吗?”

我默默开启了护盾,说道:“他的确对你们撒了谎,也做错了很多事,但他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闭嘴!你这副自然地说着‘他’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话音未落,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拉满弦,射出刚猛有力的一箭。一块明亮的光斑在我的面前闪过,我顿时觉得一股巨力将我推开,迫使我向后退却。然后只听一声闷响,那支锐利的箭便消失在海面之下。

“嘁,又是护盾么……”

她不甘心地低声说一句,随即向后一跃,瞬间拉开距离。紧接着,十余架战机从云层中突然出现,杀气腾腾地向我扑来。我从容不迫地召唤出舰装,抵挡住猛烈的轰炸,然后将那些飞机尽数击落。

黑企业见袭击没有奏效,便让余烬舰队——也就是她的同伴对我发动攻击。一时间,密密麻麻且威力强大的炮火将我覆盖。我躲在层层装甲和护盾下,让安蒂克斯不要动手,然后默默地等待攻击结束。

在数分钟的火力倾泻后,余烬舰队终于停止了攻击,而保护我的装甲和护盾也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抵挡更多的炮火。就在此时,我收到了来自黑企业的通讯。

“你们发泄完了?”我抢先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反击?又为什么挡住我们的炮火?”

“我说过,我并不是他。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甘愿被你们杀死。”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略一思考,答道:“在百慕大海域的奇异点附近,你我曾见过面。那个时候,你帮我拦下了黑高雄的一刀。”

她再次陷入沉默,然后半信半疑地问:“你是不是读取了这个世界的‘你’的记忆?”

“不,这就是我的记忆。”我着重强调了“我”字。

“你怎么证明这一点?”

我轻叹一声,无奈地反问道:“倘若你突然获得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你该怎么向别人证明某段记忆本来是你的呢?”

她无言以对。

“罢了。你们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我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我干脆地结束了之前的话题,转而说道:“他托我给你们带个话。”

“什么话?”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模仿陈沐言的语气说:“对不起,感谢你们挡住了X的侵蚀。”

“呵……”她轻声说,“就这?”

“不仅如此。他还承认,元魔方的诞生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它应当被抹除。”

她心情复杂地笑了几秒,然后说:“五百多年……我们无休无止地流浪、战斗了五百多年,与X的侵蚀抗争了五百多年……最后只有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你知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那种饱含痛苦与愤恨,充满压抑和无助的质问让我大受震撼。我解除装甲,透过数层护盾呆呆地望着余烬舰队,等待黑企业接下来的发言。

“我们每过十年,就要用你留给我们的机器,清除自己的部分记忆,并忍耐着剧痛去调整我们的肉体——那种疼痛你绝对无法想象,可我们经历了五十多次!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和X的那种疯狂的破坏欲望斗争……在这漫长的几百年里,我们有很多同伴抵御不了X的侵蚀,最后变成了只会破坏的战争机器,我们也只能含着泪水将她们消灭。”

“是你让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你难道想只靠几句浮皮潦草的话,就让我们原谅你吗?”

黑企业的一番话让我开始同情眼前的这支黑色的舰队。陈沐言的记忆则像奔涌的洪水,在我的脑中回荡,让我知晓了她们在末日中经历的艰苦卓绝的战斗,让我见到了人们对她们的冷漠与猜疑,也让我对她们有了敬佩之情和一丝怜悯。

“不要装聋作哑,陈沐言!回答我!”

炸雷般的怒吼让我回过神来。我这才注意到黑企业已经冲到我的面前,两只安蒂克斯将她拦住,不让她再接近我一分一毫。

我让那两只安蒂克斯退下,然后盯着她那充满怒火与不甘的双眼,心情复杂地说:“他和那个世界的人类的确伤害了你们许多,而他也从未想过获得你们的谅解。你说了这些,是想让他……或者说让我,怎么做呢?”

她愣了一会,然后低声说:“用实话,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我点头道:“你问吧。”

“一定要说实话!”

“我保证,我会将他的记忆如实地讲述给你。”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问:“在北厄兰提克洋剿灭X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派出安蒂克斯增援?”

我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记忆,然后缓缓答道:“那个时候,人类败局已定,不管有没有安蒂克斯的增援,结果是一样的……主动出击,剿灭X的行动注定失败。那本来就是联合政府借刀杀人、拖延时间的计谋。从一开始,你们就不可能获得任何增援——这也是安洁让你们不要死战的原因。”

在听到“安洁”二字后,她的情绪突然变得无比激动:“安洁……你居然还有脸说她的名字?”

她的举动让我有些诧异。我有些困惑地问:“你为何这么说?”

“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她几乎是咆哮着说。

我被她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微微地摇几下头:“我只是接受了他的记忆。对我而言,安洁不过是个在记忆中频繁出现的人而已。我当然不清楚具体原因。而且退一步说,就算站在这里的是他……他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安洁的事,为什么不能说安洁的名字?”

她气愤地吼道:“你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据我所知,他确实没有。”

“呵……”她气得冷笑一下,然后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她对你抱有怎样的感情?”

“她对我肯定没什么感情……”

她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住口!你现在还打算装成另一个自己吗?”

我看着愤怒到有些失去理智的黑企业,苦笑一下,然后说:“好吧,那我暂且从他的视角出发,用他的口吻来说——我知道,她喜欢我……”

“哼,原来你也知道。那你对她,又怀有怎样的感情?”

“我……”

我在心里酝酿一下感情,然后接着说:“自然也是喜欢她的。只可惜,我们的感情没有好的结果。”

她的嘴角抽动几下。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揪出我撒谎的证据:“你也喜欢她?”

我点一下头,答道:“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那些技术,让你们活下来?”

她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然后大声问道:“那长岛之战,你为什么抛弃她,和‘审判者’逃到避难岛上?你又为什么在她身陷重围的时候,连一兵一卒的援军都不肯派?”

“这是她的要求。我原本想和她在一起,但被她拒绝了。是她自愿留在长岛防线组织抵抗,为我们争取时间。也是她要求我保存有生力量,杜绝一切无谓的牺牲。”

黑企业听完一愣,随即锁紧眉头,怒视着我,用威胁的语气说:“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直视黑企业的双眼说,“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实。如果你不愿相信的话,那么你也不必再问我其他的事情——因为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实话对你而言就是谎言,我们的谈话将没有任何意义。”

我停顿一下,看着有些动摇的黑企业,接着说:“在离开长岛防线前,我曾问过安洁,当她不幸牺牲后,我该如何面对你们。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沉默地摇头。

“她说,她相信你们会理解一切,并听从我的安排。”

我看着陷入震惊的黑企业,暗自松了口气,然后说:“当然,这些的话里的‘我’,其实都是他——刚才告诉你的事情,也都是他的记忆。信不信,由你。”

说完,我便静静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过了许久,我见她仍然默不做声,就转过身,正要离去,却突然听见她说:“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讲。”

“你,是否准备继续执行‘审判者’计划?”

“我会废除这一计划。”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我叹口气,然后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会让这个世界,先从这场漫长的战争中解脱出来。”

“那其他世界……”

“造物主大人,有异常情况。”玲忽然开口,打断了黑企业的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我连忙问道:“什么情况?”

“关于您之前的命令,到现在为止,我只收到了仲裁机关和本世界中实验机关的反馈信号,其他世界中的实验机关没有任何反馈。另外,护卫‘审判者’的意识所在主机的仲裁机关舰队突然全部失联,原因不明。”

我皱起眉问:“护卫那台主机的仲裁机关舰队有多少?其中有多少仲裁者?”

“整个仲裁机关的三分之一。其中有四台仲裁者。”

“这么强大的力量,居然会平白无故地突然失联?应该不是单纯的通讯问题……”

我嘀咕着,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黑企业:“这是你们干的吗?”

黑企业立马答道:“怎么可能!我们根本不知道保存‘审判者’的意识的主机在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灭那么多仲裁者。”

“那总不可能是X穿越时空,突然跑到那里吧……它们就算没有消亡,也不可能得到我们所在世界的坐标……问题只能出在塞壬内部……”

说到这里,一个猜想忽然从我的脑中蹦出来,让我如临大敌地问:“玲,你现在推算一下,如果仅靠这个世界的实验机关和剩余的仲裁机关,能不能战胜其余塞壬?”

玲十分干脆地答道:“如果集中力量,将各个世界中的实验机关逐个击破的话,是很轻松的。但如果位于其他世界的实验机关集结起来,双方进行正面对决的话,答案是不能——因为实验机关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听到这个答案,我不禁攥紧拳头,心里多了几分担忧。

像是要印证我的猜想一般,玲又说道:“造物主大人,这个世界的观察者发来报告。”

“它说了什么?”

“大量属于实验机关、来自其他世界的安蒂克斯突然出现在各个大洋中,无差别攻击人类和我们在本世界的舰队。还有不少安蒂克斯被投放在各主要国家的海岸线附近,对人类的港区和沿海地区进行打击。人类的舰队几乎无法抵抗它们的进攻,而且这样的安蒂克斯正在迅速增加。”

玲说完报告的内容,接着说:“观察者对目前的局势感到不解,于是请求下一步指示。”

“告诉它,那些都是反叛的塞壬。命令它控制的舰队全部出击,和人类舰队一起消灭那些叛乱的塞壬,仲裁机关将配合它的行动。”

说完,我便看向其他围在我身边的安蒂克斯——它们都是仲裁机关中的“仲裁者”,从中圈出五个,然后命令道:“你们五个,立刻带领自己控制的舰队,配合实验机关,清剿叛变的塞壬舰队,优先确保西帕西菲克洋的安全。现在出发!”

“是!”

说完,那五个安蒂克斯便立刻召唤出传送门,消失在我的眼前。

“玲。”

“在。”

“通知在其他世界的仲裁机关,立刻暂停正在进行中的任务,到这里集合。”

“是。”

“陈沐言,你突然召集仲裁机关,是想干什么?”黑企业盯着我,警惕地问。

“当然是为了一场大战。”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这是塞壬……不,是安蒂克斯的内斗,是实验机关和仲裁机关之间的战斗,也是我和‘审判者’之间的决斗。”

“审判者……那个自以为是,彻底抛弃了我们的人?你居然会想着消灭他?”

“对。他已经……是个叛徒了。”

我盯着黑企业和不远处的余烬舰队,犹豫一下,然后有些心虚地问:“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这样的表现虽不让我觉得意外,但让我感到有些失望。我看向周围出现的传送门。仲裁机关的舰队从中出现,然后移动到我的身后,排出整齐的队列。我看着聚集在我身后的越来越庞大的舰队,在心中生出一丝感慨,同时又感到十分不安。

“嗯……”我低声说,“玲。”

“在。”

“帮我造一个传送门,目的地为我的舰队所在的海域。”

“是。”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带着紫色光圈的传送门就出现在我旁边。透过这个传送门,我可以看到我的舰船们仍然处在量产型战舰的包围中。

我下令解除那里的镜面海域,并让那些战舰撤离,然后压下不安的情绪,转身来到雪的面前,轻声说:“雪儿。”

“沐言?”

我摸着她的头,说道:“你现在穿过这道传送门,去带领大家作战吧。”

她有些担心地问:“那你呢?”

“我会带领仲裁机关,去和‘审判者’进行一场决战,解决问题的根源。”

她环视四周,看了看正在集结的舰队,然后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些:“不,你不能跟我去。你必须回到大家身边,带领大家消灭那些从其他世界来的塞壬。”

“为什么?”

“因为她们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指挥。”

“那……我可以叫上大家,和你一起去!”

“不,这样更不行。”

“为什么!”

我盯着她那充满忧虑的眼睛,低声说:“因为……这场战斗会很残酷。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那些强敌。虽然你们之前取得了无数胜利,但那是实验机关故意示弱的结果。你们如果到了那里,将会面对实验机关真正的实力……你们只能沦为炮灰。”

她摇着头说:“我不信……如果真是这样……你岂不是会……”

我摆出一个微笑,轻抚着她的脸,装作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整个仲裁机关都会保护我。而且我还有自己的舰装,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

雪半信半疑地盯着我,她的脸上仍然写满了担忧。

“相信我。”我边说边点一下头。

然而,我很清楚,我说的这些东西并不能保证我的安全。一是在激战中,我不可能放弃稍纵即逝的战机,让命令仲裁机关时刻保护我。二是我的舰装在余烬的狂轰滥炸后已经受损严重,无法提供太好的保护。更何况我的舰装只能在镜面海域中使用,而“审判者”的主机是否在镜面海域内我都不知道。

“哼,相信你?”黑企业突然开口道,“你的护盾也被我们的攻击消耗得差不多了吧?它还能抵挡多少火力?能挡住我们的一轮攻击吗?”

“当然……没问题。”我撒谎道。

“哼,嘴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黑企业瞟一眼雪,然后对我说:“我们会帮助你,暂时听你指挥,保护你的安全。不过别误会,我们没有原谅你,只不过是需要和你联手,除掉审判者罢了。”

“多谢你们的帮助。”

我看向雪,然后说:“雪儿,你快去大家那里吧。时间拖得太久可不好。”

雪依然盯着我,拒绝了我的要求:“不……沐言,我想和你一起战斗。我想保护你。”

“不行!我说过,以你的力量……”

“我不管那些!”雪打断我的话,突然抱住我,“我只是想待在你的身边,帮助你、保护你而已。就算我不能消灭敌人,就算我只能当一个炮灰,我也想为你挡下一些伤害。就算我的舰装被彻底炸毁,至少我还有这具肉体,能帮你挡住弹片和火焰……如果我挡不住,至少也能让你受的伤稍微轻一点……或许,就因为那一点,你能活下来呢……”

“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你的日子了……”

她抬起头,眼中浮现出泪花。

“可是,我也不想失去你啊。”我揩去她眼角处的泪水,缓缓说道。

黑企业默默地看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造物主大人。”

玲忽然开口,急切地说:“观察者发来消息,大量来自其他世界的安蒂克斯忽然在此处镜面海域出现,并且正向我们快速移动!”

“不等我去找他,他就主动过来了吗?”

我这样说着,抬起头望向远方。只见成千上万道传送门凭空出现在空中,无数漆黑的塞壬军舰从里面穿出,然后落到海面上,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紧接着,我便收到了通讯请求。

我接受了请求。一个虚拟屏幕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紧接着出现在屏幕中。他观察了一下我周围的情况,然后看向我。

“你是,‘审判者’……”我微皱双眉,低声说。

他微笑着说:“没错,是我。”

“你把这么多兵力投送到这里,想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道:“你夺走了我控制安蒂克斯的权限,想干什么?”

我盯着他,眼中露出杀意:“当然是阻止你利用它们,在更多的世界挑起战争。”

“呵呵……”他笑了一阵,然后说,“你是傻了吗?‘审判者’计划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执行啊。”

“是这样没错。但现在的‘审判者’计划,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计划了吧?或者说,这份计划的目的,应该已经被你彻底改变了。”

他僵了几秒,随即说:“不错,那又如何?”

“如何?”我有些气愤地说,“你为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利用安蒂克斯,将千万个世界拉入无尽的战争中,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让无数人永远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之下……你难道没有一点负罪感吗?”

“负罪感?我为什么会有?”

他轻蔑地一笑,然后说:“在执行原先的计划无数次失败后,我最后意识到,争斗、抢夺、猜忌、厮杀……这些东西是刻在人类的基因里的,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决定了它们的存在。无论如何,世界都不可能像我们设想的那样和平。换言之,原先的‘审判者’计划是注定失败的计划。”

“而在亲身跨越十余个世界,度过上百年的时光后,我又明白了一点——我,就是神明,就是审判世界的神!既然人类注定自相残杀,那我就用战争去审判他们的罪孽!没有人能阻挡我,也不会有人阻挡我。我有充足的时间、充足的资源,去干任何我想干的事。”

他的表情愈发变得疯狂。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继续说:“至于那些人的苦难,与我何干?我见证过无数所谓的悲欢离合——在无尽的时空中,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算得上什么?更何况,我可是神!神明的意志岂会被凡人的情感左右?”

“你若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有何面目自诩为神?你若不爱人,又有什么资格当人类的神?”我呵斥道,“你并不是神,而是忘记了初心,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从脑海中抽出一段属于陈沐言的记忆,紧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修正方案吗?你说没有人能阻止你……但我会阻止你,并让你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低声说:“真是出人意料……陈沐言,它们居然真的找到了你的躯壳,让你重新活在世上。”

“你很意外吗?”我直视他的双眼,缓缓说,“玲找到我的概率虽然很小,小到远小于万亿分之一,但它绝不为零。的确,面对如此小的概率,我们可以说不可能。但在无限的轮回中,通过无尽的尝试,不可能总会变成可能,可能终将变为必然。”

他不屑地问:“哼,又是你的那套包含着概率的理论吗?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相信那些?”

“我当然相信,因为没人能精准地预知一切。另外,我不是他。”

“他?”

屏幕里的男人愣了几秒,随即冷笑道:“呵,那还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想继续聊聊天、叙叙旧……但既然你不是他,我也没有什么聊天的兴致了。让我们直接一些,如何?”

说罢,他便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我摇摇头,然后说:“我还有问题问你。”

“是吗?可惜,我没有回答一个小孩子的问题的义务。”

他接着冷哼一声,然后嘲讽道:“希望你能来到我的面前。祝你好运。”

话音未落,他便掐断通讯,虚拟屏幕立刻化为无数光点,迅速消失在阴暗的空中。而在下一刻,来自其他世界的实验机关的战舰便一齐开火,铺天盖地的炮弹径直向我扑来。

“造物主大人,请往后退!”

玲一边说,一边冲到我的面前,张开一面巨大的能量护盾。数不清的炮弹砸在护盾上,化为灼热的火球。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我双耳生疼,让我暂时失去了听力。

“仲裁机关,立刻反击,消灭眼前之敌!”我大声吼道。

霎那间,猛烈的炮火覆盖了广阔的海域。无数金属碎片被抛上天空,然后在猛烈的气流中像枯叶般落入海面。

这是纯粹的火力对决,是用火炮和飞机代替大刀和长剑的白刃战。

“雪儿,你快去企业和俾斯麦那里!”我看着被我下意识护在怀里的雪,急切地说。

“指挥官,没必要让Z23过去。因为我们已经来了。”

我心里一惊,连忙循声看去,发现我的舰船们不知在什么时候穿过了传送门,进入了这片炮火连天的海域。

“企业、俾斯麦、厌战、提尔比茨……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对面的塞壬发动攻击的时候。”俾斯麦抢先答道,“围困我们的塞壬舰队离开后,塞壬的传送光圈就出现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由于塞壬迟迟不从光圈中出现,而那个光圈又一直存在,我们便主动过来一探究竟。”

企业点点头,然后困惑地问道:“指挥官,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塞壬为什么会保护你?仲裁机关又是什么?以及……”

她看向黑企业,接着问:“这个与我相似,但又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舰船是谁?”

“虽然你说得不错,但当面这样评价我,是不是太无礼了?”黑企业有些不满地说。

“呃,抱歉……”

“咳咳……”

我故意轻咳几声,让众舰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然后对企业说:“现在时间紧迫,产生这种局面的来龙去脉也一时难以说明。你们现在先带雪儿离开这里,赶回港区防守,歼灭一切进犯港区之敌。等战斗结束后,我会给你答案。”

“指挥官,那你……”

“不必担心我。”我看了一眼黑企业和玲,接着说,“她们都是友军,会听从我的命令。不要浪费时间,敌人的支援会源源不断地赶来,你们赶快回港区进行防守。”

“是!”

企业虽然果断地遵从了我的命令,但她的眼中仍有一丝怀疑和担忧。她拉起雪的胳膊,准备将雪带离我的身边,但雪死死地拽住我的衣服,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雪儿,立刻随企业离开!这是命令!”

“不!”

出乎意料地,雪违抗了我的命令,仍然抓住我的衣角不放。

“你……”

我望了一眼远方的战火,听着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心中顿时感到焦急不安。

“立刻随企业离开!这是命令!”我提高音量,用不容违抗的声音喊道。

“不……”雪一边说,一边挣脱企业的手,再次抱住我。

我盯着她,既惊讶又生气地说:“你……为什么……怎么会……”

“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不会不知道吧?”

黑企业看着雪,对我说:“你曾说过,在你的眼中,我们就是特殊的人。既然如此,她为了内心的情感而违抗命令,应该在你意料之中——至少不会让你感到无法接受。”

我愣了一下,回应道:“没错,我的确可以接受这种情况。但你也知道,之后的战斗,会有多么残酷。我真的不想让她在我的面前……”

“嗯。”

黑企业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盯着我说:“但是,她也抱着和你相似的想法。为什么你担心她的安全,能让她待在这里,而她担心你的安全,却不能随你作战?仅仅是因为你是她的上司,有着命令她的权力?”

“还有……”

我在说出两个字后,便只是动动嘴唇,说不出更多的话。面对黑企业的问题,我想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看来你没有更多的借口了。”黑企业面无表情地说,“你带上她去吧,就当是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唉……好。”

我无奈地点一下头,然后对企业说:“那么,你们出发吧。”

“是。”企业朝我敬了个礼,“指挥官,注意安全。”

我回礼道:“你们也一样。”

企业和我对视了几秒,然后转过身,率领众舰船穿过传送门,离开我的视野。

“玲,关掉这个传送门。”

“是。”

我扭头望向远方的海面,之前发生激战的地方已经安静了不少,只剩下零星的炮声。“审判者”派来的舰队虽然不少,但在数量和质量都占优的仲裁机关舰队面前,它们很快就变成了废铜烂铁,沉没在冰冷的大洋中。

“不知道这一战打完,海平面会上升多少。”我心想。

“造物主大人,这里的敌舰已基本肃清。请问下一步计划是?”

我环视四周,发现空中已经没有任何传送门,便问道:“仲裁机关的舰队都到齐了吗?”

“并没有。仍有四分之一的仲裁机关被各个世界的实验机关纠缠,无法赶来集合。不过,除去失联的和守卫本世界的仲裁者,其他仲裁者都已到齐。”

“嗯……就这样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短暂的思考后,我命令道:“玲,立刻制造奇异点,准备前往‘审判者’的主机所在的世界。目标:摧毁‘审判者’的主机。”

“遵命。”

几分钟后,十余个黑色的奇异点出现在海面上,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了改变。本就阴沉的海面又暗了几分,滔天的骇浪与高耸的风墙构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将我们和奇异点保护起来。厚重的乌云铺满了广袤的天空,像黑幕般笼罩在我们的头顶,阻拦了一切外界的视线。

“恩普雷斯。”

“在!”

“你率领你的舰队在此驻守,保护奇异点的安全。”

“是!”

我点一下头,然后对玲说道:“命令舰队开启护盾,进入奇异点。量产型战舰在前,仲裁者次之,其他精英单位再次之。抵达目的地后,立刻展开队形,抢占海域控制权。”

“是。”

短短几秒钟后,庞大的舰队就立刻按照我的命令,有条不紊地行动。无数舰艇排着整齐的队形,向海面上的巨大球体冲去,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待三分之二的舰队都进入奇异点后,我低头看向雪,问道:“雪儿,准备好了吗?”

“嗯。”她有些紧张地点一下头。

我接着看向余烬舰队,问:“你们呢?”

“我们早就做好战斗准备了,随时可以出发。”黑企业活动一下手腕,干脆利落地答道。

“好。”

我看向奇异点,深吸一口气,然后铿锵有力地说:“跟我出发!”

 

在护盾的掩护下,我和雪一起冲出奇异点,进入“审判者”的主机所在的世界。玲和余烬舰队紧随我进入这个世界,然后迅速将我围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仲裁机关的精锐人形舰从我们身后的奇异点中鱼贯而出,然后向四面八方冲去。

我环视四周,发现战舰的残骸几乎铺满了整片海域,随着波浪上下起浮。无数碎片被困在风墙里,在空中不住地打转。连绵的爆炸声穿透厚实的风墙,清晰地传入我的双耳。

“玲,现在战况如何?”

“报告造物主大人:仲裁机关已经突破奇异点附近的包围,目前正在清剿奇异点周围的敌方舰队。从穿过奇异点到现在,我们已经损失了19.8%的兵力,目前仍有22.3%的兵力未穿过奇异点。另外,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仲裁机关舰队发来联络,它们现在正被实验机关的优势兵力围攻,损失已经超过70%,原先的四台仲裁者也仅剩一台。”

“仅仅过了这么点时间,损失率就已经将近20%了么?”我望向远方,皱着眉说。

“是的。”

我攥紧拳头,然后问:“那敌人的情况呢?”

“从数量上看,敌方的损失远多于我们,原本驻扎在本世界的敌方舰队已经被消灭了68.4%。但是,敌方有大量增援部队正源源不断地进入战场,所以敌军的数量不减反增。”

“我们现在必须速战速决!”黑企业抢在我之前说。

“没错。”

我看了一眼手中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心智魔方,然后再次望向远方的风墙,坚定地说:“仲裁机关、余烬舰队,随我前进!”

在舰装的保护下,我顺利地穿过风墙,带领庞大的舰队迅速前进。连绵的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绚烂的火球将阴沉的天空照亮大半。无数战舰在巨响中分崩离析,化作流星般的残骸,然后被水花和波涛淹没,坠向冰冷的海底。听命于“审判者”的舰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断冲击着我的舰队,而我的舰队则顶住压力,向远方的要塞——也就是“审判者”的主机所在的位置前进。

当舰队经历一番激战,抵达要塞外围时,“审判者”的巨大的全息投影忽然出现在要塞上空,将昏暗的天地照亮,如同一位神祗降临世间。我收起舰装,抬起头,仰视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呵,不错的成绩。”

洪钟般的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让辽阔的海面为之震颤。他微微转动眼珠看向我,如同看一只虫子般。

“没想到你真的能来到我的面前……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轻蔑地一笑,然后说:“好好看看这片战场吧!我的舰队无穷无尽,而你的舰队时刻都在变少。就算仲裁机关的战斗力再强,在绝对的数量碾压下,你又能有什么胜算呢?”

话音刚落,玲便发来通讯,向我汇报:“报告造物主大人……仲裁机关的损失已经超过一半,战沉的仲裁者也已超过三分之一,余烬舰队的伤亡则达到了20%。舰队的燃料尚且充足,但弹药的消耗量过于巨大,以至于部分舰艇出现弹药不足的情况。敌方的支援舰队仍在持续进入战场,且它们的支援速度还在加快。舰队现在很难继续推进。”

我心里一沉,立即问道:“观察者和恩普雷斯那里还能抽出多余的兵力吗?”

“报告造物主大人,观察者和恩普雷斯那里已经陷入苦战,无法分出兵力支援我们。”

“啧……”

“哼,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吧?”

我有些惊讶地循声看去,只见“审判者”微微眯起双眼,有些得意地笑着。

“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

他点一下头,笑道:“当然。我对安蒂克斯的所有装备都了如指掌。就算我失去了控制权限,监听你的通讯对我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向外摊开,同时说:“话说回来。就算你拥有了指挥仲裁机关的权限,那又如何?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击败我?”

“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皱着眉说,“你的主机就在我的面前。我虽然没办法消灭实验机关的舰队,但还是能摧毁你的主机的!”

“摧毁我的主机?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狂笑起来,然后大声说:“你确定你能吗?在仲裁机关和那些幸存的关键点摧毁要塞之前,我那如潮水般的实验机关舰队便能将你们彻底淹没!更何况,一旦我的主机被毁,我的意识消散,无数实验机关的舰队便会涌入你的世界,让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水域都陷入战火之中,直至那里的人类灭亡!不仅如此,失去控制的实验机关也会将它们所在的所有世界彻底毁灭!你敢以数以万计的世界为代价,来消灭我吗?”

“你……真是卑鄙。”我咬牙切齿地说。

“卑鄙?哼,注意你的言辞!”他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而我说这些的目的,不过是让你认清现实,保持理智罢了。如果你投降,并交出仲裁机关的控制权,那我可以让实验机关撤离你的世界,并留你一条活路——这是我对你的怜悯,神对狂妄者的怜悯。”

“怜悯?视人命如草芥的你居然还会心生怜悯!呵,真是可笑!”

我怒视着那个无比高大的影像,一字一句地说:“狂妄自大的人是你。我们一定能将你毁灭。我们决不投降!”

他冷笑一声,然后说:“那就来试试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击败我的能耐,又是否有将千万个世界拖入深渊的胆量。”

说完,他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在短暂的沉默后,玲问道:“造物主大人,请问接下来的行动是?”

我盯着空中的影像,一边焦急地思考对策,一边低声回答:“先按原计划进攻要塞……注意不要伤害到‘审判者’的主机。”

“遵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庞大的要塞逐渐化为废墟,实验机关舰队的炮火也离我越来越近。我明白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已然不多,但我的大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破局的方法。

“沐言,沐言!”

雪那略显焦急的声音将我从无用的思考中拉了出来。我低头看向她,说道:“抱歉……有什么新情况吗?”

“零发来通讯,它说仲裁机关的战损率已经超过70%,且弹药已经不足,并请求你下达进一步指示。黑企业刚才也联系到我,她希望你能立刻让塞壬摧毁主机。”

我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现在看来,如果想赢下这场战斗,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是,如此一来,相当于让无数个世界直面失控的实验机关,遭受灭顶之灾……”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摧毁那疯子的主机,将会有更多的世界受到他的侵害,将会有更多的人饱受战争的摧残,在战火中死去?”黑企业冷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通讯器里,“趁着我们还有摧毁主机的能力,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嗯……”

我再次望向空中的巨大影像,与那双充满自负与得意的双眼对视。我为“审判者”的傲慢和疯狂举动感到愤怒,却又因想不出万全之策而感到无奈。这两种情绪犹如滔滔江水,在我的内心奔涌。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无助、恐惧和不安,像江河中的石子沉在我的心底。

“哼,投降吧,现在还来得及!”他开口道。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得知自己拥有高魔方适应性的那一刻——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却突然被命运之神找到,背上了无比沉重的责任。而我似乎可以拒绝承担这些责任,却又莫名其妙地将它们挑在自己的肩上。四年前,我接受了任命,背负起一个港区;现在,我掌控了塞壬的仲裁机关,背负起万千世界。

“沐言……”雪轻声说。

我此时的选择,会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代表众人进行抉择?那些因我的决策而在战火中逝去的生灵,又会怎样看待我?

“造物主大人,请下命令……”

谁能保证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陈沐言!你还没想好吗!”

……

时间到了,该给出答复了。

仅仅是一瞬间,我便在心里做出了选择。但是,我又怎能忍心看到自己所处的世界被彻底毁灭呢?

……

为了更多的世界,更多的人,这些牺牲,是必要的。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命令道:“全员注意,目标:存储‘审判者’意识的主机,开火!”

“什么!”

“审判者”的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他咆哮道:“你,你居然敢!你将成为你们世界的罪人!”

“你说得没错。”我点点头,“但我倘若投降,任凭你用塞壬挑起战争,进行所谓的审判,我也将成为罪人,而且是无数个世界的罪人。难道不是吗?”

“你……”

随着一阵沉闷的巨响,要塞中央绽放出许多艳丽的火球,空中的巨大影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审判者”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海面上。

“……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话音未落,一堵密不透风的水墙便出现在海面上,将我包围起来。虽然实验机关舰队和我的距离相当远,以至于它们的炮弹只能落到离我几公里之外的海面上,但它们丝毫不在意这点,就像发疯一般朝我倾泻火力。与此同时,玲突然向我发出警报。

“造物主大人,请注意!侦测……”

不等玲的警报发完,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便忽然出现在我的心头。我下意识地将雪护在身后,并召唤出完整的舰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根粗大的光束便划过海面,透过水墙,洞穿几艘护卫舰,打在舰装的能量护盾上,然后变成一道光壁将舰装笼罩,把数十艘战舰切成两半。先前抗下余烬舰队猛烈炮火和实验机关舰队空袭的护盾此时已无力抵挡这样的攻击,仅仅几秒钟后,它便分崩离析,让光束径直打到舰体上,烧出一条贯穿舰体的孔道。紧接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艘战舰被炸得四分五裂,化为无数散落在海面上的碎片。我忽然觉得自己被猛地一撞,随即坠入冰冷的海中。

“那么猛烈的爆炸,我……居然还活着?”

一股寒流倒灌进我的胸腔,同时海水的刺激让我闭上双眼。

“不过,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只是一瞬间,无数事物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数不清的人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秘密的研究所中,成百上千人对着闪烁微光的心智魔方发出阵阵欢呼;宽敞的实验室里,几个人指着淡蓝色的立方体露出和蔼的笑容。高耸入云的大厦下,安洁和代号为“关键点G”的个体有说有笑;繁华喧嚣的街道上,我和名为“雪”的少女携手漫步。细雨朦胧的基地里,一些人形武器挤在一张桌旁,听我讲述新上映的电影;阳光明媚的港区中,几名舰船聚在花园里,邀我加入她们的宴会……

突然,炽热的烈焰将我眼前的一切焚尽,然后忽地熄灭,只留下无边无际且空无一物的黑暗。

在这黑暗中,我微微挣扎,然后隐约感到一块重物落到我的身上,加快了我下坠的速度。明明身处激烈交战的战场中,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结束了吗……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住雪啊……罢了,就算撑过这波,又如何呢……”

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到了漆黑的浪潮和燃烧的海港。

……

“噗……咳!咳!”

“沐言!沐言!快醒醒!”

……

有规律的按压让我咳出胸腔中的水,恢复意识。我缓缓睁开眼,发现雪、黑企业和玲围在我的身边。

“唔……我这是……”

“算你命大,既没被炸死,也没被淹死。”黑企业冷冷地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走开。

“是吗……”

我转动眼珠,看向蹲在我身旁的雪,注意到她身上的伤痕,无力地说:“你受伤了……”

她点一下头,随即微笑着说:“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我喃喃自语道。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坐起身,却被突然袭来的剧痛弄得动弹不得,倒吸一口冷气。

“造物主大人,您的身体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到了较大损伤,建议您不要活动。”

我微微点头,突然发现周围十分安静。本属于战场的喧嚣没有出现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舰艇划过水面的声音。

“玲,我们现在……在哪里?”

“报告造物主大人,舰队现在正驶向奇异点阵列,准备返回您生活的世界。”

“实验机关的舰队呢?难道说……你们战胜了它们?”

“不。在彻底击毁‘审判者’的意识所处的主机后,由于不明原因,这里的实验机关舰队便集体自毁了。我们并没有与实验机关进行更多的战斗。”

玲的回复令我倍感惊讶,以至于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再次看向雪,准备向她确认我刚才听到的信息,然而在下一秒,一段似乎是尘封已久的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打消了我的疑问。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微笑着说,“让舰队加快速度吧,快点回到那个世界,我们的家……”


【第十五章 改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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