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都死了,全都死了,战马倒在血泊里,火炮掀翻在地,主公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死绝了。只剩下我一个小兵卒陷在敌阵中,而身后的主公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面前的敌军将领又在层层维护下。
我不能回去,冲杀突围,再渡河,来不及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叫阵,拖住敌方,给我的主公争取喘息的时间。
“匹夫!上前应战!”
我一步怼到敌炮的脸前去,挺胸正对着那黑洞洞的炮口叫板。
敌军侍卫和一个文官模样的老家伙就站在我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然而,他们无一人敢应声。
我知道他们在揣度我的虚实,既如此,我更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已是强弩之末。我冷哼一声席地而坐,随手抓起一把土,蹭着我手上的血迹。
忽听河对岸一声大喝,接着是一片吵嚷喧哗。我状似不在意般大咧咧的扭头去看,将敌军视若无物。原是我家主公借着敌军重车飞驰之势,一剑将那车兵斩成两截。
我见一片沙尘间,敌方一卒趁乱挨近主公,拔刀就要砍下。情急之下我忽而爆笑三声:
“哈哈哈,主公莫急。”
主公得我这一声顺势退开,那小卒却穷追不舍。主公见状不退反进,擦着他的刀尖抢出一步,迎面另一卒却已挥刀而至。岂料我家主公早有准备,不闪不避,迎面就是一刀。未及人头落地,再一卒已欺身而至。主公好似背后长眼,并不回头,甚至眼都未眨一下,稍稍扭身,挥剑捅了个对穿。
耳边轰隆隆一阵响,原是这边的敌军按奈不住,另一辆重车朝着主公的方向疾驰而去。我拔地而起,却也赶不及了。好在,那车势头与之前那辆如出一辙,车兵被斩成两截的模样也与之前如出一辙。
敌军躁动起来,战马嘶鸣,一员上将骑马跃出却被那文官模样的老头拦下。他眼神不断在四周逡巡,我猜他一定以为四周有埋伏,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一意求稳,不敢妄动这边的兵马。
他们的目光全在河对岸,让我不得不为主公捏把汗。倘若这些人蜂拥而至,哪怕主公再神勇,也是扛不住的。
战马打着响鼻,不住的刨着蹄子,想是感受到了骑手跃跃欲试的心情。
不能再等了。
我突然爆起猛冲,一头扎在军炮下面,一声怒喝硬生生将其掀翻在地。那炮兵吓傻了,竟忘了动作,被我趁势一刀砍死,鲜血即刻喷洒出来,浇了我一身。
可能我此时的模样太吓人,以至于敌军主公骇然后退,伸出颤抖的指尖指着我,嗫喏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将士见状各个变色,生怕我对他们的主公下手。我早料到会如此,一开始就没打算动他,而是向后一跃,掀了另一架火炮。
那东西沉重,等人反映过来,再去挪炮来打我,一定不如我快。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个老酸儒见状首当其冲——转身逃跑,直躲得远远的。我却不看他,因为他也不是我的目标。
手起刀落,一颗硕大的马头落地。
如此,敌军再无军炮,战马也只剩下那一匹,想要过河杀主公,已然是不可能了。
我再没有蹩脚的计谋可用,然而,我还有命。莽夫就要做好莽夫的职责。我已做好必死的准备,筋肉鼓起,随时准备和面前这两名贴身侍卫以命换命。那两人显然也有如此打算,单手持刀,已做好飞扑的准备。
就在此时,浑厚有力的“议和”两字自河那边撞过来。
我恍然看向对岸,见主公长身而立,收剑入鞘,绑着那边仅剩的三名兵卒背着日头的金光,像是站在天边。
“勿杀我忘兮,我与你议和。”主公说。
“主公!”我惊叫一声。
“忘兮勿多言。”
主公抬手连剑带鞘插入黄土中,抬手遥遥一指我:
“我愿拿三座城池换他。否则,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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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兮!”
我恍然回过神来,见主公怒目而视,须臾,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
“去玩吧,看你也没心思下棋。”
我赶忙正襟危坐,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
‘可惜我并不是那小兵,掀不动大炮,砍不断马头。’
我看见自己撑在膝盖上细瘦的胳膊,再看看那比胳膊粗不了多少的腿,突然赌气道:
“主公,我要学武。”
主公勾唇轻笑,问我:
“为什么?”
“上阵杀敌!保护你!”
我说了心里话,在我看来,这些权谋决断全不及孔武有力的身体来得实在。如果真有上阵那一天,我希望能如方才的棋局一样,一人顶他十几二十个,让那些王八羔子统统近不了主公的身。
“武也分很多门派,你喜欢哪一派?”
主公又问我。
“不知道,哪个能掀炮砍马,我就学哪个。”
主公仰头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我窘极了,却又毫无办法,憋的脸庞滚烫。
“我……我就要学那个!掀炮砍马,保护主公!”
“好好好,掀炮砍马,掀炮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