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日本人的枪法总是快准狠，杯盏交错之间，一声枪响，回头看时，龙青将军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众商客不知所措时，宾客中早有人拔出枪封锁了酒店。

这是一场以命为诱饵的天罗地网，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嘴角呕血的龙青其实姓周。

武汉城寻人如大海捞针，这酒坊中抓人倒似探囊取物。不出多时，军队便抓住了三名日本奸细，被捕时还骂骂咧咧地称天皇陛下必会踏平此处，迎他们归家，说罢咬舌自尽，死状惨烈。

听说李家小姐那日哭的很伤心，梨花带雨，悲痛欲绝，众人道小姐菩萨心肠，是为龙青将军壮举而感动，也有说龙青将军与李家小姐一向交好，此次合作不过是为之后的婚宴铺垫。

人头攒动，众人围着血泊中的将军大吼大叫。可哭的最伤心的李淑慎李小姐已经走出了人群，她擦净眼泪，回头看了龙青将军最后一眼，似乎有些依依不舍，但分明能看见她眼中的如释重负。

她坐上轿车，闭上眼，拉上了窗帘。

最后一滴眼泪藏在眼眶里，没有落下。

此后，再没有一个评书人，为穷人发馒头，给她讲国破山河的大道理了吧。

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不是吗？

拾

“您好，在下有事找李小姐，问一问李小姐可否接客。”

“小姐说了，搬家之间时间紧迫，恕不接客。”说着小厮便要关门。

来人抵住门，塞进一样物件，竟是一枚中央突起的银元，“那将这枚大洋带给小姐，说有故人来访，问她是否愿意见上一面。”

小厮满脸疑惑，接过了这枚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银元，银元表面光滑，看来已经被摩挲多遍。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淑慎猛地推开大门。

“周………周东？”

面前的这个人，黑衣黑裤，帽子的帽檐很大，大到低下头就看不清面目，只是那张脸，清秀挺拔，显得熟悉而陌生。

“小姐见我，是惊讶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毕竟你那一枪正中靶心，若不是这枚银元，我可能还活不下来。”

“你什么意思？”

周东笑笑，摘下了帽子，从帽子中拿出一把手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李淑慎的额头。

“小姐是明白人，我其实不应该赘述，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清楚，有些东西东西还未取回，我得亲自登门拜访。“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李家本就可疑，我不过是设了个局，你就乖乖入套，说到底，日本人学再多中文，也终究是日本人，“他用枪口指了指李小姐腰间的物件，”我早些年，曾在日本留学，你腰间挂的叫御币，是日本人祈福的东西。所以，该怎么称呼您呢，李小姐？或者是说，日本高级特工？“

死在你枪下的国人，应该是不计其数吧。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

“小姐不想回答也罢，我只是想知道，您明知我是假冒的，还是袖口藏枪要杀我，且凭您百发百中的枪法，又怎会射偏心脏？若是不能斩首便会暴露，这死的四个同胞可个个眼珠赤红，您当时又在想什么？“

“周先生聪明绝顶，答案不难猜出来，“李淑慎也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我写好多时，只是不知地址，信现在给你，我李家待你不薄，你也该送我一程。”

她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微笑，仿佛第一次见面，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他仍是那位义愤填膺，针砭时弊的愤青青年。

“砰！”扳机扣动，飘落一树樱花，扬扬洒洒，像极了雪。

远处地平线上一轮斜阳缓缓升起，透过阴霾，美好静谧。

拾壹

1939年10月，武汉会战，武汉沦陷，抗战进入相持阶段。

周东打开一份报纸，报纸上说入驻武汉城的五团六团团长因为纵容手下强抢民女，互相包庇之罪被军法处置，正午于汉口大街上执行。

他摇摇头，将报纸轻轻放在道路旁的石墩上。

远处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周东拉开车门，“我说老陈啊，你给我想名字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取真名啊！这样显得我很呆欸，我还上演了一出痴情人的戏码，想想就来气！”

“哦哟哟，你还嫌弃上了，信不信老子下回让你当个奴仆，就你那脑子，不得十天半个月才想得起来你是谁，这次要不是我及时救场，你可就没命了！还不好好谢谢我？”

黑色的轿车疾驰而去，卷起一地灰尘。

后记：

（七七事变后，日军吹响全面进攻的号角，妄图百日占领中国，战火弥漫中颠沛流离者比比皆是，许多人坐上前途渺茫的火车，在轰隆声中杳无音讯。

（但创造奇迹的人，永远是相信奇迹的人，中华民族以超乎想象的意志力和凝聚力，死守疆土，寸步不让，打破日军自诩天皇的神话。

（这是奇迹，是用血肉染成的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