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承诺
四月的暖阳筛过窗棂，在妆台投下繁复疏影。
惜弱坐在妆台前的锦杌上，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她的目光，越过半推的窗棂，落在院落里。
惜弱纤柔皓腕撑起下颌，怔怔看着院落的梨树，她纤浓羽睫下的眸子慵懒又妩媚。
“......等会儿去折几枝梨花，我要插瓶。”惜弱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
她眼眸清冽明媚，声音软糯恬柔，午后阳光的金色碎芒落在她的眉梢，让她的神情似叠锦流云。
丫鬟道是。
惜弱很喜欢素净的东西。
另一个丫鬟拿了几件褙子和裙子出来。
惜弱选了件杏白色仙鹤瑞草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她肌肤凝雪，衣衫简素，妆容疏淡。素颜白衫里，却幻化出烈烈风情，艳潋妩媚。
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惜弱看了眼丫鬟：“去看看是谁......”
丫鬟道是，咚咚咚快步跑下楼，去开了院门。
惜弱自己，也附在妆台上，往下看。
来客，是个穿着孔雀蓝褙子的窈窕妇人和一个穿着佛头青缂丝直裰的年轻男子。
惜弱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是她的妈妈闾娘和张公子来了。
来的张公子，并不是张子语，而是张家老七。
“张公子。”惜弱福身，给老七见礼。她身段婀娜，声音酥软，老七立刻心猿意马，一颗心跳个不停。
这就是惜弱，是他朝思梦想的惜弱。已经第二次见惜弱了，老七还是很紧张。
“惜弱姑娘，我是来送药方的。”老七一紧张，连寒暄都不会了，眼睛也不敢往惜弱脸上瞧，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上次他带张子语来给惜弱诊治，不知为何闾娘就看上了他的药方，给惜弱用了，一剂药下去，惜弱次日就排除黑色干燥的粪便，体内热邪减了大半，人也清明，知道说话了。
一连喝了两剂，惜弱不再双目通红发昏。
闾娘大喜，连忙再请张子语复诊。
张子语怕他大嫂知道这件事，又想着老七对惜弱朝思暮想，就在家里开了方子，交给老七，让老七送到翠柳阁。
然后，老七再把惜弱的病情，转告张子语。
老七喜得连连给张子语作揖，叫好兄弟：“***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张子语送过来的方子，惜弱吃了六七天，病情就减了七八成，不再发狂谵语，汛期也过去了，人恢复了从前的温婉娴静，只是身子还虚弱。
这些日子，惜弱一直在养病。
不少恩客来探病，惜弱都推却。
今天，是老七第二次给惜弱送方子。
惜弱笑着，皓腕微抬，接过老七手里的药方。
她仔细看了看，这张药方和上次老七送过来的药方，相差无几。依旧是“小承气汤”，由大黄、厚朴、枳实组成，是祛热的，主治阳明腑实。
这次，大黄的分量减轻了些。
上次的药方，大黄有五钱，这次只有三钱半。
“和上次的方子差不多。”惜弱看罢，漆睫微抬，两眸似冰魄清湛明亮，温软笑着对老七道。
老七瞧了，脸又是一红。
他都觉得自己丢脸，怎么在个女人面前拘谨成这样？他也算是情场老手啊。
他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
闾娘也接过来，看了几眼，道：“的确相差无几。七公子，长苏公子什么时候再来复诊？再好的大夫，也不能单单凭人口述复诊吧？”
虽然张子语没有亲自来，但是他靠老七的复述，居然能把惜弱这怪病治得好了七八成，闾娘心里是赞服的。
可到底要他亲自来看看。
这样，闾娘才能真的放心。
“长苏说吃完这药，就来复诊。”老七立马道。
“如此最好。”闾娘展颜笑道。
老七也跟着笑。
他在惜弱面前，放佛云里雾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劲，又笨拙又木讷，简直像个呆子。
“那位神医，长苏公子，为何不来？”惜弱问老七。
她声音清冽慵懒，又娇媚缠绵，老七听得耳朵都酥了。
老七心里一跳，面色紧绷，紧接着就如竹筒倒豆子般，丝毫不知忌讳，噼里啪啦把张子语的家庭背景都交代个遍：“......他嫂子指望他进学，将来和他哥哥一样，做个举人老爷，将来再做大官。”
老七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果他大嫂知道他来青楼虚度光阴，肯定不喜，上次是我硬拉他来的。”
“他，还怕嫂子啊？”惜弱却打断了老七的话，口气轻软，神态却有几分狡黠，眼里碎芒盈盈，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
老七看到，七魂里丢了六魂，却也不知道如何接这话。
说张子语怕他嫂子？张子语给老七机会，让他能站在自己心慕的女人面前说话，这是对老七有恩。老七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在背后诋毁张子语，说张子语怕女人。
怕女人，总显得窝囊。
说不怕？方才自己那番话，又像是编出来的。要是给闾娘和惜弱留下一个爱撒谎的印象，以后还怎么和惜弱相处？
左右为难，让老七哑然。
“张氏家风笃严，是读书人家。长嫂如母，张神医年纪还小，自然要严加管束，才能成器。”闾娘笑着帮场。
“是啊是啊。”老七连忙附和这话。
惜弱微笑。
从翠柳阁出来，老七才长舒了一口气，微风吹来，人也清明了几分，回想自己的表现，简直差劲。
惜弱又不是老虎，怕她作甚？
自己之前打了一年的饥荒，填了不知多少银子，人都没见到过，如今见到了，还能说上几句话，怎么怕成这样？
“张老七啊，张老七，你这上不来台面的东西”老七心里暗骂自己。
老七立马转向去了柳霞街。
见到张子语，老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就没怎么好好看人家姑娘的脸。
张子语却是微微点头，一副成竹在胸。
“你这样就能知道该怎么治？”老七怀疑道。
“我心里有数。”张子语笑道“料想，惜弱姑娘的面色应该是较之前好得多？”
老七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
“长苏，你到底怎么学的医术？”老七又问张子语。
“看书啊。”张子语道“我这里一屋子医书，七哥想看我就借给你，都读了之后你也会医术的，要不要看？”
“你可算了吧。”老七摇头说道，“你七哥我是读书的人吗？我要有这精神头，早就读书考状元了，还学什么医。”
老七一脸鄙夷。
这年头，大夫郎中的地位低下，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照你这么一说，学医好像也挺简单的嘛。。。。。”
老七越发轻视。
张子语笑笑，也不解释。
“再过五日，我去给惜弱姑娘复诊，我给开的药，还够惜弱姑娘吃五日的。”张子语对老七说道。
“七哥还记得翠柳阁闾娘所做的承诺？我也要去找闾娘兑现承诺的。”
承诺？谁治好了惜弱，就将惜弱下嫁给谁？翠柳阁出嫁妆？
老七觉得心疼，他是不能娶惜弱的，但他也不想谁把惜弱娶走。
“你还真想娶惜弱？闾娘可是厉害的很。”老七泛着酸，给张子语泼冷水。
张子语笑笑，并不解释。
“不是，我说你小子还真想娶惜弱啊？”老七见张子语不答话，以为并不死心
“我跟你说，想娶惜弱的王公贵族多如牛毛，你就是娶的了，你也守不住。”
张子语依然是笑。
“有什么好笑？你小子这是白日做梦。”老七白了他一眼。
“我下次复诊，七哥一起去？”张子语不答，只是问。
“去啊，去啊！”老七想了想，“不过你可别想我帮你，在娶惜弱这件事上，我可是不会帮你。”
张子语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