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小说连载《双生》(2)

2023-08-31 13:16 作者:Winaaa_  | 我要投稿

一段编造的记忆

1

入秋,难耐的暑热被夹杂凉意的秋风吹散,黄叶也在丛丛翠绿间初现。九月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斜斜地照向大地,窗外的鸟鸣声较夏天时少了不少,秋天的茉川少了些许生机。 又是一个新学期的开始,林夕早早就来到茉川六中,这是她在这里工作的第三年。她大学毕业就到六中来当英语老师,第一年接手一个高二的班,因为那个班原来的英语老师生病住院了,第二年学校安排她到新高一担任六班的班主任,同时任课英语,现在高一六班升为高二六班。 她和班上的学生相处得不错,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也还行,但仅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或许这和他的性格有关。林夕是个内向的人,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从不主动交流,她给别人的感觉不是高冷得难以相处,就是有些木讷,但当上班主任,不说话是不行的,说话小声也是不行的,她就戴着小蜜蜂,捏着话筒,借助扬声器大声说话,若不是没有这设备,她怕是要站在讲台上,脸憋得通红。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她挂上小蜜蜂到班上转了一圈,交代几句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吩咐课代表收齐暑假作业后就离开了。 上午没她的课,她就在办公室里翻着新课本,旁边的几个同事凑到一块闲聊,声音不小,出于好奇,她也往那边挪了挪。 “你们知道吗,来了个新心理老师。”一个同事捂着嘴试图压低声音,不过林夕还是听得到。 “真的?男的女的?” 新心理老师?林夕不太清楚,她突然想到,原来的心理老师在暑假前退休了,她是个很温柔和蔼的人,在学校里自己和她关系是最好的,她们有时会聊聊天,她走后自己就真的没什么人说话了。 “男的,昨天我在主任办公室见到他了,你们猜怎么着?”另一个同事回答着,嘴角不禁上扬。 “怎么了,怎么了?”几人兴奋地凑到一起。 “我偷偷瞟了他好几眼,有点小帅,人长得又高,穿得一身黑,给人感觉挺神秘的。” “真的吗?”几人异口同声,惊讶之余,都捂嘴咯咯地笑。 “学心理的嘛,不都给人一种神秘玄幻的感觉,”那个同事又说,“听说他是江城大学毕业的,之前在江城一中教书,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我们这来。” 江城大学?是个名校,林夕的高考成绩加个五六十分都考不上。而江城一中,是江城市最好的中学,成绩、生源、师资、环境……不管哪样都是数一数二的,即使将它放在全省对比,也丝毫不逊色,茉川六中在它面前就黯淡许多了。他为什么来呢?放弃较高的薪水和光明的前途来这里,林夕想不明白。 “你们觉得他谈女朋友了吗?”突然有人来了那么一句。 “我才看他几眼,我怎么知道?” 话题逐渐向恋爱八卦偏转,还有几个老师开始吐槽自家男友,分享恋爱心得、经历,林夕也就没有再听下去。但她确实对那个神秘的心理老师产生了好奇。 2

刚开学的那几天,教学任务不重,作业布置得不多,学生们倒是很轻松,但老师们就不一样了,新学期的开始,大大小小的会议接踵而至,从八月底开始到九月初,林夕觉得自己每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开会。 会议的内容也就那些,新学期的计划,提高教学水平、教学质量,提高升学率……这些都是老生常谈,通篇是空话套话,所有人都说腻了,听腻了。但会还是要开的,她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时不时点头,跟着别人鼓掌附和,摊开的笔记本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她自己都不认识。 中午用午休时间开完英语组的讨论会,她趁机绕回班里整顿午休纪律,站在后门观望了十几分钟,确认学生们都安静下来后,她便回到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没有人,其他老师要么还在开会,要么在班上监督学生们午睡。她靠在椅子上,放松下来,没人的感觉真好,他感叹道。 她拿出备课本,翻了几页,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味,吹进室内的风带着丝丝寒意——这种天气很适合睡觉,没一会,备课本就从她手中滑落,脑袋一歪,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眼睛还没睁开就隐约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去看,余光瞥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像一堵墙一样挡住窗外的光线,他低着头,好像在翻阅着什么。 是学生家长吗?还是领导?是来找我的吗?林夕试图站起,但她刚睡醒,大脑还有些昏沉,再加上双腿发麻,一个没站稳,向前踉跄了一下,双手“咚”的一声撑在桌上,差点摔倒。 那人被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的资料走上前—— “您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林夕低下头,觉得很是尴尬,”请问您找谁?” “我来找高二六班的林老师,您知道她在哪吗?” “啊,我就是,请问您是?” “哦,我叫杨瑞,是新来的心理老师,”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我来找您要六班的花名册,下午第一节是你们班的课。” “好的好的,您稍等。” 原来他就是那个新来的心理老师啊,林夕这样想着,穿过身去在桌上一堆文件夹中翻找。她捏住花名册的一角,把它从高高摞起的纸张中抽出来,顺势递给他,纸张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 “给您。” “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林夕很想看看被同事们评为帅哥的老师到底长什么样,不过又觉得刚见面就盯着别人的脸看属实不太礼貌。 目送他的背影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突然扭头,林夕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五官端正,头发卷卷的有些长,但不过眉毛。像电影里浓眉大眼的正派角色——这是林夕对他的初印象。 “还有什么事吗?”林夕看了一眼后赶紧将视线移开,盯着门口的盆栽。 “我在教师群里发了个问卷,麻烦您转发到班级群让学生们做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那麻烦你了。”杨瑞点头向她表示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林夕冲他摆摆手。 目送他离开后,林夕掏出手机,将链接转发到班级群。手上飞速打字,脑海中浮现出杨瑞的脸——确实有些小帅,难怪同事这些天一直议论他。一身黑衣确实将他显得神秘,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他好似砌了几堵厚厚的墙将自己围在其中,就算透过“心灵的窗户”也无法窥见他的内心。 他像是个有故事的人,想着,林夕又拿起课本,漫无目的地翻着。 3

林夕是个多梦的人,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她的梦境很真实——有颜色,有味道,甚至有感觉。她曾梦到自己被捅了一刀,醒后腹部疼了一整天。梦境的过分真实并没有让她将梦与现实混淆,相反,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她对梦境的记忆总是会混入现实的真实记忆中,时间越久远,混入的也就越多。这导致她记忆中的某件事可能在现实中根本没发生过,也就是说,离她越久远的记忆,越可能是虚假的。 林夕的父母在她八岁那年离异——那时还怀着弟弟的母亲执意要离婚,她和母亲关系很不好,弟弟的出生给本不富裕的家庭增加不少负担,母亲因赌博欠了不少钱,她一边赚钱一边还债,脾气逐渐变得异常暴躁,母女二人经常吵架。 父亲从不往家里寄抚养费,母亲要面子也不管他要。缺钱的时候,母亲总是会破口大骂,骂父亲狼心狗肺,骂他不配做人,然后将家里的一些旧物、家电,或藏在床底的首饰拿去卖掉换钱。 母亲压力很大,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但林夕讨厌她,她总将怒火撒在她身上,莫名其妙地生气,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出她想也想不到的,最难听、刺耳、恶毒的话,他会扔她的东西,把她的书和作业本撕得粉碎,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 可是在她碎片般的记忆中,母亲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而且父母的关系也很好。在得知父母离异的前一天,他们一家三口还去了游乐园,父亲还送给她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娃娃。不过第二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娃娃,她怀疑是母亲把它扔了。 父亲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八岁的她发现人真的是多变的生物,哪怕就一个晚上,一个人也可能变成另一个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捅漏了什么惊天的秘密,还是撕破了这么多年来“幸福家庭”的伪装?她不知道,更不敢问。 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她感觉自己是梦醒了,那些幸福美好的回忆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泡影,不过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巨大的反差使碎片扎在她身上,挣扎着,痛苦着,流下满地无形的鲜血。 她曾对那位已经退休的心理老师说起自己的故事和困惑,得到的答案是:那些美好的回忆是她内心构建的一种防御机制,是他自己为自己服用的安慰剂,她不断用心理暗示说服自己相信那些虚假记忆以遮掩自己内心的伤口。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那我应该是后者。”她记得自己这么回答。 4

新学期开始的工作量一直很大,一个月之后就稍微轻松一些。今天上午林夕没课,路过本班教室时,她打算进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学生上课睡觉或是开小差什么的。 她轻轻按下后门的门把手,慢慢将门推开,尽量不发出声音,后排靠门的同学注意到她,装模做样地咳嗽几声,原本闹哄哄的教师瞬间安静下来。 站在讲台上的是杨瑞,他发觉教室里异常安静后看到站在后门的林夕,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讲课——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达成,体现了我们现实生活中被压抑的欲望……” 听到这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去图书室了——以往,她总是在空闲时间去图书室找些有关梦或其他的心理学书籍看看,不过上个月忙着忙着就忘了。 想到这,她又轻轻地关上门,转身回到办公室,用保温杯泡了杯茶,然后拿着杯子向图书室走去。 行政楼五楼的图书室是教职工图书室,比学生们的图书室要小很多,但是装修得更好,不过自建立以来就没什么人来过,室内桌上的绿植早已枯死,各处灰尘遍布,只有在领导来视察的时候会重购装饰的植物,并叫几个学生来打扫卫生。 推开图书室的门,一股封尘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夕捂住鼻子,赶忙进去拉开窗帘,打开窗,好让室内的霉味消散些。 擦了擦桌椅上的灰,林夕将水杯放下,转身到一旁的书架间找书,她有一阵子没来,对书的摆放位置有些记不清了。 图书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轴承转动,开门声划破原本的安静,把弯腰找书的林夕吓了一跳,她迅速直起身,目光穿过书本间的缝隙向外看去。门口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林夕没看清,但那人已经看见了她。 “林老师?” 听到那人喊她,她便从书架间走出来,她抬头一看—— “杨老师?好巧啊。” “啊,我来还书的。”杨瑞手里那着几本书,随后将它们放在林夕擦干净的桌上。 林夕瞟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一本书的封面她格外熟悉——“《梦的解析》?”她脱口而出,这正是她想找的书,这本书她读过好几遍,不过没有一次完整的看完过。 “您也读过?”杨瑞抽出那本《梦的解析》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书,“就浅浅看过一点。” “看来林老师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杨瑞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林夕听不出他是否话中有话,只觉得这句话不像是随口说出的,更像是故意要这么说一样。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对梦这方面好奇罢了。” “这么巧,我毕业论文就和梦境有关,”他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想必林老师您应该是个多梦的人吧!” 林夕点点头,她很尴尬,没见过几面就聊这种话题她觉得不太合适,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站在原地,保持着几乎看不出的微笑。 “看样子,您好像在这方面有些困惑。” 林夕此刻只想走,她没办法和像杨瑞这样才见几面,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讲太多,更别说敞开心扉聊像梦境这样有些隐私的话题。当初自己和那位已经退休的心理老师谈起自己的梦境时,二人已经相识一年多了,她就像自己的长辈一样,《梦的解析》还是她推荐自己看的。 但她转念一想,杨瑞也是学心理的,也考了证,还在江城一中工作了几年,应该也挺专业的。况且他才刚来学校,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应该挺孤单的。他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太多,而且自己又对他擅长的领域感兴趣,刚好有共同话题,或许自己可以和他聊聊。 “我确实有些问题,能问问您吗?”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拼命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您问吧。” “呃……”林夕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她还是问了,“心理学中存在解梦这个说法吗,就好比梦见牙齿掉落就意味着亲人离世这种……” “这么玄乎的应该没有,”他摸了摸下巴,“但梦确实会反映现实,所以这意味着所谓的解梦不是预告未来,而是发掘你当下的状态或想法。” “但梦会伪装,扭曲本意,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就像白光透过三棱镜会被色散成七种颜色,梦就好比折射出的彩虹。在的一个比方,可能你今天很想吃草莓,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吃到,那么你也许会梦到你是经营一家草莓园的果农。” 所以,那段虚假的记忆只是自己渴望幸福的愿望在梦中的达成,林夕若有所思。 “或许,您是有什么不解的梦吗?”学心理的人是不是都会读心术?虽然知道这是个刻板印象,但林夕还是忍不住这么想。杨瑞的眼睛露出些许诚意但又无比深邃,像神秘的无底洞,剩下皆是一片未知。 在那停顿的半分钟里,林夕不断地说服自己——他是专业的,他看起来很善良,他没有恶意,他也很孤单,他需要朋友……最终她选择将不久前的梦告诉她:“我梦见我在参加一场婚礼……” 她抬头看了看杨瑞,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结婚的人不是我,新郎新娘我好像认识但不熟,不像是会邀请我参加婚礼的那种。而且,我还在梦中见到了我自己……” “梦见自己?”杨瑞说这句话时声调比往常提高不少,有些激动的样子。 “对,但是我的梦通常是第一人称视角,而且那个人和我很不一样,不是说长相,而是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怎么说?” “她看上去挺有钱的,打扮的精致,像个万人迷,”林夕突然想明白了,或许那个人就是她欲望的化身,他继续说,“和她对视地感觉真的很奇怪,而且我当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好像在某一个瞬间透过她的眼睛看见了自己。” 杨瑞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看上去仍同往常一般冷静。 “或许她就是我的欲望体现吧,我小时候一直想做个演员,当个明星来着,这个梦也算是我梦想的达成吧。” 杨瑞点了点头,但他好像并没有听林夕在讲什么,反而自顾自地摸索着。 “或许,是平行世界的你?”他突然说话,严肃的神情让林夕有些害怕,但他马上切换了一副轻松、开玩笑的样子,“没什么,科幻小说看多了。”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离开时杨瑞对她说:“林老师,以后有什么心理学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办公室就在旁边。” “好的,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所以,这算是熟悉了吗?

小说连载《双生》(2)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