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马库拉格的骑士(第十二章~第十五章)
恐怖片警告
第十二章 我们所携的地狱
卢迪克停止了奔跑。他转过身,立刻就感到恶心。他的心怦怦直跳,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一股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里滚滚而出,就像船的烟囱里冒出的蒸汽。听到尖锐的金属回声,卢迪克举起了枪。枪托在黑暗中颤抖。他用手侧敲了敲照明包,试图让它恢复光亮,但发现它已经被砸坏了,无法再使用了。他咒骂着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声音嘶哑而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虽然他知道圣所并没有那么大;在惊慌失措的逃跑过程中,他完全失去了方向,他不敢大声呼喊瑞达或杰兰特,生怕引起注意。当然,假设他们还活着、还能听到他叫喊的话。
巴尔萨斯疯了,这很明显。他暴露在亚空间中,在他的房间里与世隔绝,有些东西让这个可怜的混蛋发疯了,现在他正在杀人。从理性上,卢迪克已经放弃了试图抓住导航者的想法。现在这不重要了。相反,他专注于寻找出路。他想留在原地,等待帮助,但帮助不会到来。他必须让自己摆脱这一切。他们本应该通知阿斯塔特修会,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实用主义正在压制他的恐惧,让它变得可以忍受。制定计划,专注它,实施它。卢迪克紧紧抓住这条理智的绳索,悬在深渊之上。
他走得很慢,认真地听着是否有任何动作发出的声响。他刚才听到的回声已经停止,他无法辨别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他的牙齿战抖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他不得不从制服上撕下一条带子,塞在牙齿之间以抑制声音。气温太低了,他四肢开始失去感觉,当他走进一间八角形的大房间时,他开始担心暴露在空气中的持久影响。
卢迪克在门槛上愣住了。里面很黑,但借助微弱的环境光,他可以辨认出某些东西的轮廓。比周围更实在更黑。一盏钠灯闪烁了一下。它悬挂在房间中央的上方,固定在华丽的枝形吊灯上。在半秒闪出的光线中,卢迪克确定了那些东西的性质。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军装。
“埃兰……”他低声说,防止他牙齿打颤的布带从他嘴里掉了下来。
“眼睛会看到……”
突然在寂静中响起的声音让卢迪克尖叫起来。他往后缩了缩,感觉到身后是一堵坚固的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房间,并且已经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了。他拖着脚步,侧过身,一只手放在身后,引导自己沿着墙壁寻找可以逃跑的缝隙。
“眼睛会看到……”那个声音又说,离得更近了,当卢迪克意识到自己正朝着它走去时,他僵住了。他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拖着脚步,但因为太匆忙,被什么东西缠住而摔倒了。灼热的疼痛刺痛了他的膝盖和肘部。他一直抓着的激光卡宾枪嗖地滑进了一片漆黑的深渊。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弯曲的、金属般冰冷的东西,但手颤抖得如此厉害,他无法抓住它,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都滑开了。然后他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灯光闪烁起来,照亮了粘在他手套上的冰冻的血结晶。尸体环绕着他四周,红色的泪水顺着他们的脸庞流下。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出路,那道光就熄灭了。他用手和膝盖向前爬行,不顾一切地与死者保持距离,就好像他们的死亡具有传染性一样。
“我看到了……”那声音说,巴尔萨斯在卢迪克身后低下身子,金属尖锐的咔哒声随之响起,卢迪克蜷缩在他的膝盖上,双手扭曲成爪子,抓着他的军服。
“求你了……”卢迪克喃喃道,他的呼吸如同即将熄灭的火堆上升起的一缕缕薄烟。
“你必须看到……”
卢迪克感觉到导航者的呼吸就在他的脖子后面,他那蜘蛛形态不可抗拒地在他身上拱起。
他恳求着。“我不想看。求你……”
“它来了。你必须看到……”
卢迪克的眼睛因寒冷而灼烧着,因为他的泪水业已开始结冰,即使他想闭上双眼也做不到。
“不…”
“从内部而来…”
卢迪克感觉到导航者的金色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巴尔萨斯很强,远比他强。他想战斗,但恐惧如同钢钳,难以挣脱。
“求你…”
“它就在这里,”当灯亮起时,巴尔萨斯嘶嘶地说,整个房间周围结冰的窗户显露出来,这是一个由冷冻水晶组成的多面镜面迷宫。
卢迪克看到他自己的恐惧映照在镜面上。他看到弓着背的导航者向他逼近。他看到导航者薄唇张开以宣布判决。
“它就在这里……”巴尔萨斯重复道,“我们所携着的地狱。”
卢迪克看到了那只眼睛……然后尖叫起来。
瑞达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但强迫自己继续走下去。
“那是卢迪克,”杰兰特粗声粗气地说。他举起武器,朝周围瞄准,寻找他们可怕的猎物。他的照明在颤抖。
“我们不能杀他,万科。”
“那你建议我们如何做?那是该死的卢迪克。是他死亡的尖叫。你知道,我也知道。导航者杀死了所有被派到这里来接他的可怜的混蛋。”
瑞达在想,克拉夫也许已近行尸走肉,但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会采取预防措施,即使这些措施已被证明并不足够的。
“一个眼罩,”她说,睁开眼睛。
杰兰特皱着眉头,仍然像棍子一样挥舞着他的卡宾枪。
“一个眼罩,一具枷锁。挡住眼睛的东西。没有那样的东西,克拉夫不可能进入这里。”
“当我们找到他时,我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杰兰特说。
瑞达搜查了克拉夫的身上,虽然很粗略,但足以知道上校没有携带任何类似的装置。
“所以他一定是把它丢了。”
“丢在哪里?”
“那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王座啊……”杰兰特正要摇头,但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如果你错了呢?”
瑞达没有回答。她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杰兰特的恐惧和愤怒消退了,他正要触碰她的手,但这一刻转瞬即逝,她退开了。
她背对着杰兰特,面向她认为卢迪克尖叫的方向。“当巴尔萨斯逃跑时,他躲去了他的避难所。那就是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卢迪克所在的地方。还有其他人在的地方。”
“你要去吗?”
瑞达从她的制服上撕下一条布,把它做成一个眼罩。“你将成为我的眼睛,万科,”她说。
“他还有爪子,你知道,”她听到杰兰特说。
“我不认为他想杀了我们。”
“真的?”杰兰特听上去难以置信。“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个想法?”
“在我们找到上校之前,他本可以杀掉我们的。相反,他只是逃跑了。他在害怕。我认为他想向我们展示一些东西。”
“是的,想展示给我们那种让他发疯的、来自亚空间的恐怖的死亡。”
“并不是这样的。他说,‘你必须看到’。看什么?这是一个警告。他看到了一些东西,来自亚空间的预兆。”
“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瑞达摘下头盔,将眼罩像头巾一样绑在头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男人,他的脸被黑暗所笼罩。
“这只是一种感觉。”她说。
第十三章 腐败
聚集在粮仓里的闹事者用可怕的叫喊声和咒骂声回应西庇阿,但音量变小了。
“我说,谁能代你们说话?”西庇阿再次问道,声音更大了。他的双手仍然放在身旁,但他看起来远非柔顺可欺。
人群安静了下来,变成了零散的窃窃私语。船的噪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脚步声响起,穿过人群。
西庇阿等着。
一个男人出现了,从他脸颊肉上所钉的金属级别印章来看,他是个劳工大师。他的脸上有烧伤的疤痕,手指因多年使用等离子通风口而变黑。宽阔的肩膀衬托出一个矮而粗壮的身体。他还留着的那几缕头发斑白如灰,下巴周围的胡茬如同黑纱。
“我代表他们说话,”他用坚定而清晰的声音宣布。他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智慧,西庇阿想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落入一艘星舰的内部,执行如此悲惨的任务。
“你领导了这场叛乱?” 西庇阿和那个人现在面对着面,他这样问道。
“我不怕死,星际战士,”那人说。“杀了我,另一个人就会取代我的位置。你不能杀了我们所有人。”
西庇阿摸了摸胸前的带翅膀的骷髅图标。“这个印记意味着我是人类的仆人。我不杀忠诚的帝国公民。我作为极限战士发过的誓言不会让我这样做,我的荣誉也不会让我这样做。
那人回以天鹰手势,尽管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西庇阿知道他一定很害怕。他一开始鼓起的勇气已经用尽了。
“你是谁?”
“大……大人?”
“我在问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沃罗拉努斯。”
“奥本,大人。”
“这是你家族的名字或是你部落的名字吗?”
“不是。我是在虚空出生的,没有家族,没有部落。”
“你有奥特拉玛,你有马库拉格。那就是你的部落。“他拍了拍胸口。“也是我的部落。你看到了吗,奥特拉玛的奥本?
男人点点头。
西庇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指了指悬吊的尸体。“你杀了这些人吗?”
“部分是我们杀的。”
“还有筒仓……你放火烧了它们?”
劳工大师点点头。
“你烧掉了你的口粮,你杀死了你的主人。我该如何判断此事,奥本?”
“我们不能吃那口粮。我们告诉他们,但他们不听。那口粮是污秽不堪的,大人。”
有人在群众的阴影和人群的掩护下,在闹事者们的后排动了起来。
西庇阿认为形势变得更紧张了。“但这就是这艘船所能提供的一切。在这艘船里,你为帝皇服务。”
听到这话,有人喃喃自语了几句“帝皇万福”之类。
“是的,”奥本回答,“但我们不会吃它。”
“看在基里曼的怜悯之下,为什么不呢?”
伊鲁斯的声音通过私人通讯器传来。“西庇阿……”
人群中更远处发生了什么事,一阵动静正向他袭来。
“要是他们想要打什么歪主意,他们就都是傻瓜,”西庇阿低声对伊鲁斯说。
“吃不了,”奥本宣称,似乎没有意识到同时发生的另一次谈话。
西庇阿现在只是半心半意地听着,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闹事者们身上。
“他们肯定是绝望到发傻了,”伊鲁斯回答道。
喊声又回来了,起初是几个孤立的声音,但随着恐惧的蔓延,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不能让这变成流血事件,兄弟,”西庇阿说。
“那些吃了口粮的人生病了,然后疾病蔓延开来,”奥本继续说,又找到了勇气。“大家都很恐慌,而监察者想用鞭子和棍子平息它。有些人死了,被那些生病的人活活撕裂。其他人爬到上面的椽子上,在脖子上系上皮带,一命呜呼。”
人群分开,露出了一个金属配给桶,一对魁梧的水手拖着它。它被倾倒,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西庇阿的面前。它看起来像谷物。起初,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伊鲁斯在他耳边说话。
“有些不对劲,兄弟。人群中的动静……”
西庇阿好像第一次看清了谷物。它自己翻腾起来,在他眼前变黑,突然间因为感染而“活”了起来。肥大的蛆虫在团团扭动。一个黑点在一条虫子头上绽放……然后张开,露出人眼一般的虹膜。西庇阿伸手去拔枪,却只摸到一个空皮套,他对这东西产生了几乎白热的仇恨。一条狭缝从虫子那长出粗大肋骨的躯干上划过,裂成一个滴落着新生黏液的非人大口。它尖啸起来。
“基里曼的血……”西庇阿喊道,一靴子碾碎这污物,它尖叫着死去。
奥本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其他水手的行列,他们转身看向身后那阵看不见的骚动。伊鲁斯隔着通讯器喊话,西庇阿同时也听到他已经越过盾墙。
“普拉比安是对的。人数太多了。邪教徒,其中一些是来自我们内部。”
烟雾越来越浓,黑暗越来越浓,但西庇阿终于看到了危险。部分人群戴着粗制滥造的面具,在破烂的罩衫上涂抹出废墟的印记。他们拿着刀,锋利的工具,开始杀戮。就在同一时间,配给场发生了爆炸。
第十四章 盲者
他们到了八角形房间,发现卢迪克跪在房间中央。瑞达看不见军士的脸,因为房间里很黑,他背对着她。照明薄薄的灯光照出了他的头发,他制服上的斑斑血迹。他们也看到了其他的士兵。她低着头看着地板。没有子弹壳,也没有激光放电造成的烧伤。一队死去的士兵躺在八角形房间里,但没有开一枪。她也没有发现巴尔萨斯的踪迹,她专心地听着表明他存在的咔哒声,但她能听到的只有她自己和杰兰特的呼吸声。
“他在这里吗?” 杰兰特背靠着墙壁,站在房间的边缘。他低头看着在空地上蹲在他身边的瑞达。
“卢迪克在。但是巴尔萨斯……”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也听不见。”瑞达解开她的动力锤,先把它递给了杰兰特。
“这就是你的计划?”
“放在低输出一档,”她警告说。“要是太高了,你就会杀了他。”
杰兰特摇摇头。“我不能让你这样做,阿尔娜。我来引诱他出去。”
“你根本没搞清楚现状,万科,”她嘶嘶地说。“你走不出门口两英尺的地方。” 她盯着他的目光,等着看他是否敢争辩这点。他没有。
“低输出,”她重申。杰兰特接过动力锤。
瑞达把头巾拉到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一个结。她最后瞥见的是一个金属眼罩,一束光在上面照耀,形如镰刀般的月亮。“就在这里,”她低声说。“眼罩。我们得把那东西罩到巴尔萨斯脸上,只有一个该死的技术神父才能把它弄下来。”
她走进房间。她把枪丢了后面。和命运玩把戏毫无意义。在她最初的蹒跚而不确定的几步之后,通讯器轻轻地嘶嘶作响起来。
“稍稍向左侧半步,”杰兰特的声音传来。“我看不见了。”
瑞达听从了,听见脚下的冰块嘎吱作响。她有效地蒙住了双眼,所有其他感觉都被提升了。寒冷、血的气息与冰霜融为一体。她移动时织物的沙沙声,以及她为了保持冷静和专注而缓慢的、深思熟虑的呼吸。她没有听到金属对金属的敲击声,巴尔萨斯狂躁手指敲击出的提示音。
“这样更好,”杰兰特低声说,他的呼吸在听筒上时近时远。“我能看清。正前方十步。”
“把光保持打在低处的地面上,”瑞达在她开始前进时警告道,一边在脑海中数着步数。
“是的,中——”
突然的停顿让瑞达停下了脚步。
“我听到了动静!在上面…'
“光照在地上,万科!他妈的不要违背你的上级军官。”
“他和你在一起,阿尔娜。哦该死,他真的在里面。”
现在她听到了咔哒声,起初声音微弱,从头顶传来。
“有多近,万科?” 她慢慢地移动,但已经不再数步数了。
“王座啊,阿尔娜。他就在你的上方。
“杰兰特。” 她咬紧牙关,努力不屈服于恐惧,她的心思集中在任务上。“多近?”
“还有六步,不……抱歉,还有八、八步。他在跟着你,阿尔娜。
“我告诉过你要把灯放低,列兵。”
“已经放低了,该死的。我能看到他的影子。”
瑞达数了数步数,试图忽略头顶的咔哒声,当她用靴子尖碰到一个沉重的东西时停了下来。她俯身去抓它,然后她听到了头顶钠灯的嗡嗡声,她猜测着埃兰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事。
“射它!” 当巴尔萨斯以蜘蛛般的优雅俯下身来包围她时,她大喊起来,蹲下身子,抓起了面罩。“把灯给打烂!”
灯光照在她的眼罩上,把黑色染成了闷热的黄色。
一秒钟后,她听到了杰兰特的卡宾枪的发射声,然后被掉落的玻璃碎片击中。但巴尔萨斯挡住了大部分伤害,她听到导航者痛苦地嘶嘶作响,碎片划破了他的长袍,刺入了他的肉体。瑞达试图抓起眼罩,但她的手腕被金手指牢牢钳住了。
“导航者……”她喘着粗气,他抓握的疼痛迫使她屏住呼吸。
“你必须看到……”巴尔萨斯说。“眼睛会看到……”
瑞达感到她的蒙眼布下面有一根钩状的指甲滑了进来,然后向下拉去。破烂的布条被扯开了,她闭上了眼睛,但能感觉到想要睁开眼睛的冲动,巴尔萨斯想要她这么做。
“你必须看到……所有人都必须看到……它来了。”他听起来与其说是疯狂,更像是在害怕。
瑞达用空着的手猛地一击,感觉到她的拳头击中了导航者的下巴。她吼道:“杰兰特,现在!”
手腕上的压力消失了,尽管她已经感觉到炽热生疼的瘀伤,红肿皮肉像手镯一样环绕手腕。她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动力锤启动时突如其来的电荷。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杰兰特,他的照明灯在他奔跑时疯狂地摆动着,还有动力锤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冷光。巴尔萨斯转身背对着她,面对着杰兰特,杰兰特注视着那深渊,挥出一击。
“万科!”
巴尔萨斯往后倒去,他那晃动的、失去知觉的身体挡住了瑞达的视线。当导航者倒下时,杰兰特显露出身姿,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微微噼啪作响的动力锤松松地握在他的手中。
“王座啊,万科……”瑞达嘶哑地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然后杰兰特眨了眨眼,将他的照明灯对准了俯卧的导航者。他喘着粗气,动力锤掉了下来,当它撞到地上时闪出火花,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如何?” 雷达问。
“我没看到,”杰兰特就只能说这么多。
瑞达低头看着巴尔萨斯,明白了原因。导航者的脸被严重割伤。他的眼睛紧闭着,头发上沾满了鲜血。她没有再犹豫,将眼罩卡到巴尔萨斯的额头上,卡哒一响,像机关一样猛然闭合。
然后她跪倒在地,终于能再次呼吸。
“他是什么意思?” 杰兰特问道。
瑞达仰起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它来了。这些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它来了。
第十五章 血与骨
普里亚姆不屑地看着围绕在军需官身边的人类士兵。他们破烂的制服不能对他们有任何帮助,他们以如此坚定的决心握住步枪的方式也是徒劳无益的。他们三男一女,每个人都背着防暴盾牌,承受着它的重量。普里亚姆研究了数百种武器。盾牌一旦被放下,短管的自动步枪就会被架在在盾牌的凹口处,团团围住那个军需官,而她这个小东西则徒劳地躲在它们的壳后面。他们是足够勇敢的灵魂,他想,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完全是多余的。他认为赫利科斯给他安排的这个护送任务可能是对他在竞技场上羞辱老将的惩罚,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几乎没法让他烦恼。他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知道自己乃是为战争而铸造,但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完成自己被赋予的目标。
他如饥似渴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展示原铸战士的优势。他们是为人类所处的这个更黑暗、更危险的银河系而用基因技术打造而成。普里亚姆曾期望从原体的远征中获得显赫的荣耀,但他却被派遣到边荒地方,迷失在亚空间中,全无用武之地。因此,哪怕是让他去寻找一个被隔离在密封甲板上失踪的排,那也是值得欢迎的,就算这任务不特别令人振奋,但能稍微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当关门的响亮回声平息下来,而普里亚姆高度的感官察觉到不同的声音时,这任务就变得更加有吸引力了。
他已经走进了主入口,腋下夹着爆弹枪,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着枪栓,另一只手握着枪托。
“留在塞库提乌斯身后,”他说,指了指另一名军士,然后点头示意他的其他队员上去。他对军需官和她的“持盾者”丝毫不留情面。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能听到的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破裂声上。如果那个排已经在废弃的大厅里成了一堆尸体,那可能是支柱在移位而吱呀作响,甚至是火焰闷烧的声音。他们进入的甲板部分在过了入口通道后又长又宽,他从他研究过的示意图中知道,它的长度足够远,声音可以传播过来。尽管它是开放的,而且没什么居住区,但涉及声音和距离时依然可能造成混淆问题。
当他到达比装甲运兵车的炮弹还大的配给箱时,他的手下按照他预先规定的命令分散开来,担任哨兵。塞库提乌斯停留在后方,他的小队阵型松散,几乎显得轻松自在。他们在这里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但当普里亚姆用爆弹枪的枪管轻敲巨大的配给箱时,他依然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扯紧了。声音沉闷,但比他预想的要轻。
“军需官……”当奥尔沃·沙尔娜和她的侍从们拖着脚步走向他时,他甚至不必给出命令,他的语气就给出了命令。塞库提乌斯紧随其后,但他的兴趣在别处,他透过红色视网膜镜片审视着阴影。他也带着一把爆弹枪,但把它挂在胸前,放在骷髅和雄鹰之前,那标志着他死亡天使的身份。他枪口朝下,微微倾斜,他戴着手套的手指靠在扳机护板上。
“我们能快点吗,兄弟?” 他通过私人通讯器问道。
“你急着回去巡逻?”普里亚姆回答,一边等着沙尔娜,一边斜眼看着塞库提乌斯。“或者,也许你想在竞技场上重比试一次?”他扬起眉毛。“因为显然你更能忍受羞耻。”
塞库提乌斯低声咒骂,普里亚姆听见他那艾克斯语诅咒的尾音。他向他的兄弟点点头,承认了这个请求,塞库提乌斯回以表示“荣誉”的战斗手势。
沙尔娜站在他面前,普里亚姆俯视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即将被管教的犯错的孩子。
“大人,”她耐心地说。
普里亚姆用指关节敲打着箱子,引起了和之前一样的空洞共鸣。“你觉得这声音对劲吗?”
沙尔娜皱起眉头,将耳朵贴在板条箱冰冷的金属上,回声慢慢消失在远处。“不对劲,”她承认,又往后退了一步。
“它被密封了,”普里亚姆说着,指了指配给箱舱口的六角锁,那里有一个红色的符文微弱地闪烁着。
“让我看看,”她一边说,一边稍微拉起她的长袍,走过去来来回回地检查舱口。锁上安装了一个数字键盘。沙尔娜以正确的顺序输入了密码,灯光变成了淡绿色。
“后退一步,军需官,”普里亚姆对她说,“回到你的护卫身边。” 他的一只手拿着他的爆弹枪,靠近已经解锁但仍然封闭的配件箱,另一只手伸手去抓一个舱口把手。另外两名原铸战士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武器对准了箱子。
他与塞库提乌斯看了一眼,后者在这个表示“准备好”的信号下改变了姿势。
然后他推开舱门。
它吱嘎作响打开,旧金属与旧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有些抽搐,普里亚姆尽量不皱眉。
“什么都没有,”他说。
沙尔娜又走过来,在箱子周围打开钠灯,但箱子是空的。她跪了下来,手扫过底板。“它已经被一扫而空了,”她说。
“你听起来很惊讶,”普里亚姆说。“不就是他们吃光了口粮。”
“他们将里面的东西吞吃殆尽。所有的一切。但这是蛋白质谷物,”她说,显然决定解释一下更好,因为普里亚姆的思绪开始转向到他之前听到的声音。“它类似于沼泽大米,只是更厚,营养含量更高。”
“这和你喂这些人的食物性质有什么关系?”普里亚姆问道,尽管他已经集结部队准备进一步探索甲板。
“它足够小,数量也足够多,以至于一旦一个补给箱被装满,就会多少漏下或剩余些谷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补给箱被如此彻底地吃干净。
“也许他们比你想象的更饿,”普里亚姆一边说,一边朝塞库提乌斯挥手。
“但是看看这个……”沙尔娜指了指,普里亚姆顺着她所指看去。金属上有黑色和肮脏的条纹。
“这是手指拖出来的痕迹,”她说,在那个地方用自己的手来模仿这个动作,但她不得不张开她的手掌来涵盖它的大小。
普里亚姆的目光变得凝重,他有着超凡的嗅觉。
“这是血,”他说。“他们很饥饿吗,这些人?”
“不,他们能定期收到口粮。”
细碎破裂的声音仍然持续存在,现在更让人恼火,因为普里亚姆无法将它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那不是火。也不是支柱在移位。
“塞库提乌斯……”普里亚姆开始说,他按住了用磁力夹在盔甲上的头盔。
“我也听到了,兄弟,”另一个军士回答。
普里亚姆猛地戴上了他的战盔,接口合上,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和金属碰上金属的沉闷撞击声。现在他在沙尔娜旁边,通过他盔甲的呼吸器格栅说话。
“让你的护送人员靠紧一些,随时待在我身后。”
沙尔娜显然害怕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士兵们尽最大努力看起来很坚决。普里亚姆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就和他的小队一起朝前推进。
普里亚姆和塞库提乌斯急步前行,他们的小队紧随其后,确认了前方的每个房间和走廊的情况。它是通过良好的同步性完成的。十三号甲板上半明半暗的昏暗在召唤他们前进,没有一个角落或盲点未被注意。
他们顺着那劈啪声前行。它让普里亚姆想起骨头在强烈的压力下嘎吱作响的声音。尸体在 兰德掠袭者的履带下被压碎时发出的声音。但是十三号甲板上没有战斗坦克。随着通往下一分区的门被开启后轰然洞开,懒洋洋地转动的风扇叶片的嗡嗡声传了出来。一股人造的微风,人类汗水的咸味之外还有另一种气味。普里亚姆也很熟悉它。浓厚的。金属气息的。那是一种战场的味道,虽然像帝皇意志这样的战舰和任何战场一样被争夺过,但在这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是血……”塞库提乌斯低声说,他在房间门口占据先锋位置。他爆弹枪上瞄准器射出的红光刺入了前方充满恶意的阴影。
普里亚姆上前上加入他,将手放在另一名军士的护肩上,提醒他注意他的存在,并启用了他的夜视仪。
“从这里开始我来带头,兄弟,”他说。
他的视野变成了单一的绿色,他发现了一个宏伟的房间,巨大的金属柱子在入口的两侧排成一排,消失在他的视镜之外。
这是一个集结大厅,一个军队的集结地。一艘帝皇意志号大小的船会载着整支军队参战。他们会在这里列队,军官们会检查他们的信念,牧师和祭司们会用必将胜利的言辞激励他们。
灯光已经熄灭,这里比甲板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暗。唧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再是通过管道和通风口传来,而是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回荡,这里就是它的来源。
然后它就停止了。
普里亚姆解除夜视,并发出“小心前进”的信号,两个小队进入了房间。他们一经过敞开的拱门,原铸战士就展开呈扇形,使用连接在爆弹枪上的照明灯,在房间内平移光束。
前方又是柱子。金属柱子密密麻麻。有些柱子上有划痕,与军需官在配给箱底部发现的一样。普里亚姆短暂地想起了沙尔娜,迅速转过头,看见她仍然保持距离,但和她的护卫部队一起一直跟着原铸战士。
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集结大厅里的空气感觉很奇怪,好像太重了。惯性拖着他的身体,尽管他的动力装甲增强的力量很容易克服这种惯性。覆盖在他视网膜显示屏上的符文疯狂地闪烁着,突然显现出威胁警报,但又分散开来,急速地试图锁定某个看不见的目标,但却迟迟锁定不了。警告范围从低到高再到极端,然后又回到低,每次自动测定似乎都没有理由。
困惑的普里亚姆停了下来,同时叫停了这群人,并取下了他的头盔。他嗅到的气味更重了,血腥味、氨水味混合着醋酸。但至少他的视线更清晰了,此时光束打在了一只被丢弃的靴子上,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暗中向塞库提乌斯发出讯息,后者随后在同一个目标上点亮了自己的照明灯。那靴子湿透了。它的鞋头曲线上有一层胶状薄膜,只可能是血。它被啃过。犬齿和臼齿的印痕使皮革变了形。
从靴子开始,一条深红色的小路通向更深的地方。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物品。皮带。被撕裂的肩章。一块闪亮的粉红色骨头。皮肤的残片粘在上面,一根筋将它串在另一块人体骨骼上。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黑暗中踉跄而出,凝视着刺眼的灯火,就好象光如剑一般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他从腰部以上赤裸着,肌肉发达的身体被红色浸透,手指也滴着红色,他光着脚,因为灯光而半盲了。
沙尔娜立刻认出了他。
“罗恩上校!泰拉王座,发生了什么事?”
普里亚姆感觉到她向前移动,伸出了手臂。
“别再向前,”他警告说,手指张开,示意她停下来。
“他受伤了。显然还患上了紧张症。把那些光束从他身上移开,”她回答说,又动了起来。
普里亚姆转而向她的一名护卫开口。“管住你的上级,”他命令道。“不要让她再靠近。”
“什么?”沙尔娜问,突然不知所措。“那是这艘船上的一名军官。他需要医疗——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士兵,你把我放开——”
“抓住她,”普里亚姆插嘴,他的声音足以让沙尔娜闭嘴,平息任何进一步的骚动。他的光束从未在罗恩上校身上移开,他还没有对原铸战士的存在做出反应。“塞库提乌斯……”
“我会看住他,”另一个军士回答,仍然戴着头盔,他的声音在通讯格栅中显得微弱。“当心。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一个人罢了,马库斯。”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贾斯图斯。”
普里亚姆点点头。他相信塞库提乌斯的直觉。他俩从一开始就并肩战斗,而塞库提乌斯是少数几个与他用名字互相称呼的原铸同袍之一。除了塞库提乌斯之外,他不愿有他人来保护他的盾臂。普里亚姆向他的两个手下马苏斯和尤拉提斯示意,当他向罗恩上校那可怕的身形推进时,这两人从侧翼包抄过去。
这个军官染血的不仅是他的皮肤;他的头发和衣服也都沾满了鲜血,但他并没有受伤的迹象。普里亚姆将照明灯照进了罗恩的眼睛,但没有得到回应。甚至没有瞳孔扩张。罗恩还在呼吸,但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找出这是谁的血,”他对塞库提乌斯说,塞库提乌斯召集了自己的小队,继续深入房间。
紧张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只是偶尔会被马克10型战甲的机械轰鸣声和塞库提乌斯小队在通讯系统中的低声点滴声音打断。在那段时间里,普里亚姆一直盯着他们的照明灯慢慢地越走越远。他的目光转回到罗恩身上,罗恩依然是一脸呆滞的表情,眼睛如同玻璃一般。
“求求你了,”沙尔娜从一排士兵后面恳求道,“至少让我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普里亚姆正要答应她的请求时,塞库提乌斯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
“基里曼的慈悲啊……”起初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普里亚姆,”他提高了声音,“这里有东西。我没有……我无法合适地描述它,兄弟。”
“你待在原地,” 普里亚姆对沙尔娜说。然后他发出一大串简短的命令,两个在侧翼的原铸战士朝罗恩聚过去,将他牢牢地盯住。在他的另外两个部下中,奥德西安留下来和沙尔娜和她的护卫在一起,而提比鲁斯和军士一同迅速前去支援塞库提乌斯。一块空的、铆接的金属甲板挡在他和另一名军士之间。在路上,普里亚姆瞥见了粉红色的骨头碎片和其他内脏碎屑。一个变形的下颚。散落的牙齿。一只被肢解的脚。尽管令人不安,但这些破烂、血腥的东西并不是引起塞库提乌斯反应的原因。普里亚姆经过了其他站在监视位置的原铸战士,接近他,随后他看到了那原因。
剥落的皮肤,被折断和咀嚼过的骨头,残骸,残破的胸腔,堆积的器官和空洞的头骨……这一切都堆积在一堆令人作呕的肉和内脏中。它散发着血腥味和冰冷、鲜红的肉味。
罗恩的人在这里。他的整个排。被屠杀。被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