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毕业季】《遗忘》

      那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他离开德馨乡，被迫寻找被那难以名状的漫天无际的迷雾。那是一股曾萦绕他的身心，却令他愈加坚定自己理想的一股力量。

      我原先在一家奇特的音像店打工。在那里，我要接待许多各种悲伤的人。

     在这个人口不断减少、家庭逐渐消亡的时代，许多普通人没有后代，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迫切地、争先恐后地希望自己被铭记。万一，死后真的是一片虚无呢。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令堂的手续办完了吗？”我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等到他哭泣的间隙才敢发话。他点点头。

     “好，跟我来吧。”

     我领他去一间屋子。那里开着直令人打寒颤的苍蓝色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种灯。我从男子手里接过一张身份芯片，连上计算机，他母亲生前的居所、工作的模样，以及许多珍贵的片段都被放映出来。

     男子捂起眼睛，好像害怕光芒。

    “令堂应该是过得很温馨，没有什么难过的。”我拍拍他的肩，指向荧幕，“你可以按照她的遗愿点选内容，录入唱片里。放心，再多的东西都装得下。我们有着先进的物质压缩技术。”

     “好吧。”他吞咽一口，“喏，除了我外公外婆去世的那段回忆，其他都留下。”

      我照他说的做，并没有询问太多。我知道，这时候刨根问底往往会勾起不可收拾的悲伤回忆。他当然也有他的考虑。

      冷色灯光下，我将数据选定好，输入刻录机。按下开始键的那一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全部生活便被压缩、凝集，如黑洞的吸积盘一般，密密层层地在刻录机中聚成一张唱片。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操作，进行得很平稳。唱片是全息的，如果要将它播放出来，也会包括实实在在的物体触感与温度。我本以为会很重，谁知我戴着手套将它取出，小心翼翼地放进盘盒，竟感到格外轻盈。

     男子睁着哭得血红的眼睛凝视我。

    “这样做，真的能保存很久吗？”他问。

    “那当然。就算是你孙辈的孙辈来到这家店，循着名字来找这张唱片，都能找得到。”

     “可是我没有孩子……”

     “……”

     糟糕，我还是失了言。

    “还是得谢谢你，小伙子。你提醒了我。”男子嗓音沙哑，“我得赶快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在我老到走不动路之前，也来这儿给自己刻一张唱片。那之后，我才能放心去我该去的地方。”

      随后，他便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苍蓝色的墓碑铭之屋。我本想留他下来好言劝几句，一想起自己这张笨嘴，要么还是算了吧。

     我目送他离开，将唱片放在盘盒里做好标记，轻轻放在案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