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魂:许以星空之愿 第三幕 众生的誓言
第九章 不能言说的遗忘
“你现在还觉得,这是梦吗?”龙渊手握星芒点缀的魔流剑,用悲伤而复杂的目光看着跪坐在螺旋剑前的防火女。
“.........”
长久的沉默过后——
“为什么?”防火女抬起头,轻轻问道。
“什么?”龙渊不解。
“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渊似乎对防火女会问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在意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嗯,你果然是察觉到了。那之前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我.....”防火女看着神情淡然的龙渊竟然感到无法开口,只能把后半句话咽下。
.......相信你啊。
“鲁道斯作为薪王,存在的意义就是按照神明的意志想尽一切办法延续初火,我若要做出改变,必然要杀他。”
“可是......”防火女依然不解地看着龙渊,似乎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要完全掌握噬魂,这是最好的办法,从他的灵魂和记忆里,我就能找到需要的一切。”
龙渊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缠绕的黑流,轻轻一叹。
“我们都是宿命轮回中的棋子,这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生死早晚,又有何妨?”
“那......那个向你求助的人呢?”防火女似乎毫不在意他们就是即将决定这个世界最终命运的人,微微沉默后再度岔开了话题。
龙渊的表情似乎是在反复挣扎着,他紧闭的双眼也遮不住那种痛苦,可是最后他还是决定要说出来。
反正,眼前的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了。
哪怕是要到世界的尽头。
这一刻,他突然想将这一切都放下,那样该有多好。
“希拉....她....那就是另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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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漫长到连希拉自己都怀疑那个偶然来到环印城的灰烬会不会只是自己快要发疯前臆想出来的幻觉。
但是当那阵陌生而又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时,希拉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活着,还没有疯。
神前骑士怀着无比的欣喜慢慢走向一直封闭的木门,脚步自进入这间小教厅以来从未如此颤抖。
作为神族公主费莲诺尔的骑士,亲手击杀叛乱狂王的英雄,她却不得不为了压制狂王残留的深渊之力而自封于这间小小的教厅,但是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守护费莲诺尔公主与环印城的使命。
所以她才在第一次相遇灰烬,听到他说出太阳王葛温的名讳时那么激动,甚至几乎不假思索地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恳求他去终结米迪尔的痛苦。
而他能够再回到小教厅门前,也表明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托。
“啊,太阳的信徒啊,请告诉我,您是否已经结束了米迪尔的痛苦?”希拉轻抚门扉,轻轻的问道。
门外传来了那个不久之前出现过的声音。
“是的,我已经让它痛苦的灵魂....安息了。”龙渊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是作为骑士的希拉仍旧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绝,那不是可以做伪的情感。
“太好了,可惜此刻神火暗淡,我没有什么能够用以答谢您的。”希拉声音渐渐微弱,“只有这个来自公主殿下赏赐的圣铃,既然您也是信仰太阳之人,那么这想必是最好的礼物了吧。”
一团如同小太阳般的乳白色暖光应声出现在门外,缓缓漂浮到龙渊身前,那之中似乎是一个神职者所用的铃铛。
龙渊伸出双手托过那团光芒,可他却在看清眼前那个白色牵牛花状的圣铃后一阵失神,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门内最后传来的劝告。
“请您谨记,切勿打扰公主安眠。”
可是龙渊只是盯着那个精致的铃铛一动不动,整个人完全呆滞了,不敢置信地就那样怔住了。
连他身边的黑炎骑士都觉得领主大人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们却不敢出声打扰。
“这怎么可能呢......”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昏暗的阶梯上龙渊呆呆地站在小教厅门口,手中拿着白色圣铃,暖白色的光芒下隐隐流动着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
他身后黑炎骑士一字排开,再之后就是台阶之下的无数深渊骑士,但是不管是宽阔的的阶梯上还是诺大的沼泽都是全无动静,听不见一丝声响,直到几缕风动的声音传来,才消减了几分沉默的氛围。
迟迟未语的龙渊落下一声压抑的叹息。
“希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龙渊一反常态地开口,直呼圣骑士的名字,语气之温柔令希拉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她因为错愕而稍稍停顿了一会,行将离去的脚步也因此回转。
直觉告诉她对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并不是她愿意听到的。可她还是压制不住心中那种促使着她去倾听的怪异念头,慢慢走到教厅门口。
“您想问什么?”
龙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全身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血液都在不断的沸腾,炽热得仿佛能灼痛灵魂。
“在你看来,深渊........是恶吗?”
龙渊的问题听起来有些过于不可思议,对于一位沐浴在金色太阳光辉下的圣骑士来说,深渊以及沾染深渊力量的人就是他们天然的死敌,本就无需对此有任何疑问。
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自神权建立的漫长岁月以来,那些最为忠诚的太阳信徒皆以净化渗透而来的黑暗为己任,有关深渊的征兆一经出现便立刻被无情扑杀。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听起来滑稽无比的问题,偏偏却令身为神前骑士的希拉愣住了,迟迟没有给出回答。
“向往光明之人步入黑暗......心也会因此而沉沦吗?”
希拉依然沉默,明明站在绘满神族传说的穹顶之下,可圣光也抚平不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为什么这些话,竟是与记忆中的那个场景如此的相似?”
这一刻,希拉感觉四周壁画上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遮盖了那些被传唱的英雄的光辉史诗,慢慢地向她爬过来。
瘆人的沉默,很快就被终于无法忍受的希拉有些颤抖的声音打破了。
“您想说什么?”
龙渊闻言冷峻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十分敏锐地听出了希拉言语中的不安,还有一种晦涩但难以压抑的期待。
那绝不是一个单纯的神前之人,在听到那两个简直可以直接拔剑的问题后应有的反应。
但是他却在开口时极力掩藏那种不同以往的情绪波动,似乎是害怕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的微妙气氛,略微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还记得环印城的第十位君王吗?”
门内的希拉猛然颤抖了一下,脸上属于神眷者的庄严肃穆彻底崩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骇,若不是伸手扶住了门框,这一刻的惊吓真的有可能让身经百战的圣骑士当场跌倒。
希拉全身僵硬地靠在门边,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她不知道门外的灰烬为什么会知道环印城最深谙的秘密,两股截然相反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着,而暗自握紧的拳头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状况。
可是与此相比,她更加不愿意去回想起那些早已埋葬的记忆。
“难道深渊之影没有随着狂王的死去而消失吗?他,还活着?”希拉在心里反复地叩问着自己。
突然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但是下一秒她就在心里否定了那个无比荒唐的想法。
龙渊默默等待着希拉的回答,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可却出于本能地期望得到“某种”回答。
少年轻轻摘下了玄银面甲,一双湛蓝的瞳孔深深地看着前方,视线是似乎能穿透木门的阻隔直接望见神色游移不定的希拉。
而此刻的希拉更加狼狈,突如其来的凝问,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一时激起千层浪。
那些甜蜜与痛苦交织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汹涌地将茫然无错的她彻底淹没。
内心反复煎熬之中,希拉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了,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下滑,坐到更加冰冷的地面上。
无数种情绪在她秀丽的脸庞上一一闪过,却没有任何一种可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小教厅的阴影之中仿佛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在灼烧着她的心灵,告诉她此刻应当提起那柄穿刺狂王的战枪冲出门去,对着龙渊大声诘问。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呢?
不能是你啊!
可最后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摔碎万载思念。
“我......已经不记得了.......”
龙渊闻言竟是猛然一愣,这个回答显然大出他的期待之外,那双原本明亮的湛蓝色星眸也失去了光彩,多了几分阴郁的神色。
旋即他自嘲地笑了笑,言语之间透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好的,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脚步前所未有的缓慢,落下无人听见的告别。
“再见了,希拉。”
龙渊缓缓带上玄银面甲,抬头望去,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但漆黑的面甲遮挡住了所有可能的表情。
长久的沉默似乎让龙渊的声音也变得分外干涩。
“走吧,接下来,就是环印城的最后一站了。”
第九章 圣白教堂
“是的,你猜得没错,我很久之前就认识希拉。”
龙渊颓然地笑了笑,掌握初火的左手缓缓上托,他周身夹带暗蓝色星光的黑流缓缓涌动,渐渐包裹住了悬于空中的小小火苗,形成了一个点缀着暗蓝色结晶的壳,宛如一个神秘而安详的深渊之卵。
随即龙渊轻轻抱起地上的防火女,神色一反常态的温柔,似乎那几乎致命的一剑根本就不是出自他手一般。
“这时间久远到了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之前。”
龙渊轻抚着防火女胸前的伤口,寸长的剑伤已经结痂,鲜红的血液凝固在被撕破的长袍上。
“疼么?”
防火女没有回答,只是任龙渊就那么抱着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倾诉。
“你从来都不会问为什么,哪怕是我刚刚对你挥剑,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你能这么做。”
“我请求你.......”
满是伤痕的龙渊抱着防火女无力地靠在断裂的树桩上,几乎是以一种恳求的目光注视她,但是他却看不到那个银色十字面罩后的双眼。
“......为什么?”防火女轻轻地问道。
“因为刻骨铭心的爱,和.......与之同等深刻的恨。”龙渊似乎是在回答防火女,又像是在诉说着别的什么。
“我们曾经一同长大,有着同样崇高的理想,我们甚至约定要一同守护那座城市和这个世界。但是.....”
“但是.......”
龙渊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他无比痛苦的事情。
一只温良如玉的小手抚上了龙渊的侧脸,压下了他所有的不安,防火女看着他,朱唇微启,“我会陪着你的。”
龙渊释然轻笑,只回答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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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印城,雄伟的人类王都,九位人类王者在此受封,成为神族承认的人类共同领袖。
为了表达自己对此的重视,神族之主太阳王将自己的小女儿——神族最年幼的公主费莲诺尔,送到环印城担任中央大教堂的主祭,同时也负责领导人类王国团结一致,共铸太平盛世。
费莲诺尔的大教堂位于王都中心的王宫另一侧,洁白的大理石浸透几万年的光明力量,散发出柔和的圣洁光辉,仿佛能够荡涤所有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金碧辉煌的拱形大门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描述着世界混沌神族开创盛世的史诗传说。
如若站在门前静静谛听,似有若无的低声吟唱正从门后传荡开来,好像门内便是至高的圣地,正在举行盛大的加冕仪式。
但是如今,因为深渊力量对地貌的侵蚀和改变,费莲诺尔教堂已经成为峭壁上的孤岛,原本环绕的人类王宫更是不知去向。
四周的大地因为未知的原因皆尽消失不见,只有一条从另一侧山崖下延伸出来的崎岖小路能够到达。
龙渊走出山岩下的通道,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手握双大剑的环印骑士,他正用发红的双眼紧盯着龙渊和他身后的黑炎骑士。
那双眼睛异常的坚毅,虽然样子像极了深渊异化后的猩红色双眸,但是却与之完全不同,那是抵抗了深渊力量侵蚀的血色瞳孔,它正映照出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
龙渊挥手让黑炎骑士等人停下,独自走上了狭道,迎面正视这位费莲诺尔教堂前最后的守护者,神色凝重却又带着一些道不明的意味。
那是属于对恪守骑士信条者的尊敬和认同。
两者没有任何交流,也不需要任何交流。
龙渊神色郑重地拔出了自己的黑色魔剑,下一瞬两人就轰然撞在一处,刀剑交集,金铁轰鸣。
环印骑士手持两把巨大的成对巨剑,对准龙渊当头劈下,力量之大足可穿金裂石。
然而龙渊亦是丝毫不退,举剑斜挥,斩在巨剑的锋刃上。
一瞬寂静,然后便是轰然巨响,两人都被彼此交击的力量震退。龙渊收剑入鞘,随着脚步退后,飞速斩出几道肉眼难辨的暗色光弧。
环印骑士由于手持成对巨剑,左手将宽阔的剑身横于胸前。几声金石碰撞的声音响起,巨剑的表面闪出几缕火星,环印骑士自身却毫发无伤。
一招尽,环印骑士的右手单持巨剑,横挥向欺身而进的龙渊,巨剑之上燃起凶猛的烈焰,仿佛要将来犯之敌焚烧殆尽。
龙渊的魔剑宛如黑流般闪现在巨剑的必经之路上,毫无花巧地正面接住了这狂猛的一剑。
随即,他反手点向环印骑士的手腕,而此刻手握重剑的环印骑士已经来不及收招,如果落实,这看似轻巧实则力沉的一招就会彻底废掉对方使剑的手从而提前结束这场战斗。
但是环印骑士的反应却出乎了龙渊的预料,只见他猛然错步后退,而后甩过宽大的剑身格挡住龙渊的突击,并且顺势拧身将双剑横扫,将几欲再度欺身进攻的龙渊逼退。
然而龙渊手中的魔剑却快若闪电,将速度优势最大化,在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中击中了环印骑士的右膝,令他原本纵劈的动作顿时变形,原本的重击擦着龙渊的衣襟而过,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龙渊看准机会,提剑猛然就是一刺,螺旋状的影流击碎了环印骑士胸前的铠甲,却没能深入它的历经深渊锤锻的躯体。
有了这次缓冲,回过劲来的环印骑士又挥舞起恐怖的双巨剑向龙渊劈去。
而龙渊却在环印骑士的狂猛攻势下显得游刃有余,踩着轻快的步伐闪开不断袭来的巨剑,并且不时朝环印骑士身上补上两剑,一点一滴地消耗着对手的力量。
又一次,环印骑士的巨剑燃起冲天火焰,猛击而来。
可龙渊的身形却是刚好擦着剑锋,脚步戛然而止,剑鞘上拂过一道寒光,归鞘的魔剑悍然斩出。
刹时,暗色剑光如海,掠过因为出招惯性而无法躲避的环印骑士。
几缕残破的布片从环印骑士的披风上飘落,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双手无力地垂下,手中的双手巨剑也应声而碎,沉重的步子向后退去,摔倒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下。
在他的胸甲上有一道深刻见骨的巨大伤口,可是对于抵御了深渊侵蚀的强悍体质来说,这并不是致命伤。
真正的致命伤是那道冲入体内的暗色剑光,黑暗魔力凝聚成的光刃轻易穿透了由深渊淬火的剑刃和铠甲,将他的体内破坏的一团糟。
千锤百炼的神躯,终究还是倒在了深渊力量的面前。
可是龙渊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黑甲面具下反而眉头紧皱。
他看着自己握剑的右手,低声呢喃道:“果然是之前面对米迪尔消耗过大了吗?深渊之星的完成还差最后一步,我必须谨慎......”
随即,他招呼一旁等候的深渊骑士上前收拾眼前的残局。八名黑炎骑士围绕在他身边,一言不发,静候着他们的王下令。
龙渊却没有在意这些,他正仔细地看着教堂门前圣枪环绕的石碑,那些残破的圣枪是守护费莲诺尔教堂的“教堂之枪”受封的信物。
一颗光芒暗淡的金色宝石静静躺在石碑前的枪锋中间,它的表面被切割成无数难以细数的截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闪烁着淡淡的翡翠金光。
龙渊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金色宝石,将它靠近自己的黑色魔剑,蕴含在宝石中的太阳魔力和黑剑中的深渊魔力水火不相容,两者很快就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宝石之中,光暗两色不断纠缠溃散,但是最终光芒暗淡的宝石还是被从魔剑中溢出的深渊魔力所染黑。
“又一颗黑暗的宝石,神族的遗产还真是令人惊讶。”龙渊将已经被染黑的宝石举到阳光下,明丽的阳光穿过漆黑的宝石却映照出一片深沉的黑暗。
他将黑暗宝石放入魔剑上那团仿佛有生命的黑流中,宝石顷刻便消失不见。
“魔流之剑,已然成型,接下来只要得到黑暗之魂和神裔之血........”
“嗯?”龙渊似有感应地转过身,目光直视教堂紧闭的金色大门,没人知道龙渊此刻在想什么,那副黑甲面具遮盖了他所有的表情,但是他此刻心中却绝不平静。
诡异的黑流从他身上溢出,逐渐蔓延至四周。
那些纠缠的黑流像是像是潜伏在深渊中的黑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似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费莲诺尔教堂白色的圣白石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圣洁光辉,洒落在门前长满青苔的台阶上,与龙渊周身的黑流隐隐对峙,令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打扰安眠者,必将承受神族的愤怒。速速退去!”低沉的警告声从门后传来,竟是震耳欲聋。
台阶前的八名黑炎骑士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们走上台阶,合力推开教堂的金色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尊栩栩如生的环印骑士石雕,他们手握骑枪,跪立而迎,似在欢迎走入教堂的深渊来客,又好似在拱卫着教堂深处的不宣之秘。
终于,龙渊率领着黑炎骑士走进了这座位于环印城中心的大教堂,他千辛万苦、不计代价地回到这座被诅咒的城市,就是为了在这里印证心中那个始终像魔鬼一样纠缠着他的可怕猜测。
或许,一切在这里就能找到答案了吧?
视线尽头一道巨大的身影填满了从脚下到穹顶的整个空间,那是环印城仅剩的四位巨人法官中的最后一位,其他三位皆已死于龙渊剑下。
他身穿厚重朴素的藏青色法袍,赤脚站立。
“目无王法,必将审判......我,环印城大法官阿尔戈,将降下判决。”沉闷的判罚声轰隆作响,巨人法官发出低沉的咆哮。
“教堂之枪,速速降临!”
随着巨人的召唤,教堂内圣光四起,动荡之音隐隐回荡着,似乎正有什么将要降临。
但是更加突兀的是,一个手持短刃、身穿白色丝绸的纤细身影却先一步于召唤铭文中到来,纯白的丝绸面纱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面纱上神秘的金色纹饰却远比未尝露出的面容更加令人不安,就如同他手中那把精巧却致命的弯刀,闪烁着冷厉的寒光。
“绘画使者?”龙渊不无诧异地喃喃道,但他惊讶的目光随之又转化成了出于厌恶的蔑视。
他向那个面前的白色影子冷冷一指,声音淡漠而肃杀,好似严冬冰雪荒原上低啸而过的寒风,能冻结旅人全身的血液。
“杀了他。”
两名黑炎骑士应声而动,左右夹攻绘画使者,挥剑封死了他所有的突进空间,逼迫他正面决战。
绘画使者的白色面罩遮住了他的视线,但是他的动作依旧凝练而冷静,用连续几个后空翻躲开了两名黑炎骑士的进攻,随后衔接上了一套华丽而致命的剑舞,阻断了后续的追击,成功地反守为攻。
可是两名黑炎骑士举起布有突刺的黑炎骑士盾,硬是挡住了绘画使者连绵的剑舞,而后顺势使出一记盾牌冲击,将他击退,重新组织起包围圈。
高大狰猛的身影再度向他逼近,似乎是打算不断压缩他的活动空间,最终利用重甲剑盾的厚重力量一举奠定胜局。
绘画使者就这样被两名黑炎骑士不断逼向教厅一旁的角落,偶尔的凌厉攻击落在坚硬的骑士盾上,溅起一片钢花,却没能伤得黑炎骑士分毫。
而龙渊似乎已经对一旁三人的战局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打量着费莲诺尔教堂内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五色石玻璃照进窗来,投射在教厅斑驳的大理石地板上,却映出一地的萧索,几蔟不知名的花朵围绕着支撑穹顶的石柱肆意生长,显然是长时间无人打理了。
但是最为不可思议的是,教厅内没有任何一尊用于祭拜的神像,这在自以为至高无上的神权信仰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看来一切的秘密都应该在最里面的那面壁画背后了,龙渊如此想到,随即迈步想上前一窥究竟。
但是一阵召唤铭文发动的特有音鸣打断了他前进的脚步,随之而来的是一位身穿修道者长袍的剑士。
看着他的到来,巨人大法官阿尔戈发出最后一声咆哮便轰然倒地,跨越时空强行召唤教堂之枪已经耗尽了他所剩的全部生命。
“教堂之枪,贺福莱特前来歼灭打扰公主安眠者。”手持半液态太刀的剑士挡在了龙渊的必经之路上,他面色如刀,将黑色的刀锋对准龙渊,杀意之凌然不言而喻。
“教堂之枪?”龙渊略微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接着他就想起了在大教堂门口看见的那方石碑和满地残破的礼仪圣枪。
“原来如此,守护公主的骑士么.......”
龙渊的呢喃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缓缓拔出傍身的魔流剑,与对面那把破碎刀针锋相对,冰冷的玄银甲面下吐出一句贺福莱特万万没想到的台词。
“那不好意思,我就是来参观公主睡觉的。”
第十一章 誓言
“噗嗤。”
防火女竟然一下子笑了出来,她温暖的笑容如绚烂的银莲,再度于灰暗的天空下绽放。
或许只有生死末路时,人们才会毫无顾忌地平日里被隐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吧?
“你可真是无赖,竟然说是要参观公主睡觉。”防火女在龙渊怀里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哼,我可是冲着公主去的,他一个臭骑士挡在我面前就是找死。”龙渊难得地幽默了一把,一脸不屑地说,将怀中的防火女搂紧了几分,不过继而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是真的很尊敬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在这个末世之中还有人也在坚守着骑士的诺言。”
“那你呢?你又是.....你的诺言又是怎样的呢?”防火女福灵心至,轻轻地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我?我和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龙渊脸上仅有的笑容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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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走出教堂中的升降梯,明媚的阳光迎面而来,驱散了台阶上的阴霾,尽头一扇金色的门静静伫立,在那之后想必就是费莲诺尔的寝房了吧。
龙渊缓缓步上台阶,向着那扇金色的门走去,可是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与教堂之枪一战。
自黑暗时代以来,龙渊邂逅过数不胜数的强者,其中有矢志忠贞不渝的骑士,一心追求武道极限的武者,醉心奥秘探索的魔法师,心怀济世之志的圣职者,但是从来没有一位像是教堂之枪这样的。
末世之中,能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誓言而执着到付出自己的生命的,或许只有彻头彻尾的傻子吧——而贺福莱特,就是这样一个傻子。
。。。。。。
片刻之前,费莲诺尔教堂大厅内。
龙渊手握魔流剑,一步步地向着教堂深处走去,气势之锋锐,几不可挡。
可是教堂之枪贺福莱特却是一步都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龙渊踏出一步,将武士刀收入刀鞘,做出一个龙渊再熟悉不过的拔刀术准备动作。
之所以说是熟悉,是因为龙渊曾无数次邂逅过风格各异的刀客并且与其中大多数人都交过手,比如说一心追求刀之极意的东国刀客,那把长度惊人的晾衣长刀给龙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当时远处射来的猎龙大箭将激战的两人震退,龙渊很有可能被那把可怕的长刀穿胸而过。
所以当贺福莱特摆出居合的姿势时,与之对峙的龙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错步后退,同时将魔流剑倒竖于身前,精准地挡下了接踵而至的破碎连击,接着魔流剑上闪过一线暗芒金丝,龙渊猛然挥剑斩向前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贺福莱特。
身着教服的贺福莱特轻盈地闪开了势大力沉的反击,可是他变换的身形还没来得及再次组织起下一次进攻就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包围了。
教堂大厅中以两人为中心仿佛陷入了另一个空间,暗蓝色的波纹扩散开来,将四周染成了一片暗色的领域,时间也好像放慢了脚步,眼前的一切突然蒙上了一层陌生的色彩。
贺福莱特在短暂的惊愕后,展现出了极高的武者素养。他立刻就从惊讶中清醒了过来,看准龙渊挥剑的轨迹,打算以精确的刀返招架下这一击。
但是他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不,不是无法行动,而是动作缓慢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速度——他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然而这个念头的传达却比他的身体动作要快太多,原本快如雨燕的刀此刻缓慢的令人发怵。
可是同在暗色区域中的龙渊却好像没有受到一丝影响,魔流剑的剑锋破风而来,对着贺福莱特当头落下。
这一剑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将躲闪不及的贺福莱特斩飞出去,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从右肩至左腰撕裂了他的教袍,纯白的教袍上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血色。
龙渊甩过剑身,将深湛的黑暗如泼墨般洒到斑驳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步向着贺福莱特走去,只要再一剑就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了。
原本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阻止了龙渊对教堂之枪的进一步逼命。
在两名黑炎骑士的联手夹击下左支右绌的绘画使者突然爆发,他身上突然绽放出一层迷蒙的暖光,然后就在黑炎骑士的黑钢盾上留下了一片比上面的突刺更加狰狞的刀痕。
这一套剑舞来的毫无预兆。
绘画使者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转瞬之间就将原本岌岌可危的战局逆转,哪怕是黑炎骑士冰冷反击下留下的两道剑伤也没能打断他凶猛的攻势,反而将自己暴露在了夺命的利刃之下。
面对黑钢盾被荡开的黑炎骑士,处于剑舞加持下的绘画使者只要继续挥动手中的利刃就能对他们造成难以治愈的致命伤,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绘画使者矫健地侧过腰身,拧身一记空翻擦过两名黑炎骑士直奔贺福莱特而去,全然不顾两名黑炎骑士的盾刺狠狠撞上了他的侧腰。
身受重伤的绘画使者一身不哼地踉跄到距离贺福莱特身前,终于双脚一软,跪倒下去,只能单手支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至于倒地。
两名黑炎骑士见状正准备冲上去补上一击,以弥补自己放过了绘画使者的疏失,但是他们却被龙渊抬手拦下了。
此刻的龙渊神色有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无法逃避的回忆,面色沉凝如同最深冷的寒夜。
绘画使者才不会管为什么龙渊没有立刻杀死他,他解下腰间的圣铃,默念神圣的祷文,温暖的金色光芒自黑暗时代以来首次绽放在费莲诺尔教堂,带有令人心安的温度。
但是,这却绝对不包括龙渊和黑炎骑士。
作为背叛了神族信仰转投深渊怀抱的原银骑士,现存的八名黑炎骑士都感觉到体内的堕落神血在奇迹的光辉下开始变得灼烫,而那一声清脆悠扬的回响更是令这种炽热到了几近沸腾的地步。
他们开始感到一种发自血脉的躁动不安,头盔下的猩红双目变得更加暴虐,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将他们撕得粉碎。
而龙渊则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毫不在乎黑炎骑士几乎崩溃般的反应。
他只是望着为贺福莱特释放恢复奇迹的绘画使者呆住了——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有着龙尾巴的少女,她轻摇圣铃,温柔地为归来的骑士治愈久战的创伤。
两人身上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并初步愈合,但是伤口那一缕淡淡的深渊气息却是怎么也挥散不去。
“哼!”
回过神来的龙渊一声冷哼,凌厉杀机再现,随之几缕暗淡的虚影掠过,绘画使者的身上立刻就出现了数道深刻见骨的伤口,刚刚释放的恢复奇迹也被龙渊硬生生地打断,虚弱的他终于倒在了地上。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他却连头都未抬继续开始了下一个恢复奇迹。
龙渊也被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呆了,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
而他身边的黑炎骑士却再也无法抑制住沸腾的神血,纷纷举剑上前,想要一举砍倒逐渐恢复过来的绘画使者和贺福莱特。
他们实在是无法再次忍受那刺眼的圣光和悠扬的回响了。
可是没等他们冲到倒地的两人身旁,一股令他们感到发自灵魂的颤栗的恐怖气息就从身后升腾而起,漆黑的黑暗也随之弥漫而来,冰冷的气息瞬间冻结了他们向前踏出的脚步。
“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随着龙渊的咆哮,几乎凝为实质的黑流奔涌而出,尽数冲击在刚刚又放出一个恢复奇迹的绘画使者身上。
深沉如夜的黑暗掩盖了恢复奇迹的圣光,令绘画使者完全置于暗流之中。
“暗月激流,死色浸透。”
待黑暗散去,绘画使者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一种代表着死亡的晦暗的灰黑色爬上了他如雪的素装。
奇迹的圣光救了重伤濒死的贺福莱特,却没能救下他,并非传承于神族祭司的太阳奇迹不够强大,而是再强大的恢复奇迹也无法作用于一个已死之人。
龙渊的蓄力一击在刹那间就杀死了重伤的绘画使者,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重新站起来的贺福莱特压下眉宇间那抹悲戚,再度紧握破碎刀,挡在了龙渊的面前。
他只字未言,却势若千钧,如同横埂在前的一道巍巍山岳。
爆发了极致一击的龙渊脸色微微发白,但是他身上狂暴的深渊气息却不降反升,犹如实质的黑暗从他身上扩散出来,令教堂中的温度瞬间骤降。
如果目光也能杀人的话,那龙渊此刻的目光绝对能将贺福莱特湮灭得连一粒微尘都不剩。
贺福莱特越是坚定地守护着费莲诺尔,龙渊就越是发自心底地感到憎恶,就连对他握刀的姿势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感,恨不得立刻将他生吞活剥。
龙渊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魔流剑,用力之大连他的指节都微微发白,上一次他这么失态还是在幽儿西卡面前捏碎解咒石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
不,这不一样。
龙渊微微摇了摇头,身边的黑潮起伏不定,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面对龙渊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贺福莱特却没有表现任何意外的神色,他的神态越发的坚定,手中的刀越发的凌人。
“因为这是我的承诺,弃誓者。”
原本暴怒的龙渊听到这句话却罕见地安静下来,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几乎快要握不住魔流剑了。
一瞬间,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从最深处的黑暗中涌上脑海,令他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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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成为神前的骑士,”少女骄傲地向少年宣布道,眼中闪动着动人的光芒,“永远守护我们的光辉!”
“那我也会成为最棒的继承者,继承诸王的王座。”少年勇敢地对视着少女的双眼,意气风发地喊道。
——“老师,您真的决定了吗?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
“为了这一个机会,我们苦等了无数个世代,如今锻魂列阵已铸成,我意已决。”
——“不,为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自私地轻易判人生死?”
少年跪倒在王座前,向着面前手执利剑的骑士咆哮,少女站在众多骑士中间,脸上的表情被遮挡在名为“神前骑士”的面具后。
——“深渊就是恶吗?向往光明之人步入黑暗......心也会因此而沉沦吗?”少年站在断崖边,缓缓拔剑指向少女,“黑暗的救赎虽不被认同,但这就是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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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的左手死死地握紧心脏的位置,那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始终挥之不去,可他就是不肯放手。
就像无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明晃晃的神火下他不肯放开握紧的手。
“身染黑暗,心向光明。我还没有忘记,我身为人类的誓言。”
一簇簇黑火猛然从龙渊身上爆发出来,驱散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无比的坚定,手中的魔流剑也发出激昂的剑鸣。
“我,只是忠于自己的心,忠于人类万载以来获得自由的理想。”
“这就是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