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大学】中华诗词 （合145讲）叶嘉莹

1、掬水月在手——叶嘉莹自传

花前思乳字，更谁与，话生平。怅卅载天涯，梦中常忆，青盖亭亭。

十八年来同逝水，读书误到而今。茫茫人海，衣帽满征尘。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叶嘉莹先生生于1924，一生离乱。

《国风·王风·兔爰》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烛短宵长，月明人悄，梦回何事萦怀抱。撇开烦恼即欢娱，世人偏道欢娱少。软语叮咛，阶前细草，落梅花信今年早。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叶嘉莹（1943）

昔日填词，时常叹老，如今看去真堪笑。江山别换主人公，自然白发成年少。柳柳梅梅，花花草草，眼前几日风光好。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顾随（1957）

花飞无奈水西东，廊静时闻叶转风。凉月看从霜后白，金天喜有雁来红。学禅未必堪投老，为赋何能抵送穷。二十年间惆怅事，半随秋风入寒空。（1944）

携去书数种，恐不能餍足足下读书之欲；但如为学习英文计，或当不无小补耶？ 不佞虽不敢轻于附和鲁迅先生不读线装书之说，但亦以为至少亦须通一两种外国文，能直接看洋鬼子书，方能开阔心胸，此意当早为足下所知，不须再喋喋也。年来足下听不佞讲文最勤，所得亦最多。然不佞却并不希望足下能为苦水传法弟子而已。假使苦水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此语在不佞为非夸，而对足下亦非过誉。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愿足下成为孔门之曾参也。然而欲达到此目的，则除取径于蟹形文字外，无他途也。（1946年7月13日）

见与师齐，减师半德。非（除非）取径于蟹行文字（横行文字，外国书）。

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1956·说静安先生词浣溪沙一首，静安先生即王国维）

王国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物不得平而鸣，文章憎命达）

一任年华随逝水，空余生事付雕虫。

叶嘉莹对诗人的认同分三个阶段：李商隐-往深里走（想象）；陶渊明-建立人格；杜甫-广泛的博爱，广大的关怀（现实）。

《Falcon's flight》鹏飞谁与话云程，失所今悲匐地行，北海南溟俱往事，一枝聊此托余生。

温庭筠、韦庄、冯延巳，借写男女之情言事。

（很喜欢的《鹊踏枝》）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向晚幽林独自寻，枝头落日隐余金。渐看飞鸟归巢尽，谁与安排去住心。（1978）

王国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在描写女子形象与感情、语言时，表现君子贤人的寄托。词婉转、百转千回的特性）——词的一般性特征

朱黎尊：《静志居琴趣》曲折深微，弱德之美(passive virtue)，困难中的坚忍，无望中的希望，基于实在的实质的生活。

《桂殿秋》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隔绝，超出实在生活的，人类共有的孤独寒冷、悲哀寂寞）

2、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温庭筠

一方面，浪漫的私生活（士行尘杂）；另一方面，士人的抱负（宦官专权）。“我有气干牛斗，无人识辘轳。”才志之士不得志。

《菩萨蛮》两首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应，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表面闺中女子相思怨别，实际为感士之不遇。

小山：屏山“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折叠的屏风。弄：舞弄，有自我欣赏的意思。

韦庄词：“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主观感情强烈、直接。

而“懒起画蛾眉”句，婉转含蓄：

懒起——《春宫怨》“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不愿逢迎君意

蛾眉——《离骚》中以“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将“蛾眉”代美好的才能和理想。李商隐“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以眉代男子美好的才能和志意。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外面寒冷，闺房中相思暖梦，春天来了，雁字回时人未归。藕丝指衣服质地。正月初七人日女子剪彩为胜，争奇斗艳，杜甫“人日怀人在草堂”，对远人的思念。

以闺怨之思，写怀才不遇。

《南歌子》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南歌子》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相似的，韦庄“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3、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韦庄

生于晚唐，赶考时逢黄巢起义，未考中。“内库烧成锦绣灰，天街踏遍公卿骨。”病中离开京都游江南。战乱平定后再试，于59岁考中。伴使臣去往西蜀节度使王建。昭宣帝时朱温篡位，唐灭为后梁。王建自立，韦庄晚年留在西蜀为宰相。《菩萨蛮》五首推测为晚年思忆长安。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人似花：花般美丽，也如花般易枯萎凋零）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窗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合：应该，应该在江南终老。莫还乡：故乡已是一片战乱）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长安已失，回不去的江南。屈曲：屏风的枢纽。誓不归：词从歌女的歌词，到强烈而直白的言志抒情，有具体的主观感情，从温庭筠到韦庄是一个转折）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留在他乡不能归，人已近七十，主人对我也很好，有酒时且呵呵，人生苦短，强颜欢笑的悲哀与空洞）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秦妇吟秀才，回忆当年的洛阳美景，柳暗，即柳树枝叶繁茂。此情此景，桃花开时，锦江春水渌，离愁别恨。回不去的故国）

4、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冯延巳

生于南唐，父为李昪（前主）重臣，与李璟（中主）从小交游，为中主时宰相。在必亡的国家，辅佐必亡的君主。

王国维：词到冯延巳已是“堂庑特大”，与温、韦均不同，冯词感情含蓄，千回百转。

《鹊踏枝》两首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闲情、惆怅：没有具体说明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病酒：杜甫“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楼上春伤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5、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李煜

温韦冯李：温庭筠——以女性形象写相思怨别的歌词；韦庄——晚唐，身经离乱与亡国之痛；李煜——国破家亡，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王国维：李后主词“真所谓以血书者矣”，“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邃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

早期李后主完全沉溺在享乐中：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后期“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因而写出了人类所有的共同的悲哀和痛苦，词至此为士大夫抒志之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从未改变，但时间飞逝，往事不堪回首，包罗了天下人共通的感情。“东风”回应“春花”，“月明”回应“秋月”。春花秋月的永恒流转与人生的短暂无常相呼应相对比。《人间词话》“李后主俨然有释迦基督担荷人间罪恶之意”，担荷了人世间所有的无常，“眼界始大”）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红花上的水滴如美人脸上的泪珠，明年花仍有重开之日，但“不是去年枝上朵”，所以今日要尽兴赏花醉酒。杜甫《曲江二首》“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水长东”，人生的经历，过去的欢乐，一去不回）

所谓“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稼轩词：虽豪放，但有深刻的悲哀。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东坡词：表面是贬谪的悲哀，也有群体的悲哀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6、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晏殊

生平没有国破家亡的痛苦。真宗景德二年以神童应试（时年不过十五），赐同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仁宗朝拜为宰相，进枢密使。曾一度被罢相，出知外郡。年老生病后召回汴京留侍经筵，不久后去世，谥号元献。晏殊“性格刚峻，学问淹雅，自奉若寒士，而豪俊好宾客，其奖掖人才，一时名士多出其门”。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对无常的哀悼，但并未沉溺其中。宇宙是运动的循环的，晏殊有通观的理性的反省和思致在其中，思致融情）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流光无限而生命是有限的短暂的，离别是经常的轻易的，不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理性的反省思致）

《清平乐》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不同于冯李，晏词温润，没有强烈的痛苦和哀伤）

罢相后写《山亭柳》自述为赠歌女

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学念奴声调，有时高遏行云。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 数年来往咸京道，残杯冷炙谩消魂。衷肠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

（赌：可以与各种人比赛。博艺随身：多才多艺。花柳：风流浪漫的生活情趣。斗尖新：意同“赌”句。念奴：唐朝歌伎。“数年”句：现在的情形只能四处卖唱，杜甫“残杯冷炙含悲辛”，与往日访客无数对比。“衷肠事”句：自己的理想志意无人交托，朝堂上又有什么人任用我）

李宸妃 刘后 狸猫换太子，太子即宋仁宗

李妃死时刘后尚在世晏殊为其写墓志铭，刘皇后死后，被攻击为“默而不言”换太子一事，且“役官兵治僦舍以规利”，“坐是，降工部尚书知颍州”，被贬谪。假托赠歌者抒发悲哀和感慨。

7、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欧阳修

号醉翁，被贬官后以赏玩排遣的态度写《醉翁亭记》。晚年号六一居士：“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棋一局，酒一壶，一翁老于其间”。唐朝流行骈文，韩愈柳宗元提倡古文，被欧阳修发扬光大，“诗文皆成大家”。对待无常和悲哀、痛苦的态度是：“莫怪樽前咏风月，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赏玩的态度。

“四时佳景都堪赏，清颍当年乐事多。十阙新词采桑子，此中豪兴果如何。西江词笔出南唐，同叔温馨永叔狂。”（晏同叔，欧阳永叔）

《采桑子》十首，前有《西湖念语》（西湖为颖州西湖，写于六十多岁衰年，第二年就去世了。此为最后一首）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 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拥朱轮：在此做地方长官。谁识当年旧主人：“今日桐乡谁爱我，当时我自爱桐乡”。原本哀伤的情绪写得豪兴干云，充满欣赏的热情，赏玩排遣的态度）

《定风波》六首（均为鼓子词）

把酒花前欲问他，对花何吝醉颜酡。春到几人能烂赏，何况，无情风雨等闲多。 艳树香丛都几许，朝暮，惜红愁粉奈情何。好是金船浮玉浪，相向，十分深送一声歌。

过尽韶华不可添，小楼红日下层檐。春睡觉来情绪恶，寂寞，杨花缭乱拂珠帘。 早是闲愁依旧在，无奈，那堪更被宿酲兼。把酒送春惆怅甚，长恁，年年三月病厌厌。

对酒追欢莫负春，春光归去可饶人。昨日红芳今绿树，已暮，残花飞絮两纷纷。粉面丽姝歌窈窕，清妙，尊前信任醉醺醺。不是狂心贪燕乐，自觉，年来白发满头新。

其他三首：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时好。唯有。清歌一曲倒金尊。

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空。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把酒花前欲问伊。问伊还记那回时。黯淡梨花笼月影。人静。画堂东畔药阑西。及至如今都不认。难问。有情谁道不相思。何事碧窗春睡觉。偷照。粉痕匀却湿胭脂。

《玉楼春》（非鼓子词）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纵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见春归，莫为伤春眉黛蹙。

（乍变：“春天来了，一天有一天的消息”。纵目：“风物长宜放眼量”。南浦：“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春草碧色，春水绿波”。本词充满遣玩的意兴）

同样是升平的北宋初年，不同于晏殊的温润+理性的反省和操持，欧阳词豪放，有对良辰美景的热情投注。但词的发展并未止步于此，张惠言《词选序》：词可以写出“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以苏辛两家的豪放词，讲“弱德之美”。

8、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柳永

柳永父柳宜，曾于南唐做监察御史，“以敢于弹射不避权贵著称”，入宋后官至工部侍郎。生于仕宦之家但生性浪漫，通音律，擅长写长调歌词，且因奔波劳碌，词的眼界开阔。

柳三变屡试不第，写《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皇帝看后：“且去浅斟低唱，何用浮名”，第二年不予录取。“奉旨填词柳三变”。更名为柳永后中进士。

俗词《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nuo)，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 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同是写女子相思怨别，语言浅俗，而温庭筠典雅，有深刻的言外之意。晏殊之子晏几道即晏小山，相同的题材：“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从歌女的名字到用词语言都很典雅，贵族家庭中的歌伎。而柳永写的歌女名字：虫虫。

《集贤宾》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

对象为没有文化的人，所以写得通俗，也因此被后人所鄙夷诟病。

李清照《词论》“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王灼《碧鸡漫志》“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赏该洽（完整详细），叙事闲暇，有首有尾，间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惟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耆卿为世訾謷（批评）久矣，然其铺叙委宛，言近意远，森秀幽淡之趣在骨。耆卿乐府多，故恶滥可笑者多，使能珍重下笔，则北宋高手也。”冯煦《蒿庵论词》“耆卿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奡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然好为俳体，词多媟黩，有不仅如《提要》所言，以俗为病者。”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苒苒：慢慢地。唐人的长诗感发兴象高远，气象开阔：杜甫“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李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后来的“郊寒岛瘦”，“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柳永词有唐人气象，秋天是完成自己的时候，与追求世功男子的感慨不可分割。宋玉“悲哉秋之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屈原“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杜甫《除架》“幸结白花了，宁辞青蔓除”。“该跑的路我已经跑过了，该守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凤归云》

向深秋，雨余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冉冉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狎玩：亲近。李商隐“路绕函关东复东，身骑征马逐惊蓬。天池辽阔谁相待，日日虚乘九万风”。辛弃疾“不向长安路上行”。“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壮志难酬，愿终老于渔樵间。）

《蝶恋花》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少年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陶渊明“暧暧空中灭，何时见馀晖”。云的瞬息万变似人生的无常。）

柳永其人，《馀杭县志》“长于词赋，为人风雅不羁。而抚民清静，安于无事，百姓爱之。”

9、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苏轼

与柳永相似的眼界开阔。但又有不同：“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苏东坡早年颇受柳永影响：《一斛珠》，写于21岁，仍是《花间集》的风格。

洛城春晚。垂杨乱掩红楼半。小池轻浪纹如篆。独下花前，曾醉离歌宴。 自惜风流云雨散。关山有限情无限。待君重见寻芳伴。为说相思，目断西楼燕。

自认为是转折期的《江城子》。神宗熙宁四年，恰逢服丧期满+仁宗退神宗继+王安石变法，进言变法缺点，通判杭州。“水光潋滟晴方好”，自得其乐。调到密州知州，密州城外常山祭祀求雨，40岁常山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左牵黄，右擎苍：李斯行刑前回忆往事，“岂可得乎”。冯唐：慰劳边关）

同样是写男女之情的《减字木兰花》，写于44岁，因与新党不和，被一路贬官。移官湖州，密州当地人不舍，来送别。

玉觞无味，中有佳人千点泪。学道忘忧，一念还成不自由。如今未见，归去东园花似霰。一语相开，匹似当初本不来。

（学道忘忧：忘字平声，音同亡。不必勉强追求，计较得失厉害，道法自然，不要被人世的幻念所羁绊约束，人世间万象皆空。开：排解指离愁别恨）

出任湖州，谢表中写：“臣愚不识时，难以追陪先进。老不生事，或可牧养小民。”被以有叛逆之心，抓到首都御史台。新党落井下石诬告。苏轼有诗写桧木生长正直：“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只有地下的蛰龙知道我的心。飞龙在天指皇帝）

出狱后贬至湖北黄州团练副使。赵昶知广西藤州，苏东坡赠诗给赵的会吹笛的姬妾。

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龙须半翦，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 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为使君洗尽，蛮风瘴雨，作霜天晓。

（“闻道”句前写的是笛声。绿珠：晋朝石崇宠爱的姬妾。弄：梅花三弄。宫商角徵羽。霜天晓角为曲名。学道有得之人在任何环境、境地下都能自得）

《水龙吟》神宗元丰四年，46岁，在黄州。次韵（应和）章志夫咏杨花词。实际写被贬官的不得意者，“以告不能示人”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仄声）。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似花”句：是人才还是不是人才，也没有人爱惜。抛家傍路：“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寻郎：寻找许身奉献之处。落红难缀：朝堂被贬的有才之人。）

哲宗继位，太皇高太后理政，新党被罢免，仁宗时旧党被召回。“昔之君子惟荆是随，今之君子惟温是随”（王荆公王安石，司马温公司马光）苏轼本人“不随而安”，离开朝廷，知州杭州。疏浚西湖，筑苏堤。

哲宗元祐六年，56岁离开杭州，被召还朝时写《八声甘州》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xia)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盛衰之间，昔人已非。机：机心。谢公：谢安，隐居东山请出山后助赢淝水之战。告老还乡，病后从西州路抬回首都，不久病死）

夏敬观《吷（小声）庵手批东坡词》：“东坡词如春花散空，不着迹象，使柳枝歌之，正如天风海涛之曲，中多幽咽怨断之音，此其上乘也”（其如春花飘转自然。柳枝为李商隐笔下歌者。表面上开阔博大，实际委曲婉转幽咽低回，“要眇宜修”。）

10、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辛弃疾

出生于金兵吞没的山东。22岁起义，23岁奉表南归，以右承务郎回到山东。早年豪情壮志，活捉起义军中的奸细，老年回忆往事：“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南宋已无收复失地的意愿，给24岁的辛弃疾做江阴签判。

26岁高宗死，孝宗继位，递表文《美芹十论》（美芹：乡野之人把自认为好的微薄的东西献给你）。31岁依然没有重用，诏对延和殿时写奏文《论阻江为险须借两淮》《请练民兵守淮》《九议》。36岁赖文政湖北叛变，命辛平定茶商叛乱。40岁任湖南转运副使，上《论盗贼札子》：“吏有残民害物之政，而州不敢问，县不敢问，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民不为盗，去将安之。民为国本，而贪吏迫使为盗。今年今年剿除，明年铲荡，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徒恃平盗之兵。申饬州县，以惠养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应故事，自为文过之地。”任上创置湖南飞虎军。造台臣弹劾“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42岁被罢免。

于江西带湖置地，别号稼轩。房屋落成后做《上梁文》：抛梁东，坐看朝暾万丈红。直使便为江海客，也应忧国愿年丰； 抛梁西，万里江湖路欲迷。家本秦人真将种，不妨卖剑买锄犁； 抛梁南，小山排闼送晴岚。绕林鸟鹊栖枝稳，一枕熏风睡正酣。抛梁北，京路尘昏断消息。人生直合住长沙，欲击单于老无力。抛梁上，虎豹九关名莫向。且须天女散天花，时至维摩小方丈。 抛梁下，鸡酒何时入邻舍。只今居士有新巢，要辑轩窗看多稼。伏愿上梁之后，早收尘迹，自乐余年。鬼神呵禁不祥，伏腊倍乘自给。座多佳客，日悦芳樽。

53岁重回朝廷，做福建提点刑狱。为收复失地做准备，“置备安库五十万缗”，被弹劾“残酷贪饕，奸赃狼藉”，被罢免。卜居江西上饶铅(yan)山，时年55岁。64岁宁宗时又被起用，绍兴府知府兼浙东安抚使。在会稽重建秋风亭。66岁死。

《会稽秋风亭怀古》

亭上秋风，记去年袅袅，曾到吾庐。山河举目虽异，风景非殊。功成者去，觉团扇、便与人疏。吹不断，斜阳依旧，茫茫禹迹都无。 千古茂陵词在，甚风流章句，解拟相(1声)如。只今木落江冷，眇眇愁余。故人书报，莫因循、忘却莼鲈。谁念我，新凉灯火，一编太史公书。

“山河”句：表面写会稽的风景与上饶不殊，也表现了南宋的偏安，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真正的山东老家，隐含的难以表述的哀感。

“功成者去”句：人总要留下些什么，“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即使是一把驽钝的刀也要派上用场，团扇只在夏天能派上用场，秋冬便被弃置了。

“禹迹”：会稽为大禹治水成功后召集诸侯分封之处。虽看不见夏禹的踪迹，可他留下了功业。

“茂陵”句：汉武帝的陵墓，武帝写《秋风辞》。另一方面，司马相如晚年也住在茂陵。杜甫“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我稼轩的词会流传下来吗？但说到我的功业，却是未成。

“木落”句：《九歌》“帝子（神仙）降兮北渚，目眇眇（眯起双眼看神仙来了吗）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莼鲈”：稼轩早年词《水龙吟》“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表达的是山东的家乡回不去了。此句指江西罢官居住之处。六十多岁的老人本应在家呆着，为何出来做官。

“谁念我”：谁理解我。太史公因为为李陵说话受到宫刑，《报任安书》“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表示仍有未竟的功业待完成，有很多的悲哀和感慨。辛弃疾第二年还置办了红衲袄，欲渡江杀贼。

曹丕《典论·论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11、几多心影 讲十家词——朱黎尊

词：微妙的，适合贤人君子表现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弱德之美”，以隐忍的委曲求全的态度恪守品格和理想。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竹垞《江湖载酒集》洒落有致，《茶烟阁体物集》组织甚工，《蕃锦集》运用成语别具匠心，然皆无甚大过人处。惟《静志居琴趣》一卷，尽扫陈言，独出机杼，艳词有此匪独晏欧所不能，即李后主牛松卿亦未尝梦见，真古今绝构也。惜托体，未为大雅。

朱黎尊，明末清初人，世家士子，祖上为官清廉，生活清贫，为赘婿被婆家人看不起，教婆家小妹读书，产生感情不能为婚姻，写《静志居琴趣》十几首爱情诗。

《清平乐》齐心耦意，下九同嬉戏。 两翅蝉云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纪。 春愁不上眉山，日长慵倚雕阑。 走近蔷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间。

“齐心耦意”：指姐妹之间，游戏时。本词写孩童天真无邪，无心无意，无忧无虑。

《四和香》小小春情先漏泄，爱绾同心结。唤作莫愁愁不绝，须未是，愁时节。 才学避人帘半揭，也解秋波瞥。篆缕难烧心字灭，且拜了，初三月。

女孩情窦初开之时

《菩萨蛮》低鬟十八云初约，春衫剪就轻容薄。 弹作墨痕飞，折枝花满衣。 罗裙百子褶，翠似新荷叶。 小立敛风才，移时吹又开。

年至十八，真发如云开始挽髻。静立时裙子垂下，风吹来裙褶又吹开。

《鹊桥仙》一箱书卷，一盘茶磨，移住早梅花下。全家刚上五湖舟，恰添了个人如画。 月弦新直，霜花乍紧，兰桨中流徐打，寒威不到小蓬窗，渐坐近越罗裙衩。

坐船搬家，同船。所以竟也不觉寒冷。

《眼儿媚》那年私语小窗边，明月未曾圆。 含羞几度，已抛人远，忽近人前。 无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头船。 一声归去，临得又坐，乍起翻眠。

女孩被许配人家，将分离时。朱黎尊曾写长诗《风怀二百韵》。

《城头月》别离偏比相逢易，众里休回避。 唤坐回身，料是秋波，难制盈盈泪。 酒阑空有相怜意，欲住愁无计。 漏鼓三通，月底灯前，没个商量地。

况周颐《蕙风词话》：或问国初词人当以谁氏为冠，再三审度，举金风亭长。问佳构奚若，“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跳出现实的情势，写了往事的回忆印象，于是写出人生的境界。此“船”，也可以是人生的相遇。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即使是亲如父母兄弟姐妹，也是你有你的悲哀，我有我的悲哀，都是各自需要自己承受的。幽微隐约的情意无法明白地说出来，自我约束和持守的弱德之美 (the beauty of passive virtue)。

苏轼的“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辛弃疾的“去年袅袅，也曾到吾庐”，都表现出在礼法和国家的约束下，自身强力的节制和约束。对国家对爱情的忠贞和持守，却无法讲出来。不能被别人谅解的痛苦用词来表现。也是词的奇妙所在。王国维《人间词话》：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美玉生烟——李商隐

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元遗山（宋金时人）：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李商隐诗很好，可惜没有人像作毛传和郑笺一样给诗做注释）

《送臻师》苦海迷途去未因，东方过此几微尘。 何当百亿莲华上，一一莲华见(xian)佛身。

沉没在苦海之中，迷失了过去和未来的因果。佛教从西方传入，即“东来”，经过了多少大千的微尘世界。释迦佛的每一个毛孔（百亿）上都有一朵莲花，每一朵莲花上都坐着一尊佛。何当即何时。

联系叶先生自身，生于1924，革命尚未成功，1937七七事变，亡国之人不能拥有自己的历史和地理，1942大饥荒。不知道整个国家的救赎在哪里。所以写《咏莲》：植本出蓬瀛（蓬莱瀛台），淤泥不染清（不染尘亦不沾水）。 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

《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云母”朦朦胧胧地透着烛光，“渐落”天慢慢亮了，银河暗下去了，启明星西落。长生不死的孤独寂寞冷落。

叶先生1948年结婚，1949年于台湾彰化女中教书。12月25日早因匪谍嫌疑把丈夫抓走，第二年暑假自己也因台湾“白色恐怖”被捕入狱。后“梦中得句，杂用义山诗，卒成绝句三首”。

【一】换朱成碧余芳尽，变海为田夙愿休。总把春山扫眉黛，雨中寥落月中愁。

化用《代赠二首》东南日出照高楼，楼上离人唱石州。 总把春山扫眉黛，不知供得几多愁？

相思怨别之妇，唱离别之曲。

以及《端居》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远人的书信，回家的梦。敌，面对。哀怨忧愁

【二】波远难通望海潮，朱红空护守宫娇。伶伦吹裂孤生竹，埋骨成灰恨未销。

虽然我的理想是如此遥远，我的理念、品格、坚持和操守没有改变。

化用《钧天》上帝钧天会众灵，昔人因梦到青冥。 伶伦吹裂孤生竹，却为知音不得听。

伶伦：演奏家。孤生竹：《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天才。尽全力吹奏最美好的音乐，却没有知音。

以及《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星使追还不自由，双童捧上绿琼辀。九枝灯下朝金殿，三素云中侍玉楼。凤女颠狂成久别，月娥孀独好同游。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三】一春梦雨常飘瓦，万古贞魂倚暮霞。昨夜西池凉露满，独陪明月看荷花。

坚定的持守

背景：连日尘霾郁不开，楼居终日困尘霾。何知一夜狂风起，天舞飞花瑞雪来。雪后依然郁不开，楼居仍是困尘霾。相思一夜归何处，梦到莲花碧水崖。

化用《重过圣女祠》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萼绿华、杜兰香，均为仙女名。紫芝：长生不老的灵药。

以及《青陵台》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 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

宋王夺韩凭妻，妻跃下高楼。两人坟墓上长出树木，成为连理枝。“别枝花”，人生是难得保障的（开玩笑式的诗）

还有《昨夜》不辞鹈鴂妒年芳，但惜流尘暗烛房。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

鹈鴂鸟一叫，春天就走了，百花就零落了。不辞，即人生的衰老和死亡是必然的结果，但惋惜的是心头的那一点焰火被遮蔽了。我不仅不能到达月亮，月中桂子的香气也被狂风吹断了。

《绝句二首》（2007）连日愁烦，以诗自解，口占绝句二首。首章用义山《东下三旬苦于风土马上戏作》诗韵而反其意。次章用旧作《鹧鸪天》词韵而广其情。

一任流年似水东，莲华凋处孕莲蓬。天池若有人相待，何惧扶摇九万风。

不向人间怨不平，相期浴火凤凰生。柔蚕老去应无憾，要见天孙织锦成。

（不得不佩服叶先生的气概）

化用《东下三旬苦于风土马上戏作》路绕函关东复东，身骑征马逐惊蓬。天池辽阔谁相待，日日虚乘九万风。

从函谷关西往东方走去长安。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李商隐是悲哀的失落的，没有盼望的，充满哀愁幽怨的情感。

李商隐的心态为什么不能转变：知人论世。古代男子学而优则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追求仕宦除科考外，唐朝也可行（行销）卷（诗书）。

李商隐生于中唐，宦官得势掌握生杀废立大权。宪宗曾平定淮蔡节度使之乱，但“一夕暴卒”，传言为宦官所杀。后宦官立穆宗、敬宗、文宗。太和九年，文宗与外臣李训谋划杀死宦官，计划暴露众臣受牵连，甘露之变。此时李商隐24岁。

李商隐与李唐是本家，曾写自己的小儿子“寄人龙种瘦”。其曾祖、祖、父三代孤贫，八九岁时父亡，两个姐姐出嫁后命运悲惨，早亡。

《祭裴氏姊文》“某年方就傅（跟老师读书），家难旋臻（很快来到，即父亲死在外地）。躬奉板舆（棺材），以引丹旐（引魂幡）。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既祔故邱，便同逋（被捉拿的人）骇（每天惊慌的人）。生人穷困，闻见所无。及衣裳外除（脱去丧服，指丧期满），旨甘（子女要拿最好的东西奉养父母）是急。乃占数（登记户籍）东（东都洛阳）甸（乡下），佣书（给人抄书）贩舂（卖力气）。日就月将，渐立门构，清白之训，幸无辱焉。既登太常之第，复忝天官之选。”

李商隐“以古文出诸公间”，曾写过《才论》《圣论》，而当时唐朝流行骈文。李商隐行卷令狐楚，得其子令狐绹介绍，才考上进士。《樊南文集》给节度使的使府中当秘书写作。

古代诗人常以男女代君臣，以婚姻代仕宦。

17岁《无题》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用女子的爱美和要好代男子的才智和志向。不仅有容貌的、衣物的美，还有很好的才能。十五岁及笄，还未遇到知赏之人。

《燕台四首》写于太和七年（835），两次落第之后。时值甘露之变之前，外有蕃镇跋扈，内有宦官专权。“燕台”用典故，燕昭王欲招揽天下的贤能之士，筑黄金台。李白“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表达自己的才能想要被人赏识，仕宦求而不得的悲哀。

（古诗不限句数，多为长诗，双数句换韵，且多为组诗）

风光冉冉东西陌，几日娇魂寻不得。蜜房羽客类芳心，冶叶倡条遍相识。暖蔼辉迟桃树西，高鬟立共桃鬟齐。雄龙雌凤杳何许？絮乱丝繁天亦迷。醉起微阳若初曙，映帘梦断闻残语。愁将铁网罥珊瑚，海阔天翻迷处所。衣带无情有宽窄，春烟自碧秋霜白。研丹擘石天不知，愿得天牢锁冤魄。夹罗委箧单绡起，香肌冷衬琤琤佩。今日东风自不胜，化作幽光入西海。

前四句：漫山遍野都是春光在流动。追寻娇魂的芳心就像在花心中采蜜的蜜蜂，找寻过每一片最美的叶子、每一片茂盛的枝条。

高鬟：端庄优雅的形象。

雄龙雌凤：美好的、应该结成配偶的。

想下铁网去罥珊瑚，但不知道哪里是下网所在。

研丹擘石：把这种感情的心和坚定的志意都研磨了打碎了，奉献出来了。我这失落的冤魂不知道放哪里。

夹罗委箧：春天过了，要把夹衣收起来放到箱子里，开始穿单纱的衣服。春风带着忧愁怨恨和相思吹入西海。

李商隐在《柳枝》序中写：

柳枝，洛中里娘也。父饶好贾，风波死于湖上。其母不念他儿子，独念柳枝。生十七年，涂装绾髻未尝竟，已复起去，吹叶嚼蕊，调丝擫管，作天海风涛之曲，幽忆怨断之音。居其旁，与其家接故往来者，闻十年尚相与，疑其醉眠梦物断不娉。余从昆让山比柳枝居为近。他日春曾阴，让山下马柳枝南柳下，咏余燕台诗，柳枝惊问：“谁人有此？谁人为是？”让山谓曰：“此吾里中少年叔耳。”柳枝手断长带，结让山为赠叔乞诗。明日，余比马出其巷，柳枝丫鬟毕妆，抱立扇下，风鄣一袖，指曰：“若叔是？后三日，邻当去溅裙水上，以博山香待，与郎俱过。” 余诺之。会所友有偕当诣京师者，戏盗余卧装以先，不果留。雪中让山至，且曰：“为东诸侯娶去矣。”明年，让山复东，相背（告别）于戏（河流名）上，因寓诗以墨其故处云。

于文宗改元开成二年（837）十二月考上进士，《行次西郊作一百韵》（次：停）。时文宗自比汉献帝，“汉献帝受制于权臣，朕受制于家奴，殆不如也”，写作“辇路生春草，上林花满枝。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

李商隐在五言古诗上，写实派，有杜甫遗风，杜甫《赴奉先县咏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蛇年建丑月，我自梁还秦。南下大散关，北济渭之滨。

草木半舒坼，不类冰雪晨。又若夏苦热，燋卷无芳津。

高田长檞枥，下田长荆榛。农具弃道旁，饥牛死空墩。

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存者皆面啼，无衣可迎宾。

始若畏人问，及门还具陈。右辅田畴薄，斯民常苦贫。

伊昔称乐土，所赖牧伯仁。官清若冰玉，吏善如六亲。

生儿不远征，生女事四邻。浊酒盈瓦缶，烂谷堆荆囷。

健儿庇旁妇，衰翁舐童孙。况自贞观后，命官多儒臣。

例以贤牧伯，徵入司陶钧。降及开元中，奸邪挠经纶。

晋公忌此事，多录边将勋。因令猛毅辈，杂牧升平民。

中原遂多故，除授非至尊。或出幸臣辈，或由帝戚恩。

中原困屠解，奴隶厌肥豚。皇子弃不乳，椒房抱羌浑。

重赐竭中国，强兵临北边。控弦二十万，长臂皆如猿。

皇都三千里，来往同雕鸢。五里一换马，十里一开筵。

指顾动白日，暖热回苍旻，公卿辱嘲叱，唾弃如粪丸。

大朝会万方，天子正临轩。采旂转初旭，玉座当祥烟。

金障既特设，珠帘亦高褰。捋须蹇不顾，坐在御榻前。

忤者死艰屦，附之升顶颠。华侈矜递衒，豪俊相并吞。

因失生惠养，渐见征求频。奚寇西北来，挥霍如天翻。

是时正忘战，重兵多在边。列城绕长河，平明插旗幡。

但闻虏骑入，不见汉兵屯。大妇抱儿哭，小妇攀车轓，

生小太平年，不识夜闭门。少壮尽点行，疲老守空村。

生分作死誓，挥泪连秋云。廷臣例獐怯，诸将如羸奔。

为贼扫上阳，捉人送潼关。玉辇望南斗，未知何日旋。

诚知开辟久，遘此云雷屯。送者问鼎大，存者要高官。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千马无返辔，万车无还辕。

城空鼠雀死，人去豺狼喧。南资竭吴越，西费失河源。

因今左藏库，摧毁惟空垣。如人当一身，有左无右边。

筋体半痿痺，肘腋生臊膻。列圣蒙此耻，含怀不能宣。

谋臣拱手立，相戒无敢先。万国困杼轴，内库无金钱。

健儿立霜雪，腹歉衣裳单。馈饷多过时，高估铜与铅。

山东望河北，爨烟犹相联。朝廷不暇给，辛苦无半年。

行人搉行资，居者税屋椽。中间遂作梗，狼藉用戈鋋，

临门送节制，以锡通天班。破者以族灭，存者尚迁延。

礼数异君父，羁縻如羌零。直求输赤诚，所望大体全。

巍巍政事堂，宰相厌八珍。敢问下执事，今谁掌其权。

疮疽几十载，不敢扶其根。国蹙赋更重，人稀役弥繁。

近年牛医儿，城社更扳援。盲目把大旆，处此京西藩。

乐祸忘怨敌，树党多狂狷。生为人所惮，死非人所怜。

快刀断其头，列若猪牛悬。凤翔三百里，兵马如黄巾。

夜半军牒来，屯兵万五千。乡里骇供亿，老少相扳牵。

儿孙生未孩，弃之无惨颜。不复议所适，但欲死山间。

尔来又三岁，甘泽不及春。盗贼亭午起，问谁多穷民。

节使杀亭吏，捕之恐无因。咫尺不相见，旱久多黄尘。

官健腰佩弓，自言为官巡。常恐值荒迥，此辈还射人。

愧客问本末，愿客无因循。郿坞抵陈仓，此地忌黄昏。

我听此言罢，冤愤如相焚。昔闻举一会，群盗为之奔。

又闻理与乱，在人不在天。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使典作尚书，厮养为将军。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闻。

弘农尉（县尉）。尉，是知县底下的属官。在唐朝，是完全没有作用的，完全是听县官的指使。杜甫“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

李商隐做了一半不干了，写《任弘农尉献州刺史乞假归京》献给比县官更高的州刺史：

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

县尉管“黄昏封印点刑徒”。美玉一样的才能，却像和氏璧一样没人认识。反而羡慕卞和，两条腿都被砍断了再也不会在底下供人驱使了。

后李商隐结婚，其妻子的父亲是王茂元。遂至王茂元幕府之中工作。开成三年写了《安定城楼》：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迢递：路之远，楼之高。“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万方多难此登临”。登上高楼，油然而生对国家的关怀。

贾生：贾谊，写《过秦论》、《治安策》“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虚：白白地。

王粲：建安时，汉献帝被董卓胁迫从洛阳迁都至长安时，王粲从北方往南方去了。

李商隐不仅在写实的五言古诗上有杜甫遗风。

此外，杜甫七言律诗上的平仄工整。“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具体体现：王维“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很平，而杜甫“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使用倒装，突出香稻和碧梧，达到美感效果，被李商隐继承了：“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这些人为了争夺一点权力禄位就来猜忌我。

李商隐青年时曾学道，诗常用美丽的神话来写现实，写得迷离恍惚。

武宗会昌六年的《瑶池》，34岁：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如果王母娘娘真的是关心人世间的，她的窗户应该是打开的，会听到人间的黄竹之歌。黄竹歌声：周穆王求仙，向西寻求王母时，路上饥冻而死百姓的哀哭。穆王的骏马日行三万里，为何不能到王母那里寻求救赎。讽刺武宗学道求仙的虚妄。

《海上》

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空来不得仙。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

秦始皇求仙，修桥、请徐福求仙。直：就算。就算见到神仙，甚至近距离接触了，能活到沧海变桑田吗？一方面讽刺武宗学神仙的虚妄；另一方面体现了李商隐悲观的心态，相信什么都会落空。

悲观性格的由来：命途多舛。第一个欣赏他的令狐楚，在他考上进士那年死了；欣赏他的兖海节度使崔戎把他带到兖海不久后也死了。

牵涉入党派之争。令狐绹是牛党人，王茂元是李党人。因令狐绹而考上进士。不久后娶了王茂元的女儿，被骂背恩弃义。终身仕宦不得意。令狐绹不肯帮忙。《九日》很好地说明了与令狐家的交谊。

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人问，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

栽苜蓿：苜蓿为草料，养千里马。楚客咏江蓠：像屈原一样徘徊江北，憔悴不得志。行马：即拒马，围栏。

《丹丘》

青女丁宁结夜霜，羲和辛苦送朝阳。丹丘万里无消息，几对梧桐忆凤凰。

青女：霜神，女性的、寒冷的。“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素娥为月神即嫦娥。丁宁：用深重的、充满爱意的感情和心思结出来一朵朵霜花。羲和：日神，男性的、热情的。

形容自己用了“丁宁结夜霜”的感情，和“辛苦送朝阳”的努力，却没有等到丹丘的消息。栽培出来的梧桐树，却没有等到凤凰栖枝。

肆

《锦瑟》写于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年），李商隐47岁，临死前不久。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人猜测为悼亡诗。李商隐悼亡诗《房中曲》，写于大中五年。诗中曾出现“锦瑟”。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识。

李商隐《寄恼韩同年》。韩畏之，与李商隐同年考上进士，被王茂元选为女婿。李商隐对王茂元一个更小的女儿（韩畏之姨妹）倾心已久。

帘外辛夷定已开，开时莫放艳阳回。年华若到经风雨，便是胡僧话劫灰。龙山晴雪凤楼霞，洞里迷人有几家。我为伤春心自醉，不劳君劝石榴花。

辛夷：紫玉兰，王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花开的时候要掌握住春天

胡僧话劫灰：汉武帝在长安修昆明池挖到黑色土。胡僧-外国僧人说是千百亿年前经过劫难烧残留下的灰烬。

《韩同年新居饯韩西迎家室戏赠》（在韩结婚后的新房子前送行，送韩向西去泾原（在甘肃）迎娶妻子）

籍籍征西万户侯，新缘贵婿起朱楼。一名我漫居先甲，千骑君翻在上头。云路招邀回彩凤，天河迢递笑牵牛。南朝禁脔无人近，瘦尽琼枝咏四愁。

征西万户侯：指王茂元，泾原节度使。缘：因为。

“云路”句：你平步青云，将迎回彩凤，我仰慕王茂元的小女儿，却如同牛郎和织女。

“南朝禁脔”：脔——猪脖子下面的肉。晋朝时谢混有才华，皇帝要把公主嫁于他，后皇帝去世，有他人看上谢混，被警告“此禁脔也”——这块肉最好吃，被人指定了，你不能随便吃掉，即谢混是皇帝看上的人。此处李商隐自比谢混。有才却无人近。

“四愁”：张衡曾写《四愁诗》，我与所爱女子中间有层层阻碍，无法见面。

李商隐一生不是没有人欣赏，但这些人都先后早逝或被贬，只能辗转于各个幕府之中，与妻子聚少离多。

与妻子感情深厚，《无题》

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裙衩芙蓉小，钗茸翡翠轻。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

“照梁”：宋玉《神女赋》，巫山上有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