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恶意】
梅益远跟梅香商量后，送沈瓷回了豹子山，一个女人关在梅公署，他觉得别扭。
李继贤嘛，就暂时回不去了。
梅益远让警察局出面，封锁了城门，不许外来人进入，为的就是避免黑豹子派人进来，伺机营救李继贤。
梅香开始正常的上下学，她走在街上，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
开始她并不在意，但难听话多了，她也受不住了。
陆湘楠还好，不怎么出校门，学校的同学自然不会像外面的长舌妇一样，而且她也不像梅香那样被很多人认识，没有人关注她，自然就不会被指点。
放学了，梅香和佩雯慢慢的走着，身后不时传出讥笑声，突然转过头，只见几个妇人捂着嘴笑。
“看看，那就是梅家二小姐，前两天被土匪掳了去，梅家花了一万块钱才赎回来的。”
“哟，土匪呀，那进了土匪窝还能好好的出来？谁信呐！”
“说的就是呢，那可是土匪，杀人不眨眼，黄花大闺女进了那种地方，再出来，身子还能是清白的？”
“就是，真够不知廉耻的，身子都不干净了，还敢出来，啧啧啧，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以后，八成是嫁不出去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梅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有的是钱，想嫁出去还不容易吗？随便招个上门女婿不就行了。”
“那以后谁娶了她可倒了八辈子霉了，娶个不是完璧的，哪个男人愿意带这个绿帽子。”
“人家有钱嘛！怕什么！”
几个婆娘七嘴八舌，还当着梅香的面在说，生怕梅香听不见。
梅香恶狠狠的瞪着她们，大步走过去，“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红衣妇人连忙摇头。
其他妇人也附和着，“就是，我们都没吭声，你听错了。”
“再让我听见有人嚼舌根，我拔了他的舌头。”
梅香咬牙切齿，那几个妇人连忙散去。
她不能在街上打她们，只能口头警告。
“姐你别生气，就是一群没见识的长舌妇，别搭理他们。”
梅香压制着怒火，不再理会。
谁知闲话越传越离谱，还有好事者编了歌谣，教给小孩子，大街小巷的传唱。
“梅家好，梅家小姐生的俊，一朝落入土匪手，清白之身已难保。
梅家好，梅家小姐生的美，土匪山上走一遭，回来已是妇人身。
梅家好，梅家小姐不嫁人，日日街头走一走，三魂七魄全都无！”
梅香听的毛骨悚然，后脊梁发凉。
她只是被绑票而已，到了这些人的嘴里，她就变得如此不堪，人心到底是坏到了何种地步？梅香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就变成了坊间百姓嘴里的不干净了？
梅香气的要死，直接冲到了梅公署。
“陈叔，李继贤呢？你关哪儿了？”
陈副官见梅香怒气冲冲，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带她去了关李继贤的后院。
梅益远把李继贤安排在公署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里，这里安静，偏僻，有花草鱼虫，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李继贤知道自己回不去，干脆放宽心，踏实的住了下来。
反正一日三餐不用愁，闲来无事赏花看鱼，惬意的很。
梅香抬脚踹开远门，把正在品茶的李继贤吓了一跳。
“梅姑娘来啦，稀客啊！”李继贤还跟她开玩笑呢，梅香却是一脸怒气，眼睛里还含着泪。
“你怎么了？”李继贤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的看着陈副官。
陈副官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下去了。
梅香气的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就上了一趟土匪山，回来我，我就不干净了？我是受害者，怎么到他们嘴里就，就变成这样了！我招谁惹谁了我！”
李继贤从梅香断断续续的话里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开始自责。
他虽然是男人，却也知道闲言碎语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残酷，他递过一杯茶，却被梅香摔到地上。
此时的梅香整个人都在暴走，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就像那日得知指腹为婚后的反应，一样的暴走，尖叫，不同于梅老爷，李继贤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的等着梅香发泄完，让她自己冷静下来，不然憋着会生病的。
梅香发泄完，蹲在地上，喘着气，啜泣着。
凡事坚强的梅香，今天为了这些闲话哭鼻子，也是很少见了。
李继贤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摸摸她的头，“如果堵不住他们的嘴，就自己受着，如果能堵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堵住。”
梅香突然抬起头，对啊，光顾着生气了，怎么不想办法解决。
她恨恨的抹干眼泪，嗖的一下站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明白了，就坐下来好好喝杯茶，歇一会。”
李继贤重新倒了茶给梅香，这一次她没有再摔过去，而是静静的饮了一杯。
“你今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发泄吧？”
李继贤半躺在摇椅上摇啊摇，梅香一把按住扶手，“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以前想法全部都是错的。”
“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说你们做的都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事儿，对吗？”
“嗯，是啊。”
“那这些富人就该被劫吗？你们说的没错，他们是恶人，欺压百姓，为富不仁，但是，你们土匪又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来做这件事？以什么身份去做的？”
李继贤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是替天行道啊？”
“天？天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存不存在都还两说，你们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打家劫舍，那么请问，你们劫来的钱，都去了哪里？有多少是真正还给老百姓的，又有多少是用在了你们自己身上？不管你们绑架的人多么的丧尽天良，绑架就是绑架，它就是错的。”
李继贤语塞。
梅香继续说，“或许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你们对付的都是坏人，但是你们自己呢？不一样是坏人，不能因为你是坏人里的好人，就为所欲为吧？你们既不是官府，又不能为民做主，那你们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李继贤思索着。
梅香看着李继贤的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干净明澈，从来都没有变过。
“其实黑豹子也没有错，错的是他生在了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可是他反过头来就站在了对立面，他所谓的正义，难道就是重复罪恶吗？那么他和曾经伤害他的人有什么区别。
再换句话说，你们是想做好事，但是你能保证别人不做坏事吗？你在的时候，可以保证身边的人不做坏事，但是你们能永远存在吗？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在了，别人上位做起了坏事，那么无辜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这个社会只需要一种秩序，如果这种秩序做错了，我们要做的是改变它而不是破坏它。
如果每个人都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去伤害别人，那这个社会还能存在下去吗？”
李继贤沉默了，梅香说的并没有错，只是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更不会劝你离开豹子山，你有你的立场，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然后想告诉你，我以前总觉得你们的生活很酷，行侠仗义，但是我以后都不会这么想了，我会继续寻找正确的路，也会继续叫你一声李大哥。”
梅香绽开笑容，灿烂，明媚。
李继贤和梅香对视的时候，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宁静，这个女孩的纯真善良，将会在他的心里刻下烙印，永远都不会消失。
梅香又呆了一会就离开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李继贤负手而立，看着梅香远去的背影，静静的站了一会。
梅家，郑成文郑夫人带着郑瑷上门拜访。
他们也是听到了流言，怕梅香难过所以来慰问的。
梅香被绑票以后郑成文就派人来过，送了五千块钱，虽然没有亲自登门，却也表明了态度。
郑家夫妇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很好的。
梅香回到家，在正厅见到了郑家夫妇与郑瑷。
“伯父，伯母，”
郑成文淡笑着，“二小姐回来了，近来可好？”
梅香自然知道郑成文问的是什么，她与郑瑷交好，自然不必瞒着他们。
“全是闲言碎语，能好到哪去。”
她很平静，说的风轻云淡。
梅老爷表情凝重，手指用力的抓着桌角，心爱的女儿被闲言碎语所困扰，这是一个父亲所不能容忍的。
郑瑷走上前拉着梅香的手，“别理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下一次再有人嚼舌根，我帮你揍他们！”
梅香无奈的笑了。
郑瑷的话让大家都笑了，梅老爷和郑家夫妇自然是笑她的天真可爱，孩子到底是孩子，想法总是这样天真，但梅香可不这么认为的。
有时候，诉诸暴力，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
梅香和郑瑷悄悄商量着该怎么办，还是佩雯灵光一现，出了一个好主意。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要想堵住悠悠之口，就得从源头下手。请叔父帮忙，找到第一个传出闲话的人，当街处罚，杀鸡给猴看，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再说三道四了。”
“好主意！”
三个人一拍即合。
书房内，梅香给梅益远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希望他能帮忙。
梅益远很痛快的答应了，他马上叫陈副官去办，他带了几个人穿着便衣在街上监察，几经查访，终于找到了嚼舌根最厉害的几个人，严厉盘查后，揪出了幕后黑手。
居然是商路仁的管家。
是他编了歌谣，教给孩子们，又花了点钱，雇了几个妇人，满大街宣扬，最好是当着梅香的面儿说，就是要让她没脸见人。
商路仁被梅益远收拾以后就一直怀恨在心，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错了，生意断了，口碑也毁了，他恨的牙根痒痒，于是用了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毁了梅香的清誉。
不过商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为了这种事就惩罚他，传出去更显得梅家小气。
“干脆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是散播我的谣言么，我就以牙还牙。所以现在要请陈叔叔再辛苦一下，查查他们家的生意，哪些是不干净的，有什么黑料，然后散播出去，让他也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
陈副官马上去办了，明察暗访，终于揪出了商路仁的黑料。
他做生意为了降低成本，经常偷工减料，质量不好，还高价卖出，被人告发后就买通警察将那人关进了监狱，不但如此，商路仁还看上了他家的女儿，强行娶进门当姨太太，那女孩也是个烈性子，宁死不从，商路仁得逞不了，就让几个长工凌辱了她。
女孩不堪受辱，最后悬梁自尽了。
商路仁怕罪行败露，将那几个长工以各种理由送进了监狱，折磨致死。
陈副官查到的黑料足够让商家身败名裂，更何况他还背了好几条人命。
梅香听的震惊不已，果然是丧尽天良。
“陈叔叔，现在要怎么办？能送他伏法吗？”
“当然可以，只要二小姐想，就一定行。”
“不过我不想伤害到无辜的人，商宁和她的家人如果干净，还是希望他们不要被牵连。”
梅香是有仇必报，但是不能牵连无辜，陈副官自然明白，以驻军司令的名义找了警察局长，严查当年的案子，将商路仁送进了监狱。
商路仁身上几条人命，自然是活不了了，被判了死刑，随后被枪毙了。
跟那件事有关的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罪魁祸首死了，商家也散了，不过陈副官打点过了，财产什么的，都归了商宁和她的母亲，这些钱足够她们衣食无忧的过完后半辈子了。
虽然有点狠，不过商路仁是罪有应得，梅香本来打算给他个教训，却意外的替枉死的人报了仇。
从头到尾，商宁都不知道这件事和梅香有关系，而且商路仁自作自受，梅香也不会觉得自责，毕竟她给商家其他人留了后路。
解决了这件事，梅香又能专心学习了，埋头学业中，她觉得无比的幸福。
至于李继贤，关了没几天就送回去了，黑豹子也没有深究，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