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制版 番外:天国之子03(红警2MOD心灵终结3同人 南极战场篇)

至少在“占鹊巢”这件事上,若斯凯尔无疑是一只出色的鸠。他的军队横扫了同一区域的总共三座厄普西隆基地,然后在数个小时以内将其改建成了同盟国的基地,并把每一根旗杆上的旗子都换成了蓝色的,先后收集到的全部24只生化罐,像记功柱一样被整齐地码放到指挥部前。
友川纪夫的到来在基地里引起了一片不小的躁动,除了轮岗值勤的卫兵,剩下的人几乎都涌到野战机场上来争相目睹这位战斗英雄。
“友川先生,我对您的到来感到荣幸之至。”若斯凯尔亲自前往迎接,免不得一些无趣的客套话,“您的到来,使我有幸得到了指挥过同盟国联军全部三位战斗英雄的殊荣,我敢说有过这种荣誉的指挥官,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健一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探头:“是友川先生!参加这次行动还真是够值当的,你说我机会找他签名吗?”站在身边的安托万对他的热情未置可否。
“将军阁下,我向您的辉煌胜利表示祝贺。我的小队会负责运送这些心灵能力者。”友川纪夫开口说话了,挤得很靠前而能听到他声音的安托万愣在了原地,他注意到健一也僵成了一副震愕的表情,但两人都没有说出来——这正是先前健一躲在“乌尔德”号整备舱里向自己的部队秘密联络时,与他对话的那个声音!即使是健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当时已经在不知情间与大名鼎鼎的友川纪夫进行了通话。这时两人也都想到了友川在通讯时讲过的那句话:“我会争取把作战位置转移到那边,必须要参与对‘货物’的接触作战才行。”看来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了——他通过向最高统帅部争取了押运心灵能力者的任务,以此让太平洋阵线获得直接了解她们的机会。
“乌尔德”号降落在成排的建筑物之间,看上去就像是这座基地的一部分。隔着破碎的舱墙,D扫视了一下主舱里各自忙碌着的成员们,这支在五天之内被他临时拼凑起来的小组,看来已经临近解散的时候了。这时他发现背对这边坐在数据台前的健一和艾德勒,正在以同样的频率摇头晃脑。
“健一,你又在开小差听歌了!”D喊道,“我都能从你摇头的节奏看出来听的是哪首歌!”
健一触电似的坐直了,他不解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没刹住摇头的艾德勒,把藏在桌子底下的随身听放到数据台上,向艾德勒指控了一项很拗口的罪名:“哦!你又在偷听我偷听歌了!没有耳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密。”艾德勒简短地敷衍道,然后回过头去对D表达了不满,“D,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你甚至不让我完整地听完一首歌。”
“乌伯特船长?”D向大胡子露出询问的眼神。
乌伯特转身坐到控制台前,用声呐系统的大耳机罩住了自己的两耳:“我什么也听不到!”
“感谢船长的大发慈悲,噪音禁令暂时解除,我允许你们唱出来!”D向那两个家伙一挥手,“任务目标已经完成,健一,你可以播放‘游戏通关音乐’!”
健一欢呼一声拔掉了耳机接孔,让那首很吵的歌充斥了整个“乌尔德”号,只有他和艾德勒会唱这首歌,他们一起唱“这个我也想要、那个我也想要,我是个女孩就是这样贪心”,其他人被那吵闹的旋律和节奏感染着,全都很想知道那些听不清的歌词唱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艾德勒大概注定没有享受完一整首歌的机会,无论是听还是唱。“乌尔德”号的外部舱门被踹开,风雪倒卷着冲涌进来,健一受惊地把随身听关掉,若斯凯尔将军填满了整个门框:“D!你的老朋友来看你了!”
接着他便像说完了唯一一句台词的角色那样从门框中退场,把这方狭窄的“舞台”让给了后来者,人们看到一张微笑的脸,每一丝笑意里都带着令人发毛的捉摸不定。
D猛地站了起来,低沉地对来人问候道:“Purple Captain(紫组领队)果斯瓦奇!”
“别来无恙,”果斯瓦奇回应道,“Grey Captain(灰组邻队)D!”
在场的人都觉得“果斯瓦奇”这个名字很奇怪,但看在更奇怪的“D”的份上也就没人计较了。
“我以为奥布丹将军阵亡之前,还没来得及把灰组的编制上报给最高统帅部!”D一直对若斯凯尔查不到自己的作战编制而耿耿于怀。
“事实上他上报了,”果斯瓦奇答道,“但我截下了灰组的成立申请,因为你好像有东西忘了交给我!”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D说。实际上他知道果斯瓦奇指的是什么。
“若斯凯尔将军在当前战区总共缴获了24只生化罐,但其中有一只是空的!”果斯瓦奇逼视着“乌尔德”号中的所有人,“被俘的厄普西隆押运兵交待,早在代号‘诺亚’的敌运输船队于E-7海域遭受我第五舰队伏击时,这只罐子就因船只受损而遗落海中,当他们把它捞回来时,罐子已经空了,而当时你的船就在E-7海域。也许你愿意向大家介绍一下第24位女性心灵能力者——从那只空罐子里逃出来的艾德勒小姐!”
“乌尔德”号陷入了一片死寂,作为短暂加入过“灰组”的成员,安托万也被若斯凯尔将军点名带来以备质询,他在果斯瓦奇的指控中突然明白了艾德勒一直以来给自己造成的那种微妙而奇怪的印象:她的雪地迷彩袄不合身,因为她是在落海后被D捞上船,匆匆“捡”进了这支队伍,连合适的衣服都还来不及配发,只好由别人脱下棉袄来给她御寒;她每次回答D对定位结果的询问时,都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就像胡诌一般脱口而出,而D对这种很有敷衍嫌疑的报告却没有提出任何不满,那是因为她定位自己的同类根本不需要操纵任何设备,那颗心灵能力者的大脑就是她的定位仪器。
健一则悟透了另一个秘密:为什么艾德勒每次都能“偷听我偷听歌”,对于心灵能力者而言这当然是很简单的事,只需要读取一下自己散发的脑电波就好了。
“我要和艾德勒说几句话。”D要求道。
“不要试图逃跑,我带来了紫组的作战队伍,若斯凯尔将军也站在我这一边,调查你们是最高统帅部的命令。”果斯瓦奇提醒道。
“你神经太紧张了。”得到许可后,D转身走到艾德勒近前,用别人很难听清的低声对她说话,“我会和他们交涉的,你待在这里不要妄动。刚才的战斗开始之前,谢谢你给我‘戴高帽’。”
“你当时好像很害怕。”艾德勒总忘不了当时D拼命往后缩的可笑模样。
“我以为你会读取我的脑电波,那样你就会发现,我当时在害怕和软弱,‘云杉’号的遭遇让我非常愧疚。”D答道,“谢谢你没那么做。”
“你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艾德勒对他嘲笑了一下。
D转身面对果斯瓦奇:“让艾德勒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果斯瓦奇先生走。大家不要紧张,干系都担在我身上。”
“乌尔德”号顿时空荡了起来,先前战斗留下的损伤显得更加破败了。艾德勒在属于自己的那处数据台座位坐下,意外地感知到还有一个脑电波信号留在了舱里。在阴影之中,她看到了张伏,自从刚才健一和随身听闹腾的时候,他就一直缩在那个角落里,以致几乎没有人在意他。他拄着突击步枪的护木,两眼死盯着调试枪栓的另一只手,那是准备战斗的眼神。
“您留下来是因为痛恨我吗?”艾德勒问,就好像在询问一个酒馆关门后不肯离开的客人。
“您为什么这样想?”张伏反问道。
“您经历过托托亚岛和阿克赛钦的战斗。您应该痛恨心灵能力者 的。”艾德勒这样说。
“您只要读一下我的思维不就清楚了么?”张伏两眼仍然盯着枪。
“我答应D不随意侵入你们的大脑,这是个没有约束力的君子协定,但我遵守了。偷听健一听歌是个意外,他听歌时的脑电波太活跃了。”
“也许你猜得没错。‘造物’降临的时候,我就在托托亚岛,她在我们距离最辉煌的一次胜利最接近的时候葬送了我们,我所在的第5连只剩我一个人活下来,连队番号也被撤销了;在阿克赛钦,我看着‘造物’把我所在的营地、把我所守卫的土地、把百夫长攻城机甲和芸茹同志、把我们引以为傲的一切一样一样地毁掉。我该恨你们的!”张伏站起身来,把盯着枪的眼神转移到艾德勒身上,他提到托托亚岛时,便沉重地朝艾德勒走近,他提到阿克赛钦时,便把手伸进弹药包里,然后掏出一样东西来猛地推向她。
艾德勒发现那是健一的随身听。
“但我痛恨的是厄普西隆帝国主义者,而不是所有心灵能力者。”张伏笨手笨脚地捋平绞成一卷的耳机线,“我们的科研基地里有两个孩子,也是心灵能力者,都是好孩子。在西北宇航发射中心被轨道垃圾雨摧毁的那个晚上,我待在地下研究设施里,看着他们通过脑电波头盔,与囚禁在月球基地那些不幸的心灵能力者们对话。”
艾德勒两眼里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张伏苦苦地笑了一下:“能让一个心灵能力者吃惊,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没错,艾德勒小姐,那天晚上我在场,我认识你,你也是与小牧、阿卓对话的那些心灵实验者之一,你的名字是阿卓起的,她从《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找了这个名字,她说你的脑电波感觉起来,和书里的‘那位女士’一样有趣而机敏。我还凑热闹看了芸姑娘带你们玩那盘电子游戏……”
“他们都怎么样了?”艾德勒问道。
“芸茹同志在克什米尔战役后失踪,有人说她死了,还有人说她叛逃,但我不相信;苦瓜脸同志现在在苏联战线作战,听说在斯大林格勒受了伤。”一些记忆在刺痛张伏的大脑,“指挥员叶未零同志……托托亚岛战役惨败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靠班用机枪支撑剩下的一条半腿朝‘造物’进行最后的攻击,我和战友们呐喊着跟随他,其他人都死了,我受伤后落进了海里,侥幸被一艘掉队的小船捞起来了。”
“我很抱歉……”艾德勒用手捂住下半张脸。
“该抱歉的不是您。小牧和阿卓都还好好的,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活着,知道我们在南极战场成为战友,孩子们会高兴疯的。”张伏总算扯直了那该死的耳机线,把随身听递给艾德勒,“‘卡啦OK小子’刚才离开的时候悄悄塞给我的,他要我转交给你解闷。”
(注:张伏的回忆见《心灵终结3》同人小说《逆鳞》重置版: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8312543/?from=readlist)
舱门处一阵躁动,果斯瓦奇的“紫组”士兵们出现在那里,手里端着狙击步枪,枪膛里塞着灌有强力麻醉剂的子弹,他们在看到张伏的时候吃了一惊。
张伏在艾德勒面前转身坐下,一手拄着打开了保险的突击步枪,另一手从后腰抽出了一把最大号的工兵铲,摆在了面前称手的位置,一言不发地逼视着舱口那些人。
他们絮絮地争论着,终究没敢进门来。
“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今天还要再说一遍——D,你无疑是个天才!”“绿色山丘”行动紫组(收容组)领队果斯瓦奇在营房里来回踱着步,“没有人能在五天的时间里做到这么多!五天前你唯一拥有的,只不过是‘绿色山丘’行动赋予你任意向其他部队借调人员的权限,但你拼凑出了多么完美的一支队伍啊!”
“我可不觉得这些狼狈经历有你说得那么风光。”D苦笑道,“由于迟迟无法申请到正式成立‘灰组’的战斗编制,我得靠自己想办法搞到一切所需的装备,我在战损退下来的‘武器坟场’里翻了几天的垃圾,用好几艘报废的‘雷神’炮艇拼成了‘乌尔德’号,找了个‘看坟’的北欧海军退役老顽固来当‘船长’,从二线预备部队里找了一艘用驱逐舰改装的破冰船,再把她维修成勉强能用的状态。由于申请不到专属的空军支援波次,我不得不借用‘舞会’行动的空袭攻势来掩护自己对大坝的进攻。”
“但你还是摧毁了‘阿基米德’重力坝,最高统帅部原本估算要损失两个团的兵力、在一周之后才能拿下它,而你只用了一艘垃圾堆里捡来的‘雷神’炮艇、一艘本来应该退役的破冰船、两台缴获的厄普西隆敌我识别装置,和一颗刚刚研制出来、连测试都没有做过的地震波炸弹。”果斯瓦奇用手指敲着桌面,“‘造物’在E-7海域遭遇战中摧毁了伏击的第五舰队之后,‘诺亚’船队的残部就把那些心灵能力者连人带罐子交接给了彭萨科拉山驻军,是你截断了他们向西撤退的最短路线,迫使他们转而向南,撞到了我们军队部署最密集的防区。完整地收容这全部24名心灵能力者,原本是我们紫组的职责,但如果没有你插上一脚,我很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么?”D指了指这审讯室似的营房。
“一码归一码,”果斯瓦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在打捞到艾德勒之后隐瞒了她的存在。你原本应该在第一时间把她交给紫组进行收容的。”
“那是个意外!我原本永远都不会冒这样的险。”D把额头支到右手上,“捞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差点死于体温过低,我毫无准备地被她散发出来的心灵波包围了,我们相互读取到了对方的思维,在‘造物’的‘妹妹’们当中她是属于‘好女孩’的那一类,是被迫接受心灵改造实验的受害者。我发现她愿意帮助我们,我相信她会是改变整个‘绿色山丘’计划的重大突破口,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你以为那些生化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一个不落地摆在咱们基地里?”
“她们似乎并不是克隆人?”果斯瓦奇已经检查过“战利品”了,“她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独一无二。”
“关于她们是克隆人的猜想被证明完全错误,看来只是打扮得很像而已,这无疑是尤里的障眼法,为的是让她们掩护真正的‘造物’。”D回答道。
“那你要怎么样把混在这二十多个姑娘里那位真正的‘造物’区分出来?”果斯瓦奇追问。
“只需要让实验基地做一个简单的脑电波测量就行了,她的波动强度将会是其他所有‘复制体’的总和。”D用双手扶着后脑勺靠到椅背上,摆出一副轻松而无所不知的模样,“我们称‘造物’的‘姊妹’们为‘复制体’,其实并不能算是完全错误,只是搞错了复制的对象:并不是由‘造物’复制而成了她们,相反,是由她们‘复制’而成了‘造物’。”
“您把我搞糊涂了,尤里为什么要采集和混合24位心灵能力者的基因来克隆成一个新的人造人?”
“不,‘复制’的不是基因,而是她们的心灵。”D弯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前额,“‘造物’并非一个独立的个体,所有的‘复制体’都是她的一部分,尤里将她们的她们心灵联结汇聚在一颗强大到足够承受这些力量的人造大脑之中,创造了‘造物’(to create the Creation)。”
“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果斯瓦奇颇有不甘。
“艾德勒告诉我的。她信任我才透露了这些情报,这是你把她关在生化罐里‘收容’到战争结束都拷问不出来的。”D将了老对手一军。
“也许你是对的。”果斯瓦奇有些酸溜溜的,“但她也可能撒了谎。”
“也许你是对的。”D反唇相讥,“但她帮助我们抓住了所有的那些女孩儿。”
“这同时也意味着‘绿色山丘’行动顺利结束,我们不再需要她的帮助。”果斯瓦奇看着窗外那些屹立在风雪中的生化罐,“‘蓝组’的老爷们接到若斯凯尔的报告之后,就把我和友川纪夫派来收尾了,我们会收容好这些心灵能力者,当然也包括你的那位艾德勒。”
“你们不能像对待小白鼠一样对待一个本应授予勋章的人!”D站了起来,“我会向‘蓝组’说明一切,在这之前,艾德勒仍然是‘灰组’的成员,你休想动她一个指头!”
文宪义在这时闯了进来:“头儿!地动波信号,是之前我们一直在追的那辆钻地运输车!”
“甚!?”D一直以为那辆钻地车早已抵达瑞兹的基地,而车上那位他们苦苦追踪的“货物”,早已混在24座生化罐的其中之一予以妥善收容,现在他隐隐感到自己错了,“它现在才抵达吗!?”
果斯瓦奇瞬间忘掉了正在进行的审问:“快去看看!”
灰组成员们都被召集到了若斯凯尔的指挥部,其他人突然发现,离了这个临时拼凑的“马戏团”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文宪义分析着地层探杆采集到的波形数据:“‘货物’在摧毁了‘锡格尼’营地之后,就被等候在那附近的一台钻地运输车接走了。现在这台钻地车的震波信号出现在了基地以北的地层中,掘进杂音很大,它正在浮上地表。”
“命令最近的巡逻部队前往查看,”若斯凯尔要求道,“让他们放出无人侦察机。”
“地动波消失,”文宪义紧接着报告道,“钻地车浮上地表了!”
最近的一架无人机恰在此时抵达了目标地点,通过回传的航拍影像,他们看到了坚硬岩层上宛如蚁狮巢穴般的倒锥状地洞,第一名乘员跳下了刚刚回到地面的钻地运输车。他魁梧得像一个巨人。
“拉恩!”果斯瓦奇认出了这个总部守卫的战斗英雄。
若斯凯尔的巡逻队正在接近那里,这汉子俯下身去,将粗壮的右臂触到地面上,感受和判断了一下巡逻队疾驰而来所产生的震动。尔后他回到了钻地运输车的尾厢一侧,似乎在对着厢内的什么人讲话。
若斯凯尔命令由无人机对目标进行侦听,由于敌军的心灵能力者之间完全可以直接用脑电波对话,无线电频道的侦测果不其然没有任何结果,但操纵员抱着不枉试之的心态,改用激光震动探测方式直接进行声纹窃听时,却意外地成功接收到了拉恩那粗重的嗓音:
“这附近的地面对于钻地运输车来说太坚硬了,我只能送你到这么远了。我们的主人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它可以协助你克服这次危机。我现在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我不能让他们都冲着你来,你只能自己穿过前方的阻碍。不要有所恐惧,你已经有了完成这次行动所需的一切,而且,不是还有异教在指引你吗?”
无人机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而发生了通信中断,这使得他们错过了另一名乘员离车的最关键一幕,当严重失真的侦察画面再次噪响着恢复在屏幕上,那辆钻地运输车已经空荡荡地被遗弃在原地,拉恩正沉沉地站在冰峡谷口,抵挡着追击而来的一整支巡逻部队。
“他在掩护另一名乘员撤离,”果斯瓦奇说道,“能让无人机顺着峡谷追上去吗?看看逃跑的乘员究竟是什么人。”
“无人机失去气动平衡,似乎有一种巨大的能量源对它进行了冲击,同时损坏了通讯和机身。”情报副官蕾娜回应道,“我们还有时间调附近的其它无人机接力侦察,那处峡谷离这里有三公里。”
无人机不堪重负地坠毁了,面对着屏幕上一片躁动的雪花条,D发现艾德勒的双手难以自制地颤抖了起来:“怎么了?”
“是她!”艾德勒的双瞳猛缩成一种吓人的空洞模样,“她来了!”
“在哪儿!?”D急切地追问。
艾德勒的回答仿佛令空气冻结:“就在这儿!”
站在指挥部最中央的若斯凯尔感到基地震响了一下,在第一印象中他觉得这声音并不怎么响,就好像人在猝然受伤之初会来不及意识到疼痛。等他切实感受到这巨响对耳膜的冲击时,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竟在短暂的失神之中被震倒了,参谋们正七手八脚地把自己扶起来。他醉酒般地摇晃着将旁人推开,固执地朝着指挥部的其中一面墙走去,直到走到离那面墙只剩伸手可触的距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非要走过来的原因:这面墙实际已经不存在了,刚才那记巨响的爆炸在墙体上开出了一个狰狞的大洞,透过洞他可以看到自己的部队正一批批地从指挥部外冲过去,呐喊声和枪炮声隔着剧烈的耳鸣,就好像隔着一团棉花似的听不真切。
基地遭到袭击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准是有一支军队在向自己发起反扑,奥布丹的命运将会落到自己头上了,当然也可能不会,这取决于进攻基地的敌人有多少。鉴于这多少还是与自己最后的下场密切相关,若斯凯尔执拗地继续向前走去,急于透过那纷乱的雪和人,看清楚进攻自己的究竟是多大的一支军队。可他的目光从一层士兵又一层坦克的队列间隙中透过去,看到的仍是更远处的一层坦克又一层士兵,同时他渐渐觉察到一些异样的迹象,譬如说,交火声虽然很激烈,但他听到的尽是DSR-80机关枪的突突声,却丝毫没有听到厄普西隆军制式轻武器开火时那些独特的动静,敌人究竟在哪儿?
密密层层的部队开始一片又一片地溃散,当挡在指挥部前的最后一支队列也完全散开后,若斯凯尔看到了袭击者,他突然感到爆炸声响得难以忍受,指挥部遇袭时身上受的钝伤也疼得钻心起来了——敌人只有一个。
黑色是阴云与死亡的颜色,红色是火焰与鲜血的颜色,点缀其间的白色雪点繁杂而飘渺得就像基地中所有正在挣扎着的生命,在黑色与红色交界的地方,那唯一的袭击者,正像她引以为名的第七星座那样平展着双臂,刻印成与初次降临托托亚岛时如出一辙的毁灭符号,CAS装置像一道变形的阴影般飘浮在她背后。若斯凯尔看着自己的部队一群群冲向她、一群群地溃散又一群群地被追上杀死,在雪地上冻结成了一片巨大而残酷的痕迹,感到一种荒诞的熟悉,最后他终于想起,那正是“奥马哈”、“赫尔墨斯”和“锡格尼”基地毁灭后的航拍照片上相似的痕迹。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她并非只是简单的“第25个”,在她的“姊妹”们还在生化罐中沉睡时,是她独自翻搅着一片海域、一支舰队又一群追踪者,摧毁着三座基地、三支军队又三道封锁线,在“诺亚”船队残部将那24只生化罐交接给瑞兹部队负责向内陆押运转移的同时,她才是由战斗英雄拉恩单独护送在钻地运输车里、吸引了“灰组”苦苦追踪的那件真正“货物”。
不论被迫与否,指挥部里的人们不知所措地迎接着逼近的灾难,但接下来他们发现,灾难恶化成了更可怕的另一副模样,她消失了!在消失的位置,只留下了一朵空间的相位花。随即他们听到呼号和爆炸声出现在了指挥部完全相反的另一侧,天秤已经再现于远处,一辆被她认定为威胁等级更高的冥卫坦克,正被心灵力量抬到半空中,并挤压成一团锡纸般的铁块。
“我们的主人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那处峡谷离这里有三公里。”“她来了!”“就在这儿!”这些声音在D的大脑里反复回响交缠着,当他终于理解了其中的联系时,同盟国最为恐惧又绝不愿意相信的噩梦苏醒到了现实中——天秤装备着一件超时空背包!这不仅仅意味着对超时空传送仪的简单仿造,还意味着对超时空原理的成熟掌握以及由此带来的装备小型化技术,敌人获得了他们最具有战略意义的军事科技,在那幅决定战争主动权的信息交集图上,紫色部分狠狠地朝蓝色部分上撕咬下了名为“超时空科技”的一大块!
若斯凯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作战手册》甚至连不知道怎么办时该怎么办都已经告诉他了:“遭遇不可控形势时,应第一时间将前线状况报知所有相邻通讯节点。”“奥马哈”“赫尔墨斯”和“锡格尼”的基地指挥官难道不知道这一作战原则?他们在被毁灭时难道没有将天秤的破坏力告知相邻部队?若斯凯尔产生了一个不安的猜想,不是他们没有做,而是他们做不到:“检查战区通讯!”
毫不意外的绝望:“所有通讯频道完全中断,是和侦察无人机遭遇到的同一种干扰,‘她’就是干扰源!”
若斯凯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蕾娜,编一条最简短的讯息来说明我们遭遇的一切。”
蕾娜在一分钟内完成了任务,若斯凯尔表示了赞赏:“我一度以为舞文弄墨是令人不齿的本事,现在我向您道歉。我命令,指挥部全体人员分散前往所有通讯设施发送此讯息,哪怕有一个人死前能把它发出去,这一局就算是咱们赢了!”
混在一群大鼻子之间,张伏也感到自己噩梦中与托托亚岛有关的那一部分正在苏醒,天秤的魅影与淡蓝色的空间相位漩涡围绕着指挥部不断跃迁闪烁,不断追击和撕咬着对她威胁程度过高或逃得过远的那些作战单位。一道平展着双臂的浮影飘现在了指挥部的断墙外,张伏麻木地抬起装有麻醉弹的狙击枪,却发现那影子背后并没有CAS装置,她不是天秤,而是另一名伪装成她的心灵能力者,也许是从被天秤袭击所破坏的某座生化罐里逃出来的。
艾德勒制止了张伏的射击,并尝试用自己的心灵能量波去安抚这位惊恐不安的“姊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张伏这样谨慎,在张伏放低枪口的同时,至少有十数支枪同时抬起来朝她开火,那颗在艾德勒的安抚下恢复镇静的大脑,未及散发出心灵能量进行抵御,弹雨将那纤弱而飘浮的身影抽碎成飞雪中的一片红。
这鲁莽的错误,使得张伏噩梦中关于阿克赛钦的那一部分也复苏了,那姑娘的血还没有在雪花中冷却下来的时候,天秤那狂暴的漩涡袭卷了指挥部,第一轮冲击是由脑电波组成的,那是一种耳朵能听到声的寂静、眼睛能看到光的黑暗,是死亡的声音、死亡的颜色;随之而来的是由心灵能量实体化之后形成的第二轮冲击波,就好像先看到了闪光之后,真正具有震撼力的声潮和气浪才姗姗来迟,离得最近的那批人被卷入其中,他们的身影和面孔被撕扯成无数越来越破碎的残片随涡流而飞旋,但早在身体被撕碎之前,他们的大脑与心灵其实已经在第一轮冲击中死去了。
“灰组”属于位在冲击远端而暂时避开了死亡的那一批人,D摇晃着爬起来,感到身体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鲜血热辣辣地从五官中淌下,在一片活着或死去的人之中,他看到若斯凯尔正在那件缀满了勋表、将星和资历章的军官制服之外,滑稽地套上一件防弹衣。
“蕾娜,我夸过您漂亮吗?您很漂亮,和最高统帅部的那位明星伊娃.李中尉一样漂亮。如果我有那位指挥官阁下的本事,那印在征兵海报上的女郎就应该是你而不是她了。”若斯凯尔的声音和言语都很平淡,平淡到不真实地像是从留声机里传出来。
“您不是指挥官阁下,我也不是伊娃中尉。”副官蕾娜像为一位骑士穿戴盔甲一样,将防弹衣、法玛斯步枪和备用弹匣携行装具一件一件递给他。
“您是对的。”若斯凯尔背上最后一件行装时,注意到D正在看着自己,于是他转过身来,炫耀着背上那件古怪的装备,“并不是只有那个疯丫头才有超时空背包!看看这个,‘第零师’增援我时带来的礼物,有了它,我能跑得和那姑娘一样快!我该走了,我既没法指挥了,也不懂得操纵通讯设备,留在这儿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你要临阵脱逃吗?”D对他再次产生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厌恶,厌恶他对刚刚发生的残酷死亡所表现出的漫不经心,厌恶他说明逃跑理由时那股理所当然的语气,厌恶他炫耀逃命门路时那副毫无道理的得意嘴脸。
D忘了,懦夫才会临阵脱逃,但蠢货不会。若斯凯尔作答时是那样的骄傲,他简直要为自己的这种骄傲而晕眩了:“不!我要像拉纽斯将军那样,用佩剑挑着自己的军帽带头进攻!”(注:拉纽斯,拿破仑.波拿巴麾下将领,用剑尖挑着帽子带领冲锋的事迹发生于1796年法军与奥军的代戈高地战斗中。)
若斯凯尔在摇摇欲坠的指挥部中心消失了,留下了一片空间相位漩涡的残影。失控发狂的天秤突然被一梭子5.56mm NATO标准弹攻击了,在这次战斗中她还是第一次挨打,在超时空跃迁的涡流中,她发现了和自己一样快的第二朵浪花。
“啊哈!您没想到吧!”若斯凯尔将军挥舞着那支法玛斯突击步枪,就像挥舞着一柄黑色的短剑,“‘我们就要荣幸地向您进攻啦’!”(“我们就要荣幸地向您进攻啦!”——阿拉米斯 见大仲马著《三个火枪手》第五章《国王的火枪手和红衣主教的卫士》)
空间撕烈的相转移空泡在雪地上急剧地出现又湮灭,就像是有一场超时空的暴雨击打在多维空间的水面上所产生的密集涟漪,就像是两位黑夜中决斗的剑士在剑锋相交时所碰撞出来的寒光,这疾风暴雨般的斗剑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烈,直到某一刻,其中一朵光影花凝固在原地并一片片地凋零碎散,那是若斯凯尔将军的“花”,他在遍地士兵的遗骸之中死去,一倒下去就再也分辨不出来了,又一名指挥官回归尘土。
借着他的牵制,还活着的那些人从另一侧逃离了指挥部。
从再次升空的“乌尔德”号望下去,毁灭中的基地宛如一副气象云图,气旋大团大团地翻涌着,看起来就像是宇航员透过近地轨道空间站的圆窗,俯瞰见大气层之下正在生成的台风。那是心灵能量爆发所留下的痕迹。
“13……12、11……10……”艾德勒站在舱门边上,对着下方的心灵风暴倒数着,一团气旋湮灭之后,总是要过上不相等的一段时间才会生成下一团,像是一座老旧故障的时钟在毫无准头地敲击震荡着,而她成了这座旧钟的守夜人,报着同样毫无规律可言的倒计时。
“还是没有讯号!”通讯兵们在驾驶舱里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留在舱门处的艾德勒。
“继续上升!她的心灵能量总不可能干扰到整个平流层的!”D催促道。他瞥见了艾德勒的背影,很想催她安分点儿回到舱里来,但她那尘埃般的平静令他不安,于是他把指挥权交接给乌伯特,来到她身边一同向下方的毁灭与死亡俯瞰:“那是什么?”
“心灵能量的爆发。”艾德勒平静得像是在看一段尘封了一个世纪的无害录像,“她失控发狂了,她在杀死其他‘姊妹’们。9……”
D这才明白了那些数字的含义——死亡的倒数。
“8……那些心灵波的丝线将我们的力量联结给她,但同时也联系着我们的痛苦。”艾德勒露出一种观看讽刺剧式的嘲笑,“第一起事故发生在去年9月份,当时一名新的‘姊妹’被封装进了位于里约热内卢研究基地的生化罐,不幸的是她在被送往月球基地参与‘造物’实验之前,就被何.阿.莫拉莱斯上校发现了,哦,7、6……苏联人在掩护莫拉莱斯撤离的时候,用一颗核弹摧毁了里约基地,那名‘姊妹’在核爆中心死亡时的痛苦,跨过地月之间的真空被感同身受地传递给了天秤,由此造成的心灵失控和能量冲击,杀死了她身边半数以上的‘姊妹’,5……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每当一位新的‘复制体’被杀死,她就感受到一次新的死亡,从而产生一次新的心灵冲击,而每一次新的冲击,都因为先前所有死亡痛苦的叠加而变得更加剧烈,最终大半个月球基地都被毁掉了,4……尤里不得不在她的脊髓上植入那具CAS装置,以便抑制她的心灵波动,但失控事件还是接连发生了,在阿克赛钦是因为CAS装置意外地被芸茹所破坏,刚才则是因为卫兵们又杀死了一名‘姊妹’。”
“既然这令她痛苦,她为什么要杀死你们而不是保护你们?”D渐渐感受到大地上那些心灵风暴的恐怖意味,每一次风暴的涌动都是一场死亡的绽放。
“因为她要保护我们不被杀掉实在太难了,而杀死我们却很简单。3……2,现在她每杀死一名‘姊妹’,受到的心灵冲击都可能令她自己随之死去,但比起永远等待着不知何时将要经历下一次死亡痛苦的恐惧来,她选择了一次性地承受掉所有痛苦,然后获得永久的平静,很残酷的解决办法对吧?但勇敢而有效。”艾德勒的死亡倒数在这时接近归零,“唉,1!”
D不自觉地朝艾德勒靠近,但他不敢移动得太过剧烈明显,不知道为什么,艾德勒现在的模样令他害怕刺激到她:“她抓不到我们的。”
“D,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糊涂。我是最后一名‘复制体’,她一定要抓到我的,与我待在一起的人将随之死去。”艾德勒朝他侧过脸来,在阴云与火焰的交映中最后笑了一下,她道了一句问候,就像是在黄昏的街道上向偶然碰到的朋友随口打招呼,“‘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这正是她假借其名的“那位女士”,在属于自己的故事中所说过的最后一句“台词”。
D并不糊涂,他猛跳过去想要拉住艾德勒,但艾德勒比他更快,她展开双臂,面对着舱室里的灰组成员们向后跃出了舱门,D只牵到了那件雪地迷彩袄的袖口,艾德顺势滑出了没有扣紧的作战袄,恢复成了与她那些死去的“姊妹”们一样的衣容,坠入了下方狂暴的大地,在她落地的位置,席卷着的心灵风暴边缘出现了一朵转向相反的小小漩涡,很快便被吞噬了。
D木然地抱着那件雪地迷彩作战袄。在E-7海域将快要冻僵的艾德勒捞上甲板时,是他脱下这件大袄裹到了她身上。
按照撤离若斯凯尔指挥部时分散行动的约定,“乌尔德”号冒险在基地邻近的一处高地进行了悬停,以便接应由张伏和健一分别带领的两队“灰组”战斗人员,刚才正是由于他们的袭扰牵制,“灰组”的大部分人员才得以逃过“天秤”的追击重新上船。
“呼叫老张!呼叫卡拉OK小子!”乌伯特代替了不堪重负的D进行呼叫,即使是在短程战术通讯频道,干扰杂音也刺耳得令人发疯,“你们在哪儿!?”
“健一呼叫!”健一的声音被杂音干扰得千疮百孔,“我还活着!”
某种喷气引擎的嘶鸣撕扯着他们头顶的天空,但并不像歼击机那样震耳欲聋,阴云之间有一些比飞雪更快的掠影倏然飘过,那是一群火箭飞行兵,是这毁灭中的基地里唯一一支还保持着队列严整的队伍,他们像一副巨大的银色羽翼般庄严地从风雪中扫过,在双翼连接处最魁梧的那副动力飞行装甲之中,战场广播传来了友川纪夫那严肃的声音:“我是‘友川空挺队’指挥官纪夫,请作战部队跟随我继续战斗,请通讯部队的诸位万勿辜负我们的努力,履行向外界发出讯息的使命直至最后一刻。今日在此死战之人,来世永为朋友!”
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位太平洋阵线的战斗英雄还留在基地里,但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想到:是啊!有谁能想象一位英雄的逃跑呢!?“来世”是个多么虚无的安慰,与身边这帮互不熟悉的陌生人“永为朋友”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但质朴的感召却因这位英雄而散发出无穷的魔力,人们突然感到自己那不变的死亡变得光荣了,人人都突然感到身边与我奋战的这些陌生人,不论长着什么样的面孔和眸子、讲着什么样的声音和语言、有着什么样的记忆和过往,都是团结而且亲切的,能与这样一些人“永为朋友”实在是值得鼓起全部勇气来争取的荣誉!友川只用一句话就达成了敌人利用心灵控制才能达到的“统一意志”的目标,于是人们鄙夷恐惧和逃跑,坚信“不逃跑”能够让自己也成为和天空中那个人一样高尚的英雄,于是他们重新呐喊着朝毁掉了自己基地与指挥官的“造物”冲去。
“卡拉OK小子,你迟到了!”乌伯特催促道。
“你们起飞吧!”健一的声音变得踊跃起来,“我要留下来,我可不能错过一生一次与友川先生并肩作战的机会!”
“第零师”的超时空军团兵们围绕着天秤划过一连串跃迁涟漪,空挺队的火箭飞行兵们围绕着天秤飞卷成一团狂舞的旋风,其他作战单位在这涟漪与旋风之间成片地汇集飘落,然后在天秤散发出的心灵之火中消融。作为掀起了这勇气与狂热的人,友川纪夫却是唯一保持着冷静的,因此也只有他发现,天秤掀起心灵冲击的频率和强度都比之前大大提高了,这是个难以面对的发现,她摆脱了“复制体”们的痛苦,同时也聚合起了她们的力量,现在她能比以往更加熟练地运用自己的心灵作为武器了。
纪夫清楚鼓舞的力量与鼓动的可怕,深知明智比狂热更加重要,因此当他发现,依靠勇气发起的集群突击并不能如计划中那样伤害到天秤时,便知道是该适可而止了:“全体撤退,让我来独自面对她!”
伤亡惨重的部队混乱而步调不一地退开,以天秤为中心让出了一片留给战斗英雄的决斗场。
友川纪夫在天空中悬停下来,武装着飞行面罩的头颅高昂着,双臂雄伟地交叉抱在胸膛之前,双腿跨立成一副对称而稳定的三角形,顶天立地地屹立在阴云与风雪之间:“被魔鬼窃自天国的神之子啊,见识一下凡人的毅力吧!”
“通、通了!”“乌尔德”号的通讯兵口吃着惊叫道。
乌伯特检视着勉强恢复的远程无线电通讯,发现信号源集中在友川所在的位置:“他的盔甲是金属的,他把自己当成了通讯天线!”
“呼叫猎杀无人机中队,打击坐标:通讯原点!”
“呼叫西风炮群支援,打击坐标:通讯原点!”
“呼叫‘墨丘利’卫星轨道攻击,打击坐标:通讯原点!”
“呼叫闪电风暴,打击坐标:通讯原点!”
友川纪夫将自己的全金属“金翅鸟”装甲作为了悬浮在高空的天线,突破了心灵能量的通讯干扰,支援请求急促而清晰地随着无线电波扩散开去。南极战场上的各处同盟国基地惊讶地注意到,一串串密集的打击请求被上传到了作战数据链,信源位置来自半个小时前便已经失联的“达达尼昂”师指挥基地,而打击坐标无一例外被定在了“通讯原点”,亦即直接向发出讯号的位置进行攻击。
西风炮群轰鸣的火光从每一个方向的天际线处隐隐显现出血染的颜色,从边缘向中心不断烧蚀着天空这页广大的残纸,宛如好几场风向完全不同的暴雨同时在同一片土地落下,来自不同炮兵阵地的炮火支援交叉着砸落在这片战场上,掀起一大片积雪与冻土的浪花,紧接着是如盛夏蜻蜓般翔集的“猎杀”无人机中队、如达摩克利斯剑般自大气层以外垂直降下的墨丘利卫星激光打击、如诸神的怒火般翻涌着整片天空的闪电风暴,在持续的打击期间,不断有过于密集的炮火和雷电从友川纪夫的动力装甲上蹭过去,很快将那副银光闪耀的“金翅鸟”盔甲磕打得伤痕累累,但他仍然顶天立地在云层和冰原之间挺立着,没有些许放低那颗高傲的头颅,以身躯为代价召唤而来的远程打击反复耕耘着广大的土地,天秤在气浪与火焰之间不断埋没又再次冲出,却始终无法逃出这片覆盖广阔的打击区。战场上遍布着先前交战后留下的两军各式装备残骸,这些武器坟场中的遗骨在无尽的打击中变得越来越破碎。就在所有人都渴等着那致命的“造物”被炮火撕碎时,她停止了漫无目的的逃亡,认准了某个目标似的,开始沿着一条条精确的直线折转前进,在武器坟场中划出了一张混乱的折线图。
“她在干什么?”乌伯特仔细分析着这张折线图的每一个折点,那正是天秤每次短暂停顿并重新改变方向的位置,发现每一处折点都有一架厄普西隆军“摄魂师”攻击机的残骸。
“是终点气体!”乌伯特猜到了答案,但他没有时间发出警告,天秤收集了那些攻击机弹舱中存储的终点气体,并一次性吸入了体内,厄普西隆军正是利用这种神经毒素来刺激士兵们的大脑,从而激发出超常的狂暴斗志。
她箭一样地朝天空跃去,这次前进的终点直指友川纪夫,这迫使友川改变了自己的姿态,调整双翼迎向对手俯冲而去,心灵力量掀起的气流和平展着的动力翼像他们各自的佩刃一样朝对手挥去,交锋的一瞬间那样快,快得使人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远程打击火力突然失去指引地散乱起来,尔后渐渐衰弱,终至于完全消失了,在心灵力量的托举之下,只有天秤徐缓地重新升腾到了空中,而那对钢铁的银翼却再也没有重新闪耀。
还活着的人们不得不面对最沉痛的时刻:这片战场埋葬了他们的英雄。风雪在残火之间呜鸣着,宛如一首史诗结尾的叹息。
“发出去了吗!?”乌伯特催问道。
“通讯完成!”通讯兵声嘶力竭地报告,穿过被友川纪夫用生命撕开的无线电干扰屏障,他们并不是这里唯一发出了讯息的通讯节点,在同盟国通用数据链的各个频段上,陷入黑暗的“达达尼昂”师指挥基地如星空一样闪耀着,将无数人用死亡亲历过的、有关天秤的第一手战场情报递送了出去。
“我们走!我们走!”乌伯特捶打着通讯台,为了这短短数十秒的通讯,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
沉默已久的D强迫自己重新站起来:“再等一下!呼叫老张,呼叫健一,这是末班车了!”
张伏仍然没有回音,而健一作出了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仿佛每说一句话都有生命力随之流失:“D先生,我很高兴加入过您的‘马戏团’,请留下我的那幅画作为纪念,它压在整备舱电台的稿纸下面。请现在就切断通讯好吗?我担心自己会不够勇敢而显得太过狼狈。”
没人吭声,没人去切断通讯,接下来从讯道中传来的声音吓坏了所有人,他们在恐惧中听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那非人般的嘶吼是健一痛苦的哭叫,没人敢想象他此时被天秤用心灵力量撕裂的模样。
乌伯特冲上去,用壮实的身板隔开D望向通讯台那死一样呆滞的目光,将健一的声音切断了:“快跑!”
在残部的护卫之下,瑞兹失神地回到了自己的基地废墟。从坠海的“维尔丹蒂”号中死里逃生的仇恨,发现基地和所有“货物”被夺占后的狂怒,此时都显得轻飘飘的毫无意义。这里仿佛一颗毁灭过后的星球表面,他打量着没有生命的焦土,这是天秤干的么?这就是自己千方百计护送着的那位“造物”的力量么?
差点杀死他的冰海深寒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恍惚中听到很多年前相邻玻璃棺里的那个女孩子对自己说:“你哭吧,以后你就能学会控制它了。”
当时瑞兹受伤的身躯发疯一样撞击在玻璃棺上,“医生”们不断注射镇静剂想让他安静下来,可每当他回想起暴露了自己心灵能力的缘由时,便再一次感受到无法抑制的痛苦:“我只是发现朋友需要帮助而已,我只是想帮助他们而已,我错了吗?错在哪里呢?是什么时候错的呢?”
“你没有错。”她在心灵中抚平他的伤痛,“没有人应该为自己的善良而受罚。你逃出去吧!”
那是瑞兹第一次见到实体化的心灵能量,他不记得她是怎样散发心灵力量,也不记得教堂的墙壁是怎样和自己的玻璃棺一样破碎开来,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没命地奔逃到幽暗的走廊上了,他实在没想到被关在这间疯人院的孩子竟是这样多,在她的心灵能量震碎了囚墙之后,他们从教堂的各个角落里逃出来,与瑞兹混杂成一大群,这是个数学问题:疯人院里值夜班的人手不够抓住所有逃跑的小囚徒。
他们盲目地逃到了最边缘一处走廊尽头,绘有玻璃彩画的扇形大窗就在前面,可以看到雨水拍打在玻璃另一侧了。他们奋力冲向那扇窗,想象着撞碎它就能冲进雨水和自由,一种喀嚓声混杂进了雨水中,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这古老教堂的深处苏醒,随后这种声音陡然变大,并迅速盖过了雨声,在他们即将跑到窗前时,这迅疾的脚步声敲响了廊道上方的天花板管道,绘列神明的穹顶哗然破碎,一只四足的蜘蛛像魔鬼一样破墙闯下,落在了他们与大窗之间。疯人院从支持研究的军方那儿得到了这种自动机器人,作为应对紧急事态的最后手段——同盟国从上一次世界大战中缴获的“铁狗”契特卡伊身上得到了这种仿生武器技术,在不久的几年后,这种“恐怖机器人”原型机的改进型号,将在乌克兰东部的一次“黑色行动”期间,令即使是当时还处于隐秘状态的苏维埃联盟的战斗英雄鲍里斯和莫拉莱斯也感到棘手。所有心灵能力者都被判定为了猎物,这座疯人教堂成为了机械蜘蛛的巢穴。
蜘蛛扑跳了过来,准备咬住离得近的瑞兹拖进黑暗,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喊:“孩子,趴下!”
所有人的大脑都听到了这个声音,所有人都同时趴下,彩画玻璃在火药和弹壳的轰响中哗然碎开,玻璃屑瀑布般地涌下,大口径机枪弹道像燃烧的投枪一样扎进了那只铁蜘蛛的后背,将它肢解成一堆破碎的金属。瑞兹感到大雨裹着枯叶拍打在脸上,教堂外大河的轰鸣也清晰起来了,而盖在河水湍流之上的是另一种更响的轰鸣声——螺旋桨的轰鸣声。透过破碎的窗口,他看到直升机的侧影被探照灯光柱拉得老长,两名穿着厚重大衣的机枪手跳进了长廊,防毒面具的大圆目镜在雨水和灯柱之间空洞地反着光,大大的过滤器像鸟类的长吻一样遮住了他们的面庞,紧接着跳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紫色长袍的光头男子,即使在黑暗中瑞兹还是感觉能看到他的眼睛,他再次用那种心灵的声音说道:“孩子们,过来!”
他们向窗口涌去,两名机枪手则大步地从那些矮小的身影之间穿过前进并持续开火,冒烟的弹壳落下来灼痛了不少人,大口径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封锁了廊道,将顺着长廊、墙壁甚至天花板爬过来的恐怖机器人一一抽碎扫落。
“换弹匣!”一名机枪手大喝道。
他的同伴放慢射速,顶到前头去用牵制性射击进行掩护:“我们找对地方了,刚才的心灵巨涌信号确实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无线电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快速前进搜索,十五分钟后撤退。”
“异教!”那名穿着紫色长袍的心灵专家呼叫道,他说这话时看着瑞兹眼睛里闪过的心灵波动,“还有一个女孩被困在下层实验室里。”
“去找她!”直升机里的那个人回答道。他是隐秘的俄国心灵部门的第一位“异教”,将于几年后指挥东乌克兰的另一次隐秘行动。他不会想到,自己的行动呼号“异教”,在日后会成为对心灵部门指挥人员约定俗成的统称,并被另一位更加年轻而更加杰出的继任者,变成下一场战争中挥之不去的符号。
两名机枪手护卫着心灵专家,向大雨中幽暗的教堂深处搜索前进。在脚步声、枪声、叫骂声和机械蜘蛛的螯肢摩擦声中,躲在底层实验区的“医生”们在吼着:
“她的脑部温度超过45度了!”
“心率150!”
解救了所有人的心灵冲击,正在杀死她那颗受损的大脑。心率仪上的折线逃命一样从屏幕一侧穿向另一侧,急促的电子音有如一首疯狂的交响曲,包裹在这一切之外的雨声仿佛成百上千来自天空的和声吟咏,将那“瓶中”的灵魂引向黑暗的门扉。
“脑部温度50度,组织开始坏死!”
“心率超过了250!”
随着战斗和交火的声音渐弱,心率仪的电子音节奏也渐转迟缓,终至于一声死亡般永恒无变化的平线。当两名机枪手闯入实验区时,看到的是一口空空如也的玻璃棺,仿佛从来没有生命曾在其中存在过。那孩子的灵魂回天国中去了。
“她还活着!”瑞兹听到有人大喊,发现是在附近雪地上那名病毒狙击手的声音。
瑞兹比所有人都更快地冲上前去,在一片掺满了金属残片的土地上,艾德勒像只撕掉了翅膀的蝴蝶般瘫倒着,她还活着,两眼空洞地望着上方,就好像那儿盖着的不是天空,而是自她第一次进入生化罐以来所有噩梦的总和。
瑞兹脱下自己的军大衣裹到她身上,并将她抱住,他能辨认出自己护送的每一位“复制体”:“241号,别怕!救活她!救活她!”疯人院雨夜的噩梦时常在瑞兹脑海中复苏,每次梦境中他都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同一夜逃出教堂的同伴们向他分享了同样的经历,他据此认为那颗心灵并没有死去,她只是失去了足以形成意识的大脑载体,而将自己的心灵“幽魂”分散到了其他人的大脑之中,因此尤里部长“聚合所有心灵”的宏伟计划就不能不引起他无条件的拥护,他固执地相信,只要将寄存着她“灵魂”碎片的那些心灵聚合为一,就能在这心灵的洪流中重新找到她。他一度觉得在241号实验者的大脑中,能隐隐感知到了与她相似的心灵碎片,尽管这种感觉是毫无理由和依据可言的。
艾德勒挣扎着握住他的衣襟,想要摆脱241这个该死的代号,想要固执地申明自己的名字是“艾德勒”,这名字是一个心灵澄澈的孩子送给她的礼物,但瑞兹不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在瑞兹狂怒地呼喊着医疗救护时,艾德勒那抗议的挣扎突然变成了恐惧,瑞兹猛地噤了声,他先是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攥住了自己的大脑和心,随后才被一道阴影遮住了视线。他抬起头来,看到天秤像一幅宗教画主体位置的神明般悬浮在视野正中央。
心灵能量如死亡的黑色羽毛般从两人身上拂过,紧接着天秤在莽莽雪原之上再次展开双臂,摆脱了那具CAS装置的束缚。
瑞兹听到自己在痛苦地呼号——抱在他怀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在“达达尼昂”基地废墟以南十数公里的峡谷中,果斯瓦奇的“紫组”找到了躲在这儿歇脚的“灰组”,双方都没料到对方能活下来。果斯瓦奇看着停在雪谷阴影里的“雷神”炮艇,乌伯特船长则盯着“紫组”队伍里那辆显然是缴获来的主脑坦克,想不通为什么要在逃命时带着这玩意儿。更令人意外的是,果斯瓦奇的队伍里还跟着安托万的“铁砧”号坦克,坦克上坐着在先前突围战斗中失踪的张伏小组,借着张伏曾经两次从“天秤降临”的灾难中活下来的“不光彩”经验,由他带领着去断后拖住天秤的这几名战斗员,奇迹般地没有失去任何一人。果斯瓦奇救下这帮人的作为,使得灰组成员们没法不对这位讨厌的“Purple Captain”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别扭但感激的亲切。
“他在哪儿?没死吧?”大家都知道果斯瓦奇问的是D。
乌伯特对D和果斯瓦奇似乎同样地不满:“他在上头,整个人都废了。我可没料到这小子这么不禁造,看过他的眼神就知道了,要是现在你往他手里放支枪,他准会抵在下巴赅上把自己的头轰掉。”
“所以你们就让他一个人待着?”果斯瓦奇有些动怒,“你们就不懂得哄他一下吗?”
“他不是个孩子!”乌伯特生硬地说,“如果遇上什么事都像他这模样,就不该到战场上来!”
“他做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果斯瓦奇强调道,并向D所在的方向走去,乌伯特骂骂咧咧,然而一秒都不拖延地跟上。
“让我一个人去找他。”果斯瓦奇把乌伯特阻回去,“你怕什么?难道放我单独跟他待着会抹他的脖子吗?”
乌伯特所说的“上面”是指峡谷一侧的雪丘顶端。一片被击毁的武器残骸散落在雪地上,D就在雪地的冰冷和残火的余温之间躺着,一动不动地像是等着风雪将自己埋住,但他两手侧旁的雪地上都留下了混乱的抓痕,可见他曾是很激烈地抓过狂的。果斯瓦奇最先注意去看他的眼睛,没有光,死人一样失神的灰色。
没有问候,D很吃力似的抬起左手,指了指侧面一架直升机的残骸:“蕾娜死了。”
果斯瓦奇顺着他的手指,在断开的螺旋桨边看到了若斯凯尔的情报副官蕾娜,确切的说,是蕾娜脖颈以上的部分,追击并杀死了这一小支突围部队的厄普西隆士兵,把她的长发绑在了桨叶上,灰组在遗骸冻僵之后才逃到这里,并在战友的死亡之中映见了自己黯淡的前路。
果斯瓦奇在D和直升机残骸之间坐下,挡住了那副残酷的景象。他注意到D左手边放着一柄工兵铲,但显然迟迟没有鼓起勇气去收殓。D的右手边放着一副望远镜,他仍旧很疲惫地又抬抬右手:“还有人正在死去。”
果斯瓦奇捡过那副望远镜,朝D右手边遥远重叠的雪嶂望去,看到约隔着两座雪丘的一处山头上,一支厄普西隆部队围住了一辆撤逃落单的同盟国坦克,他们围成一圈,不是在打仗,而是像打猎一般进行着一种残忍的消遣,有一座“雷格”机动哨站在山头雪地上展开成了粉碎回收机,那辆失去动力的坦克正从尾部开始被咬进粉碎机里一点点绞碎,每当坦克手想要钻出舱门逃离这机械的地狱,围在边上的厄普西隆士兵便开着枪把他们逼回舱里去,他们高举的双手显示出一种兴奋的欢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残酷的一幕看上去就像是一段无声默片。
“半小时前,那辆‘雷格’粉碎车离我们隔着五座山头,现在只隔着两座了。”D望着天空,脑袋底下垫着那件雪地迷彩袄,以免后脑勺被冻在雪地上,“再过半小时,我们就会被卷进那里头粉碎掉。”
“我认识他们,他们一直追在我后头,我想是那辆主脑坦克的辙痕把他们搞迷糊了,让他们不确定我是不是自己人。”果斯瓦奇说, “我可没像你那么害怕。我以为情报部门的人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
“我不是搞外勤的,只是负责情报分析,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数据室里。”D的声音空虚得像残骸上正在熄灭的火苗,“我太高看自己了。”
“听着伙计,过去24小时内你所做到的事情,足够你毫无遗憾地死去。”果斯瓦奇的双眼仍贴着望远镜,那帮混蛋在放狗撕咬从坦克里逃出来的唯一一人,“但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认为所有心灵能力者都不值得信任,我错了。我指责你带走了艾德勒,为此阻断了‘灰组’的身份认证,我错了。如果我在这儿死去,将会死得毫无价值,所以我想活下去,只有你能够帮我。”
“可是艾德勒死了。健一死了,很多其他的人都死了。我是靠着他们的力量才成事的。”D深深地往雪地袄里陷下去。
“我和他们一样信任你,我和他们一样能帮助你。”果斯瓦奇只是说出了乌伯特等人都这么认为,却从来没有人对D说出来的话,“我能定位天秤。”
D在雪地上僵了一下,果斯瓦奇重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光,他知道D是这样一个屡犯不改的家伙,哪怕吃了再重的亏,只要有一点儿机会,他还是会爬起来冒险的。
两山之外,“雷格”哨站折叠成钻地车模式,隆隆地掘进雪层以下,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死亡。果斯瓦奇收起望远镜,起身走到直升机残骸那边,脱掉手套,在手指冻僵之前把蕾娜缠结着的头发解开了。他们轮流用那柄工兵铲挖开冻土,埋葬了她,在离开前做了祷告。
“您是位漂亮的小姐。您安息吧!”
半小时后,“雷格”哨站追猎部队抵达了灰组和紫组人马曾经短暂驻足的位置,最近一段时间此地的天气很晴朗,雪地上凌乱的痕迹还没有被落雪破坏。一名帝国新兵弯下腰去查看了雪痕,然后跑回到展开在队伍中心、作为前线指挥部的“雷格”哨站报告。这支追猎部队的两名长官,都正攀在哨站一侧的支架上交谈,他们须发灰白而皱纹粗糙,看上去比部队里的其他人都要老,两人都按照十余年前最初秘密加入心灵部门时的战斗习惯,仍然在战场上挎着长长的机关枪和防毒面具,像他们这样仍然活跃在前线的心灵部门初代战斗老兵,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说到残酷,”其中一个老家伙说,“有什么能比当年那座疯人院更残酷的呢?”
另一人粗哑地抱怨道:“看在那些孩子们的分上,你就不能别老提那座该死的疯人院了么?”
“长官!”那名帝国新兵报告道,语气里是对军衔和资历的双重敬重,“有一支敌军残部曾在这儿停留过,大约三十人,有一艘‘雷神’空中炮艇降落过的起落架痕迹,还有两辆重型履带车辆的辙痕,从脚印的深度来看,他们至少半小时前还留在这儿。”
两位老手亲自跳下“雷格”哨站去查看辙痕,抱怨疯人院的那一个显出凝重的表情来:“一辆‘圣骑士’坦克,另一辆是‘心灵之主’,是我们先前跟丢了的那一小支残兵。我早说过这辆‘心灵之主’不是自己人。现在他们和另一群装备有‘雷神’炮艇的同伙扎堆逃跑了。我猜那艘‘雷神’燃料短缺,否则它就会把两辆坦克都装进舱里去飞走,免得让我们有迹可循。”
他的同伴问道:“为什么心灵和电磁侦察手段都没有发现他们?”
前者展开了军用地图,在上面标出了一个点,然后以其为中心,用圆规画了一个大圆:“这是天秤所在的位置,他们正好进入了她的心灵脉冲干扰覆盖区,双方的侦察和通讯手段都被这片干扰区阻断了,他们就是利用这种办法躲过追踪的。”
“是碰巧么?”
“我可不这么看,天秤一直在移动,而他们紧跟着她,显然是有意识地在追踪和利用这片干扰区躲避我们。”
“你是说他们能定位天秤?他们怎么可能做到呢?”
“我不知道,老伙计。话说回来,他们怎么可能炸掉阿基米德大坝呢?他们怎么可能正好截在天秤的转移路线上呢?没人知道,但他们确实做到了。他们队伍里有能人,不要小看这帮丧家犬,太大意了是会被反咬一口的。”
“我更担心的是,天秤正在向‘许德拉’区域转移,如果他们跟着她,就会发现工厂。”
“你说得有道理。”老机枪手捻了捻指间的残雪站起身来,“部队分得太散了,我们是距离最近的一支部队,没时间停下来等其他人,必须加快速度率先追上去。再往前走就要进入天秤的心灵干扰区了,在此之前我们向其他部队发送最后一次无线电指令,命令他们尽快向‘许德拉’方向靠拢。”
在他们前方的崇山峻岭之间,D在地图上画了同样的一个圆,由于“心灵之主”坦克上那颗硕大的人造脑代替了主要座舱空间,他只能坐在危险而风寒的前履带挡泥板上颠簸着。看着两侧裁纸刀一样平齐的冰崖渐渐收窄,他大声向坐在另一侧履带挡泥板上的果斯瓦奇喊道:“往东边绕!”
由于无线电通讯干扰严重,随行的张伏抬起手提式探照灯,向低空伴飞的“乌尔德”号发出了“向东”的光信号,这支小小的队伍离开了笔直的冰峡,向东侧地形更为复杂的山间迂回而去。
“我还从来没有为此夸赞过你,”D看了看连接“心灵之主”系统的便携式终端显示器,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正在移动的强烈干扰源,“你是怎么定位到她的?”
“模仿。”果斯瓦奇概括道,“所谓心灵波,无非是由生物组织发出的电波而已,把它当成一种特殊的电磁波信号来处理,思路就会清晰很多,我模仿了主脑坦克的心灵波发射和接收技术,模仿了敌人的心灵感应器技术,并将技术成果集成到这座缴获的平台上来,虽然很粗糙,但天秤强大的心灵波动使她成为了一个足够显眼的目标,这种简陋的探测方法还是能够胜任的。作为负责‘收容’心灵能力者的紫组,我好歹要有自己的技术储备。倒是你总能让我吃惊,你怎么敢跟着她而不是逃离她?”
“她强大的心灵波辐射为我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D双手扳住外置挂架,以免被正在上坡的主脑坦克颠下去,“天秤杀死了‘姊妹’们之后,个体心灵能量集成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我猜厄普西隆军也没有处理过如此强烈的单体心灵能量源,他们和我们一样对由此造成的干扰束手无策,这种干扰不仅是常规电磁层面的,同时也是心灵层面的,敌人可用的两种探测手段就全部失灵了。”
“难道你就不怕天秤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回过身来把我们捻死吗?”果斯瓦奇一想到所有人的性命都悬在D那并不可靠的狂想上,便觉得有些冒冷汗。
“天秤的心灵能量波溢出得太远了,她的大脑信息感知却无法同步扩散到同样广阔的范围,这就好比肉眼也许能看到极远的物体,却很难进行准确分辨,因此躲在她的心灵能量干扰范围边缘是最保险的。”D分析道,“我们之前落在了蕾娜的那支队伍后面,但敌人歼灭了他们却没有发现我们,在看到了你的心灵定位数据记录之后,我才发现当时我们恰好处于天秤的圆形干扰区边缘,这佐证了我的猜想。”
“你真是胆大包天!往东绕又是为什么?”
“我们没有时间处理脚印和辙痕,敌人仍然有可能继续追踪,刚才那条峡谷太窄了,一旦被盯上很难脱身,往东迂回会安全一些,心灵干扰区域的圆形轮廓能确保我们仍然处于其掩护之中。”
走在前方的“铁砧”号坦克突然停住,主脑坦克紧跟着刹了车,D和果斯瓦奇跳下去查看情况,面前的景象,为他们危险的逃生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一大片被击毁的坦克残骸密集地堆积在前方雪地上,将道路都堵死了。
“简直是一座屠宰场。”果斯瓦奇查看着那些残骸,既有盟军的型号也有厄普西隆军的型号,残铁已经冷却了下来,看来距离战斗发生过去很久了。
张伏归队后得知了艾德勒和健一等人的死讯,他变得更加沉寂。D注意到他对着战场遗迹一角呆立着,露出一种僵滞的表情。在分辨清楚他凝视着的那具坦克残骸后,D马上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D认为它不该出现在这片战场上,就好比不该在非洲看见老虎。
那是一辆“麒麟”式主战坦克。
脚步声“蹬蹬”地从另一侧踏上了“麒麟”坦克残破的炮塔,张伏警觉地抬枪对准这些不速之客,但马上又把枪放下了。出现在面前的,是来自人民远征军加那利营地的宋航和乔梁,他们身上都配备着盟军大兵的装具,用惯了的56式胸挂却还套在防弹衣外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营长徐进山大王似的站到他们俩中间,居高临下地唤道:“老张,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