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51(上)

作者的话:特别鸣谢雪初君费心的高清修复截图。

第五十一章(上)
一袭绯红,出现在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上,他一步步慢慢走着,巍峨高大的宫殿,春日里明媚的阳光,衬得此人更加灵动耀眼。
“皇上,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展昭已在殿前听宣。”
“宣!”
“遵旨。”宣旨太监走出殿外,高声宣道:“圣上有旨,宣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展昭觐见。”
赵祯和包拯眼见着那个青年身着大红官袍渐渐走近,二人心底各自一叹。
“臣,展昭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年轻的天子,又见到神采奕奕的“御猫”,心情也是大好,看来猫有九条命是确有其事。
“展护卫的伤可大好了?”
“蒙圣上隆恩,展昭之伤已经不碍事了。”展昭撩袍起身,清朗黑眸看向高坐于殿前的赵祯,朗然道。

“好,看来李德明的玉蚕果然是异宝。”赵祯很是满意。
瞥了一眼站在殿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包拯,赵祯发现他似乎到此时都依然神情自若,年轻的天子一时就起了些小脾气,睨着包拯唤道:“包卿。”
“臣在!”包拯听见赵祯唤自己,忙躬身一礼道。
“包卿可知朕为何在早朝之后,单独将爱卿宣到御书房?”赵祯有些得意地看着这位肱骨之臣,暗道:“包拯啊包拯,这可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事到如今,朕就看你到底能拧到什么时候。”
“臣,不知。还望圣上明示!”包拯并未抬头,只是又对赵祯再次躬身道。
“你......”赵祯被包拯的执拗彻底梗住了,“好你个包拯,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夺人所爱’了。”赵祯心中暗道。
转眸看了看似乎还完全不知情的展昭,赵祯轻轻勾了勾嘴角,大声提醒道:“包卿难道忘了,月余前,就在这御书房中,朕给包卿下过一道旨意。”
“臣,不敢。臣当然记得。”包拯答道,语气平顺自然。
“好,记得就好,包卿,那就由你来宣旨吧。”赵祯使出了“杀手锏”,他知道,若包拯的态度不明,他的这只御猫,要想收回,恐非易事。
“臣,遵旨。”包拯躬身领旨,从袖中拿出先前的那道圣旨,展开,抬眸看向展昭,宣道:“展昭接旨!”
展昭一怔,疑惑地看向包拯,滞了一瞬,又看了看赵祯,撩袍,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展昭,伤势痊愈以后,立即回御前供职,不得有误!钦此。”包拯宣读完毕,将圣旨叠好,淡淡地看着展昭,等待着他领旨谢恩,脸上依然平静无波。
赵祯讶然,包拯竟能如此淡定。
展昭缓缓抬头,一双黑眸诧异地看向包拯,愣在原地。
“展昭,接旨!”低沉的嗓音,带着决然地不容违抗,再次从包拯口中传出。
展昭突然就明白,昨日自己为何会觉得公孙先生有些异样,原来先生和大人早已知道有这道圣旨。
讷讷地望着包拯,展昭一动不动,他不明白,为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立一跪,僵在原地。
“展昭!”包拯怒道:“圣旨早已颁下,是本府亲自将此圣旨迎回开封府。按理你早该领旨就职。圣上体恤,已容你月余时间休整,若你还不知领旨谢恩,岂不是太不懂事?又怎对得起圣上隆恩!”
展昭微微咬住嘴唇,凝望着包拯眼中的决然和责备,突然转身对赵祯道:“皇上......”
“展昭!你放肆!”包拯不等展昭讲话,断然喝道,“圣上驾前,本府当面,你莫非想抗旨?跟随本府多年,难道还助长了你的骄纵之气不成!”

威严之声锵锵然,不带一丝回旋余地,更没有半分的不舍,甚至,责备之意尽显。
包拯的这番苛责着实让赵祯暗暗吃了一惊!
展昭被包拯一喝,怔怔地直视着包拯,眼中眸光明了又暗,片刻之后,缓缓回身跪正,垂下眼睫,将目光敛得很低,道:“臣,展昭,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圣旨递到展昭手中,见展昭接旨起身。包拯转身向赵祯躬身一礼道:“臣方才在圣上驾前出言无状,请圣上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包卿......包卿情之所致,何罪之有。”赵祯有些语塞,他万不曾料到包拯竟会以这般强硬的方式来对待这个跟随了他多年的属下。
转头看了一眼敛眸立于一旁的展昭,赵祯发现他的这只“御猫”似乎又瘦了一圈了,心中突然就有些不忍,看来,将他收回御前的决定,的确还是对的。
“展昭。”赵祯缓缓开口。
“臣在。”展昭抱剑,躬身回应。
“从即刻起,你便在朕的近前值守。你这个“御前三品带刀护卫”也该名副其实了。”赵祯看着展昭道,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臣,遵旨。”
“王喜。”
“奴婢在。”
“你带展护卫去他的住处看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遵旨。”王喜躬身称喏,随后将手中拂尘一扬,转向展昭一礼道,“展大人,请随奴婢来。”
“臣,展昭,告退。”展昭躬身称退。

转身之际,又朝包拯一礼,涩声道:“大人,属下以后不在您身边,望您能多保重。”
“展护卫不必担心,王马张赵四校尉跟随展护卫多年,想必比展护卫借调开封府前已精进不少。”包拯应道。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以前没你在,本府都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展昭心中一滞,道:“属下......”
“展护卫如今已不再隶属于开封府,以后也不必再以‘属下’自称。”包拯打断了展昭的话,淡淡道。
“......”展昭被将在当场。
此时的赵祯觉得包拯实在做得太过决绝,递给王喜一个眼色,王喜立马会意,对展昭道:“展护卫,请吧。”
展昭转眸对王喜一颌首,又对包拯再次抱剑一礼道:“如此,属......下官告退。”
“展护卫,请!”包拯颔首。
望着那抹远去的红色背影,连赵祯都忍不住替展昭感到委屈。
赵祯收回目光,看着包拯,在他的心中包拯一直都是面恶心善之人,却不知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终于,在展昭转身离开后,包拯眼中滑过的不舍和不忍恰恰都落在了赵祯的眼中。直到此时,赵祯也才终于明白,原来包拯当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宁愿展昭离他远一点,也不愿永远失去他。所以他方才步步紧逼,声色俱厉,甚至到最后温言诛心......
包拯太过了解展昭。
赵祯沉沉一叹。君臣二人默然良久。
“皇上,臣斗胆,敢问那另一只玉蚕......”包拯上前一步,躬身正欲询问,抬眸却正撞见赵祯那道“朕就知道你会问”的目光。

无奈地摇摇头,赵祯微微一叹道:“包卿......你呀......”
交接好一切,已近子时,今日是展昭御前近卫的首次交接,自然麻烦一些。圣上念他伤势未愈,特旨免去了他夜间的值更,又将他安排在了距文德殿不远的一处幽静的厢房里,以便随侍御前。如此荣宠,不知又会招来多少嫉恨。
展昭推开房门,飘来一丝淡淡的暖甜香味,展昭亮起蜡烛,将巨阙横搁在桌上,撩袍坐下,环视四周,一切陈设可谓是精致周到,甚至连他次日的官服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挂在雕工精细的酸枝桁上了。
展昭轻轻一叹,有些愣忡地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窗外的夜风将树枝吹得沙沙作响,一阵紧似一阵。
起风了......
展昭起身,推开窗户,瞬间,夹着水气的冷风便簌地扑灭了桌上的蜡烛。
展昭静静立于黑暗之中,看着夜风将窗外的树枝扯得很低,原来,春风也能如此强劲。
今日在御书房的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大人的决绝,虽然让展昭心中很是酸涩,但展昭明白,圣旨当头,大人是怕他在皇上面前任性获罪。
同时,今日值守之时,皇上竟主动与他谈及到另外一只玉蚕之事,加之昨日公孙先生的那句“这是最快捷也是最根本的方法。”,让展昭心中更是明白了大人的苦心。
只是......

正如自己当年被借调到开封府时一样,“御前”二字,可以毫无征兆地让他“从天而降”,如今,也可以毫无征兆地让他“消失无踪”,竟连一句道别也来不及说。
衣袂翻飞的轻响,伴着一缕白影迅捷地从另一扇窗户没入展昭的房中。
展昭只感觉一阵头疼,未动声色。
只见白影进房以后,机警地环视一周,狡黠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黑暗中煞是扎眼。
贼兮兮地绕着展昭的房间走了半圈,白影转身,瘪了瘪嘴,走近桌边,猛然发现橫在桌上的巨阙,那个熟悉的淳越声音响起:“白兄,这是走错了房间?”
白玉堂一惊,发现展昭正半靠于窗边,抱臂看着他,眼中带着“怎么哪里都有你”的嫌弃眼神。
尴尬地干咳一声,白玉堂笑道:“厉害厉害,猫儿,你的轻功又精进了。呼吸这么清浅,连我都没发现。”

展昭懒得理他,走到桌边亮起烛火,道:“展某在自己房中从不用轻功。”
“呃……”白玉堂像被人直接点中穴道般愣了愣,道:“别这样啊,展御猫,难道你非得让我承认是我大意了吗?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已经回来了。怎么?你现在都不用值更的吗?”
见展昭没有说话,白玉堂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在展昭房里踱步一周,摸摸这个又瞅瞅那个,道:“不错,不错,这样的房间才配得上你御前三品的职位嘛,没想到皇上还免了你的值更,看来你的确是皇恩正隆啊。皇上对你这只御猫可真是上心。”
展昭没有搭话,只是径直将桌上巨阙挂到了床头。
白玉堂吸了吸鼻子,又闪身凑到了展昭身边闻了闻,道:“好香啊,猫儿,你用的什么香?”
展昭“嫌弃”地用手将这只小白鼠推开,道:“展某从不用香。”
“好像也是,的确不是你身上的。”白玉堂又再次仔细嗅了嗅,刚刚的那丝暖香似乎又消失了。
“好哇,你这只猫学坏了,这么快就敢‘金屋藏娇’?”白玉堂一脸坏笑地指着展昭,大声道,“老实交代,不然小心我去告诉你家小师妹。”
展昭突然就被这只无理取闹的小白鼠,气笑了,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白玉堂,道:“展某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藏娇,就先闹了“耗子”,白兄以为还有哪位“娇”愿意进来?”

“展昭!你......你......算了,我白玉堂犯不着和一只病猫计较。”白玉堂一向就这么“大气”,他可以自然而然地给自己搭台阶下。
瞄了一眼又再次变得闷闷地展昭,白玉堂微微一叹,道:“好了,知道今天你家大人不要你了,你心里不痛快。逗了你半天,还是这样一副被欺负了似的可怜样。喏,给,这是公孙先生托我交给他家“家猫”的开封府秘制“猫食”。”白玉堂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瓷瓶,拍到展昭面前,盯着他,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在看到瓷瓶的一瞬,展昭眼中眸光一亮,心中一暖,望向白玉堂的眼中满是感激。
“别,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是属变脸猫的吗?好嘛,刚才还一副恨不得把我扫地出门的样子,现在立刻就这么感激涕零地看着我,我可受不了这气!”白玉堂将画影往胸前一抱,俊眉一挑,道。

“白兄高义,何必与展某计较。”展昭眼中含笑,又倒上一杯茶递给白玉堂道,“白兄请喝茶。”
白玉堂斜睨了展昭一眼,抬手接过茶杯道:“算你嘴甜,礼数周全,原谅你。”
“白兄好气量。”展昭拱手道。
喝了一口茶,白玉堂“抱怨”道:“要不是为了不让公孙先生担心你这只猫,就凭你,我才懒得送呢,真当这大内皇宫这么好进?”
“雨夜难行,白兄辛苦。”展昭继续嘴上抹蜜。
“公孙先生让我转告你:白瓷瓶中是你平日里原本每日三服的汤药,他已将汤药制成了丸药,以便你随身携带。这青瓷瓶里装的便是你平日两服的丸药,公孙先生还特地嘱咐我,让我警告你,两种丸药必须每日按时服用,两禁更不可破。若被他发现你不听他的话,定会扒了你的猫皮。”白玉堂端着杯子,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桌子边走边说,说到最后一句是,故意猛地逼到展昭眼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展昭先是一怔,旋即看着白玉堂笑问道:“先生真这么说?”

“呃……最后一句是我说的。”白玉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拆穿,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你家先生的意思和我那句话的意思差不多。”
“先生的原话应该是:‘我的手段,展护卫想必清楚。’不知展某可曾说错?”展昭挑眉,斜睨着白玉堂问道。
“啧啧啧,真不愧是开封府的家猫。”白玉堂瘪了瘪嘴道。
展昭低眸看着面前的两个瓷瓶,笑意在眼中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