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宋 王楙(四十六)
古人句法 《礼记 曲礼》“问国君之富,数地以对。问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问士之富,以车数对。问庶人之富,数畜以对。”这里面的见到对“数车”时,单独语法不一样,说“以车数对。”这是古人的错综文体。 《左传》说“我之不共,鲁故之以(大意:我之所以不合作,是因为鲁国也是其中的一员。)。”说“是昆吾稔之日也,侈故之以(大意:现在是昆吾受报应的日子,因为他太不是人了。)。”如此写作,属于倒用文势;这和《匈奴传》说“必我也为汉患者”,是同一句法。 葺辑 《左传》说“叔孙所馆,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大意:接待叔孙的屋子,即便只是住一天,也必须将屋子修缮一番)。”大家以为,“修茸”是沿袭这句话。 又,前汉朱云折槛,上曰:“因而葺之。”(大意:前汉宫殿的槛被朱云拉断,皇上说“就原槛修缮”。) 注解说“葺,与搜集同一个意思,补合的意思。” 我个人考究《周礼》里面有“葺屋参分”,注解说“七八反”,按照《刘音集》,了知葺、辑是一个意思。 大小言作 晋、梁期间人们多戏称大、小言诗赋。 郭茂倩的《杂体诗集》认为此写作体式,是沿袭宋玉,但许彦同认为《乐府》记录了大、小言作品,没说是开始于宋玉,难道是失误吗? 我个人认为此体式,应该是源自于庄子、列子的鲲鹏、蟭螟的写作,不是开始于宋玉。《礼记》说“语小天下莫能破,语大天下莫能加。”屈原的《远游》说“其小无内,其大无限。” 饥食榆皮 乙卯春,粮食欠收,淮人剥下榆皮塞饥肠,所有的榆林一眼望去,皆无皮。有人咨嗟,不知为何会如此? 我个人读《前汉 天文志》说“和平元年,小麦早衰,百姓吃榆皮。”《淮南万毕术》也说“八月剥榆,令人不饥。”那些懂古时候历史的人曾经以为榆皮是可以解除饥饿的东西,因而庾信的《谢赉米启》说“剥榆皮于秋塞,掘蛮鼠于寒山。”掘鼠事,可读苏武、臧洪等人的传记。 乌龙黄耳 现在谚语将狗称作乌龙。按照《搜神记》、张然的《续仙传》,说韦善俊养了条狗,他给狗取名为“乌龙”,所以将狗称为乌龙,是有根据的。陆机黄耳传书这典故,前辈说黄耳并不是指狗,他们认为是一位叫“黄耳”的家僮。 我个人考究传记与《述异记》,的确是讲一只黄狗。崔豹的《古今注》说“狗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黄耳。”用乌龙和黄耳来称呼狗,很久之前就已经了。 杨白花 现在市井人们表达快乐,有些人会讲“唱杨白花”,事儿可读《北史》,说当时有位叫杨华的人,他原本的名字叫白花。这杨白花人长得高大帅气,胡太后见了杨白花,便一门心思要上他,杨白花知道有些事不能碰,胡太后就是属于万万不能碰的事,于是他改名为“华”,逃到别处。胡太后很思念杨白花,为他作了《杨白花歌》,命宫人昼夜连臂蹋歌,声甚凄恻。柳子厚有作《杨白花诗》,此曲调和汉朝宫人唱的《赤凤来》很相似,事可读《赵后外传》。 鸾凤万举 《汉宣帝纪》说:元康三年,皇上下诏说“前年夏,神爵集雍。今春,五色鸟以万数飞过属县(大意:前年夏天,吉祥的鸟聚集出现。今年春天,数以万计的五色鸟飞过我的国土)。”神爵四年,“鸾凤万举,蜚览翱翔。”颜师古说“万举,犹如说数以万计。” 我个人以为凤凰是最为吉祥的动物,怎么可能经常出现呢?肯定是明盛的朝代,才会出现。所以,在周朝衰落的时期,出现凤凰,但这个时候的周朝出现凤凰属于非时,因而孔子叹息“何德?”如今汉宣帝时期,出现凤凰的次数,至少有十次以上,而且每次皆上万只一起出现,这,真的有这么多吗?我私下以为,恐怕不是凤凰吧,应该是黄霸所说的“鳻雀”之类的。这“鸾凤万举”,估计是史学家的夸大,而且凤凰之所以神异,就是因为它罕见,很难见它出现。如今数次出现,而且每次出现皆是上万只,这和燕雀有什么区别,如此说得上珍贵吗? 刘穆之 “仰看飞鸟则应人必错,心在鸿鹄则学奕不就。”这说法很合理。 史书记载刘穆之极神异,里面说“內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宾客辐輳,求诉百端,远近谘禀,盈阶满室,目览词讼,手答笺记,耳行听受,口企酬对,不相参错,悉皆赡举。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篇章,校定书籍(大意:管理朝政有条不紊,能治理军队,判断和作决策如流水般自然顺畅,绝对不会出现因处理不了而出现壅滞,宾客聚集到他身边像车辐集中于车毂一样,向他请教各种问题,整间屋子里站满了,远近而来向他咨询禀告事情的人,再观刘穆之眼睛看下讼词,马上下笔批复或者写书启,耳朵听着来人的说辞,之后能一一回答对方的问题,从没有出现错误,能把几件事情同时办好。闲暇的时候,他会取笔写书,或是寻找书籍来读,顺便校订这些书籍)。” 这人的精力实在是太充沛了,智商也太高了,可以说从古时候到他的时期里,没出现过像他这样的人,刘穆之是神仙吗?人的心是无法二用的,怎么有人竟然能将五官兼应到如此地步,而且所经手的事件件妥当,难道连细微的错谬都没有吗?我个人怀疑史书说得实在太过分了。 夏商铸钱 世人传说钱币是开始于周太公的《九府圜法》。 《前汉志》说“货金钱布帛为用,从夏朝、殷朝开始,已经记录很详细了。” 汉朝的《盐铁论》也说“夏后贝壳是钱,殷朝紫石是钱,后世才是金钱刀布,只是周朝以前不是用钱币。” 我个人读太公所著的《六韬》说“武王攻下殷时,将鹿台上的金钱,散发给人民。”《史记》说“纣王时期税很重,将上缴的税钱收入鹿台。”又说“散发鹿台里的钱,赈济贫民。”高谦之也说“以前大禹遭遇大水,他用历山上的金子铸造钱币,救人出困境。汤朝时期遭遇大旱灾,用庄山上的金子铸造钱币,赎回他人所卖出的孩子。”如此来看,三代时候皆已经开始铸造钱币了,不是从周朝开始。 王褒碑 《仲弓》以为“居简以行简,则失之太简;惟居敬以行简,则简不为太甚(大意:要是为人宽厚导致政行策略简单随便的话,属于太过于随便了;只有怀着恭敬严肃的心使政行策略简单易行,那就不会太过于简单了)。”这是孔子所认可的话。可是周王褒作《陆氏碑》却说“处众捴谦,居简行敬(大意:在众人面前要谦虚,为人随便行事严肃)。”难道他不知道随便的人不可能严肃吗?说出这样随随便便的话的人,怎么不审核义理所安到如此地步。 文士言数目 文人雅士不会太拘泥于自己所说得数目,比如“九方皋相马”,是指其中的大略,怎么可以拘泥于尺寸? 杜陵的《新松诗》说“何当一百丈,欹盖拥高檐。”这世界上可能会有一百丈高的松树,怎么可能有百丈高的檐?除非汉朝的通天台。 又《古柏行》说“黛色参天二千尺”,二千尺也就是二百丈,可是诗中所描述的地方很难找到二百丈的柏树。这就如晋人所说的“峨峨如千丈松”,只是为了形容极高而已。要是我们非常执著于其中的尺寸的话,这世上有高千丈的松树吗? 我读诸杂记,很多作者就很在意其中的尺寸,甚至有人拿九章算法来计算,这些人真是愚人,实在可笑。 续释常谈 《续释常谈》引用中朝故事,来证实蚊幮的传说。 我个人读《南史》里边说:宋武妃有碧绡蚊帱。帱读为畴,是指禅帐,这就是蚊幮的意思。 元稹的《旧蚊帱诗》,说蚊幮的事可见齐威公。 《续释常谈》引《谈薮》的说法,说高祖认为三天不读谢诗,会有口臭。 我个人这应该是之前应劭的《官仪》里面所记载的,说刁协老年是口臭,皇帝赐给他鸡舌香,令他上朝奏事时含着。还不止于此,更前的西汉高帝认为柏直口中有乳臭,那么“口臭”二字,其来源很久远了,不可以引六朝时期的事来作证据。 齐已诗 现代人念中酒的“中”,是念平声,源自《三国志》里的“中圣人”、“中贤人”的读音。但是齐已的《柳诗》说“秾低似中陶潜酒,软极如伤宋玉风。”是读仄声。或许人们以为平仄是一个意思。 我个人中酒的“中”,应该读仄声,这是有出处的。《前汉 樊哙传》说“军士中酒”,注解说“竹仲反。”齐已的根据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