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姆计划”（1)——战前策划和苏军准备

  本文在翻译德军“大将”及“兵种将军”时，并没有顾及简中网读者的阅读习惯，而是简单的将其翻译成“上将”以及诸如“航空兵上将”/“装甲兵上将”/“高射炮兵上将”等兵种将军

  在经历苏德战争的头两年后，苏联军队从开始的一盘溃沙中逐渐恢复过来，并在斯大林格勒城下反戈一击，以“天王星行动”设法完成了对第6集团军的包围，将弗里德里希.保卢斯上将引以为傲的部队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城内。

  在保卢斯于斯大林格勒城内画上自己国防军服役生涯的句号后，苏联红军再度掀起的大规模攻势将国防军逼退至库班，乃至米乌斯河一线。南方集团军群司令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元帅通过精妙的“王车易位”，娴熟地对苏军施以了反击并重夺哈尔科夫，截止3月，南线苏军进攻的势头已经被曼施坦因遏制住。

这年4月至5月这段时期，由于希特勒希望等待更多的虎豹坦克运抵前线，导致“堡垒”行动数次延期。尽管如此，苏联最高统帅部大本营对德军的计划并无准确的信息，俄国人预计德国人会选择在库尔斯克地区突破，但同样也担心德国人可能会经黑海实施一次登陆行动，或是在罗斯托夫地区开始新一轮的攻势。由于斯大林害怕重蹈去年的覆辙（第二次哈尔科夫战役），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希特勒的先发制人而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因此，在整个4月至5月期间，整条东部战线上出现了暂时的沉寂，除了库班桥头堡之外。

  苏联红军在经历几个月的连续作战后，早已不堪重负，他们需要补充人员、装备和物资。同样德军也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也不再需要大规模的空中支援了。1943年6月，德国空军开始讨论为轰炸苏联而选择的机型，以及轰炸目标。同月，对英美轰炸祖国本土印象深刻的德国空军总参谋长汉斯.耶顺内克上将，开始支持以20到30架轰炸机为一组对苏联城市进行类似的轰炸。他是德国空军高官中唯一一位对1940德国空军空袭英国本土有深刻印象且将此应用到苏联城市上抱有期望的人。而时任德国军备部长的阿尔伯特.施佩尔同样坚持对具有军事意义的苏联工业进行大规模轰炸，于他们而言，局势已经明朗，德国将要打一场前所未有、旷日持久的总体战。

施佩尔希望德国空军能空袭例如莫斯科、雷宾斯克（Rybinsk)和高尔基（Gorky)地区的发电厂，但第1航空军司令航空兵上将君特.科尔滕（Günther Korten）强烈反对这种使用轰炸机的做法，他认为，以德国空军建军以来的战场定位来看，从高空投弹精确击中目标是很困难的。但在经过讨论和分析后，由第6航空队司令航空兵上将罗伯特.冯.格莱姆（Robert von Greim）和他的参谋作出了一个折中决定。根据这一计划，轰炸机部队应在夏季前攻击苏联主要的武器生产中心，而格莱姆的主要目标是借此长期瘫痪苏联坦克的生产和其他军事装备、军用物资和弹药生产。格莱姆认为，这种空袭行动的好处要比协助地面部队推进来得更大。

格莱姆认为，哪怕是对一个破旧且产量匮乏的坦克厂实施了一次成功的轰炸，也能使该厂的生产停止几个星期，第4航空队司令航空兵上将库尔特.普弗鲁格贝尔（Kurt Pflugbeil）建议对两个目标进行大规模轰炸——高尔基市和萨拉托夫市。这次行动最终于5月敲定。德国空军总司令部预计“如果不能让它们完全停止对前线苏军的武器和弹药供应，那么至少也要明显地破坏它们（的产能）”。

 

高尔基市位于莫斯科以东400km奥卡河（Oka)和伏尔加（Volga) 河的汇合处，该市有许多重要的军工设施，其中规模最大的是“莫洛托夫”厂。它是在美国福特公司的协助下于1919年建成的。

1930-1932年，福特又参与了其中的扩建，其中高尔基厂位于城市西南部的奥卡河畔。同时，德国情报部门（阿勃维尔)向德国空军司令部提供了 "关键数据"，称该工厂每周的产量达到了800辆T-34坦克。根据这个数字来看，苏联坦克部队几乎所有的T-34坦克都来自GAZ厂的生产线，这个所谓的可靠信息表明，德国人的情报工作质量还有待提高。

 目前有两个常见的错误说法:"高尔基坦克厂 "（‘tank factory in Gorky’）和“红军坦克生产总厂”（‘head factory of Red tank products’）。事实上，莫洛托夫汽车厂并不生产T-34坦克，也没有T-34坦克生产线，但是该厂的确是在用通过租借法案得来的美国设备来制造ZIS型卡车和GAZ型卡车的车轮，并将其交给全国各地的汽车和火炮厂。不仅如此，进入1943年后，该厂车间还向其他工厂提供几十种零部件，其中就包括在乌拉尔地区的坦克厂。此外，在工厂领地内的空闲区域内还组建起了来自美国斯图贝克公司援助的车间，这个车间会生产福特、道奇和雪佛兰卡车，每个月大约有1500被送到前线。在阿夫托扎沃茨基区，还有一个第97号维修基地也参与了这项工作。

  

关于97号维修基地，该基地的主要工作是接收来自《租借法案》的坦克和装甲车辆的准备工作，以及修复那些受损的进口设备（如机床）。高尔基市为前线苏军坦克单位送上的坦克往往是谢尔曼、丘吉尔、瓦伦丁等盟友援助的坦克。总的来说，高尔基市是一个庞大的军工业生产集群，是苏联真正的坦克中心。鉴于这一点，以及许多坦克、装甲车，甚至是火炮工厂的产能多少取决于“莫洛托夫”厂的能否顺利运作这一事实，德国空军将该厂作为打击目标是正确的。

 第二个目标是萨拉托夫市，也位于伏尔加河旁边。根据“阿勃维尔”的情报显示，在这里的是一个“发达的弹壳制造业，对象主要为小型武器（注:大概是小口径火炮和步兵武器子弹），以及一个大型炼油厂及附属裂解厂”。然而，同高尔基市的情报一样，“阿勃维尔”搜集的情报与有关萨拉托夫市军工产业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

  萨拉托夫市没有什么弹壳制造业，关于这方面最大的工厂在乌里扬诺夫斯克北部，此外，位于该市的第292厂生产Yak-1战斗机，但由于情报原因而没有被视为主要打击目标。德国人对萨拉托夫市最在意的，莫过于“基洛夫”石油裂解厂，德国空军将其视为一个重要的战略打击目标，该厂是东线中部地域苏军燃料和润滑油的主要供应商。在1943年春天，就是该地的油料运输专列经铁路直接前往草原（Steppe）、布良斯克和沃罗涅日的前线，因此该厂能否顺利运作对苏军来说至关重要。

  随后，位于莫斯科东北方250km的雅罗斯拉夫市也被列入了优先打击名单。根据德国人的情报，那里有橡胶生产工厂和汽车厂，这个情报倒是正确的。1943年，雅罗斯拉夫市的化工厂生产了苏联40%以上的橡胶，出于便利，该市第736号工厂同样也生产橡胶轮胎，而且产能不低，故这个工厂也是苏联汽车、飞机乃至火炮的主要供应商。此外，雅罗斯拉夫市还有全苏联最大的油漆工厂。

  德国情报部门在高尔基、萨拉托夫和雅罗斯拉夫市的军工业生产细节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事实上，苏联后方任何城市，特别是大中型城市，都可以是军工业生产中心。在20世纪30年代，痴迷于“世界革命”的斯大林认为，任何新开的工厂/企业都会直接或间接生产地生产军工产品。另外，苏联军工业分支并不是由一个公司垄断，而是有许多不同的企业代表分布在苏联各大城市和广袤的国土上，因此，仅对苏联几个城市进行轰炸打击和对军工业的破坏，就相当于对神话中九头蛇“海德拉”（Hydra)的攻击，被砍掉一个头后又会长出两个新头，然而，斯大林的军工业也有致命弱点，但德国人专注于空袭苏联诸如坦克工厂或子弹制造厂等“真正的战略目标”，却忽视了苏联工业最为薄弱的一点——电力系统，这些往往使用早年德国提供的发动机的电力厂，一旦被德国空军摧毁，所引发的雪崩式反映不堪设想（苏联军工业将完全停止工作）。

  打击目标已经明确，设在斯摩棱斯克的第6航空队司令部和位于柏林的德国空军司令部在加紧准备即将到来的轰炸工作。需要指出的是，这年德国空军对高尔基市的轰炸不是首次，高尔基市的苏联军民对空袭早已习惯，早在1941年11月开始到1942年间，德国空军就曾多次轰炸该市，但这些打击的执行者都是单机或两三架轰炸机小队，对当地军工业造成的破坏可谓是微乎其微，而且在斯大林格勒会战结束后，苏联宣传部门就开始公开宣传并向民众灌输这样一种论调:敌人已经被打败，敌人的空军已经被削弱，“斯大林的猎鹰”（Stalin’s Falcons）已经牢牢地掌握住了蓝天，因此人民不必再担心纳粹的空袭。

  当苏德战争步入第三个年头后，高尔基市从起初焦虑德国人的到来转变为正常的生活状态，更换工作、结婚、生小孩、离婚，上大学、参加舞会，去看电影或是看歌剧，一切就像和平年代，除了悬挂在空中的防空气球以及地面上的高射炮、街道/广场上的路障，在路上行进的军人，无时无刻提醒着人们战争仍在继续。尽管如此，这里的生活很艰难，但还是能撑下去，饥饿的市民贪婪地吸吮着来自前线的胜利消息，一边从商店中买下稀缺的食物。2月9日，一名叫尼古拉.多布罗特沃（Nikolai Dobrotvor）的教授在他的日记中兴奋地记下:“万岁！万岁！万岁！我们重夺库尔斯克（Kursk），好哇！我（从商店)带回了1磅白面，2公斤食用油和1公斤肉”。一周后，多布罗特沃又在日记中写下:“万岁！（Millions of times Hooray! )，我在商店里买到2公斤的青菜，还有2公斤的葱”。

  幸运的是，在面对苏宣那些陈词滥调时，党内还是有较为清醒的人存在。3月26日，在布尔什维克党高尔基市办事处（Gorky city office of the Bolshevik party)的一次会议上 ，就有人警告不要低估德国，并敦促民众不要放松，降低警惕性，因为威胁仍然存在。他指出:“在法西斯恶魔、吸血鬼兽性的怒火和邪恶中，他们正在策划一个新的滔天罪行，最近缴获的材料表明，法西斯分子要在苏联后方城市使用毒气来对付我们”。不幸的是，该市大多数人并不相信空袭的威胁，当地缺少防空洞、消防水库、救火队和消防车。6月1日，当地的地方防空部队（MPVO，隶属NKVD，而不是红军）参谋长安托波夫（Antropov）中校在呈交布党市办公室中写道:   

  高尔基市是我国最大的工业中心，它在为红军战士提供武器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法西斯空军一旦有了机会便会破坏（这里的工厂），我们的警告是有预见性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将它（防空）作为一项重要任务的原因。

  高尔基市和邻近城市的防空工作由高尔基防空地域组成，其司令是炮兵少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洛维奇.奥西波夫（Алексе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Осипов)，拥有5个防空炮兵团和几个独立防空师，共计515门高射炮，其中含433门大口径高射炮（76mm、85mm)和82门小口径高射炮（25mm、37mm)，高尔基市高炮群的指挥员是多布戈沃洛夫（P.A.Dolgopolov)上校，而在高尔基市内，平均每公里仅有1.5-2门高射炮

  

作为对比:

1940年伦敦市区的高射炮密度为每公里0.5-0.8门高射炮

1941年莫斯科地段的防空部队平均每公里3.1-5.8门高射炮

1944年柏林市区为每公里0.4-0.6门高射炮

高尔基市防空部队共配备13个 SON-2炮台，2个RUS-2S  Pegmatit雷达站，2个雷达站位于普拉文丁斯克（Pravindinsk)村和塞马（Sejma)站附近。此外，还有107顶防空气球和231门防空探照灯。

  大口径高炮的阵地分布在城市周遭的三个区域，高射炮团将他们的高射炮构筑在炮台上，形成由炮台组成的防线，然而，他们的纵深距离有限:炮台距离守护对象只有5-7km。许多炮台实际上还要糟糕——位于守护对象附近或直接部署在守护对象所在地，有甚者直接在工厂的场地上构筑防空阵地。高射炮火的最大密度是打击目标前方一段的距离（提前量），而不是直接将准星套在飞机机身上！为了击退敌方的夜间轰炸，唯一可行的方案是大规模炮击，做到这点需要消耗大量的弹药。关于这点，原因很简单。

 1.高尔基市的防空部队没有足够探照灯，原有的探照灯所形成的光照区大小无法使高射炮采取大致的提前量。

 2.根据观察站提出的信息向肉眼无法观察到的目标进行大致方位的射击，苏联人在这点上做的极其糟糕，他们试图在被空袭的目标上空制造庞大的高射炮火力密度，以求扰乱其编队，从而达到保护的目的，结果是地面高射炮部队从未认真瞄准过某架轰炸机

  第142歼击航空师（142 IAD PVO）由维克多.伊万诺夫（Viktor Ivanov）上校指挥。该师实力充足，到1943年6月，这支部队得到了弹药、燃料和通讯设备的充分供应。在组织上，该师由4个防空歼击航空兵团（第423、632、722和786 IAP PVO）、3个机场服务营（第423、632、722 BAO)。4个团的歼击机驻扎在5个机场，分别是斯特里吉诺（Strigino), 普拉夫金斯克-伊斯托米诺（Pravdinsk-Istomino), 捷尔任斯克（Dzerzhinsk), 喀山（Kazan) 和科夫罗夫（Kovrov)。该师拥有87架歼击机，其中72架可用，还有159名飞行员。

  此外，该师不久后还会接收10架La-5和33架飓风，然而该师飞行员训练水平极低。在布党高尔基市办事处军事部于5月进行的一次检查显示，尽管该师拥有大量的飞机和人员，但却没有做好准备来抵御大规模空袭的准备。没有进行战斗训练，也没有进行空中联合行动演习。飞行员只能作为编队的一部分（3架战斗机）或单枪匹马行动。在1943年上旬，师长伊万诺夫上校从来没有组织过关于团一级指挥官的课程，空对空战斗的训练是极其糟糕的。举个例子，722 IAP PVO指挥官亚里金（Yarygin)在五个月的时间内只完成过一次对飞行靶子射击的训练。而理论射击课竟然是令人发指的每月举办一次，大多数的飞行员的座驾是MiG-3歼击机，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瞄准敌机，被要求执行夜间和高空飞行任务的飞行员没有经受过任何有关夜间/高空的课程！

  同样，俄国人的通讯和保密很差，长时间的对话和自述情况往往是在飞机中的无线电中临时进行，而不是下达直接而明确的命令。举个例子，机场中对飞行员下达了"在巴拉喀那（Balakhna)地区上空巡逻 "的报告是以纯文本形式传输，而不是加密通话，这些部队缺乏秩序和纪律。举个例子，423防空歼击航空兵团值班部门在一次截击敌机的训练任务中没有做过出发准备，该团团长伊里扎洛夫（Elizarov)在关上他座驾舱盖的那一刻还没带上降落伞，而参谋长连信号弹都搞混了。同团一起参加这次训练任务的一队歼击机，其中2号机在拉响警报时找不到飞行员，而1号机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这种糟糕训练的本质来源于斯大林政权在20年代-30年代几次残酷的大清洗，从沙俄-苏俄遗留下来的文盲和无知的深厚基础扎根在俄罗斯的沃土上，斯大林一手将这一情况推向了极致，他的刽子手们几乎摧毁了来自民间和军事领域的精英，党内有不少人天真地认为光靠革命的热情便能轻易地取代教育和学识，而管理的混乱往往被其他因素加剧，例如高尔基防空地域司令阿列克谢.奥西波夫少将和142歼击航空师维克多.伊万诺夫上校都是酒鬼。

  负责高尔基防空地域空中监视和通讯事务（VNOS）的大约由2个营和30个观察站组成，这些哨兵大多位于伏尔加河和奥卡河沿岸，沿着公路和铁路，这些地方往往是敌机飞行的主要路线和辨认物。通讯主要使用有线电话，无线电通讯被认为是一个重复而无必要的手段，这是苏德战争的第三年！

   进入1943年后，由于两年来前线官兵巨大而无谓的死伤，同样也给苏联后方带来了巨大影响，苏联征兵处征召了大量的女性，这其中就包括防空部队，1943年5月，高尔基防空地域就迎来了一批年轻的女孩，在她们中有一位来自高尔基的卢科亚诺夫斯基（Lukoyanovsky）地区的年轻女性，她叫佩拉格娅.帕西莎娜（Pelageya Parshina)，那年她22岁。5月15日，她接到征兵处的命令，于是她跟她的一位朋友一同踏上前往高尔基市中心的漫漫路途，经历拥挤的火车车厢后抵达征兵处，并被调到第741防空炮兵团，在一个85mm炮炮组内干活，负责瞄准。741团的阵地在伏尔加河东岸的巴塔罗沃（Batalovo)。虽然是后方，但她们的生活就像在前线那样，起初在阵地内只能睡在地上，或是枪支的帆布，后来他们挖了些土坑，但睡在里面也不方便，她们有一个床垫，与其说是床垫倒不如说是普通的干草。起初还没有为妇女单独提供的生活设施，她们只得每隔十天一次被带去其他地方洗澡

  不管怎么说，苏军的防空部队和歼击机对即将到来的空袭毫无准备。 

  原文更乳苏，但是我已经尽量修改方便过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