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在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A集团旗下的吹牛美味，在人造肉市场展开竞争。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合并后的吹牛美味和无中生肉两个团队，开始鼓动了一场全方位舆情事件，而A大陆防疫机构出动了骑警，官方更是宣布，要按照法规消灭农场里的所有品选牛。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肉与骨的先知

九十三 在木须肉里找木头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一

现实生活中，计划难免被突发事件打乱，除了既定时间点的流程事件，很多事情都是有头无尾。

关于“保护品选牛”事件的热度，已经成为最近二十四小时内，网上非常高热的一个话题了。很多人包括那些买不起品选牛牛肉的人，也在讨论这件事，自由主义分子们关注一个商业品牌对抗政府甚至国际法规这件事的社会意义，想赚钱的人，则在猜测这次判例的最后敲定，会引发怎样的经济联动。

人们似乎忽视了，这时，各地开始出现一些类似都市传说的猎奇新闻，比如，某个城市的老鼠和野生虫类近期大量减少，荒置垃圾的腐败速度加速，臭不可闻。有一些钓鱼爱好者，发觉原本就稀少的零星小鱼，也越来越少了。很多都市的荒芜暗渠开始透明化，污水变清。

这些都是小事，甚至不如一则社会刑事案件更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南溺水还在进行她的吃播活动，工作人员把品选牛的部件肉放入培养槽中，南溺水和大家解释说，“这个循环净化过程需要四个小时，这块肉里原本的组织液残留，就会完全被过滤掉，构成其主体的基本就是肌肉组织和少量毛细血管，以及其中的培养液，然后，我们会进行真空旋转离心力脱水流程，和瞬间低温冷冻，以及盐室熟成这一系列处理过程，总时间大概需要24小时，这期间，我们的摄像机会全程跟拍，不会有任何切换镜头，不过，为了防止大家感到无聊，这个直播间，可以弹幕聊天，每小时随机抽选100名观众，赠送礼品……”

网上的舆论变起来非常快，大众这个抽象的概念，因为庞大基数的个体中必然存在的聪明人是少数的现实，总是容易被诱导，就像某个网上辩论类综艺节目，投票的观众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跟随挑动了自己情绪的人。

随着南溺水的直播以及各大新闻机构的强力背书，网民们忽然有了自己是巴黎大革命时代的人民的感觉，对抗强权本身就成了一种正义的表现。包括A大陆的许多人，都开始在网上发声，抗议《防疫法》的一刀切和漠视生命。

语言是有力量的，但是，这个力量转化为政治规则需要时间。

对于吹牛美味的众人来说，眼前的当务之急则是，门前的防疫部队要怎么阻止？如果对方真的要硬性闯门，吹牛美味是否也要刚性对抗？

第一实验农场占地范围非常广，A大陆原本就是地广人稀，而且内陆部分的荒地非常多，第一实验农场圈定了自己的农场范围后，修建了非常中式的实体围墙……这对很多欧美老派农场主来说是匪夷所思的行动，实体砖墙多贵啊……而且风景也不好看。

然而，谁让中国人有种地的爱好，以及最讨厌被偷菜。这道高度超过六米，厚度是两层砖厚度的实心围墙，让这个农场有了一种堡垒化的意味。主要的饲养区，原本就是采用内置隔离式饲养方式，农场里的空地部分非常巨大，原本是作为草场养育牧草用，但是……没错，那些从国内带来的员工，无论是中年的管理层，还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都搞起了圈地种菜活动，职工宿舍楼的楼下，草场和围墙之间的安保安全区域，各种原本在图纸上的空地，是最先被利用起来的。然后，就是食堂的人向管理层请示，能不能给他们点地种菜，抗议提高员工的幸福感和健康状态……最后，第一农场内部，就有了三百亩的种植园，种植各种蔬菜和粮食。

第一农场近乎构筑了一个小型生态圈，即使被外界包围，农场内储备的人类粮食和需要预处理和观察期的饲料储备，都足够在断绝外界供应的情况下支撑两个月以上。

北浮游对这些情况早就有了解，所以，他提议，“我们拖下去吧，如果能拖够三天，不让防疫部队进来，也许，到时候，感染牛都治好了，这个情况下《防疫法》就对我们无效了。”

“有那么简单吗？我们现在做的可是以商人的身份干扰行政……这在古代，是要杀头抄家的。”星宿海满脸苦笑，“我们原本的目标，不过是拆解了大老板，变成新富豪，为什么，我们一步步走到了这里，变成了民权斗士？”

“所以，庆幸我们不是活在古代吧，我们还拥有可以互相制衡的权力体系。权力和财富是一体的，如果我们今天能从政府那里多分到一点权力，我们的财富只会增长得更快。”北浮游盯着屏幕上的外界实况，看着那些被挡在媒体的新闻报道车圈外的防疫部队的车辆，还是觉得压力巨大。

一场巨大的暴力行动仅仅被一张纸挡住了去路……就像这个看似还在正常运转的世界，其实，随时可能被某种新兴力量颠覆一样。

只是，大多人没有机会通过一个全景镜头跳出自己的日常生活来看待这个入侵前的场景。

就以为自己生活的日常生活，就是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二

“你觉得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方大卷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反问来采访的苏失方。

苏失方有点意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记者这个行业诞生于十六世纪，比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诞生得更早，而小说家这个职业诞生得就更早了，从人类拥有文字开始，写神话和传说的人就开始出现了。你看，虚构比真实有更久远的历史。”方大卷又开始玩起街头话术。

苏失方笑着点点头，“您说得对，卖梦这个行业，也算是小说家的衍生行业了？”

“算不上，我们只是更古早的商贩的延续，买卖这个行为本身代替不了创造。我这就要说回你这次的采访主题了，你是想采访孙白糖，让他谈谈人造肉这个行业。我从一个卖梦人的角度告诉你，人造肉行业也是由创造者和贩卖者两个部分构成的，孙白糖只是其中的贩卖者，也许，他更能体现出财富的暴利，但是，人造肉的创造者们，才是这个故事的核心，而因为他们掌握的技术过于高级，普通人无法模仿，所以，他们才不是故事的主角。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掌握的能力去贩卖某种东西而获利，而那些纯粹的创造者，他们在意的并不是金钱，庞大的资金，只是他们去完成某个目标的手段。”方大卷侃侃而谈。

“造梦行业的报道，我们也做过，我今天的重点是人造肉行业的变局，所以，如果你能帮我牵线，我们做相关报道时，会再采访你的。”苏失方猜测方大卷可能是想说些附加条件。

“不，我不值得被报道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人造肉行业，是个外延非常大的行业，甚至，我们造梦行业都开始和人造肉行业融为一体了，原本那个脑内世界，因为有了人造肉技术的支持，可以创造更加庞大的梦境世界了。别急，孙白醋姑娘很快就到了。”方大卷透漏给了苏失方一个很惊人的信息。

苏失方是个新闻人，他忍不住猜测，“造梦行业”和“人造肉行业”融为一体是什么意思？苏失方也是用过梦境体验仪的，那种体验让他非常恐惧，因为梦境的融入感非常强，和虚拟现实游戏不同，在虚拟现实世界中，人会像看CG特效一样，本能地下意识地去挑错，会不时忽然明白，这一切是假的。而在梦境中，人类的理智状态不完全，会很适应地生活在其中。

作为一个以“报道真相”为理想的新闻人，苏失方很怕自己习惯了在梦境中的不知真假的状态。

只是，你要如何判断你自己不是在做梦？

酒吧的门打开了，孙白醋和一个年轻姑娘一起走了进来。孙白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孙白醋，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叫轻禾。”

孙白醋和轻禾也坐到了方大卷他们所在的卡座里面，孙白醋直接说，“方大卷已经把你想见我哥哥的事情和我说了，我也问了我哥哥，我哥哥说，见面完全没问题，公司的管理层已经决定要和媒体合作，也希望得到媒体的支持，共同和《防疫法》进行对抗。”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那些赶去A大陆的同行会很高兴。”

“他们可以直接在第一实验农场和在当地的管理层见面的。”孙白醋说。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你哥哥是在本地还是在A大陆，我能和他面谈吗？”

“可以的，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有更重要的新闻线索要追踪，A大陆的这次保卫品选牛事件，吸引了媒体的注意力。你们会错过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一件真正会改变世界的事件。”孙白醋接着说。

“什么？”苏失方有点奇怪，他觉得从方大卷到这个孙白醋，都有点奇怪，他们似乎都在向他说某件事，却不直说。

这时，酒保给轻禾送来了一杯酒，轻禾举起酒杯晃了晃，然后对苏失方说，“苏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世界各地还出现了很多有关生态的事件报道。有的城市的老鼠突然开始大量减少，有的城市的树木忽然开始特别茂盛，产生了非本季节该有的花雨。”

“我没有留意到。”

“如果品选牛事件不爆发，也许你们这些新闻人中会有人在今后的两三天内发现这些都市小报一样的消息之间存在的某种共性，那就是生物圈的食物链序列在变动，而且达到了临界变量，已经很难在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了。最底层的很多生物在消失，当然，人类原本就不喜欢这些生物，老鼠，苍蝇，蚊子，藻类，它们没有经济价值，然而，它们是自然物质循环的一部分。而且，因为品选牛事件的持续发酵，恐怕，在今后的一个月之内，在吹牛美味和A大陆政府，以及国际联盟的《防疫法》之间，决出一个胜负之前，大家都不会去关心那些小花边新闻。”

轻禾微微停顿了一下，“直到那一天，忽然到来，巨大而又渺小的肉块森林突然切断每个城市的供水供电系统，人类刚刚建立不到百年的现代化物质循环文明瞬间崩溃。”

三

南美洲最近有台风，湿淋淋的季节，湿漉漉的空气，南方基地内，也开始了中央取暖系统，好多实验室临时进入了放假期。

长老会一级的管理者们聚集在一起开会，因为他们发觉了那些碎片新闻，并且找到了其中的共性。

“是我们之中有谁把试验体放出去了吗？”一个秃顶的长老级科学家问。

“我可以保证，我们研发的所有试验体，都在海底基地里面。设立海底基地的初衷，就是为了防范产生生物外流啊。虽然这些现象和我们推衍的情报很像，但是，绝对不是我们放出的。我们见过那个推衍世界的可怕，如果这种生物真的大范围自由繁衍，我们自己都危险。”负责海底试验基地的项目负责人是个中年女性，波波头，散发一种浓烈的独立女性的气质。

“这两个时间点过于巧合了，那些不知来源之物影响生物圈到了临界点的时候，无中生肉他们那边就爆出了保护品选牛事件，吸引了媒体的注意力。过于巧合了，没有人在背后捣鬼，我是不信的。”一个暴躁的胖子说着这番话，不停的拍桌子。

“凡事都是利益推动的，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那个推衍世界中的结局的，放出这些家伙对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除非，我们之中藏着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又一个长老提意见。

“现在就讨论动机和幕后真相，有点早吧。我们直接派人去当地抓一些样本回来，才更直接吧，有了造成这种现象的生物样本，查一查它的基因记录，更简单一点。也许，我们可以看到某个想要自己的基因不朽的蠢货，把自己的基因特征刻录在了这些吞噬者身上，这些吞噬者覆盖整个世界的时候，就仿佛是他自己得到了永生一样。”一个长老科学家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大家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有人觉得有道理，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了，“会这样想的人还算生物科学家吗？自我不应该是基因的奴隶啊。”

虽然，南方的长老会没有讨论出这些可能意味着巨大危机的事件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一切的发展，但是，他们还是取得了基本的共识。

首先，这件事情不是南方组织内的大多数人的意愿导致的。

其次，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和吹牛美味集团公司目前应该还不具备做这件事的科技能力。

然后，南方组织要派出调查小组，去各地调查当地的生物圈情况，看是否能捕获到当地存在的导致这种生物圈异常的“特异生物”。

就在会议要结束时，树上的女公爵问：“对于无中生肉现在的状况，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一个大鼻子的科学家反问，“对于突发瘟疫，我们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否则，如果我们能终结这个大瘟疫时代，国际组织肯定会给我们洗白，让我们成为一个被人敬仰的科学机构，而不只是地下科学团体。”

“能结束大瘟疫时代的办法，就是用整个人造肉产业替换集中养殖产业，让动物恢复野生和散养状态，单体动物的免疫力状态提升，完成群体传播环境的消除，所谓的大瘟疫时代自然就终止了，对于现代人类来说，是大瘟疫时代，只不过是抗生素泛滥那个短暂时段的逝去罢了，大自然原本就是经常有突发病变的，只不过，以前的人类没有那么高的吃肉权力和需求罢了。还是人太多了……”秃顶科学家再次发言。

“我们研究的人造肉项目和无中生肉的液态肉项目，都是不用怕大瘟疫的，他们如果就此和吹牛美味脱钩，也挺好的。”

“但是，别忘了，把吹牛美味捧起来，这可是拆解A集团的机会啊。”一个长老提醒大家。

一个长老忽然说，“是不是我们看清A集团了，有足够的财力，能搞得起超级项目的研发，完全有能力隐藏于无形。A集团其实很符合这个描述啊。如果是A集团内部一边用吹牛美味吸引生物科学界的注意力，一边暗地里研究超级生物，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当世间大众的目光都被“保护品选牛”这场传播狂欢吸引的时候，那些幕后人物们，则在担心一场可能会引发末世动乱的事件——是谁在改变地球生物圈的食物链顺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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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寰球卫士》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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