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羡忘)七夕剧场一发完be预警
忙过了正午时分,长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便过去了。
知道酒肆这会儿是没什么客人的,魏婴掬了一把清水洗了脸,靠坐在窗边吹笛。
声声悠扬。
他不知道那小公子是何时进来的。
他就那样安静的站在离他不远处,略有些清瘦,白衣翩然,一张脸生的极好看,一双浅色眼睛看向他,顿了片刻,然后弯起嘴角。
他在这儿开酒肆有几年了,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这个时辰几乎是没有客人的,不过偶尔也会有路过的旅人,长途跋涉进来要一壶酒。
魏婴朝他热情的笑了笑,起身道:“客官坐,要喝点什么?”
那人随意找了地方坐下,放下手里的剑,道:“有没有……带栀子花香味的酒?”
魏婴顿时笑了:“你是外来客吧,是听这里当地人说起过这酒吗?”他手脚麻利的把酒端上来,道:“这样的酒,除了我这儿,旁的地方都是没有的。这事情说起来都神奇,有天晚上我做梦,梦见有个人,说跟我在一起,酒都带着栀子花香味。”
他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人我不认识,其实也看不清他的模样,说起来应该算是半个春梦吧。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很好看,像你这么好看。我想人生在世总该是不辜负这一场美梦,所以费了好多心思,总算把这酒给酿出来了。”
蓝湛小口小口的喝着酒,让栀子花的清香漫过唇齿间,然后与他搭话:“是吗?”
“是啊。”魏婴歪头看着眼前这人,似乎真是长途跋涉而来的,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不过盖不住一身芳华,耀眼夺目,但又有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疏离,像是天外来客,夷陵这样的小地方,几乎见不着这样如同谪仙的人。
他觉着这样寂静的午后能有这样赏心悦目的人坐在这里清心明目甚好,便一边将桌椅上上下下的擦一遍,一边与他攀谈:“这话我也就是趁着我夫人回娘家去了,我偷偷说一说,每次我提起来这些,她都要和我闹半天小脾气……可是她自己每每对外说起还对我酿酒的手艺自豪的不行,挂了牌子之后,还专程请了人想给这酒起个体面的名字,结果选来选去也没个满意的,就作罢了。”
蓝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的小木牌,写着栀子花酒几个字,下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旁边还有一排整整齐齐的一模一样的小木牌,写着其它酒菜的名字,应该是方便客人点菜的。
“掌柜的看着年轻,原来已经成亲了?”
“嗐,其实年龄也差不多了,是今年年初娶的妻,是前面绣苑的绣娘,待我很是温柔体贴,我……也觉着她好,这间酒肆生意一稳定,就赶紧把她娶了。”
蓝湛慢慢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眸,低低的笑:“这么说,掌柜的生活很是和睦,甚好。”
魏婴将洗净的杯具往桌上摆,接话道:“是啊,普通人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平稳的日子过的好就是好事儿。”
到底是全了当初平淡日子的理想,真是件极好的事。
“这聊半天只说我了,那客官你呢?我瞧着你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吧?是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啊?”
那公子给自己续了一杯酒:“从姑苏来,此行就是来夷陵的,想看一位故人,分别几年,不知他过得如何。”
“是吗?”魏婴总算忙完了手头的活儿,他回头看着那人,总觉得他好像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悲伤似的,便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可是旧友吗?这夷陵的人我多半都认识,客官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准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公子闻言抬起头,目光略过那张笑容灿烂的脸,然后淡淡的笑了:“不是旧友,是爱过人,我已经见过他了,他过得挺好的,比原来好很多,就是没有认出我。”
未想这样出尘绝艳的人也有爱而不得,魏婴愣了一下,多少有点替眼前人难过,忙安慰道:“像公子你这样人,性子好,家世好,人也好看,他辜负你,定是他没有这个福气。”
人有些特征是永远不会变的,不管怎么样,眼前人仍旧热情乐观,善解人意。
蓝湛摇了摇头:“不是他的问题,他人很好,是我没有这个运气跟他相守。”
他笑了笑:“我家里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话,我也委实没什么朋友,掌柜的要是不嫌烦,能听我说说吗?”
人有时候是需要倾诉的,如果能高兴一点,纵是萍水相逢,他也依旧很乐意做一个倾听者。
“我与他相识于年少,他因为家里穷,相依为命的母亲过世后没有出路,就到我们家来做伺候的下人,被家里安排到我兄长身边。他天性活泼好动,我呢,性子孤僻沉默,我兄长觉得我那个年纪未免太老成,就把他有派到了我身边,我开始嫌他吵聒噪,可他热情,快乐,温暖,常有一些古怪精灵的作为逗人开心,慢慢的,目光就移不开了……他也很会酿酒的,我喜欢栀子花,他就说要给我酿带栀子花香味的酒,他说喜欢我,我很高兴。”
“我们家是个仙门世家,世世代代镇守着一样宝物,事关天下苍生,家里每一代都会降生一个特殊的孩子,不会与那宝物的灵气相克,是命定的守护者,这个孩子,一生的宿命就是早早的与家族既定的人选一起延续香火,然后去那山里守着,永世都不再离开。”
亲缘断绝,孤独至死。
“你这一代,那个特殊的孩子是你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再体面的人也总是多多少少有些不为人知的难处,这道理魏婴懂,却不曾想过眼前人这样干净美好,却要背着这样沉重的宿命,委实愣了一下。
“我娘就是上一任的守护者,她及笄就扛起了使命,先后生下了我和兄长,然后就入了山,我连见也未见过她……后来,这使命就到了我头上。”
蓝湛慢慢说着,声音慢慢开始无法自控的微微发颤:“可是我不敢。”
我不敢想象自己就要这样和他分开,早早的去耽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子,更不敢接受独自踏入那山里,一个人过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
但没有人能救我,我只能拼了命的抓紧他,求他不要放弃我,求他带我走。
“走,前面拦着整个家族的长老,他原本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修仙资质的,硬是为了我强行修炼,想从长老们手中带走我,结果把自己折腾的浑身是伤,甚至遭到了强行修炼的反噬,差点把命丢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因为兄长就是这样的下场……小时候他为我逆天改命,想代我去承担这份责任,结果命魂被那宝物的灵气所克,从此缠绵病榻,再无继续修炼的可能……我知道的,可……”
“可我还是放任他那样做了,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我卑劣的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和承诺,懦弱的躲在他身后,肖想奇迹会降临到我身上。”
“……是我,是我害了他……”
眼泪落进酒的馨香,嘀嗒一生,微不可闻。
魏婴愣在原地,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先递了帕子上去。
沉重的宿命压制下,谁又能真的怪谁。
“那后来呢?”
“他危在旦夕,我终于不敢逃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蓝湛连忙擦去了眼泪,努力的朝他笑了笑:“我去求了族中长老,求他们救他一命,所有责任在我,他是无辜的,他一生所求的不多,不过就想过普通的生活,不该把所有都搭在我身上……”
“所以我想,他不如就忘了我。”
忘忧曲响,所求所爱, 所痴所愿,皆为前世大梦一场,梦醒之后,再无牵绊。
“我承担我该背负的,所以放你走。”
他望着他,像是倾诉,又像是梦里的呢喃,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里面像是倒映着他,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那样的目光太过灼烈,纵然只有一瞬,还是叫魏婴在原地僵硬了一下。
“……是我唐突了,对不住掌柜的。”
那人眉眼弯弯的一笑,忽然就又回到了他刚刚进来的模样,安静而内敛。
“他以前也跟我说过,如果他能带我走,就回家乡去开一间这样的酒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想他。”
总归是伤情,也是个可怜人。
魏婴连忙摆摆手,瞬间就忘了方才心头的一点异样的感觉,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没事没事,说出来能好受些,是件好事。”
“你也别太自责,感情的事原本就是两个人都朝对方走,所以其实不是你逼他,我觉得如果他记得,他一定希望你认为,是他曾经努力的走向你——因为你是最值得的 至少值得他奋不顾身。”
“而且,你不是说他如今过得很好么?人生在世,或许各自有路,如今纵是相忘江湖,冥冥之中,也算你们各自有了交代。”
沉重的宿命之下,原也不是所有挣扎都有结果。
魏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听门口一声响亮的招呼:“掌柜的,点菜!”
不知不觉的,也到了傍晚了。
魏婴只好起身,朝他抱歉的笑了一笑:“要不公子再坐一会儿,我去忙着那边,稍等片刻再跟您聊。”
那人微微颔首,顿了片刻,对着他的背影唤道:“掌柜的。”
魏婴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瞧着他。
“我觉得,今天的夕阳很漂亮。”他说着,再次朝他笑了,眉目温柔。
魏婴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边一片红云宛如火烧,镶嵌着一圈淡紫色的光晕,把整个天空都染上了微微的红。
“果真是美。”
魏婴忙去了。
蓝湛坐在原地,慢慢喝完最后一杯酒。
他贪婪的望着那个人穿行在几桌客人之间,热情招待他们的背影,想把他样子和栀子花的香味一起,往心的深处多放一放。
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看一看云深不知处外面的夕阳,也算是实现了。
魏哥哥。
再见。
忙过了团团转的时间,魏婴才发现,那白衣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他会去哪里?
大抵也是回家去了,去面对他拼命逃避,又不得不接受和承担的宿命。
那壶酒他喝完了,空荡荡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张字条,用酒钱压着。
此酒甚好,若掌柜不弃,可取念君二字。
念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息。
“阿羡……阿羡?”
有人在旁边轻唤。
魏婴抬起头,有些抱歉的朝妻子笑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我去买了几匹料子,你来瞧瞧,喜欢的话,我就着手给你做几件秋衣,过两个月天凉了。”妻子见他手里攥着一张字条,仍旧有些迷茫的样子,便凑过来,关切的问:“怎么了?”
“碰上一位客人,给咱们的酒取了名字。”他挠挠头,补了一句:“是位贵客,但,他有点难过。”
其实有什么好琢磨的呢?萍水相逢,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故事悲伤的,长的十分好看的客人罢了。
魏婴叹了口气,去看他的料子去了。
但其实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挑来挑去,也没什么所以然来。
“你看你喜欢就成,你做的我便是最喜欢的。”他捏捏妻子的脸,温声道。
“就你贫嘴。”妻子很受用,轻轻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边整理东西边问:“那位客人给我们的酒取了什么名字?”
魏婴愣了片刻,好像思维空了片刻,然后那道白色的,清瘦而孤寂的影子忽然浮现在脑海。
是取了什么名字来着?
他站起身来,找出新的小木牌,提笔顿了片刻,才谨慎的落了笔。
念君。
他满意的把木牌换了上去。
然后,恰起一阵风,吹动了上面挂的铜铃。
清脆悠扬。

七夕小剧场
结果没赶上七夕……
但还是祝大家七夕节快乐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