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紫袍加身【6】

 

最近，美狄亚有些心神不宁，帕里斯这孩子已经半个月没来消息了，美狄亚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每天都会让侍女外出为自己打探消息，但这半个月以来，无论是陆地上从亚细亚往返于希腊各城邦的商队，还是往返于地中海、爱琴海之间的船队美狄亚都让自己手下最得力的贴身侍女德忒丽丝带着好些普列斯打点了来往商队，但帕里斯依旧了无音讯。

 

  终于，在这种状况持续到第二十天，美狄亚终究是坐不住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在美狄亚的脑中一闪而过——也许，海伦在罗马的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她在罗马上流社会获得了连她这个母亲的难以想象的地位。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美狄亚脑中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美狄亚否决了。

 

因为那些罗马人远没有他们希腊城邦居民这般优雅，罗马男人粗俗好斗，蛮不讲理，同时，即使拥有罗马血统，只要你出现在外邦，那么，你就很难融入罗马上层的圈子。更何况拉斯特拉博的孩子与家中其他拥有纯正罗马血统的三个姐姐关系也算不上好，连拥有罗马血统的异母姐，与作为执政官的弟弟关系尚且如此冷淡，更何况海伦，她这位拥有外邦雅典血统的妹妹又能过得有多好呢？

 

美狄亚如是想，她很快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并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我这是在帮助我亲爱的女儿脱离罗马人的掌控，我那可怜的女儿虽然，有着与美神旗鼓相当的容貌，但是过分要强的性格让她注定无法博得粗暴的罗马人欢心，我可怜的女儿，在经历了如此多磨难以后，你应该能够理解我当年的良苦用心了。”

 

美狄亚就用如此拙劣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即使，她知道帕里斯这孩子好男风，而且娇纵成性，性格乖张，与丈夫普里阿摩斯的长女从骨子里透着的那股从容、大气的气质根本无法。但美狄亚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帕里斯作为女儿同母胞弟，即使无法满足海伦情感上的诉求，也不会亏待她。

 

虽然，美狄亚这种想法一直以来都没有丈夫普里阿摩斯的认同，虽然普里阿摩斯对帕里斯这个幼子一向宠爱有加，但是作为特洛伊国王，自己这个幼子性格轻浮，同时心高气傲，绝非美狄亚眼中良好的夫婿人选，虽然，如今人们并没有后世三代以内血亲不得通婚的概念，但是，深知幼子秉性的国王也不好硬着头皮说帕里斯是优秀的婚配对象。

 

那么，如今，正在被自己父母念叨的究竟帕里斯在哪呢？莱茵河畔，西方军团某大队营地。一位身穿米黄色托加，留着一头卷曲的淡金色卷发的少女正拿着锄头专心地打理着面前的卷心菜，除去将少女送来的海伦，营地里士兵不会想到，这个与他们一道卖力开荒的少女曾是特洛伊王储。

 

“納伊斯，日安。这些其实可以交给协防的人做的。”小哈尔斯抱着一罐蜂蜜从帕里斯，不，现在应该叫納伊斯了走过，并向她问好。只是，让小哈尔斯没想到的是，納伊斯的视线竟落在了自己怀中的铁罐上。嗜糖如命的小哈尔斯注意到了納伊斯的眼神，还没等他开口，納伊斯的话瞬间就让他如坠冰窟：“噢，亲爱的小哈尔斯先生，这是我这段时间看到的第三罐蜂蜜了，对吗？”

 

小哈尔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蜂蜜，又瞧了瞧面前的女孩一时间陷入了纠结——因为自从一周前，自己悄悄离队到医师那检查牙齿的事被军团长无意间撞见以后，原本每个月三罐蜂蜜的甜食份额被军团长凯撒变成了半年一罐。

 

既然被减少了甜食供应小哈尔斯手上现在的蜂蜜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即使他不说，納伊斯也能猜出蜂蜜的来源。罗马军队，午餐和晚餐会提供定量的蜂蜜或蜜饯，也许在其他军团，长官们会把它们装进自己的口袋。但是，納伊斯在西方军团莱茵驻地这边有一段时间了。作为凯撒的起家部队，这支军团各级官长们并未像其他部队那样克扣士兵们的军饷。

 

不过，小哈尔斯仅凭餐食那点甜食供给短期内是麻烦有如此巨量的蜂蜜储备的。

望着小哈尔斯戒备的眼神，納伊斯勾了勾手指说：“我可以不向上级汇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蜂蜜的来源。”

 

小哈尔斯沉默良久，最终他选择把身上的德拉马克悉数交出，因为比起关禁闭那种窒息感，短期内没法享用甜食他作为光荣的罗马士兵，这点小小的挫折不足挂齿。此时，因购置甜食的资金被夺走而感到沮丧的小哈尔斯，显然没有注意到纳伊斯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笑容。

 

“干得漂亮，纳伊斯，这小子背着海伦偷偷藏蜂蜜的证据终于被我们逮到了呢~”直到小爱充满活力的嗓音响起，小哈尔斯才神情木然地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被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摆了一道。

 

小哈尔斯只是自嘲地耸了耸肩，用略带沮丧的语气说了句：“你们赢了。”随后便回到了校场上监督自己小队士兵操练。在小哈尔斯离开后。小爱拍了拍纳伊斯的肩说：“你对自己新身份倒是适应得挺快的。”

 

纳伊斯没有反驳，现在，只要她不说，莱茵没人会把自己往特洛伊王储这个身份上想。不过小爱的话，也让纳伊斯的思绪不由地飘回了十多天前。

 

“她就交给你了。”海伦面前身形丰腴的金发女子说。只是，还没等女人靠近，纳伊斯就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女人，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抗拒。海伦察觉到了纳伊斯的不情愿，摊了摊手：“看来你这位曾经的东方总督骨子里就让人感到不安呢，卡洛薇娅，真是遗憾纳伊斯这孩子似乎不太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纳伊斯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盯着卡洛薇娅，不让她靠近自己。作为特洛伊的王储，卡洛薇娅曾经在作为德奇姆斯时在东方的那些丰功伟绩纳伊斯也有所耳闻。毕竟能让四个互相有血海深仇的族群做到团结一致只为了将其麾下军团驱逐出小亚细亚地区的，这么多年来只有曾经的德奇姆斯做到了。

 

 

卡洛薇娅什么也没说，不过终究是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她很清楚，自己能够捡回一条命的原因，于是，变得比曾经更加信奉趋利避害的座右铭了。

 

“那么，纳伊斯你希望谁和你一起去熟悉莱茵周边的情况呢？”海伦问。纳伊斯也没有犹豫，她把目光投向了海伦身边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的小爱。相比卡洛薇娅那种让人骨子里就让人感到不适的虐人，海伦身边的蓝发女孩似乎能让她感到莫名安心。

 

于是，在莱茵这半个月时间里，小爱一直和纳伊斯待在一起，亲眼见证她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特洛伊城邦贵贵公子到如今完全胜任协防军士兵职责的转变。有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没有什么比劳动更能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的了。”

 

纳伊斯从回忆里回神，轻笑着说：“最初，我选你，不过是看你长得比较娇小，所以我也好从莱茵借道高卢最后再乘船逃回特洛伊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纳伊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是，我从未想过女孩的柔荑会在一瞬间变成章鱼粗壮的触腕。”时至今日，纳伊斯还对那次尝试逃跑的经历记忆犹新。

 

小爱不禁腹诽【如果你见过你姐姐当初的样子你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她，差不多该对爱琴海上的城邦动手了吧？”虽然是疑问句，但纳伊斯用的确实肯定的语气。闻言，小爱不由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罗马自城邦时代开始就受爱琴海地区希腊诸城邦的影响颇深，罗马想要向东方进军确实绕不过你们和其他城邦。”

 

小爱突然话锋一转说：“而且，如果你的行为真的惹恼了海伦，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向我问出这个问题吗？”小爱的话让纳伊斯沉默了，过去，自己受母亲的影响，对海伦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关系算不上亲近，即使是现在他们的关系也仅仅是略有改善罢了。

 

而且，在罗马这段时间，纳伊斯也亲眼见证了西方军团的将士们对海伦的尊敬程度，执政官对这个妹妹的态度也不是像母亲所说的漠不关心。能得到把荣誉看得高于生命的罗马人的效忠的女人绝非母亲所说的空有皮囊的草包。

 

望着陷入沉思的纳伊斯，小爱颇有几分感慨地说：“与其说，海伦针对你，倒不如说，她对希腊诸国的态度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而且你不好奇，如果你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你母亲面前，她还会想过去那般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吗？”

 

 

 

 

 

 

小爱的话像一把利刃一般直插纳伊斯的心窝，她不由地反问：“她真的还会想过去那样支持我吗？”毕竟，她对自己的长女也不见得有多少属于母亲的温情。纳伊斯并非愚笨之人，只是，她不希望拿自己城邦的前途去换取自己一人的自由，所以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