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迷雾》

一

下雨了

  在这个城市，雨天，似乎是一种常态，阴阴绵绵，灰蒙蒙连成一片。厚厚的雾笼罩着整个城市的天空，看不到密织的雨丝，看不到矗立的高楼，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汽笛的呐喊，和不时传来的列车的呼啸——那是一种风的声音；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吆喝。远远的几盏昏黄的灯，更远处的霓虹，都揉在这雾中了。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中，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压抑吧。”

   她心中这样想着，一面走向楼下的小餐馆。招牌上的字因长年湿润的气候而被侵蚀的看不清，店门口摆的石板也变的坑坑洼洼。馆子是一对清川来的夫妇开的，已有三十几个年头了，在她的印象中，自打父母到外地工作，她和哥哥便是在这小馆子里勉强度日的：家中仅有一盏老旧的油灯，柴火常常被打湿而燃不起来，床上仅仅是一层薄布而已。尽管如此，父母仍是供着两人上了学。勉强到小学毕业，哥哥便不念了，全家人只供着她一个人。平日里，哥哥就用打零工挣得钱，花三毛五分钱买两碗菌子汤，和她一起在不大的餐桌上完成一天的作业，直到老板要打烊了，他俩才结伴归家，初中后，就成了一碗菌子汤和一碗野菜汤，花的钱也由三毛五分成了两毛三分，桌上也只有一份作业了。老板夫妇是个热心肠，每次见他俩来了，便要把那张红木桌子擦的油亮，晚上总要晚走上一阵..….这里说是兄妹俩第二个家也不为过。

   “呀！璐璐来了，今天吃点啥？刚采的菌子。”老板娘见她来了，热情的问道。她这才发觉已经走进了馆子，红木桌子一如既往的油亮，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她拉了一张凳子来坐下，脱去已经湿透的外套，接过老板娘的粗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咋能让老汉淋着雨采菌子哩！不要受凉了。”

  “你这孩子，他能受凉？”老板娘笑着，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水走来，放在她的桌上，回头又吆喝，“老汉，给璐璐炒个菌子。”

  “阿婆不用.....“她不好意思的说着，一面小口地抿着水。

  “啊呀呀！你这孩子，咋还见外了！我这菌子就是给你的。”老汉端着烟杆，抽了一口，却又猛的咳嗽起来，待气息平静下来，才又道：“孩子上大学苦，要吃好，不能饿着……”

  “老糊涂，璐路璐路去年大学就上完了，现在上班哩！”老板娘说着，提起水壶进厨房去了，可又是忽然折着了回来：“死老汉，抽烟出去抽去，搞的满房烟，呛死我算了！”老板娘狠狠瞪了老汉一眼，在桌子前坐下，“你去做饭，开点窗，别呛死了！”

  老汉只得回去，但又放不下半锅烟，老板娘索性把烟杆抢过，扔在了门外石板上。

  “泼妇！”老汉咒骂着，进了厨房，不一阵儿传来了翻炒菜的声音，香气从厨房中飘出，她的肚不由得叫了起来.

  “饿了吧。”老极娘笑着，拿着一碟蚕豆走来，“我前天让林叔捎回来的….”

  没多久，传来老汉的声音：“上菜喽！”

  老汉端着一大盘炒菌子放在桌上，接着脱去了他那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围裙，老极娘瞥见老汉身上的油点，有些生气：“叫你做个饭，你怕不是打仗去了？那围裙都比你这衣裳干净。”老汉不好意思的笑着，一面看着她：“璐璐，快吃吧，一阵子凉了。”她没有动筷子，说着：“阿公你快吃，我不要紧”

  三人坐下，昏黄的灯照在白瓷盘上，照在炒菌子上，发出油亮的光，外面雨仍下着，冷的透人心，而这间不大的屋子却倍加温暖。她十余年的生活一直于此，老人无子无女，早已把她和她哥哥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惜，她哥哥三年前冒着大雨去工地上工，那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失足从桥上掉下来摔死了，也有说他在工地上遇了难..….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更不会抱有希望。

  她相信哥哥一定会回来，总有一天……

  “陈华多好一孩子，啥时候回来.....“老板娘说着，三人又同时沉默，老两口早已对他不抱希望，这么说不过是怕她伤心了。

  “吃饭，你个多嘴的！”老汉小声地对老板娘说。

  “吃饭，吃饭嘛......”

  “我吃饱了，阿婆。我要回学校去，阿公，你不要吃烟了，咳的不成样子了！”她起了身，在桌上放下五十元钱：“阿婆，你和阿公找个空去看一下腿，怕是风湿病……”

  “哈呀！我们咋能要你的钱嘛！”老板娘连忙要把钱塞回去，她摆摆手：“你收了嘛，看个医生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吃点好的……”说着她便套上衣服，出了门。

  “拿个伞嘛，我送送你，回去要湿了！”老板娘拿着一把油纸伞追了出来

  “回去嘛，几步路，不要送了！”

她冲老板娘招招手，转身便隐在了夜色之中。

  “这孩子......”老板娘拾起钱放在柜子里，转身不见了老汉，再看门口，老汉正拿起烟杆往回走哩。

  “烟鬼”老板娘小声嘟嚷着，转身进了厨房。

   雨还在下着，不过要比之前小一些了。

  “奇怪，璐璐不是工作了嘛，咋又回学校，死婆子，又哄老子。”老汉重新点着一锅烟，一边咒骂着，一边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