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又一

我有个妹妹,名字叫又一。
三岁那年,妹妹出生了,依稀记得当时我满眼好奇地望着妈妈怀里的新生命。
外婆笑得很开心,毕竟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女孩子大多文文静静,男孩子喜欢调皮捣蛋。
可事实恰恰相反,婴幼儿时期的我,外婆用奶粉兑一些玉米面糊糊喂完就能睡一天,不吵也不闹;但妹妹不一样,每天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饿了会哭,睡醒会哭,大人走开一会也会哭。
时间过得很快,妹妹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从那时起我的身后就开始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跟屁虫。童年的时光总是无忧无虑,又一很喜欢跟着我和家属院的一大帮小伙伴玩,我俩是一群孩子中年龄最小的,所以大孩子们玩得时候都很照顾我们。妹妹喜欢亮晶晶的玻璃弹珠,每天都要缠着我去给她赢一些回去,所以那时候我也总是因为在树沟里滚了一身泥而被外婆骂。在那些夏日蝉鸣的傍晚,我还经常带着妹妹跟大孩子们一起玩“拍电报”、“捉迷藏”......他们都说妹妹像小猴子一样活泼好动。
那时候父亲经常出差,妈妈白天还要上班,所以基本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外公外婆照顾我和妹妹。外公很宠小又,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就拿给她吃,但小又比较挑食,这个吃一点那个吃一点,剩下的全部丢给我吃;跟很多家庭一样,妹妹随父亲,吃多少都不会胖,而我跟妈妈一样,很容易长胖,加上妹妹挑食,所以我和她的体型差距越来越明显。
妹妹六岁那年,外婆去世了。其实自打我记事起外婆就一直被糖尿病并发症折磨着,在妹妹两三岁的时候还用她的小手戳过外婆的腿,凹下去一个印子很久都起不来。发丧那天,我哭着扑向外婆的棺椁,拦着大人不想让他们推去火化,嘴里还不停给妹妹念叨着“我在小说里都看了,可以先把外婆冷冻起来,以后医疗发达会有机会再活过来的”,未曾留意妹妹只是紧紧抱着外婆给她缝的小包,眼睛哭肿了一圈又一圈。
从我初一那年开始,父亲就下岗买断从外地回来了,也是从那时起,父亲开始了酗酒,不知是因为事业的失意还是单纯喜欢上了被酒精麻痹的感觉。因为这个,原本还算温馨的四口之家日益多了争吵、开始变得破碎。妈妈不知道从何时起,也开始突然痴迷起了麻将;犹记得有一天下午,我跟妈妈说“妈,你们能别打了不?妹妹要写作业的”,换来的是膝盖上多出了一记很深的高跟鞋跟的印子,又一一边哭一边小心地帮我呼着伤口,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乖,哭啥嘛!哥不疼,要是挨这一下以后都不吵你学习了也是值的”。
初中三年我的公式脑还是足以应对那时候的学习任务,时常还能考年纪第一的成绩,偶尔还会写作文投稿到我们生活的小城市的报纸上,每每这个时候妹妹都很开心,因为不仅可以跟同学炫耀,还可以拿着我的稿费买好吃的。中考结束后成绩也还不错,当地两所高中的招生办老师都来家里想要招我去他们的学校,可我一点也没犹豫,选了妹妹所在初中部的高中,只为了能一直护着她点。高中开始,父亲因为酗酒基本每天都要跟我和妈妈发生争吵,我能做得好像只有把妹妹护到卧室锁紧房门,或者带去亲戚家睡;自己每天上课睡觉、看小说,成绩一落千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最终只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在这三年里给妹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不管家里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学习喔,别学哥哥。有啥事都可以给哥说,哥帮你解决。”
妹妹很喜欢唱歌,自打上学起就展露了天赋,从初中开始学校每每举办什么唱歌比赛都能拿奖。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我一头扎进了网吧上夜班打暑假工,就为了能给妹妹买一个最新款的MP4。犹记得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蓬头垢面地从网吧跑出来,晕晕乎乎地等着百货商场开门,买了新款MP4后光速骑着电瓶车回到家,敲了敲妹妹的卧室门,说:“快点快点,看哥给你买了啥好东西!”小又睡眼朦胧地出来接过包装盒,嫌弃地白了我一眼:“哥!你看你的头油成啥样了!快洗澡去,洗完澡我给你买点早餐吃了再睡~”
听妹妹说,自打我去远方上大学后,家里气氛就缓和了很多,父亲也逐渐减少了酗酒的频次,可能真的是因为我跟他气场不和吧,待在同一片屋檐下很容易吵架。所以从那年开始,我假期基本都不太回去了,想着妹妹上了高中学习任务重,别再因为我回去又吵架影响她休息和学习,在学校做做假期工还能赚点生活费。大二那年冬天,妹妹打来电话说她和妈妈想我了,我也没多想就订了回去过年的火车票。一直到年夜饭前还都相安无事,除夕的前几天我还带着又一和她的闺蜜小梨还有我几个朋友一起去滑了冰吃了烤肉。没想到年夜饭的时候父亲还是喝多了,跟老太太一样囫囵地数落着我,没意外还是爆发了争吵。小又哭着说:“之前不还好好的嘛?!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又这样了!”,我边打开12306边跟小又说:“哎呀,别哭啦,哭得难听死了!咱们前几天去滑冰记得不?你想象一下驴在冰上打滑就这个动静哈哈哈哈”,又一听了挥着拳头轻轻敲打着我的胳膊“滚呐!哪有哥哥这样说妹妹的,你说我是驴那你不也是!”我笑着拨开了她的手“还真是哈哈哈,好啦,哥哥这就滚,凌晨3点的绿皮车去成都玩咯!到时候给你拍熊猫哈~等哥哥走了你们就能好好过年了”。就这样,我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坐着绿皮车去了成都,在成都的街头当了半个月的“流浪狗”才提前回了学校。
其实我很不喜欢大学所在城市的气候,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命,因为没有暖气感觉比家乡-20℃的冬天还难熬。大三那年,小又高考结束了,问我要不要报我所在城市的大学,我说:“快别快别,你再看看别的想去的地方,哥可舍不得你遭这个罪”。后来,小又和高中的闺蜜小梨一起去了魔都的一所学校,念了喜欢的专业,我还挺为她感到开心的。用勤工俭学挣来的钱给她买了一个TF的walk of shame口红作为礼物,希望小又上了大学能像那个唇色一样温柔一点。
2018年对于我来说是很特殊的一年,父亲还是酗酒,母亲管账管得家里资金也出现了问题,四个人小心翼翼维系的家庭关系仿佛又多了裂痕。常年积压的情绪终于在那个一月的寒夜爆发,在冲突开始前我就早早打电话叫小梨把又一接去她家避开了。不记得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情绪爆炸烧坏了脑子,砸了手边的很多东西,瞪着父亲酗酒后的可怖的脸昏迷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对着小又阿巴阿巴半天只能发出气声,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在医生给出诊断“癔症性失语”时我突然感觉心里一松,要是一直是小哑巴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吵架了,那阵子是我那几年最快乐的时光,脑子坏了只知道傻乐,说不了话就用手机弹幕飘屏软件跟大家交流,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妹妹每天陪着我出去玩,一起的朋友为了刺激我说话还故意骂我逗我,可我只能憋红了脸在手机上愤怒地打出还击的词句,小又气鼓鼓地跟他们说“别刺激我哥了,以后还有我在呢,我替我哥说话!”听到这儿的瞬间我没忍住眼泪,缓缓在手机飘屏上打了一个五彩的“好”字,泪珠滴在屏幕上映得那个“好”字像霓虹灯一样晃过。
后来啊,那年毕业我只身去了广东。妹妹问我为什么不去魔都找她,在魔都找工作的话机会也很多。我说:“咱俩这嗓子没救了,医生说我的咳嗽变异性哮喘容易被冷空气激发,所以哥先去暖和点的地方呆呆,你也要多操心啊,少吃辣的少喝冰饮料”。“知道啦,等放假我就和小梨她们一起找你玩,哥你要加油赚钱请我们吃好吃的喔。”
时间过得很快,因为疫情我的工作生涯也磕磕绊绊,中间换了两三家公司。21年的夏天小又毕业了,我问她想要做什么工作,她说她和小梨还有其她两个大学玩得好的同学小沐和小豆准备一起去当虚拟主播了,好像是什么以餐饮经营为主题的偶像组合,我说“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做让你开心的事哥都支持你”。筹备了几个月后,她们的组合终于在来年的1月份出道了,我哼着《超级敏感》打开了直播间,眼睛中充满了希冀,幻想着如果某天妹妹也像A开头的虚拟偶像组合那么火了我该多有面子啊。可总是天不遂人愿,魔都封控了很久,妹妹们的直播生涯刚开始就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我所在的城市也因为疫情生活变得十分不便,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总是在跟各个部门领导扯皮吵架,心力交瘁,每天下班后必须要做的事是跟妹妹互相加油打气。
事实证明,熬过去总会雨过天晴的。妹妹的餐饮主题偶像组合越来越好,我也告别了那个让我内耗的公司很开心地GAP了蛮长一段时间,后面也换了家还凑合的新公司继续开始上班。但是让我很头秃的一件事是空窗期搞得作息烂了,睡眠很不好,上班之后也还习惯性熬夜,完后熬夜的时候还总能抓住同样也在熬夜的又一。
不止一次跟她念叨熬夜不好了,身体素质会下降,这不,我短短两个月就羊了两次。前几天她去体检了,除了老毛病以外还多了一些新毛病,下班之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咋回事呀,最近又瘦了嘛?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尿酸高多喝点水,咱尽量把肥宅快乐水戒了吧,不然你学哥偶尔喝点无糖的可乐也行。最重要的是别熬夜了!别像哥一样一直掉头发,你们女孩子还容易影响内分泌啥的,听话哈!”“哈哈哈哈,哥你咋又羊啦!你听你那嗓子跟拉风箱一样,快少说两句早点睡吧,我知道啦!”
时间来到了1:09 AM,手机传来了《Chase The Moon》的铃声,还没把听筒拿到耳边就听到了小又的吼声:“哥!!你还不睡是吧!!我刚看到你在抖上给漂亮妹妹点赞了!!”“好好好,这就睡,你别急。诶?不对,你自己不也没睡嘛!”
说着我放下了手机,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愤愤地嘟囔了一句:“不是,我三星提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