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舞蹈
他很焦虑,觉得肠胃似乎隐隐发紧。但此刻需要冷静,尝试用几个深呼吸来平息身体的不适,可他做不到。夜色下,每道投向他的阴影,每一次冷风吹动树梢带来的响动,都会让他神经质的战战兢兢,他完全丧失了对于方向的辨别。不管了,只要跑就行。夜晚的树林漆黑、阴森、处处透着杀机,可对于他来说,宁愿碰到落单的孤狼,也好过与心头盘踞的危险相遇,他知道那玩意在逼近,会从什么方向出现他不清楚,可一定会来。说来讽刺。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他竟然还能对着森林发出自嘲的笑声,这一切追究起来与他还有点关系。
本来他逃不出来,可意外的是,在设身处地的参与这件事的同时。他竟然也得到了一些以前想也想不到的便利,这种便利只在古老的叙述中出现过,隐晦且神秘,还弥漫着一丝疯狂。真的有人会去做尝试吗。这个问题现在真蠢,他自己不就这么做了吗,可那怕是现在,他的心脏跳得比任何人都快,脑子中残留的理性还在告诉他,这是不应该的,以他的看法,就现今的知识体系与伦理道德来说,这代有一股超越性,可他不得不依靠这些,“这是第几次切换了,我得背诵公式,球面,三角形……内角之和,层级的弯曲,拉近……”
如果有旁人,看到这么一个人在夜色下癫狂的念着类似数学术语的话,可能会误认为他是一个疯子,他快疯了,离疯狂的边缘近在咫尺,可他还没疯,也许疯了不失为一种恩赐,他不会背负太多沉重的事,以及道德上的愧疚,疯了也会对危险感到麻木,坦率的接受……
不能胡思乱想,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得用在回忆并确定公式没错这个任务上,目前的他依旧爱惜,并近乎贪婪的想要保住生命,只要这个执念仍在支撑他,他就不会疯,只能理智的接受所遭遇的一切。
“我得快点……”刚刚因为慌乱,想别的事,让他的计算出现了误差,跳跃失败了,他得再来一遍,这次他强迫自己摒除所有杂念,想象自己正坐着,稳稳的握着笔,核对着公式,“不能是二次方,这是三次方,内角和也不是180度,而是……”
一阵风引得他浑身哆嗦,在风声中,隐约能听到另一种声音,不同于自然的杂乱无章,而是极有节奏感,随着这种节奏,不远处的林中,一些手舞足蹈的身影,旋转着,像奔跑中他快速接近。
再快点,计算,必须计算正确。危机降临前,这是他仅剩的想法。

这可不是好消息,趴在碧落的肩膀上,拉扎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消息。这是昨天卡迪隆带回家的报纸,当时天色已晚,碧落就没有看,今日一早,用完早饭,碧落便随手翻阅,有着用不完精力的姐妹俩自然想要通过报纸去了解城市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不管是关于国外的重大报道,还是刑事案件,或者只是一些热点问题的辩论,都能让她们兴趣盎然。
通常报纸上的事都和丽姬娅与拉扎娜没关系,甚至碧落和卡迪隆去读也仅是作为消遣,可今天这件事会对他们造成一点点间接影响,牵扯到姐妹俩最重要的娱乐方式,梅里市一家剧院最优秀的两个舞女失踪了。
失踪,用的词很微妙,不是生病请假,不是探亲,不是嫁人告别舞台,而是失踪。因为什么,绑架吗,至少报纸上没有提到赎金的事。碧落可以想象,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会将这件事与所谓感情纠葛挂钩,这是私奔,两个舞女,找到真爱,于是不告而别。
但是很快,碧落就发现这件事没有浪漫因素的发挥余地,顺着一行行文字读下去,她意识到这可能比想当然的要严重,报道中的事不是个案,在邻近的城市,包裹萨卡伊、芬奇、乔提辛也都陆续发生了舞女失踪事件,梅里市属于比较晚的,一些剧院的经理早在报纸报道前就透过不同渠道得知了这些消息,因此提前给剧院演出的舞女,尤其是头牌都做了警告,甚至上下班还会安排保镖,可失踪案还是发生了。
翻过这一版,在新的一页上写着其他失踪舞女的信息,并且事发城市的剧院也都刊登了悬赏,若有人能提供线索,可以得到一笔不错的报酬。
如果说对于舞女失踪,碧落与普通人的态度类似,基本处于无动于衷的话,在看到报酬的数额时,她的心稍微激动了一下。
两个女儿察觉到妈妈的表情,“妈妈,你有想看的舞蹈对不对。”丽姬娅说。
“妈妈对舞蹈一般,妈妈更爱看唱功很棒的表演。”拉扎娜说,真正忧心的是她,她最近喜欢上舞蹈了,生怕自己爱看的演出因为舞女失踪而取消。
“你们的妈妈在意的不是舞女,是数字。”卡迪隆站在她们身后说。
被丈夫看穿了心思,碧落有点不好意思,人家生死未卜,自己却在惦记那笔钱,确实不太应该,可这是碧落嫁过来后养成的坏习惯,家里的支出永远要精打细算,所以看到与钱有关的事,她会下意识的重视一下。
“后悔当时没拿点是不是。”卡迪隆忍不住打趣,自己的朋友可是屡次说他们当时太傻了,放着那么大的宝藏,竟然真的一点没拿。
再次被丈夫说中了心里所想,碧落扭过头,不让丈夫看到脸上的表情,她合上报纸对姐妹俩说:“就算没有舞蹈看,还有很多优秀的节目。”演唱,歌剧,以及利用魔灯带来的动态画面,有趣的内容多了,少掉几个舞女会让遭遇事故的剧院有损失,可不大。她也期盼这些舞女早日被找到,可自己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办法,所以也就不惦记那笔酬劳。
“好了,几点了。”碧落看了眼屋里的钟表,“今天我们不出去,你们之前的脏衣服要洗,去洞穴外,有阳光的地方帮我把晾衣杆支上。”为了调动两个女儿的积极性,她还不忘补一句,“如果干得快,下次我下海,就给你们抓鱿鱼。”
鱿鱼的诱惑令两个女孩马上有了动力,在卡迪隆的带领下,活蹦乱跳的去支晾衣杆。因为是洞穴,晾干衣服略显麻烦些,需要到洞穴外,得预防被风吹跑,还得防备被过往船只看到,虽然有龙能吓退多数人接近,可自从5年前的事发生后,公众对于这处洞穴的恐惧少了很多,就算自己曾在城里现身,可时不时的,她就能在恶龙角附近的水域看到船只。
这些衣服攒了好几天,靠她自己一件件洗得花不少时间,两个孩子搭完晾衣杆想要帮忙,碧落怕她们边干边玩就没同意,只让丈夫在旁边负责换水,坐着矮凳子,洗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所有衣服总算洗完了,碧落起身舒展了下身体,随后就有两只有力的手温柔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卡迪隆轻柔的帮她按摩着肩膀,也许是心理作用,碧落确实感觉疲劳缓解了不少,“要不以后还是去森林边缘的人类居住区,交给洗衣女工来洗吧。”他建议说。
只考虑路途不是问题,碧落是有些赞同,可一想到要额外支出一笔,心里就又不乐意了,她宁愿自己累点,“没事的,以后就不像这样攒一堆了。”
给妻子按摩了一会,然后卡迪隆才将衣服带到洞外,碧落坐在沙发上,向后一靠,任由全身松弛下来,得抓紧休息,过一会还要去去林中小屋看看,清理下近几天又覆盖起来的薄薄的灰尘。
“今天你就别去了。”晾完衣服的卡迪隆说,如果只是给屋子做扫除,他带着两个女儿也能完成。
碧落懂得丈夫爱惜自己的心意,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换她和丈夫干会打扫的比较快,今天只是清理卫生而不需要换食物,让孩子加入总是要惦记她们会因为各种小事而走神……
看她还是要跟过去,卡迪隆索性将碧落轻轻的摁在沙发上,说:“你总是很辛苦,就让我们来吧,不过是间小房子,很快就能打扫好。”
碧落妥协了,不过当丈夫和女儿离开后,她并没有闲下来,而是拿出扫把将洞穴内的居住区做了简单的打扫,当做完这一切,她又准备用布沾湿水,将家具也逐个擦一遍,可刚要进行就被一阵喧嚣打断了。
洞穴内回荡着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就像是某种体格不小的动物,在横冲直撞,附近的动物就算受惊也不敢往漆黑的洞穴深处跑,此外从声音判断这种动静也不是人能搞出来的,答案只会是……“发生了什么?”碧落小声嘀咕着,对于丈夫或女儿竟然用原形跑了回来,这她可是始料未及,莫非出事了!想到这点,碧落连忙放下手头的活,来到门口,开门就看到拉扎娜晃动着身体向她迎面跑来。
更令碧落惊讶的是,拉扎娜的嘴里叼着一截长且白的物体,从外观看,那赫然是人类的手臂。丈夫带着女儿出去,过了一会儿小女儿竟然独自跑了回来,嘴里还有人类的手臂。这里面所蕴含的可怕信息她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究竟出了什么事,能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自己在过去总是教导孩子,绝对不能用龙的形态去和人发生冲突,这是双方都承受不起的,可现在孩子居然违反了,侧面表明事态严重到了何等境地。
她赶紧迎上去,心里憋着一大堆话却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拉扎娜将嘴里手臂甩到她脚下,摇头晃脑,尾巴也用力拍打着地面,显然沉浸在兴奋状态,那截断掉的手臂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从声音的差异中碧落察觉到不对劲,经过仔细查看,断掉的手臂以及拉扎娜嘴里根本就没有血迹,她拿起手臂,感受着坚硬的质地,这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与人体型相仿的,木偶的手臂。
“妈妈,”变回人形个小女儿拉着她的手说,“赶紧去小屋,那里有能动的木偶。”
能动的木偶!碧落听着莫名其妙,在赶往木屋的路上,她听着拉扎娜混乱的回忆,倒也勉强搞清了状况。在去木屋的途中,起初什么事也没有,丽姬娅和拉扎娜与父亲约好等收拾完找些靶子,试试枪。可就在接近木屋时,他们发现有人在附近。而在看到对方前,先听到了声音,这声音不是交谈声,而是悦耳的音乐,接着丽姬娅发现了地上的脚印,不过只看脚印却容易让人一头雾水,那是向着不同方向的脚印,但整体在往木屋的位置移动,卡迪隆出于谨慎本打算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却在这时,那些东西出现了。
是木偶,可要比家里的玩具大上很多,完全就是与人体等比例制造的,身材参考了柔美的女体,木偶有好几个,在音乐的作用下跳着优美的舞蹈,向他们靠近。看到这些,一开始竟然降低了姐妹俩的警惕性,如此好听的音乐,又配以动人的舞姿。给她们椅子的话她们会老实的坐下来欣赏这美丽又奇幻的表演。
卡迪隆没有掉以轻心,舞姿虽然好看,却令他倍感费解,这些木偶是怎么活动的,他没有看到有丝线控制它们的行为,而且周围的音乐是怎么来的,这声音似乎是从那些木偶体内传出来的,究竟是怎样的工艺造就出这些东西。在这原始的森林中,出现这些怪异的东西比遇到大型猛兽还要让人紧张。
他大声的警告人偶不要靠近自己和两个女儿,但很快发觉这些循着声音出现的人偶绝对不是盲目的行动,在舞蹈中,它们包围了父女三个,随后,露出了狰狞的杀机。
人偶如陀螺般优美的旋转同时,带起一股旋风,既可以用来拘束目标,也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将目标拉近自己,等到那时,锋利的指甲就会刺出,能轻松切开皮肤,在树木上留下清晰的痕迹,而且力量很大,有些人偶还能张开嘴,吐出锋利的刀刃,刀刃尾部连着细线,就像变色龙捕猎那样,伸出长长的舌头,攻击完再收回去,这些刀刃弹出的威力足以媲美强力的弓弩,大大地增加人偶的杀伤力。
这些绝对威胁不到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不然我应该看到的是拉扎娜惊慌失措的脸,而不是兴奋到在玩意犹未尽的游戏。碧落猜对了,对于木偶的行凶,卡迪隆毫不客气,当场变回了原形,用尾巴轻易就扫倒身边的几个,随着身体结构被破坏,人偶停止了活动,当它们不再有动作,音乐也停止了。
人偶对丽姬娅与拉扎娜来说就是新式的玩具,而且是不需要爱惜的那种,人偶的指甲,刀刃在她们尚没有完全长好的鳞片上留下了少许擦伤,带来微痛,不过还不算重。她们对待人偶则更加粗暴,这是一次性的玩具,所以玩起来肆无忌惮,压塌、啃咬,折断关节,火烧雷劈,等到几个人偶四分五裂,她们还嫌不够有趣,在搜索是否还隐藏着其它人偶。
“肯定存在。”卡迪隆听到附近的树丛中还有声音,就在木屋的方向,他决定独自去查看,并让两个女儿带着人偶回去告诉碧落。在他心中,妻子很博学,也许清楚人偶怎么能自动运转。
丽姬娅和拉扎娜都不愿意,她们还想继续毁坏人偶玩,这可比做扫除有趣多了,但父亲的眼神明确告诉她们,这不是玩,而是很严肃的情况。最后拉扎娜叼着胳膊跑回去通信,而丽姬娅则跟着父亲去一探究竟。
“我们得快点,妈妈。”拉扎娜还盼着等赶到时,姐姐和爸爸能给自己留下一个还能活动的人偶。
能动的人偶,碧落以前去剧院时见过一些工艺精湛的舞台道具,给两个女儿买的玩具车就是出自舞台,能动得人偶在东西方都存在,但需要人在背后操控,不论是靠发条或者水利,人偶要活动需要动力源,操作者绝对不会离得太远,可像现在女儿所描述的,人偶可以做出复杂的行为,并且还自行产生音乐,这她可想不出奥秘。
“爸爸说从魔法方面想。”拉扎娜提醒说。
就算是魔法,碧落也想不出所以然,她只是看到一截手臂,在路上又看到了更多被打坏的人偶,可如果说自己的禁书中是否提到过制造能动,能演奏音乐的人偶,这并非不可能,历史上不乏能工巧匠,她得回去重新翻书才能确认。
她观察着沿途的人偶,每一个做工都很棒,就像是在工厂配套生产的,制造这么大的人偶应该会花点功夫,不可能是小作坊,此外她还注意到,这些人偶通体雪白,但是在脚上,却穿着非常艳丽的红色鞋子,鞋子的皮革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音乐没了,太遗憾了。”拉扎娜这时说。音乐是跳着舞的木偶带来的,然而随着碧落逐渐接近木屋,母女二人再也没有听到任何音乐,只有她们自己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木屋暴露在眼前,看到丈夫和大女儿安然无恙,碧落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又板起面孔,小屋的窗户被打坏了一扇,卡迪隆正在清扫碎玻璃,丽姬娅表情充满了愧疚,这件事绝对跟她有关,她起初还想推诿,在碧落认真的注视下,只好承认刚才太冲动了,抓起一个人偶在空中扔飞,以至于砸坏了玻璃。
“早知道就让你回去报信了。”拉扎娜说,“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你会把这附近全烧了。”不等妹妹说完,丽姬娅就打断说,“看看你刚才点着的树,都是我帮着扑灭的,不然你会毁了树林。”
拉扎娜没有继续跟姐姐争辩,至少她自认为这次造成的破坏不大。丽姬娅则急于使妈妈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于是说,“妈妈,我发现屋里躲着个人。”
躲着个人,莫非是人偶的制造者。碧落推开门,看到那个人,是个男性,脸朝下躺在地上,不知道还以为是死了,但是从微弱的鼻息声能猜出他只是昏迷了,只看背面他的衣服有些拉丝,估计是在林中剧烈奔跑而刮到了树杈或灌木导致的。将他翻过来,一张年钱且苍白的面孔出现,并有点脏。碧落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外面被毁的木偶上,对于两者间的关联产生了更多疑问。
卡迪隆晃了晃这个人,可他没有反应,丽姬娅想去打点水把他泼醒,却被爸爸阻止,“他是因为虚弱过度而晕倒的。”如果强行唤醒,无益于他的恢复,所以最后的方法就是把他扶到床上,等他自行醒来。
拉扎娜无聊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心里却还想着不该太早回去,以至于人偶都被爸爸和姐姐破坏了,自己没了玩具。也许是骨子里的野性作祟,她觉得扑咬这些人偶的带来的乐趣一点不亚于刺激的捕猎。
丽姬娅趁妹妹不注意,和卡迪隆悄悄将碎玻璃带走并掩埋,并问爸爸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在得知不会太贵后,松了口气,“我会量好尺寸,去买块新玻璃给换上。”卡迪隆安慰她说。
碧落没有去管那个人,也没有听到丈夫和女儿之间的对话,她来到屋外,检查着地面,看到乱七八糟的脚印,有木偶的,有丈夫和女儿在龙形踩出来的,其中有一行脚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这行脚印与陌生人的鞋底做对比,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推断,这个人是误打误撞发现小屋的,进去后就晕倒了,可以预料当时他的精神是多么紧张,找到这个庇护所,还来不及打理自己,身体的放松导致精神也跟着垮了。幸好丈夫和女儿正要去打扫小屋,不然这些人偶会轻易闯入,依照丈夫和女儿的描述,人偶会对他做出什么,可想而知。
碧落并没有干坐着等待他醒来,留下丈夫和女儿看着,她径直回到洞穴,继续去擦家具,等她忙完回来,小屋也收拾好了,而男人还没有醒。
要不干脆调下钟表把他唤醒吧。丽姬娅不想等了,不论是进城还是在森林中漫步,都有不少消遣的方法,可现在却要陪着这个人,他们不是他的仆人,更不是守卫,他闯入自己的小屋(尽管这个屋子不是他们搭建的,可在心里,丽姬娅已经把小屋视为自己家从洞穴延伸出的财产),害得自己打破了一扇窗户,现在他们还要继续护着他。
而拉扎娜则摆弄着那些被破坏的人偶,她将一具还算完整的拖到屋里,又去外面找了一些肢体,重新拼出稍微完整的样子,她掰开人偶的嘴,给碧落看里面隐藏的暗器。
对碧落来说这是个即危险又精致的发明,只是看着女儿摆弄,以及观察断开的截面,碧落发现木偶内部并没有多少齿轮机关来联动全身,对于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驱使它们,她也倍感困惑,做出的猜测虽多,却都缺乏证据。
“书里没见过?”卡迪隆问。
“我买的每本书都是在寻找复活你的方法。”碧落说,她的藏书中确实有些提到利用魔法和常规材料制造非凡的道具,可自己从没认真读过内容,就算为了消磨时间,她也不会去看禁书。
卡迪隆耸了耸肩,他并不在意,相信一切等这个不速之客醒了就会揭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因为人偶停止活动,拉扎娜对于它们失去了兴趣,这么大的人偶,作为摆着的玩具她也嫌占地,而且时间临近中午,她有点饿了。就在她想去打开柜子找点吃的时,床上的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他醒了,而且是非常剧烈的挺起上半身,看样子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可虚弱立刻浮现,他又差点躺回床上,看到有人围过来,他先是惊恐,在看到不是人偶后,转而放松下来,“你们是……”
“给这屋子送给养的。”碧落说。
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活着带来疲劳,跟着双脚落回地上,起身尝试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无力,全身晃荡。这情景让卡迪隆想到了一些平时不坐船,偶尔出海的人,当他们在海上度过好几天,再次回到岸上,也像这个人一样,双脚不稳,那是因为习惯了在漂泊的甲板上行走,回到结实的陆地时,需要重新花时间适应。
为了帮他站稳,卡迪隆将一把椅子挪到他面前,扶着靠背,他终于勉强站好,又稍微缓了片刻,他小声的问,“你们说是送给养的,请问带的多吗。”
他的虚弱不仅是来自恐惧与疲倦,他饿了。
这个家伙可真能吃,看着他近乎扫荡式的清空了木屋中的全部食物,卡迪隆不免又想起了在船上工作的时候,在船上有不少体格要比这个人强壮的人,可要论起吃相,那些人都比他要斯文,尽管此处不是城里的餐厅,不用太讲究体面,可这个人吃的真的很卖力。他确实很饿,精神肉体双重的消耗使他迫切需要补充大量营养。
在吃光了屋里的东西后,他还是没有满足。为了尽地主之谊,碧落虽然有点不乐意,可还是摆出副礼貌的表情,叫上两个女儿,回到洞穴又带了点吃的,此外她还特意从酒柜里取了瓶酒招待对方,她并不清楚对方是否喝酒,不过以她的经验来看,在经历过一系列恐怖的遭遇后,喝杯酒压压惊是很多人的选择。
她取出的食物稍微多了点,在碧落的预计中,这个人不可能全吃完,有些食物是用来填补给养空缺的。在看到有酒后,男人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碧落,对他来说,在树林里搞到完好的瓶装酒可是奢侈的事。
有了小屋的食物作为基础,碧落去而复返带回来的食物他只是享用很少就吃饱了,几杯酒下肚,他打了个酒嗝,面色逐渐变得红润。看来这顿饭对于他的气色起到了不小的振奋作用。
碧落并没有急于问问题,而是又给了他几分钟清理衣服,甚至拿出镜子和梳子让他打理乱掉的头发,之后才展开对话,“我叫碧落,你是谁。”
“先谢谢你的款待,你不是本地人对吧。”他不答反问,几乎每个与碧落聊天的人最初都会这么说。
“是的,我妻子来自东方。”卡迪隆自我介绍说,“卡迪隆,前海员,那边的两个是我们的女儿。”
对方点了点头,“那就对了,常年出海的人,有时带回的不止是外国的土特产,还有伴侣。”
“你是谁。”拉扎娜又问了一遍
“还你可真是我见过最饿的人。”丽姬娅说,对于这个人吃光了屋里的东西,乃至还消耗了一些洞穴的,包括妈妈的酒,作为女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舒缓的表情顿时消失,仿佛想起自己的处境,一直力求摆脱的梦魇也紧随而至,男人的神色有点黯淡,随后说:“罗夏·黑格尔,一个无足轻重的倒霉蛋。”
碧落不清楚他这番话是出于谦虚还是自嘲,但也可能是真的,毕竟大众总是想象重要的人出现在重要的事里,但往往实际上,当很大的事出现,会将一些与此完全无关的人卷入,并不以他们的意志转移。
卡迪隆对此却有其他的看法,他转身抓起被女儿拼起来的木偶,丢在了罗夏面前,发出很大的声音,“能解释下为什么这些东西也跟着你出现在木屋附近吗。”
看到木偶,罗夏的脸色骤变,他推开桌子,像是拼命想要远离这玩意,可在看到人偶已经被破坏,又连忙问,“被毁了,怎么回事。”
“我们毁掉的。”拉扎娜当然不让地说,这件事确实令她觉得得意,以致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罗夏看着眼前这个外表稍微带有点东方特征的女孩惊讶的说:“孩子,这可不是玩具,你,破坏这个,得了吧,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能应付那,结果只能拼命的逃。”
“这些玩意为什么要追杀你。”碧落问,“像这样的东西,还有更多吗。”她很关心是否还会出现类似的人偶,碧落可不希望某天这些东西的发明者闯到洞穴找她索赔。
罗夏垂头丧气地说,“只要我活着,它们就应该会被派过来,或者不会,因为此刻他的目的也许已经达到了,那我安全了,可其他人就惨了。”
回答前言不搭后语,让碧落与家人面面相觑,罗夏对于被毁的人偶依然存在顾虑,他希望卡迪隆能立刻把这些木偶给烧毁,只有看到它们变成焦炭,他才能安心。
“这些东西是你制造的吗。”丽姬娅说,“失控了对不对,它们看上去有点邪恶,但脚上的鞋却挺漂亮的。”
“不!”罗夏的嗓门瞬间提高,他身体前倾,厉声警告说:“千万别去穿那些鞋,否则你就甭想靠自己的意志力脱下来,除了加入那该死的舞队,什么也别指望了。”
他的情绪起伏相当剧烈,碧落看出这个人没有完全摆脱心中的恐怖,她示意罗夏来到小屋门口,只见外面的空地上,摆满了被破坏的人偶,他们已经尽可能找到现场的每一具,不过似乎还是少了一具,因为多出了一条胳膊。
看着地上排列的人偶,罗夏目瞪口呆,他可没料到,几个小时前还威胁自己的生命的东西,现在全部报废了。他想起拉扎娜说的话,尽管心中还不能完全接受,可事实却明白无误,于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这些都是女孩的父亲做的,“你,你是怎么干掉这些玩意的,就算用枪,也需要较为密集的射击才能破坏。”
“这些玩意擅闯这里,被我和女儿看到了,它们把针对你的恶意转移到我们身上,我当过海员,偶尔脾气不太好,所以下手重了点,应给不会有人要求我来赔偿吧,我可没攒多少钱。”卡迪隆说。
他的解释有掩盖成分,罗夏看着那些人偶被破坏的部位,有些是折断,而有些分明是被火烧的,从燃烧程度看这火势可不小,而且人偶身上部分痕迹,轻易就能辨别出是某中大型猛兽撕咬过的牙印,这一家人到底干了什么,或者说他们是否在森林里养了熊一类的猛兽,罗夏不清楚,不过他也不责怪对方,毕竟自己的话也有所保留,况且在苏醒后,他们还给自己提供了食物。
碧落走向一个人偶,蹲下,伸出手就要去脱鞋,再次被罗夏制止,这次他的口吻有些强硬,察觉到失态,又赶忙道歉,“真的,这鞋我知道对于女士来说很漂亮,脱下来观察可以,但我建议你千万别穿到自己脚上,那些舞女做梦都希望能脱下来,可是……”
舞女……这个词在碧落心中掀起了一点点波澜,下意识的想起了早上在报纸上读到的舞女失踪事件,不过她没有轻率地问出心中的话,正在这时,丽姬娅与拉扎娜发话了,她们也饿了,一半原因是到时间了,而另一半是因为刚刚看罗夏吃饭,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她们看馋了。
“你的情况现在离开森林并不明智。”碧落决定先带女儿回去吃饭,她希望罗夏能留下待在木屋,自己还有话要问。刚刚短暂的交流,什么重要的事都没有听出来。卡迪隆曾表示用不用自己留下盯着他,碧落摆了摆手。没必要,如果对方真要走,他们没有理由强行留下他。
“放心吧,我全身还很疲倦,”罗夏坐回到椅子上,“也许过几个小时我又得跑,也许不需要,但目前我想要休息,重新积蓄体力。另外,对于请我喝过酒的人,我都保持感激。”
碧落领着女儿回到洞穴,在路上,丽姬娅与拉扎娜还在讨论罗夏的事,卡迪隆则相信他肯定知道人偶的出处,可他被吓坏了,所以不敢公开说出来。
一切都得等饭后才能知晓。
午餐要比平时简单,碧落想要尽快吃完,然后继续去问出更多内幕,而两个女儿对于单调的食物则不太有胃口,可为了不让肚子饿,还是勉强自己咽下去,不能浪费粮食,这是碧落给家里定的原则之一,而且无人敢反驳。
草草的过了20分钟,午饭吃完,碧落洗完餐具,马上前往木屋,还没接近,就远远看到那个方向有黑烟升空,生怕出事的碧落急忙加快脚步跑去查看,却见木屋前,那些人偶被堆在一起,并已经熊熊燃烧。
木屋的门大敞着,罗夏就安稳的坐在里面,正在喝剩余的酒,“我在屋里找到了打火石,抱歉,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些东西就在面前。”那怕没有一具完整,他也不会允许这些使他精神饱受折磨的人偶还存在。
卡迪隆打来水,准备随时扑灭火焰,而碧落则走进屋,坐到罗夏对面,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屏息凝神,等着一个解释。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罗夏·黑格尔,一个数学家。”
碧落平静的外表下是困惑,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数学家,难道不应该待在城市里,在成堆的稿纸前写下各类公式进行换算,为什么要跑到森林里,还被一群能自动攻击的人偶追杀。
“在接下来谈话开始前,我再重申一句。”罗夏警告说:“现在我要走的话,你们不会有损失……”在看到对面两个女孩的表情后,他又改口说,“除了消耗了一些你们的食物,抱歉我身上没钱,你们能不能留下一个明确的地址,要是可能,我未来会用钱补偿的。”
他这是为了我们好吗,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危险。碧落没有看到木偶的可怕之处,可通过女儿的嘴,她确信除非这些东西还有更强大的改良版本,否则对自己的家庭构不成威胁,“我今天的安排全因为你而打乱了,没得到明确解释前我不打算退缩,看看我,我来自东方,嫁到异国他乡,每天都要面对文化习俗迥异于东方的人和事,我习惯了,你说吧。”
“好吧,”罗夏笑了,像是对于恐惧的宣泄,也像是钦佩碧落,“再多问一句,这具体是什么位置。”森林中既然有人,就说明不远处应该还有人群的定居点,如果他可以从容的离开,他需要以最快速度找人带他进城。
“梅里市郊外的树林。”碧落说,她隐去了这里靠近大海以及恶龙角,生怕有龙居住这件事会让对方再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梅里市!”罗夏说:“我跑了一大圈,没想到离事发地竟然不算远。”
整件事若从头说起,得提到罗夏的工作,他来自芬奇市,那座学术氛围相当浓厚的城市。在听到芬奇市时,碧落的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在那里,她与两个女儿曾差点死在仇人手中,尽管最终大仇得报,却得知了一个让自己更加心碎的真相,以至于到现在想起来碧落也有点伤感。但这些罗夏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简单明了的诉说着自己的出身,他在一家学院从事数学方面的研究,并且颇有成就,因为这点,他渴望与更多的同行交流,摄取思想并激发灵感,他和其它城市乃至国家的数学家有过书信往来,将数学的心得体会传到世界各地。但是,信件是存在延迟的,有时当他寄出信件后,会对自己的理论进行核对发现新的公式或者错误,而那时他已经来不及追回原有内容进行修改。于是,在时间比较富裕的时候,他会动身前往其他数学家的居住地,面对面的阐述以及听取各自的理论,有时是他待在芬奇市,等着同行主动拜访。
“大约2年前,我先乘马车后转水路前往外国,在邻国佛朗奇的首都,参加了一次数学讨论会。”然而这次赴会的热情却为现在的罗夏换来了冰冷的死亡威胁。
在宴会上,他遇到了不属于这个圈子的人,尽管对方有着对于数学的浓厚兴趣,可透过交谈,很快大伙就意识到此人的知识不足以让他在这里进行更深奥的探讨,他只能算是个初学者。
“我当时真是多管闲事。”不忍看对方遭遇忽略,罗夏主动走上前与他攀谈,并以自己的经验给了他不少建议。数学在外行看来不过就是0到9的数字,以及各种符号,复杂繁琐、枯燥无味,这样的话他听多了,可如果你能真正投入其中,发现的将不止是乐趣,还有美以及神圣感。作为数学家的一个苦恼就是,他们有时自誉为艺术的分支,却无法像画家、诗人、音乐演奏家那样让大众理解他们,所以他从来不会轻视不懂数学的人,并愿意使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自己的感受。
以东方的标准,罗夏是那种提倡有教无类的人,这本该令碧落赞扬,只不过从他的后来遭遇看,他绝对后悔了,所以她没有轻易表态。
“他就是个混蛋。”罗夏突然爆出粗口,这个被骂的人叫洛克希德·格鲁曼,也算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尽管了解他的人并不多,洛克希德干过雇佣兵,在不同区域为了钱替不同人打过仗,还当过盗墓贼,将新鲜的尸体卖给需要的做解刨研究的医生,加入过屠龙这个行业,最后进入了降神会钻研神秘领域。
设身处地的考虑,碧落和卡迪隆以及他们的女儿也只在罗夏提到屠龙时才比较在意,但这根本不是事情的重点。他们想不出,一个干过种种激烈工作的家伙怎么会对数学产生兴趣,肯定不是为了记账。
“看来你们很困惑。”罗夏解释说,他对神秘学没兴趣,却也认识几个深谙此道的人,其实魔法与数学的关系比普通人想象的要亲密,有些非常高深莫测的魔法本身就牵扯到复杂的数学结构,“数学有时可以从高度抽象的角度模拟很多外人难以置信的时空现象,有时魔法师苦思冥想求不得的解,数学家只需要了了几行公式就能搞定。”
说到这些话时,罗夏表现出了对于专业的骄傲,被追杀的恐惧看不到了,只剩下忘我的学术执着与热忱。说到尽兴,神采奕奕的他有点喝,停下来喝了口水,入口的凉水迅速平息了心中激动,垂头丧气的表情一下子又回来了。
洛克希德就是一个因为魔法而求助于数学家的人,只不过除了罗夏,在场的其他人对于他的请求热情不高。在经过短暂的了解后,罗夏出于好心,也是出于对专业的挑战,接下了这个任务。当会议结束后,他回到芬奇市,开始独自攻克难题。那真是他进入数学领域以来最难的一次计算,光是用废的稿纸和墨水瓶就堆成了几座小山,大量的计算,有时还需要进行实地的科考,不知疲倦的工作甚至让他用坏了学院内一台定制的13位数字轮加法器。
“最后我得出了需要的公式,又花了一周核对自己的成果,完全正确。”罗夏说。
被他的描述所感染,两个女孩渐渐像听传奇故事般投入,对于数学的多数认知仅限于妈妈平时让她们背的9以内的乘法以及各种物价的姐妹俩以为罗夏算出的结果需要一本书来容纳,但那只是过程,而且要是统计过程,需要好几本书,但最后的公式异常的简短优雅,一张纸就能写完,而且只占了一小部分。
完成的当天,罗夏失眠了,最后开了葡萄酒庆祝以保证就能宁静入睡,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急的写信,联系洛克希德。对方闻询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芬奇市目睹成果,并在这里住了一周,罗夏需要花时间,从简单的数学理论浅显易懂的让他逐步理解这个公式。同时他也需要练练自己的口才,尽管没人否定他的数学成就,可对于授课他还是有着欠缺,他自己理解的知识要传递给学生往往有些困难。
“最终我成功。”罗夏说,“他感谢我,并请我去了剧院看了次表演。”本来到此,双方友好地告别,回归各自的生活就该结束了。但是当罗夏回到住处,却意外地发现洛克希德遗留了一些东西,是几张稿纸,写着他看不懂的语言以及符号,尽管不明白,却意外让罗夏觉得眼熟,经过思索,他想到了学院中一些对于魔法有过涉猎的书籍上出现过相关的符号。
罗夏对于魔法是外行人,却也曾在人邀请下旁听过几回这样的讲解,看到那些符号便记下来了。如果他当时联系尚未离去的洛克希德,把稿纸还给他,一切仍旧能平安无事,可恰恰相反,一时的好奇,让他询问了学院内的相关老师,得到了一个让他顾虑的结论。
在看到那些纸时,对方还在意外罗夏也对这些产生兴趣,罗夏回答只是好奇。对方在图书馆查阅了一些书后,告诉罗夏,这应该是从降神或者通灵仪式中改良出来的,因为内容并不全,他也无法确定具体内容,不过却提到这与罗夏研究方向有点交汇,就是需要数学公式来达到一种自洽的模式,不过他又警告说,这个魔法似乎是被禁止的。
在听到这话时,罗夏已经隐约察觉不妙,经过恳求,对方又系统的翻阅了书籍,推断这个魔法如果要实施可能会对使用者的灵魂带来一定的伤害。
伤害!想到自己的研究可能会对一个未来的数学爱好者带来不利罗夏就忍不住要去找洛克希德,让他谨慎处理,但是对方紧接着一句,让这件事平添了一层阴险。也许只是故意想像罗夏表明魔法的复杂,对方说如果施法者道德观低劣的话,也可以通过献祭别人灵魂的形式避免自我遭到伤害,只享受成果,至于这个成果是什么,则无法确定,毕竟罗夏提供的稿纸有限。
就在罗夏赶到洛克希德下榻的旅馆想要提出警告时,却得知洛克希德已经于当晚结清了账目,离开了城市,并且旅馆老板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洛克希德走的时候不是一个人,马车上似乎还有两个裹得很严的人,但从身形看像是女人。
第二天,芬奇市的报纸刊登了一则消息,一家剧院两个舞女无故失踪了。罗夏先于所有人猜到了事件扑朔迷离背后的严重性,因为那家剧院,正是当时洛克希德请他去的,而且在表演中,他还专门赞扬了舞女的专业。
“你当时应该直接报警的。”丽姬娅说。
“你把这些想的太简单了。”当时的罗夏没有看到任何直接证据,仅靠间接的联想只会被警方当做捣乱的家伙。况且事情发生后,在一种奇特的功利心作祟的情况下,罗夏认为也许这只是自己的误判。直到过了几天,学院中一位年纪更大,对于古书有深入了解的教授在闲谈中透露的几句话,才彻底粉碎了他自我安慰式的幻想。
当时那位协助过罗夏的同事正在与老教授喝咖啡,无意中请教了当时看到的稿纸上的字符,并依照记忆画出了几个符号,教授看完后,慎重的提到这些知识应该用严谨的态度对待,因为那可是《虚空崇拜》里的内容。
这时,卡迪隆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妻子,细心的他捕捉到了的妻子的变化。在罗夏提到这本书的名字时,他马上怀疑可能属于某类禁书,从妻子的反应,侧面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格鲁曼看来也是对特定类型秘密情有独钟的人,碧落的藏书中确实有这本《虚空崇拜》,不过她手里的是残本,起初她以为《虚空崇拜》是本能召唤亡灵的书,可阅读后发现,那本书的作用远大于自己的渴求。这本书据说是菲雷普利手下一个巫师,在大战前夕写成的,后来巫师随着魔皇覆灭一同被杀,可他的书却通过密密手抄的形式流传了出去,按照书中的介绍,如果能完全融会贯通所有知识,并配以适当的外部协助,一个人可以从肉体和灵魂双重层面上非常近的触及到腐朽阴云。
“我记得你说过他加入过降神会。”想到书的作用,结合洛克希德参与的团体,碧落心中罩上了一层阴影。
罗夏犹豫了片刻,尽管屋外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过了一会,他才继续回忆。感到事关重大,为了稳妥,他雇了个私家侦探,帮助调查洛克希德的动向,他向侦探提供了自己对于这个人的全部了解,包括往来信件,凭借非正规的渠道,侦探很快带回了消息,顺着线索他动身来到了乔提辛市。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他想利用《虚空崇拜》的符咒以及我的公式完成一些非常大胆的尝试,一些魔皇时期没来及的实践的事。”罗夏说。
“又一个试图让腐朽阴云降临的家伙。”碧落说,对于这种事,不能说麻木,可作为亲历者,她真的很鄙视这些狂信者,在臆想的梦中扮演不可宽恕的角色。
但罗夏的回答使她大吃一惊,洛克希德的野心正好相反,他不是要让腐朽阴云降临,而是想通过仪式使自己超越现有的肉体、精神,飞升到更高的层次。
“他的追求倒是新颖。”卡迪隆讽刺说。
“如果他只是独自追求,倒也没人在意,可是他绑架那些舞女被你戳穿了,于是派出人偶杀你对不对。”碧落问。
罗夏点了点头,那些舞女,是整个仪式重要的一环,也就是之前罗夏求教的同事提到的牺牲品,“我和侦探以及他的一个助手去了他实施的地点,这太轻率了。”他看到了荒诞且邪恶的一幕,失踪的舞女,在两栋废弃已久的塔楼中间的广场上,被迫跳着舞,而操纵她们的,是她们脚上穿的红色舞鞋,“与人偶脚上的一样,穿上就无法凭自身意志脱下,只能一直按照命令跳下去。”
姐妹俩对此产生了疑问,既然已经有了人偶,为什么还要欺骗无辜的人。给出解答的是碧落,人偶只是徒具形式,不具备人的精神内核,既然需要牺牲别人的灵魂,自然人偶不合适。
尽管不适合完成仪式,这些人偶作为维护仪式的警卫还是合格的。罗夏永远不会知道到底是在何时,洛克希德制造了这些人偶以及鞋子,在他接触自己之前肯定已经做了大量准备,求助数学家只是在相关领域知识匮乏而迫不得已的选择。
“我痛心的发现,仪式现场处处透着自己的痕迹。”罗夏说。
在数学家眼中,生活中的处处都是数学。两栋废旧塔楼的尺寸,广场面积只是最基本的,比这更加复杂的正在上演,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计算在现实中与魔法得到了完美的配合,塔楼以及广场尽管古老,可选址却非常巧妙,位于三座山的山坳间,早先为了为了帮助洛克希德计算,罗夏做的实地考察就是对于三座山之间的测距,三座上的位置构成一个三角形,通过测绘,可以发现这个三角内角和并不是180度,只不过当时罗夏的实验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他认为洛克希德进行仪式的广场以及周边的地理符合这个需求,且推测当年建造这的人一定是做了大量考察才选定的这里。
“人体也是数学,曾有雕刻师向我求教过,那些舞女身材很好,舞姿很灵活,这种灵活完全是数学上的精准,而这一切又是我帮他算出来的。”罗夏低头说。在找到洛克希德之前,他也突击读了些与魔法有关的书,尽管作为外行不可能真正了解相关的内容,他越发的感到自己做的事有多么可怕。
“你是个疯子。”丽姬娅说。
罗夏听了没有生气,而是辩解说:“小姑娘,如果你日后有机会接触,会发现顶级数学家中有好几个疯子。我的一外国同行在造币厂工作期间,施展自身的刻薄,把好几个跟他关系不好的人送上了绞刑架。”
“可你没有把洛克希德送上去。”碧落说。
不仅没有送上去,罗夏还险些死于非命,洛克希德早有防备,那些人偶就是为这种事安排的,双方没有过多交涉,而是直接撕破了脸,帮助调查的侦探与助手当场遇害,“我以为我能应对,我们带了好几把枪,而且,别看我精通数学,其实我还有个爱好,私底下练拳击的。”不仅是头脑,体能也需要得到相应的锻炼,罗夏很努力,他的教练甚至说他的技术足够参赛了。也许是数学头脑带来的影响,在练习中,他会不知不觉的计算出拳的力度与角度,已达到最有效的杀伤,他看过几回拳赛,凭借敏锐的思维,他能根据对方的打法去预判下一击会从那个方向来,准确性达到了85%,不过当他自己下场去亲自对打,则又是另一回事。
可种种安全措施面对没有痛感,只会在动人舞姿中带来致命杀戮木偶全都作废了,看到同伴遇害,罗夏当机立断选择逃跑,人偶紧追不舍,子弹打光,无路可跑,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意外发生了。
“我真没想到在潜移默化的思考中,我自己也将数学与魔法结合了。”凭借读到的几本书,以及危机中爆发的潜力,罗夏竟然触发了某种机制,将地理位上两个遥远的点以意志力扭曲拉近,效果便是瞬间跨越漫长的距离,缩短来往需要的时间。尽管跑了出来,然而好景不长,人偶执行着洛克希德的指令,在他想去报警前用相同手段截住了他。较量由此展开,罗夏一次次摆脱,一次次被追上,有几次他近乎崩溃,可求生意志驱使他再次背诵公式,逃离险境,不过频繁地做这种被他称为跳跃的事导致罗夏心力憔悴,终于在最后一次,跑到木屋附近时,支撑不住,躲入屋内后就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如果不是同情他险象环生的遭遇,碧落差点就要向他请教如何掌握这种能力,如果她能学会,日后来往远在震旦的家以及这里时,她能省去大量时间。不过她觉得自己达不到罗夏那样缜密又抽象的数学思维。
至此回忆结束,罗夏的疲态复苏,他伸手去拿酒瓶,想要再喝一杯,缓解恐惧,却发现酒已经被喝光了。
碧落可没有时间继续给他提供酒水,既然他安全了,而且有自己和丈夫保护,现在就得赶紧拉着他去梅里市报警。几个人的大胆冒进对抗不了人偶,准备充分,搭配好火力的警察应该不是问题。舞女的安危容不得丝毫的耽误,得快点。可就在碧落起身想要提议带着罗夏进城时。罗夏却弯下腰,身体猛地痉挛起来。
他的反应令旁人手足无措,“他是不是吃太急噎着了。”丽姬娅说。
“不可能。”卡迪隆说,从饭后双方对话来看,罗夏情绪时急时稳,但条理一直很清晰,丝毫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而且屋内的食物都在保质期,也绝对不是吃坏带来的腹痛或呕吐的前兆。
“妈妈,怎么办,要不要去找个医生。”拉扎娜慌张的说,她似乎忘了,这是森林,就算是现在变身飞到城市,也没有医生能及时赶过来。
女儿们习惯于在遇到危机时求助父母,可碧落和卡迪隆同样爱莫能助,疾病在他们的生活中很罕见,就算有过类似情况家里所备的能被称作药物的物品也不是给人准备的,根本就不知道是否适用于罗夏。
“是他……偏转了……一定是那里,”罗夏语无伦次的说,“快到关键……时刻了,影响到这了,公式的范围……”
跟着发生的一切表明罗夏的情况不属于疾病范畴,他竟然像一块被拧紧的抹布般扭曲起来,而这种畸形变化的中心来自他的腹部,就好像他正在被吸到自己的胃里,罗夏在逐渐萎缩,遭受这样的摧残身体本该当场崩溃,变成碎肉与鲜血,可恶心的画面没有出现,最后,他越来越小,消失在一个无形的洞中。
眼前的这幕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碧落看着都毛骨悚然,她明白眼前的事与魔法有关,并从断断续续的话中断定牵扯到罗夏的计算以及洛克希德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那个吞噬了罗夏的无形空洞依然在发挥威力,将她,卡迪隆以及两个女儿都吸了进去。
碧落想要大喊孩子们赶紧跑,可张嘴却出不了声,她和丈夫挤在了一块,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跟着也扭曲了,随后就轮到拉扎娜,最后是丽姬娅,一家四口转瞬也消失在木屋中。
空荡荡的木屋,畅着大门,对着寂静的森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痛死了,过程该怎么说,如同把你全身每块肌肉拉断,皮肤撕开,骨头打碎,再按照次序重新拼好,那一瞬间碧落不愿意回忆,她以为全家都会死,眼睁睁的目睹身体成为一根面条状,和丈夫及两个女儿卷在了一块,拉伸仿佛是无限的,这种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量让她畏惧,以前的种种危险与这次一比变得不值一提。我们肯定不在小屋,不在森林,甚至不在梅里市的范围,这会是那……她倒在地上,觉得力气都被抽空了。曾经不是没有被突然带到别的地方,可那次真的算是温柔,这次粗暴的行为超出了她的承受底限。
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恍惚间碧落觉得身上有东西压着,振作精神一看,只见丈夫的腿砸在胸口,而拉扎娜四肢伸开瘫在自己身上,在她背上压着丽姬娅,“都没事吧。”将女儿从身上推开,她跪起来,检查她们的情况,没有外伤,却大受惊吓。
“他管这个叫跳跃,糟糕的用词,简直是酷刑。”卡迪隆说,他怎么也想不出,好端端的人被拉成面条送到另一个地方可以被用来形容为跳跃。
耳边回荡着音乐声,来自不远处的两栋塔楼。按照卡迪隆的回忆,这与当时木偶身上发出的音乐一模一样,对于首次听到的碧落来说,如果不是眼下的状况,她完全无法将这股旋律与危险联系到一块,她理解了女儿为什么会对自己说那些话,这音乐如此悦耳,以至于若你坐下来闭着眼睛倾听,会以为自己身处剧院现场欣赏着表演。
“妈妈,我们在那。”拉扎娜害怕的看着四周,太陌生了,从来没到过,身边耸立着高的超过森林树木的荆棘丛,完全堵死了出路,骇人的尖刺预示着不但不欢迎外人,身处其中的人也无法轻易离去。
碧落朝两侧张望,荆棘丛远远的扩张开,完全将这一大片区域给封死了。荆棘的高度对于人类来说不可逾越,却难不倒能飞的一家四口,真正让碧落放弃离开打算的是天空,她的理性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并怀疑全家身处的地方可能不是原有的世界。
丽姬娅也看到了,吓得脸色大变,紧紧地抓着碧落的衣角,惊悚使拉扎娜抱住了碧落,不敢去看天空,卡迪隆表情僵硬,像是还接受不了这一切。当他们离开时,接近中午,时间不会超过12点,可现在天空是漆黑的,这可不是日全食,就是完全的黑夜,能用来照亮使人看清周围的是头顶高悬的巨大的月亮。月亮真的很大,或者说离地面的距离要比他们在夜晚仰望夜空时近很多,眼尖的卡迪隆甚至能模糊的看到月球表面巨大的撞击坑,然而这样的月亮不止一个,在不远处还悬浮着另一个,更诡异的是,月光不是洁白的神圣,而是绿色的鬼魅。
碧落是最先稳住情绪的,尽管身处险境,可若说还有什么值得安慰的就是一家人暂时没事,她搂住两个女儿,抚摸她们的脸,像她们保证不会有事,她的心也很慌,可当着孩子面必须保持镇定,作为家长,她是支撑她们最后的动力。
“得去找罗夏。”卡迪隆也很快调整好心情说,罗夏不在身边,可目前也只能相信他还活着,毕竟他是全家回去的唯一保障。
可以搜查的地点只有塔楼,既然是被他带到这的,双方相距的位置应该不会太远,没理由相信他能穿越荆棘从,“我们走。”明知可能有危险,碧落也只能向塔楼前进。
越靠近,其散发出的古老与腐朽就越令他们望而却步。如果不是回家的心过去强烈,一家人宁愿试着飞过荆棘丛,去另寻出路。
我们正被迫走向无尽的诅咒,碧落看着两个孩子,想要说些鼓励的话,却只能感觉她们小手的冰冷,但很快,她察觉到两个孩子心中的不安正在挑唆她们恢复原形,用野性的外貌来掩盖脆弱。
碧落尽量带着家人往有月光的区域行走,尽管她心中极度排斥被这样的光照到皮肤,可她更不愿意走在塔楼的阴影中。那栋塔楼,在下方的墙角处结满了硝石,丑陋的爬墙虎覆盖着其中一面,在正对着的另一栋塔楼的顶端,能看到露出一个巨大的铜钟,倘若被敲响,碧落相信这声音将诱发每一人心中的惶恐。
他们来到了两栋塔楼中间的广场,也是音乐最集中的区域,骇人的一幕揭晓,音乐源自舞者,而这些舞者不是人偶,都是活生生的人,失踪的舞女,就在此地,穿着带有魔法的红鞋,翩翩起舞。从她们的表情上,能看到哀求、绝望等各种各样能联想到痛苦的表情,有些舞女流着泪,有些则因为精神崩溃而昏迷,纵是如此,这场舞依然在进行。
看到有外人出现,清醒的舞女脸上瞬间晃过的表情让碧落读不懂是在求救,还是悲哀的迎接又一个牺牲品,在看到碧落并没有穿着红鞋,有些内心还没有彻底放弃的人,用虚弱的口吻向他们发出了求救。
“你们该接受自己的命运,是我让你们可悲的人生迸发出超越艺术的光辉。”说话的人站在广场中央的一个高台上,年龄大约38-40岁左右,身着一身华丽绣着金边的长袍,深色的裤子,宛如不可一世的宗教祭祀,他手中拿着一柄魔法杖,指向最大的月亮,而离他不远处,罗夏怒视着他,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握拳,却又因局面不利而显得犹豫。
“洛克希德,你真疯了。”
“我很理性。”洛克希德说,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疯狂的倾向,诚如他所言,不遗余力完成目的的冷酷主宰了他,“这些在舞台上卖弄技巧,靠观众喝彩的人取得的成就再突出也比不过我即将达成的圆满,我才是真正看中她们才艺的人,成为我升华的铺路砖,这不是苦难,而是恩赐。你也一样,你帮我拨开了成功之路的迷雾,不是你,这一切,她们的舞蹈就不会诞生,你本来该欣然接受我的感激,当我离去时,会给予你最诚挚的祝福,可你却不识时务。”
从他嘴里说出的每句话对于罗夏来说都是羞辱,他恨洛克希德的傲慢,恨他蔑视生命,恨他玷污了学术,将本来客观优雅的数学用于歧途。他想要揍那张脸,实力的差距又使他不敢妄动。
这里的魔法,与自己的跳跃,用的都是共同的公式,在魔法的效应渐入巅峰时,竟然隔空与他产生了回应,导致他被强行带回了这里,早知如此,也许他真会放弃逃跑。那些数次将他逼入绝境的木偶就在周围,至少有50多个,以他现在的能力,一个也解决不了。
该怎么办,是否还有什么方法,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能阻止这个混蛋,或者尽可能的救下其中一两个舞女,就在罗夏无助的苦思时,意外发生了,一道雷电,以及低的角度,命中了洛克希德。
东方有句老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马。碧落瞅准洛克希德的高台,一道雷电打了出去,对这种家伙,她毫不留情,杀了他,结束这个仪式,然后让罗夏设法送他们回家,这就是她的计划。
在她发出攻击时,卡迪隆和两个女孩则跑向那些舞女,想要帮她们把舞鞋脱下来。罗夏既然曾警告不要穿,所以只要脱下,她们应该能重获自由。可让人气馁的是,不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达成目的,卡迪隆曾抓住一个舞女的手臂,想要把她摁倒,却发现对方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抗性,以他的力量居然制不住,丽姬娅与拉扎娜也同样拦不住任何一位舞女。
“没用的,除非你把她们的脚强行从腿上砍下来,否则,我不发令,就算死了,她也只能继续跳下去。”洛克希德说。
他怎么没事,碧落难道没打中。卡迪隆看向碧落,却见她也大惑不解,雷电准确命中了洛克希德的身体,那么大的力量,而且还是突袭,足以将他变成一具焦尸,可是力量在他身上只是逗留了一会,却没有带来任何伤害。
“你们怎么也来了,是被我……”罗夏恍然大悟。
“哇,这是你的新朋友。”洛克希德说,“确实有点本事,以那些人偶的能力应付不了。”当派出去的人偶只有一个返回,并且失去了一只手臂,洛克希德短暂地陷入了焦虑,罗夏是否在逃跑时也掌握了其它能力,或者说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未出现的帮手。于是他不再派出人偶追杀,而是立起巨大的荆棘墙,将塔楼与外界完全隔绝,随着仪式进入尾声,自信重新占据了他的心,马上,可能也就十几分钟,他就能摆脱这个世界,肉体与精神获得无与伦比的新生。
“你不是人类。”洛克希德指着碧落说,他双眼的目光,带有锐利的洞穿力,看清了碧落的本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这些话是他对罗夏说的,“竟然能把他们找来,你是否真清楚,当你指责我在延续邪恶的崇拜时,自己却也为了自保而求助于这些长着鳞片的巨大爬虫。”
洛克希德的话罗夏根本听不懂,也没有认真去听,“你赶紧停手,菲雷普利昔日那么大的实力都失败了,你的下场也好不到那去。”
洛克希德的回答是不屑:“菲雷普利是个伟大的先驱,可惜他搞错了方向,为何要执着在这狭隘的世界,他明明有眼光,却自我局限。树敌众多,以至于最后凄惨的收场,而我不会,我超越了这个世界的法则,超越你头脑中数学搭建起来的美,你有没有想过光谱的背后是什么,夜空中的星光为何会陡然变亮,动物偶尔对着空气大叫真的只是驱逐蚊虫吗,毕竟是什么操纵着本质之外来自彼界的混沌,他们过去存在,今日依旧盘踞在那里,注视着我们的兴衰。”
他疯的确实够劲。卡迪隆想,这样的疯子还是只存在于给逝者的悼念文里好。在意识到如果强行施救,他就只能折断这些舞女的脚或腿后,卡迪隆转而加入了对洛克希德攻击,他将一团火焰砸向洛克希德,对方的肉体熊熊燃烧,可又迅速扑灭,他的服装毫发未损,然而外貌却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有形的肉体,更像是一团朦胧的雾气,在面部属于五官的部位发着光。
“看到了吗,我又进了一步,这是升华的证据。”洛克希德伸直双臂,指向空中,“无人喝彩的成就是暗淡的,我是幸运的,我的成就有伟大的头脑见证,也有魔皇侍奉者的后代围观,可你不该尝试破坏。既然按捺不住心中的野性,又为何要以人的外貌,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它。”
他挥舞着长长的魔杖,就像指挥棒,然后那些包围着罗夏的木偶舍弃目标,聚拢到一块,它们的躯体分解,并重组,躯干、四肢以怪诞离奇的形式组合到了一块,它的外形不再优美,而是成为了类似蜈蚣、蝎子、龙虾等生物的杂交形态。然而就算变成这样,伸出来的手臂,以及穿着红鞋的腿,还在做出舞蹈的姿势。
碧落、卡迪隆、丽姬娅与拉扎娜还保持着人形,看着组合在一起的巨大怪物逼近,在激昂的旋律下,畸形的手臂砸了下来,“躲开。”碧落喊了一句。
这个看似充斥着病态、亵渎的怪物,其攻击风格也带着数学般的精准,就如罗夏曾说能预判他人出拳的轨迹一样,它也对碧落这一家的行为做出分辨,它的重心全在两个孩子身上,在她们躲避的路线上提前落下的肢体阻挡,迫于形势,家长就必须挺身而出。
“还真沉。”抵御着砸下来的手臂,碧落觉得力量足以将她摁倒地下。构成手臂的小手也在纷纷找机会攻击,那些锋利的指甲屡次划过她的躯体。
卡迪隆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决定变回去,用最残酷的手段打烂这个丑陋的大木偶,跟着就是洛克希德。可他还没变身,就突然觉得胸口像是挨了一拳,这记重击力量异常的凶悍,将他打得向后退出了好几米。而更离奇的是,他并有看到攻击对象。
洛克希德挥出了魔杖,力量隔空击中了卡迪隆,可他没有追击,似乎只是在适应新的变化。现在的他就像过去当雇佣兵那样,用枪在远处就能给人带去伤害,只不过这次的武器换成了魔杖。在他看来种力量比枪械更便利,枪械需要装填,有个间隔,而现在这些弊端不存在,他要做的只是意念配合基本的动作,就能将攻击准确地传递出去。
“你们的火焰与雷霆伤害不了我,而我却可以肆意戏弄你们,对于普通人,你们很可怕,但别忘了,在过去,你们也不过是魔皇谦卑的仆人。”洛克希德说。
他又挥舞了几次魔杖,这次碧落被命中,她正要全力应对木偶的来袭,却觉得小腹挨了一拳,这让她不由得弯下了腰,木偶的攻击正要砸下,有双手及时将她拉到了一旁。
“很抱歉,”罗夏说,没有了人偶的包围,他的活动空间自由了不少,可对于洛克希德依旧无能为力。“这混蛋不可阻挡。”
他想要尽力将碧落全家送出去,却办不到,若将此时的魔法比作漩涡,洛克希德就是中心,其它事物都得围着他转,那些舞女,已经集中在高台附近,为了别人的成功贡献自己的灵魂。而人偶的攻击横在中间,使任何打断的企图都无法实现。
旋律骤然变奏,像是在反应当下的局面,也像是对于洛克希德情绪的烘托,这已经不能说是奔放,而是歇斯底里的狂热,任何对于音乐有过多年沉浸的人都会承认,这乐曲具备某种他们永远无法参透的天赋,足以称为天籁,却蕴含着邪恶。
竖琴、风琴、铜管,能想到的音效全都汇聚在这里,却又异常的和谐,不论想要传递出的思想是什么,乐曲正在趋于圆满。此刻一切仿佛都在失去有形的样貌,化作震颤的音符,地面在震动,塔楼在震动,整个世界看上去随时会因这一曲的终结而分崩离析。
实质上的战斗虽已放弃,但碧落尚未绝望。菲利普利都失败了,这个家伙没有理由能成功。这场仪式,那些舞者,充斥着天地的音乐,一定有能被攻克的弱点,只是我找不到。她竭力摒除外界的干扰,回忆着关于《虚空崇拜》的内容,想要找到能被利用的章节。
耳边这时传来罗夏愧疚的自责,“只有现在,我会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帮他算出那个公式。”
公式!这个词在碧落脑海中掀起了一连串的假想,公式,数学,自洽的逻辑,洛克希德计划的基础是罗夏的公式,这里的一切,也是从公式中转化的,数学是精密的学科,稍有差错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对了,”她顿悟道,“音乐与数学也是互通的。”
“当然,”罗夏说,“在古时,人类就意识到音律与数学的关系。”他还有更多来不及解释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一根弦可以奏出不同的旋律,是因为震动的形式不同,而这归根到底也是数学的一种形式。
碧落的目光上挑,锁定在塔楼的大钟上,“如果我此刻能制造些杂音,破坏正在演奏的乐曲……”
“那就有可能破坏现在的仪式。”罗夏兴奋说,通常没有计算使他不愿意轻率的下结论,但现在没有时间坐下来按部就班,只能去试着做,用结果来印证假设。
“你护着他上去。”碧落对丈夫说,“不惜一切冲上塔楼,这交给我。”
卡迪隆可不想,尤其不想此刻抛下妻子,让她和女儿面对种种危险,可妻子的表情不容置疑,任何的耽误都会导致万劫不复。他只能狠下心,背过身,护着罗夏跑向塔楼,实际这个过程并未遇到太多危险,巨大的木偶在攻击碧落,而洛克希德沉浸在唾手可得的成功中,他以为两个男人在失败面前崩溃,抛弃女性,躲到了塔楼里。
“看到了吗,男士们率先放弃了。”洛克希德说,“他只是个学者,有冷静的头脑,却无面对的勇气。至于另一个,就如400年前那样,当败局已定,除了逃跑,别无其他选择。”
他有点失望,最想要作为见证的人,竟然在最后的关,不敢目睹奇迹的到来。
别急着下定论,碧落没有当即反驳他,可在心中,她相信胜负还未定。
钟声被敲响的时间比碧落期待的要快,罗夏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楼梯,卡迪隆帮他撞开了锈迹斑斑的大门,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钟,罗夏赶忙拉动了绳子。
第一声巨响并没给局面带来什么显著的改观,但随着敲响的钟声持续不断的在广场上方传播,仪式的和谐出现了破绽。先是从攻击的木偶身上,一只手被甩了下来,在战斗中,各种剧烈的动作,以及承受碧落的攻击,都不曾使它掉落任何零件,可现在,造型恐怖的木偶像是得了风湿病,关节运转的越来越慢。第二个奏效的征兆来自于一个舞女,她在边哭边跳,精神上的摧残已经使她放弃,但她突然一个趔趄,就像脚下被绊了一样,尽管广场与塔楼年代久远,可她们脚下的地面却非常整洁,没有任何小的石块。由舞鞋控制的身体也不会因为疲劳而令姿势出现任何差错,可当这个舞女发生失误后,越来越多的舞女像被传染了般陆续暴露问题。
她们的动作不再整齐划一,连由此带来的音乐也朝着杂乱无章发展。有些舞女看到了希望,薄弱的意志再次做出抗争,想要停下这场荒诞的舞蹈。
不和谐的现象越来越重,为了能更快的破坏洛克希德的计划,塔楼上的卡迪隆也伸手抓住了绳子,他的力量更大,带来的声音也更响,在他的推波助澜下,钟声与舞蹈的声在激烈的较量。
洛克希德雾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恢复,而是变得更虚无,他的头部看上去时而扩散,时而又紧缩,他是否察觉到了杂音的干扰,也许是,但碧落无法从他的表情去推测他的想法,他用变了调的声音在不规则的节奏下念着外人听不清的语言,像是一段祈祷文,碧落模糊的印象告诉自己,这是《虚空崇拜》里出现的段落。
疯狂的生死博弈达到了白热化,场中只剩下声音的针锋相对。当那段祈祷文念出时,舞女们的表演一度得到恢复,却又在猛烈的钟声下,再次变得混乱。
洛克希德此刻挥出魔杖,塔楼像被攻城锤打中般晃了一下,他要阻止罗夏继续敲钟。一击无效后第二下紧随而至,但因为身体受到钟声的干扰失去了准头,命中了卡迪隆,而第三下砸在了钟上,反而令钟声变得更大。
罗夏使劲拉着绳子,这么近的距离下,钟声对他的耳朵也是折磨,可他顾不得自身安危,带着种使命感全力以赴的敲着。
既然你强迫我围观这场悲剧,那就别怪我给你的演出进行伴奏。罗夏忍耐已久的情绪也借着钟声宣泄出来。
仪式陷入了僵局,决不能让对方逆转,碧落瞅准机会冲向高台,不是去攻击洛克希德,而是拦下一个舞女,这次她成功了,她将舞女扑倒摁在地上,尽管行为粗鲁,可是从舞女的表情上,碧落看到了感激。她控制住舞女的行为,而丽姬娅与拉扎娜则飞快地脱掉了红色的舞鞋,并扔得远远的。
失去一个舞女,仪式的声音便出现弱势,紧接着又是第二个,随即又是第三个,当第三个舞女的鞋也被脱下时,洛克希德的念诵声也变了,从高亢变得嘶哑,就像喊破了嗓子,一切的优雅在此刻消失,只剩下混乱的噪音充斥着广场。
“咿呀……角度……球面的角度……我并未失去眺望彼岸的能力……啊……偏转了……它们在那……等着我……脚步不会停止……我……这都是和谐的……”在说完这些不连贯的话后,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现场,巨大的风暴扯断了紧贴着塔楼的爬墙虎,吹散木偶并将零件送上半空,扬起的尘埃遮蔽了每个人的视野。碧落能做的就是蹲下来,紧紧抱住两个女儿,说什么也能失去她们。
当这阵风卷着一切消失后,地上布满了散落的人偶关节,音乐声停止了,包围这里的荆棘墙枯萎并最终化为虚无,天空中明媚的阳光重现,驱散了黑暗,两个异样的月亮也不见了。当碧落抬头重新迎接光照的洗礼时,洛克希德的魔杖掉到了她的面前,碧落的反应则是立刻砸断它。
那些舞女,东倒西歪的躺在高台周围,有些小声哭泣着,有些根本不知道自己获救了,依旧处在昏迷中。钟声还在作响,此时已经变得很难听,碧落朝塔楼上方叫喊,挥动双手,示意丈夫和罗夏可以结束了。
松开绳子,罗夏疲倦的倚靠着墙坐下,两只胳膊酸痛极了,耳朵也不太舒服,他差点以为自己会聋掉,可在用手敲打墙壁后,他还能听到声音,对着肮脏的墙壁罗夏轻松的笑着,为了自己的听力,以及洛克希德的惨淡收场。
“洛克希德怎么样了?”下来的卡迪隆并没有看到这个家伙,在高台上,只剩下对方的衣服,而他本人则像是被风给吹散了。
“他……”碧落思索了片刻后,谨慎的说:“应该没死,不过也构不成威胁了,这个仪式很精密,就像解到最后的数学题,在关键时刻,添加了一堆与此完全无关的数字,破坏了原本该得出的答案,他回不来了,也许去了别的世界,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来时天空是晚间,并且有两个类似月亮的天体,这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既然这个仪式能帮他步入更高的领域,反过来也可以让更高的领域局部降临到这里,这是双向的,现在联结被切断了。至于洛克希德到底变成了什么形态,甚至是否具备意识,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了。”
走上高台查看的碧落发现在洛克希德的外套下面,还有一件做工精致的钢丝背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件背心给碧落和卡迪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于是她将背心收了起来。
“那个数学家怎么样了?”拉扎娜没有看到罗夏。
“也许他累了。”卡迪隆说,精神上遭遇的痛苦罗夏不比这些舞女轻。
走下高台的碧落又逐个检查舞女的状况,让人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就算最脆弱的昏迷者依然有着呼吸,她们还活着,只要能得到及时的救助,可问题是,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离这多远。
罗夏喘着粗气跑下塔楼,顾不得庆祝,而是说,“还得劳烦你们,这里是乔提辛的郊外,距离居住区得走上几公里。”
乔提辛,碧落以前没有到过这座城市,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这里应该不久就会变得很热闹,在问清方向后,卡迪隆就动身了,在罗夏看不到的地方,他会变回龙,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界透露这的情况。
“你懂魔法对不对。”罗夏问碧落,如果没有提醒,他可想不到可以凭钟声干扰音乐继而破坏整个仪式。
“懂一点点。”碧落说,“因为你说过,数学是精准的学科,不能有误差,所以我就想,既然你的公式是仪式的基础,由此延伸出的音乐应该也属于一类范畴,那能否通过干扰音乐来变相的破坏仪式,那口大种也给了我灵感,试验成功了。”
“很多实验都是先做假设再论证,当然了,遭遇意外打破常规是允许的。”罗夏说。
“妈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丽姬娅说。
怎么办,碧落看着古旧的塔楼、广场,以及远处环绕着此处的三座大山,每个时代都会出些疯子,当年建造这里的人应该是抱着与洛克希德同样的目的,不知怎么战后此地竟然躲过了清算,“得找人彻底毁掉现场,这的建筑,一砖一瓦都不能留,这里确实算是古迹,可这样的古迹存在对于世界来说隐患大于安全。也许可以在其上建起新的建筑,只有取代了旧的功能,才算真的结束。”
数个小时后,一大堆警察和宪兵搭乘数辆马车赶到了这里,他们包围了现场,里里外外搜索了整个塔楼,不过并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之后对于洛克希德的调查进行了好一段,他用来制定计划的《虚空崇拜》还需要销毁。现场除了舞女,只有罗夏回答了他们的问题,碧落不想与警察有太多瓜葛,所以躲了起来。但没有一走了之,毕竟卡迪隆是与警察共同赶过来的,不能不告而别,他谎称自己是罗夏的同事,罗夏并没有拆穿他。
被解救的舞女精神与肉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耗,但经过妥善治疗最衰弱的都被治愈出院,有些人再次回到了剧院,而有些因为无法摆脱心灵上的创伤,选择了另谋职业,这算是整件事中遗憾的一面,毕竟生活不可能总是皆大欢喜。
因为被认为是救回舞女的英雄,罗夏得到了那笔赏金,他并没有独占,而是分给了碧落一半,作为享受那顿饭的补偿,可赏金不止一笔,他们平分的只是乔提辛市的悬赏,至于其他城市的,则归了罗夏个人所有,他没有拿着去挥霍,而是用于补偿死去的侦探以及助手,余下的钱则出版了几本有关数学原理的书籍,送给各大学校以及图书馆,罗夏并不指望将大众对于数学的热情提升起来,却希望能借此机会挖掘一些对此感兴趣并有望成才的人。至于跳跃的能力,洛克希德失败后,就从他身上消失了,他丝毫不觉得可惜,不过在偶尔,他依然会尝试从数学角度去得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解。
碧落对于后续奖金的事不得而知,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去讨要,那笔钱算是意外之财,足以抵消贡献的食物以及修复玻璃。剩下的,她买了酒,并带着孩子们去看了几场演出,其中就包括舞蹈。除了这些事,那件让她和卡迪隆比较在意的钢丝背心被交给了诺尔鉴定,诺尔在询问了几个朋友后,带给了碧落一个颇为意外的答案,“背心是用陨石打造的,用的材料应该就是当年的那些盔甲。”
难怪自己的雷电和丈夫的火焰都不起作用,碧落接着说:“当年的盔甲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点诺尔回答不了,不过她猜测应该是经过战斗后破损的盔甲被收集经过二次加工后的简化版本,尽管达不到完整的那样神奇的效果,却也对龙息有着很高的免疫性。
碧落没有留下这件钢丝背心,对于陨石本能的畏惧使她拒绝家里有这样的东西,不过诺尔倒是欣然接受,这本来就是由精灵打造的,如今能得到一件弱化版本也是不错的纪念品。
《虚空崇拜》这本书还放在书柜里,既然事情都结束了,碧落可不想再花精力去重读那些内容,生活中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比如下海,她可答应女儿们了,去抓鱿鱼,孩子们的胃口永远是她最在意的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