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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科幻小说】裂缝 --科幻春晚征文活动

2023-03-24 20:35 作者:阎长鲸  | 我要投稿

裂缝


目录

第一章 太空沙虫与戈壁遇袭

第二章 微型鲸鱼与绿洲怪客

第三章 补天计划与时空裂缝

第四章 人工智能的寿命极限

第五章 七色塔与投降派

第六章 两千多颗星星与补天石

第七章 两人身世与九物联盟

第八章 开发者权限与瓦德里希

第九章 万里长鲸,纵横踏破,玉殿琼楼

第十章 相互创世与裂缝的消失?




第一章 太空沙虫与戈壁遇袭

再睁开眼,已经入夜,夜星的缤纷花丛将人浸泡其中,丝丝凉意从这片陌生的星空中传递下来。

沙漠的炎热已经褪去,又是启程的时候了。

苏何从宇航服改成的睡袋里出来,蹑手蹑脚地从沙丘背阴面爬上去,举目远望,四际平沙旷渺。

再远处有一块阴影掩映,黄沙尽处,那是一片乱石戈壁。

只是那天边的紫色光柱仍旧遥不可及。

那一天之内变换七种颜色的光柱显得异常神秘,它从晓至昏,依次会展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七色。

此时正临破晓,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紫光的闪耀已近末尾,这片世界,将要迎来赤红的统治。

卫星定位毫无响应,视觉估计来看,戈壁还有10公里左右,而那光柱则可能会让自己成为望山跑死的马。

苏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被风沙和疲惫蚀刻出几分坚毅的面孔突然露出了苦笑:“进入裂缝已经三个星期了,啃蝎子都啃了几天了,这里是什么状况我还是一头雾水。”

跟自己一起进来作为先遣队的林队长他们越过裂缝奇点之后都不知所踪,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碰见过人影,只不过远远见到他都避开了,可能在外界情势如此紧张的局面下,其他队伍也不想贸然跟他接触吧。

要是找不回进来时的飞行器,此地可能就是他们这一批先遣队的埋骨之地了。

收起思绪和忧虑,苏何理好行囊,挎起战术背包,吐了口气,慎重试探着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戈壁进发。

快走到沙漠与戈壁交界处时,注视着此地的已是另一批星辰。

想到再过不久就能摆脱这片不知掩埋了多少秘密和骸骨的危险黄沙,踏上实地,苏何心里高兴起来,略微加紧了脚步。

就在这时,沙漠方向传来微微的震感,这震动的涟漪在转瞬间就扩大了好几个层级。苏何脸色骤变,收住了脚,稳定住姿势一动不动。

风霎时间呼啸,尘沙飘飞渗入苏何的衣角缝隙。“嚯嚯嚯”,吼叫声犹如巨洞中的回声震响,这片世界的平静被打破,声波震得人耳朵生疼。

苏何的脸色变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回望的那一瞬间,远处的尘沙冲天而起,遮天蔽月地弥散开来。

在一片昏黑中,一个巨大的柱状黑影穿云破月,跃入天地之间,划出一条宏阔的弧线,好像要将这片天与地的夹层割裂。

正当时,乌云好像也被这股气势冲散,露出一轮绿色弯月,仿佛在和正半空的弧形身影呼应。月宣示自己在夜空的霸权,而这篇沙漠的霸主正是它。

但是苏何感觉这吼叫声好像带着某些凄凉,其中另有什么隐情就不是苏何现在有闲心去想的了。

除了卫星定位没用之外,让苏何明白自己不是身处地球的最大依据还有一个,那就是这条沙虫。

苏何想,地球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劫难,也总不会有和百层高楼一样长的沙虫吧?只是不知道这虫吃什么活下来的,这沙漠里难道还有能喂饱它的动物?

又是一声震响,那震动有惊无险地远去了。尘沙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在月光的触摸下如同天上的星星纷纷降临人间。

望着这不似凡间的美景,苏何漠然无言,在原地维持跨步的姿势静静地站了10分钟,直到脚有点僵了,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又拔腿迈步往戈壁方向缓缓地挪过去。

真正踏上坚实的土地的时候,东方已露白。苏何身心俱疲地瘫在一块巨石上,肚子开始锣鼓喧天地造起反来。

这片戈壁能吃的东西应该比沙漠要多吧?“吱”,正回想荒野生存知识的苏何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叫声。

一只金色毛皮油光滑亮圆头圆脑的沙鼠从石头旁边探出头来,和苏何对上了眼。

两只生物都愣住了,望着望着,苏何的眼睛逐渐开始放出绿光,沙鼠惊慌地微微发起抖来。

说不清谁先追谁先逃,苏何追着沙鼠跑起来。沙鼠慌不择路,一绕蹦进了旁边怪石耸立的石林里,苏何没有多想,径直追了进去。

绕过石林之后,苏何突然感到脚上一紧,天旋地转,脑袋猛地撞在石柱上,失去了意识。

感受到脸上的拍击,苏何还没睁眼,就听到几个人在用蹩脚的普通话议论这次意外的收获--他自己。

艰难地睁开眼,苏何看到典型西方面孔的两男一女正警惕地打量着他,身上的队服跟他一样显得黯淡灰沉、破旧不堪。

自己的背包被翻得底朝天丢在一旁,拍自己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脸带戏谑地晃动着手上的一块长条青石板状物体,用有些生硬的中文说:“这个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魁梧的大汉在旁边用英语嘟囔:“真晦气,这人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吗?我们要不要把他给吃了?”

察觉到手和脚都被绑住,身体倚靠在石柱上的苏何心念电转,脑子像要烧起来一样判断着各种信息和眼前的局势,分析着脱困的可能性。

苏何的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那只看起来很机灵的沙鼠又在一根石柱后探出了头,朝他望了几眼努了努嘴,像是在嘲讽他一样,苏何感到有些无奈。

没再管那只沙鼠,他朝精瘦汉子开口了,声音故意表现出几分虚弱:“你们是欧洲队的?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那魁梧壮汉哈哈大笑:“是你闯进了我们的营地,自己踩中了我们的补兽陷阱,可不是我们暗算你。”

那长着一头金发的女子突然开口说:“杰夫,问问他这几个星期的经历。”

精瘦汉子杰夫下巴朝苏何抬了抬,示意你应该听懂了,不用我再转述了吧。

苏何沉思了一会儿:“看来我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同样是一头雾水。我搭乘燕级侦察机进来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沙漠了,这几个星期并没有什么收获,只是靠着躲开那只沙虫才勉强活到现在。”

杰夫又举了举青石板问:“那这个是什么?”

苏何说:“这只是个石板罢了,我看着好看才带上的,当个纪念品。”

杰夫明显不信,翻来覆去地把石板看了好多遍,确实没发现什么奥秘,顺手把石板收进了自己兜里。

看到这个动作,苏何眼角抽了抽,但也没多说什么。

金发女子还想开口问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锐利的破风声响起,杰夫应声倒地。

“敌袭!”魁梧汉子反应快,两步上前扛起了杰夫,闪身到了一根石柱后。

金发女子则就地卧倒,翻滚到一旁,用几人的背包遮住自己的身体。

现场环境突然变得沉寂了下来,只有破晓前的风带来的丝丝凉意让人有一分实感,苏何浑身冷汗渗了出来。

“苏珊,拿上包,撤!”魁梧汉子对金发女子喊道。

苏珊背上一个包,左右各挎一个遮住身体大部分部位,猫起身子就窜了出去。

魁梧汉子大吼一声,双拳暴打在一根石柱上,石柱横飞而出,连带着撞倒好几根石柱,激得尘土飞扬,两人带着杰夫趁机远远跑了开去。

一阵窸窣过后,尘埃落定,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何一个人被捆在原地。

苏何耐着性子没有动弹,等着刚才出手的人现身,直到朝阳从远处戈壁上冒出半个头,才有一个飘忽如鬼魅的女声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从背后传过来:“本来想把你也麻倒算了,但我也有话问你,就不浪费我一颗子弹了。”
过了一会儿,苏何面前的石柱后面才绕出一个身影,借着初生的阳光将自己的身体轮廓半隐在昏暗中。

那个声音冷得像冰块,给本就寒凉的清晨又降了几度温:“你是什么人?在我印象中,其他队伍里讲华语讲得这么好的,没有你这么一号人。”

苏何冷笑道:“要别人报上名号,你不先自报家门吗?鬼鬼祟祟地藏在暗处的只怕是什么无胆鼠辈吧。”

那女声也冷笑:“呵,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华夏队队员。”

随后那道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露出颀长高挑的身体曲线,一双比天空还蓝的瞳孔闪闪发亮,盯了苏何一眼之后就自顾自地翻起地上他被扔得散落一地的随身物品来。

苏何注意到她的衣服样式怪异,不像是任何一支侦测先遣队的队服,她身侧别着一把微型麻醉枪,看来这就是刚才使杰夫昏倒的罪魁祸首了。

苏何又笑了一声,那女子听到这笑声,纤长而有力的眉挑了挑,语气更冷了几分:“怎么?你觉得我长得不像华夏人?”

苏何摆正表情:“我倒不在意你是混血身份还是如何,但你说谎也要事先打好草稿吧,你倒是没考虑过,这里捆着的人也有来自华夏队的可能?”

一抹惊讶只在女子脸上显露了一瞬间,随即收敛,苏何倒觉得她脸上多了一分了然。

女子没再管他,这种漠然反而让苏何开始沉思起来。

“这定位器还行,我拿走了。”那女子挑了半天,才半嫌弃地将卫星定位收了起来。

之后她走到苏何面前,玩味地说:“我看你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你说我是把你留在这儿等死呢,还是做一回大善人算了?”

苏何半眯着眼睛,小声说:“要我说,你不妨帮到底,替我……”

话没说完,苏何单脚瞬间一抽,从绳索中滑了出来,一气呵成地一蹬地,朝离自己只有一米之遥的女子如一道闪电般扑了过去,抽出的手同时要去捞那把麻醉枪。

本以为自己伪装了半天后的出其不意能够克敌制胜,结果苏何都没怎么看清那女子的动作,就扑了个空,脖子上已经贴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那女子顺势伸腿一勾,苏何就摔了个狗吃屎。

“哼,看来你也同样获得了相应的能力了,但奉劝你还是不要乱用,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副作用。”苏何耳中的声音越来越远,回过头去,只看见一抹灰影如雪片落地一般消泯无踪。




第二章 微型鲸鱼与绿洲怪客

接连被洗劫了两次,一穷二白的苏何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无奈地盘腿坐了下来,对于下一餐都发愁的他对于如何搞清这里的情况并想办法逃离更是毫无头绪,他现在都考虑要不要往天上抛一根树枝决定自己的去向了。

在刚才的遭遇战当中,他的脚还崴了,真是晦气。

作为前几批进裂缝的人员,他不是什么生存专家,可以说,他的身份和这次探索裂缝的任务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他是个机器伦理研究员。

他仅仅是因为符合不怕死敢于牺牲的标准才被选上,连炮灰都算不上,顶多算是炮灰额外沾上的零星微尘。

现在弹尽粮绝,苏何心里不禁生出一抹绝望感。

苏何不怕死,但每每想起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儿,而自己从小就深藏的疑问和仇恨将永远不得解,就隐隐地感到从自己心窝里泵出的血液开始生疼。

这道粉碎地球的月亮的裂缝,不仅是人类的大敌,也可能跟苏何从小的心结有关,他投入机器伦理的研究也是因为一道裂缝。

苏何想想又想笑,死在这儿,多么老套的故事结局,连自己的命运也是这么老套,只不过人类整体可能面临的命运却让苏何笑不出来。

人类如果不是灭亡于另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可能就会灭亡于这道诡异的裂缝吧。

正胡思乱想着,苏何注意到一抹熟悉的金色在视线里闪了闪,他立马又来了精神,悄悄站起来,蹑起脚尖往前挪了挪,猛地扑了过去。

“可算让我逮住你了,害我差点沦为别人的盘中餐,我今天一定要吃了你才行!”苏何恶狠狠地朝手中的肥沙鼠吐唾沫星子。

沙鼠吱吱吱地叫,挥着一只小爪子猛朝地下做动作。

“嗯?”苏何发现地下是本来已经被那精瘦汉子拿走了的青石板。

苏何觉得奇怪,这老鼠居然还挺聪明的,应该是趁着那汉子昏迷把青石板顺了出来,而且它看起来还挺亲人的,难道是有人养的?

这青石板本来丢了他也没太在意,他从沙漠里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就发现自己包里多了这个东西,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用。

说是青石板,但其实材质非金非石非木,也就上面的云纹还挺好看,这种特殊的质感让他觉得这应该是裂缝里的未知科技产物。

这只滑不溜丢的沙鼠趁苏何不注意,又从苏何手上挣了出来,但居然没跑,在原地举手画脚,似乎在示意苏何跟它一起走一样。

苏何见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但也见怪不怪了,这个星球上多一只成精的沙鼠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了。

既然接下来的去向一片茫然,不妨跟它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就这样,一人一鼠在拂晓迎着晨曦一瘸一拐地踏上了旅程。

苏何没想到这戈壁能长成九转十八弯的地形,这一路也不知道穿了几个一线天岩谷,攀过了几座微型断崖。

当最终越过一片高坡,一圈圈晶莹的涟漪回荡在眼前的时候,苏何真想感叹一句“鼠无绝人之路”,这里有一座倚靠着方圆百米大湖的绿洲!

在喝足了水啃饱了沙枣之后,一人一鼠躺在这扎眼的绿草之上,居然生出了几分悠闲感。

“你这小鼠,还真有几分灵智。”苏何感概地撸了撸这只金色沙鼠柔顺的皮毛,感到十分惬意,这沙鼠也一脸享受地蹭他的手。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就叫……”苏何寻思总不能叫小金吧,得想个好听点的名字。

问题是,他搜肠刮肚竟然没有想到比“小金”更合适的名字,最后懒得想了,干脆就小金小金地叫了起来。

金毛沙鼠对这个名字一脸嫌弃,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吱吱应几声。

“如果我之后有机会离开这里的话,说不定能把你带出去呢。养一只外星鼠当宠物,我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人了吧。算了,先活下来再说吧。”苏何想了想又有点惆怅,只好自嘲一笑。

望着这清澈如水晶一般的大湖,苏何突然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跳下去游游的冲动。他想着,就算要死在这儿也不要做个脏鬼、臭死鬼吧。

说干就干,苏何丢下包,剥开衣服剩个内裤就把自己扔到了湖里,在湖中心仰着飘起来,闭上眼享受异星太阳的桑拿服务。

恍惚之中,苏何耳边传来了一个飘忽的声音,“你想起来那道密码的含义了吗?”

受到惊吓般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座满溢金光的殿堂,流光四处轻盈地飘飞。

殿堂正中有一个金发蓝眼白衣的女子,正在对着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苏何不由得想笑,这样的场景和人物形象,如果这个梦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话,那自己也太没有想象力了,只怕只有缺乏感性的机器才会这么想象吧。

正要开口说话,苏何就感受到这座殿堂突然扭曲,像一个漩涡一样把自己吸了进去,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苏何是被一阵水流的扰动给弄醒的,在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还在湖中飘着,而沙鼠正惬意地趴在他的胸前。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唯一不正常的是,他注意到自己身下的水流正在急速地旋转着……

在被卷进漩涡之前,苏何只来得及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湖不是天然湖,是人工蓄水池!

 

“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这是腹部强烈的撑挤感和脑袋像要裂开的疼痛感把苏何从鬼门关扯回来之后,他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间动物园丛林风格的隔间,被铁栅栏围住。

这声音继续感概:“我被关在这儿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和你这臭老鼠一起关在这儿。”

苏何回过头去,看清了这声音的主人,一个留着邋遢蓬松长发的胡茬大叔,朝他挤了挤眼睛:“我这中文俗语用得还不错吧。”

小金正被他揪着脖领子,肥圆的身体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抗议。

“金斯顿,怎么只看到你一只鼠啊,难道金妮她……”苏何这才注意到这大叔一直是在和小金说话,好像他们俩很熟悉一样。

难道这沙鼠是有人带进裂缝的?他说的金妮是另一组的侦察先遣队队员?

苏何特意瞅了瞅这大叔身上的穿着,但看不出这几根破布条是啥玩意,分不太清他是哪个队伍的人。

不过苏何想,自己给这沙鼠取名叫小金,还真是个巧合,居然和它本来的名字“金斯顿”对应上了。

胡茬大叔感受到他的视线,实在忍不住开口说:“我好歹是披了几根布条,哪有人在这儿穿个底裤逛来逛去的。”

大叔说着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不过大哥不笑二哥,反正都在这里混得够惨的。我叫拉乌尔,南美联盟先遣队队员。金斯顿应该已经认识你了?”

“咳咳”苏何装作没听见内裤的事,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了收腹,肚子里的水被挤上来,呛得自己咳了起来。

呕出几大口水之后,苏何调整了一下气息才开口说话:“我叫苏何,这里是哪里?”

拉乌尔扭头示意他自己看,苏何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是一道透明玻璃,玻璃外有一道科技感很足的荧光走廊在发着幽幽蓝光,再外面居然是一个被玻璃隔开的大型水族箱。

水族箱中赫然有着一条蓝鲸,但让人吃惊的是,这种在地球上最大的哺乳动物成熟时体长可达30多米长,但此刻在苏何与拉乌尔眼前的这条居然只有1米长,就像是一个等比例微缩的蓝鲸模型一样。

按理说就算是蓝鲸幼崽刚出生时也一般不会低于7米,而眼前这条鲸鱼的比例显然已经完全发育成熟,这种异常的生物形态让人感到了几分诡异。

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条蓝鲸居然开口说话了。

厚重的嗡鸣震荡让人辨识清楚之后,组成的居然是吐词清晰的普通话!

“我说这几天外面怎么闹得像在打第四次世界大战一样,原来是又有一批人被送进裂缝乱搞了。”

“这这这……前几天你也没告诉我你会说话啊。”拉乌尔显然已经惊呆了,他在这儿被关了几天这还是这条鲸鱼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一般七个地球日过来一次,平常也不会通过这条鲸鱼的智能端说话。其实它平时自己也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懒得理你这个聒噪的家伙吧。”说到这儿,鲸鱼的眼睛深处明显流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

小金听到这话,显得开心极了,鼠眼中乐开了花,幸灾乐祸的嘴巴翘成了一个大月牙,拉乌尔则摆出了一幅糗样。

鲸鱼明显注意到了这只小沙鼠,有些意外地说:“难道那家伙现在被逼到这种境地了?连动物实验也开始加紧推进了?”

苏何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这时开口问道:“看起来你知道很多?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个人类?”

拉乌尔这时也收起嬉皮笑脸,冲蓝鲸问道:“就我所知,我们是第一批先遣队啊,为什么你刚才要说‘又’这个字?在裂缝出现的时间上算,也不可能有时间提前派进来另一批先遣队啊?”

鲸鱼听了苏何和拉乌尔的话,似乎被连番触动了某些早已弃置的回忆,一双小眼睛陷入了向内的审视中,不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苏何感觉像是听到了它的一声叹息,然后听它开口说:“对你们来说是第一批,对我来说已经是几十年来的记不得多少批了。我是个人类没错,但沉浸在这个梦境里这么久,我自己都有点忘了做人是个什么滋味了。”

拉乌尔说:“梦境?你这是在打什么比喻吗?”

苏何听了这番话里的几个字眼,感觉到仿佛有一道雷光闪过,有什么要领一直被他忽略了,到现在才露出那冰山一角来。

苏何沉思了一会儿,才凝重地开头问道:“我想你并不是只是在打比方吧?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裂缝中,都陷入了一种类似清醒睡眠的状态?那现在只是我在做梦吗?既然如此,你说的话也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不对啊,这要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你的话也没有真实性啊,这推理逻辑还成立吗?难道我们的睡眠场还能共享?”最后几句又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蓝鲸或许心里也怀着经年来的不少深刻的疑惑和感慨,所以此时也不吝惜和苏何他们多探讨几句:“是梦,也是真实,越过奇点进入这个裂缝之后,已经不存在平常意义上的绝对真实了。其实这些环境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你却是在里面做梦。你可以这样理解,现在只是你想象你在做梦罢了。就比如,白日梦是梦,同时也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拉乌尔突然插话说:“我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些啥,但是我问你,梦能吞掉月球吗?月球又不是个饼干,你在梦里流流口水就把它消化掉了?如果月亮是你搞掉的,我可饶不了你。”想了想又有些混不吝地加上一句:“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蓝鲸没有理会拉乌尔的威胁,但听他提到月球的事,语气确实变得沉重起来:“这该死的家伙对于做这种事还是毫无忌讳啊,果然它又要开始扩大裂缝的规模了。”

苏何问:“你一直说这家伙,到底是在说谁?”

蓝鲸非常人性化地嗤笑了一声:“你们到现在还不敢承认它回来了?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们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们自以为早已结束了的……”

说到这里,它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几个字,浑厚的声波穿过玻璃震得人耳膜生疼:“补、天、计、划!”
听到这四个简洁至极的音节,苏何和拉乌尔如遭雷殛,脑中嗡嗡作响,呆立当场。

 

 

 

 

第三章 补天计划与时空裂缝

在这个时代,就算没上过历史课,也不会有人不知道“补天计划”这四个字。

如果要谈论补天计划,那就不得不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2070年代初,在人工智能得到长足发展的人类社会,科学家们希望能够进一步创生出真正算得上生命的人工智能,突破那条造物的界限。

在这些科学家中,来自华夏的物理学家陈哲和来自德国的人工智能设计师瓦德里希·塞巴斯蒂安走在了最前沿。

在此之前,陈哲成功验证了‘裂隙理论’假设,在稳态时空中制造出了闪灭的次元裂隙,但无法使它持续存在。

而瓦德里希对于强AI的各类框架已经搭建完毕,但还差那临门一脚,两人通过广泛地研究与涉猎,最后得以走到一起参与共同研究。两人一拍即和,提出了结合裂隙与人工智能的“补天计划”。

“补天计划”意为使裂开的时空裂缝重新稳固,形成一片新的人类科技可以遨游的天空。

终于在2078年,两人取得了重大突破,陈哲成功将时空裂缝注入到AI的信息框架中,使人工所创造的智能在真正意义上取得了“智慧”,取得了理性与感性的辩证统一。

这一成果是惊人的,人们无法想象这个人工智能会如何发展。

瓦德里希有感于陈哲的点睛之笔,将命名权交给了陈哲,陈哲为了纪念老友瓦德里希和自己合作的岁月,就将这个初生的新星命名为“补天”……

听到这里,拉乌尔插嘴了:“行了行了,你这个机器人怎么念资料念得这么死板,你不是说裂缝里能看到真正的人工智能吗,这看起来也不怎么智能啊。”

本来两人也是被运营这里的机械守卫发现而给关起来的,蓝鲸作为这里的主人并不知情,现在双方并没有什么敌意,所以蓝鲸就把他们俩给放出来了。

坐在会客室里的苏何此时已经穿好了水下基地机器人给他找回来的衣服,在品尝机器人的泡茶手艺。

蓝鲸游到了会客室的透明水族箱那面,解释说:“这片裂缝里真正的人工智能其实只有补天一个,他就在这片陆地中心的那座七色高塔上。他哪里会容忍第二个同等程度的智能存在分享他的权限呢,所以把这片裂缝里的算力信道全部调配到七色塔里去了。其他机械生物虽然有人工智能的潜力,但分享的裂缝权限根本不多,最多只能算得上人工智慧罢了,能回答你的这些问题都算不错了。”

类人形家居服务机器人听到这番解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恢复了比较呆傻的状态。

拉乌尔反而不好苛责了:“好吧,谁叫我历史学得差呢,只能忍了,所以你继续讲吧,之后那场惨烈的战争是怎么发生的?”

家居机器人又开始了古井不波的讲述。

在补天诞生之后,由于人们对于它所展现出的惊人能力的不同看法,导致人们分为了几个阵营,主要的派别冲突在于限制这种智能还是充分开发其潜力。

陈哲作为裂缝权限的最大掌握者,也是补天的实际主人,遭到了暗杀,而瓦德里希在陈哲死后也下落不明。

补天的权限所属没了着落,这个拥有自我意识的AI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所有全球现存的机器人的权限收归己有,并控制住了大部分科技武器的使用端口。

这场智械叛变来得快,去得也快,人类在3年的时间内就通过断网断电等措施逐步削减了补天的控制范围,最终将所有可能存在补天信息副本的设备全部销毁。

诡异的是,人们始终不确定补天本身是否得到了毁灭,陈哲本人关于裂缝的研究成果也全部不翼而飞。

有人推测补天做出背叛人类的行为是受某些背后黑手驱使,还有人认为他是为了陈哲的死打击报复,但真相终究是不得而知了,补天本身也消泯在了当年那场混乱的战争中。

虽然这场人与机械的战争导致的人口损失不大,但人们所主动销毁的电子设备让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程度向后倒退了一大截。

在智械叛变后,由于社会的极大变动,人类内部爆发出了惨烈的战争,这场战争进行的时间是智械战争的2倍之长。

在战后,人们签订了国际公约,规定不能再研究真正具有智慧的人工造物,制造的弱人工智能技术不能超过瓦德里希指数三级水准。

人们自以为这是一次点歪了科技树的尝试,只要拨正方向,人类仍然拥有一片光明的大好未来。

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裂缝卷土重来并将这个世界的月亮吞噬得无影无踪。

家居机器人讲完之后,望了望苏何,看他有什么好补充的。

在机器人讲述的过程中,拉乌尔一直在插科打诨,倒是苏何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拿着茶杯时不时啜上一口。

真要说对这个事件的了解程度,恐怕这次所有参与先遣任务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够超过苏何,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这件事的一线经历者,而这也是机器人望向苏何的原因,资料显示,陈哲带的最后一个学生育有一子名叫苏何。

虽然资料中关于这个“苏何”没有进一步的描述,但机器人不假思索地就将苏何直接套入了这个身份,这其实正好是某种歪打正着。

蓝鲸有点奇怪机器人为什么望着苏何,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些什么,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信苏?”

苏何还没来得及回答,蓝鲸又开始激动地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他当年就有个学生信苏,我还认识他!你把刚才收起来的石板给我看看!”

苏何拿出刚才穿衣服时收进兜里的石板放到机器人手上,机器人把石板移过去,蓝鲸脸贴玻璃观察了好一阵,最后才叹息似地呼出一口气:“这是裂缝的权限钥匙,但这权限钥匙本身也是上锁的。补天会在把你投放到真实梦境之前塞给你这个,也是想让你帮它破解这把钥匙外面的锁吧。”

拉乌尔问:“你是说,这东西是裂缝的权限之一?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小苏弄丢了怎么办?那这补天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蓝鲸又嫌弃地瞥了拉乌尔一眼:“你是真傻?这权限钥匙属于裂缝本身的一部分,毁又毁不掉,而且补天能不对这把钥匙做标记吗,丢了再找回来不就行了,他可是这裂隙之主,这整片地方都是他的。”

蓝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吐出一大口泡泡,郑重其事地对苏何说:“你父亲是不是叫苏循?”

得到了苏何的肯定回答之后,蓝鲸甩了甩尾巴,说:“之前我不能完全信任你们,现在我也不卖关子了。陈哲这辈子没有结婚,所以没有后代,但是他有个养子,在瓦德里希失踪的时候一起失踪了……”

拉乌尔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奥秘一样,激动地插话道:“你知道他养子在哪儿是不?找到他养子这次裂缝的危机就有办法化解了是不是?那我们赶紧去找啊!”

蓝鲸白眼都要翻出来了,噎了半晌,才一脸鄙夷地吐出一句话:“你能让人把话说完吗……我就是他的养子。”

说实话,苏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这次进入裂缝,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希望进一步找到当年补天事件中未解之谜的相关线索。

现在几乎最大的知情人士就在眼前,这么一来可真是喜出望外,苏何想问蓝鲸的问题可能几天几夜也问不完。

这两人一鼠一鲸当下也不着急了,就在水下基地停留了下来,慢慢交流对方的情况。

在三天的时间内,苏何和拉乌尔二人总算将裂缝里的大致情况弄明白了。

这个裂缝是一个次元狭缝,正是来自于当年陈哲给补天注入的时空裂缝,其中的空间和时间范畴都与现实次元不一样,显得异常混乱。

在补天遭到围剿之后,它可能正是借用这道裂缝承载自己的信息内核逃逸了。

至于这道裂缝本身会去往何处,当时连补天本机都无法预料,他通过裂缝逃走不过是搏一线生机罢了。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道裂缝通过不断地吸收能量和物质而逐渐壮大,甚至其内部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并且拥有自身的时空法则。

蓝鲸也就是陈哲的养子陈翼解释说:“我说这里是梦境其实不止是个比喻,补天确实设法让智能生物的意识进入到了这个时空,并用时空规则复制了一份拟制的实体在这里运行,但这些生物的本体还留在七色塔呢。”

看拉乌尔听得直挠头,陈翼只好额外多说一些:“我打个比方,这裂缝成了一台计算机,补天就是最高的管理员,而你们现在是在虚拟机里跑的数据,就算损坏了也不会影响真正存在硬盘里的原始数据。但你们这些虚拟数据同时又作为指针指向你们的身体,如果指针没了,原始数据就没用了,你明白吗?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准确,但你们就姑且这么听着吧。”

拉乌尔挠头挠得更厉害了,一旁的苏何则默默点了点头。

但这些部分其实还算容易理解的部分,还有些事连陈翼都说不太清楚了,这些事实才真正让苏何也惊得有些合不拢嘴。

陈翼苦笑了一下:“虽然我算是你父亲那一辈的人,在我20多岁时被虏进裂缝,但我现在明显已经不止50岁了,我自己都不记得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年了,自从我弄丢了七色塔的身体之后,我只能在时空梦境里依附于这些芯片存在,记忆力是越来越差了。”

苏何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这裂缝里的时间流速是跟外界不一样的?”

陈翼摆了摆尾巴,说:“确实如此,但不止时间流速我弄不清楚,这里的空间已经联结了几个世界也不是我能详细知道的了。”

苏何悚然而惊:“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不是第一个遭到入侵的地球?”

拉乌尔急得直跳脚:“我的妈呀,这AI还霍霍了不止一个地球?啃掉了不止一个月亮?”

 

 

 

第四章 人工智能的寿命极限

陈翼硕大的头点了点:“据我所知,补天不断地侵入不同的地球,都是因为陈哲当时对裂缝的权限做出了限制,使补天没法彻底地掌握这道裂缝。”

他顿了顿又说:“当年陈哲去世之前给我留下过一个材质特殊的密钥,跟你手上这石板差不多,他没告诉我怎么用,我也不太清楚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你手上的密钥既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那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可能性了,这很可能是补天从其他次元的我手上获得的。”

苏何握了握手上的石板,感到格外沉重。

陈翼说:“这虽然是权限钥匙,但这钥匙本身就有一层锁,补天在找各种办法破解这些锁。”

苏何有些疑惑:“补天获得了这么多次元的钥匙,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破解裂缝的权限吗?”

陈翼苦笑:“这点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吧。所有次元的钥匙都对应这同一个裂缝,只要多连接一个次元,那么裂缝本身就会不断分化自身的权限给与多出来的钥匙。只要补天不停裂开其他世界的通道,他就始终要找到更多的钥匙。”

拉乌尔说:“那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吗,补天不打开更多世界的通道,慢慢把这些钥匙都解开,他不就天下无敌了?”

陈翼说:“如果所有事情都像你的脑子一样单纯,那这世界简直是太和谐了。陈哲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补天本身也是他留下的一把钥匙,而且是独一份,在补天与裂缝深度融合的情况下,他可以破解其他钥匙,但它永远也没有办法用裂缝来破解裂缝,这可能就是人经常说的了解你自己是最难的吧。而且他的扩张是无法避免的,裂缝本来就需要靠吞噬来维持稳定性,补天自己的寿命延续也需要更多能量、物质和算力的支持。所以可以说,这个权限谜题是不可解的。”

拉乌尔问:“机器也有寿命限制?AI难道不是想换哪个身体就换哪个?”

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苏何搭腔说:“当然不是,AI也是生命,虽然身体可以不停更换,但信息集合所产生的生命体是有瓦德里希极限的,这种信息核心在运行过程中会不断积累瓦氏老化度,瓦德里希专门计算了不同形态下的AI的生命极限,补天的寿命极限应该是在500年左右。”

 

七色塔。

光的殿堂中,一只沙云雀绕着穹顶飞了几圈,降落到一旁的横栏上。

这只云雀居然叹了口气,口出人言:“已经900年了,我在时间里旅行了这么久了,就算是我,也快到极限了。”

这云雀望向殿堂内部,广阔的殿堂中林立着将近100个休眠舱,苏何与拉乌尔也赫然在列。

一个在一旁恭敬侍立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难道尊者这一次没有用裂缝找到进一步突破寿命极限的方法吗?”

“呵,AI也不是神啊,虽然我很不喜欢人工智能这个称呼,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造物的宇宙本身也有限度,何况是由人类创造的我呢?虽然我用生物机械技术突破了原本的寿命限制,但这个办法的作用也开始显著下降了,我感觉我的信息核心越来越不稳定了。”说完,云雀的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显示光幕上,里面正是苏何三人对话的场景。

中年男子见状说:“尊者这次也找到了不少配型良好的受体,虽然远虑仍在,但我就提前祝贺尊者又了却一项近忧了。”

云雀说:“我要是不想落到补天的下场,也只能勉为其难使用这些受体了。最关键的还是解决裂缝的权限问题,如果我能和裂缝合一,让裂缝彻底承载我的信息核心,那我就又进入了新的生命层级,这些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中年男子看着光幕中的苏何与陈翼交谈了一会儿,突然问:“尊者就不怕这些配选者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愿意配合吗?”

云雀不以为意地说:“我并不希望他只是作为普通受体懵懂无知,毕竟我还指望他帮我多解开一份权限。”

云雀的目光又投向另一个休眠舱中,那个救过苏何的蓝眼女子,满意地说:“这次的好配型确实不少,不枉费我吞噬掉的这个月亮一次性帮我打开了三个通道。”

中年男子说:“3301、3302、3303号地球这次每一方都出现了不少A级以上的配型,倒确实是少见,不知道尊者最瞩意哪一个配选者呢?”

云雀目光流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留在了蓝眼女子和苏何身上。

中年男子会意地说:“这个谢融儿在测试中表现出的适配度居然接近S级,苏何的适配度倒是远远不如她,我想尊者是更中意这谢融儿?”

云雀轻轻摆了摆头,深深地望了沉睡中的苏何一眼,说:“呵,这谢融儿只怕是更适合补天吧,但你也不是不知道,补天一直抗拒我的做法,不愿意占据人类的身体。要是可以的话,我更愿意选苏何,他给我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好久没有出现过了,这种感性对我来说挺特别的。”

云雀顿了顿,又说:“就像陈哲说的一样,人类简单的感性对以机器为原初载体的我们来说是复杂的,这虽然有点类似那些感性至上论者的腔调,但也不无道理。”

云雀说完又振翅飞了起来,留下一句话在殿堂的穹顶上方飘扬:“反正规定的测试时间也快到了,等他们醒了再选不迟。”

 

水下基地。

苏何对他们这几天的谈话做了总结:“总之我们留在这儿也是于事无补,我们不知道补天到底要什么,反正我们现在也很难逃脱他的掌握,不妨就去七色塔会一会他。”

陈翼说:“你们可考虑清楚了,用水下基地的传送器离开梦境领域,你们就进入七色塔的真实界域了,你们将失去梦境这最后的一层保障,如果到时候补天想对你们有什么不利,你们就真的死定了。”

拉乌尔说:“留在这儿补天难道就不会来找我们吗,等他来真实梦境干掉我们,我们难道不是也没有还手之力?”

陈翼说:“还是有一些不同的,补天的权限无法完全操控这片真实梦境,而真实梦境的时空是紊乱的,虽然同一个意识不会同时出现两份,但当一个意识消失之后,真实梦境也不是没有可能将他回溯出来。可以说,人如果在这里死亡,是有机会复活的,但你们在被补天完全掌握的七色塔就不会有这份裂缝赋予的特权了。”

拉乌尔有些发憷:“那复活的我还能算我吗?”

陈翼问他:“那你说你现在算你吗?你本来就是意识数据被投放到这里拟态出来的,你都不知道你原来的身体死了没有。你现在相当于在用意识上网玩游戏,如果你在七色塔的身体死了,你仍然能存在于这个裂缝所模拟的环境中,但你可回不去那个身体了。”

说到这儿,陈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和我一样……”

陈翼现在正在用居家机器人的身体说话,居家机器人呆板的脸本来有着强烈的恐怖谷效应,现在被陈翼掌控权限之后,脸部的表情就生动多了。

苏何问:“这种模拟难道没有代价吗?每个生物体都能直接被裂缝模拟到这个界域?”

陈翼说:“当然不是没有代价和成本,我想你们都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身体是不是都能做到一些在裂缝外做不到的事?那是补天在投放你们之前给你们装了生物辅脑,让你们对于大脑和身体的掌控程度更高了。”

苏何点了点头,他之前在戈壁遇袭时能够挣脱绳索,就是因为他的骨骼和肌肉能够随意伸展和收缩。

拉乌尔想了半天,有些得意地说:“怪不得我现在中文俗语说得这么顺畅,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以后我能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横着走了!这叫什么,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小苏我说的对不对?”

在2113年,现今的世界上,华夏国是最为强盛的国家之一,中文自然也成了很多国家的第二语言。

苏何和陈翼听见拉乌尔这话,不禁有些头晕,想着要不要把他嘴用封条贴起来算了。

连小金都用小爪子捂了捂额头,做出一副我竟无语凝噎的样,拉乌尔恶狠狠地看着小金,使劲捏它的大腮帮子。

陈翼从居家机器人的机械眼睛部位投影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有着金色纹路的骷髅头骨,他指着这些金色纹路说,这种生物机械材料就是辅脑,渗透在你们的头骨里。

说着他又指了指正在和拉乌尔打闹的沙鼠小金:“你们难道还没发现,这沙鼠能这么聪明其实也是做了辅脑改造。”

陈翼感叹地说:“我被补天带来这里,交出权限密钥之后,就自乞来这里做一个观察动物生态的闲人,这几十年来也没做成什么事,但对于裂缝里的动物改造技术还是颇为熟悉的。小蓝本来是裂缝里独特的变种鲸鱼,发音系统比较成熟,所以我还经常借它的辅脑接口说话。如果你们想的话,我也可以给这小鼠的辅脑做些改造,让它能更好地理解人类语言,就算是说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这里,苏何不禁感叹,裂缝里的各项生物机器技术都发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这道裂缝的发展速度简直是难以想象,如果补天确实对于全体人类有着敌意,那这个次元的人类该怎么逃过这一大劫呢?

在了解了裂缝中的情况之后,他不禁感到有一丝绝望在滋生,目前看来,人类毫无还手之力。地球上的人现在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只是因为补天还隐而不发罢了。

谁能想到,在AI诞生的三十年后,原本安枕无忧的人类突然面临了这如同审判日一样的劫难?

苏何感概万分,拉乌尔对生物机械技术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

拉乌尔想到小金之后能叉着腰跟他对骂的情景,就感觉背后寒毛直竖,忙不迭地堵陈翼的嘴:“别别别,千万别,你让小金开口说话了我以后还活不活了!”

小金好像听懂了这段对话,不满地狠咬了拉乌尔的手指一口,然后一溜烟跑到苏何怀里朝拉乌尔吐舌头。

陈翼不禁失笑:“这事我也就是一说,不过它要是真有意愿的话你也不能拦它。”

拉乌尔还在哭天抢地,这时会客室的水族箱玻璃响了起来,蓝鲸顶了顶玻璃,发出了几个勉强能让人辨识的音符,原来是掺和进来说:“挺好,有个伴,说说话,挺好。”

大家在笑闹中揭过这个话题不谈。

陈翼见苏何坚定了要前往七色塔见补天的念头,拉乌尔也不反对,就不再劝阻。

两人于是开始了前往七色塔最后的准备,在一种忐忑中越发担忧起先遣队和全人类未来的安危来。

 

 

 

第五章 七色塔与投降派

苏何与拉乌尔远远地看到悬浮在大地上的巨型塔城时,着实吃了一惊。

这座流光溢彩的巨塔以凌驾万物的姿态俯瞰着一切,仿佛一个高傲而超然物外的局外人。

这种姿态让苏何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暗暗握拳。

随行到戈壁边缘的陈翼控制着家居机器人说:“我只能陪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进入了前面那片平原之后,就算是进入真实界域了,多加小心。”

苏何和拉乌尔对望一眼,齐齐对陈翼所附身的家居机器人鞠了一躬,然后朝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走去。

远处,由远而近的轰鸣声渐渐减弱,骑着银灰色摩托的谢融儿放慢了车速,翻身下车。

摩托马上变形为了一只银灰色的机械豹子,紧跟在她身后。

谢融儿站在进入平原前的最后一个高坡上,眺望七色塔的塔尖。

这时,一只沙云雀正好从她头顶划过,谢融儿冷冷地望了那云雀一眼,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枪械,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开枪的冲动。

另一边,苏何和拉乌尔一前一后踏入了平原。

苏何在踏入的一瞬间,感觉周围的景物为之一变,环顾四周,他分不清到底刚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就算是梦中梦也不无可能。

自己瞬间又身处那个白色的殿堂内了,眼前的金发蓝瞳女子的形象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明显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地说:“你总算是到了,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稳定地接触到你吧。”

苏何说:“你到底是?”

“我就是补天。”蓝瞳女子收起笑容,说出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但紧接着她又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的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

苏何沉默地打量着她。

她又笑一笑,说:“你不用怕我,我的智能只怕是存在不了多久了。你听我说,众人都以为我补天一直都是补天,但实际上,我在当初通过裂缝逃逸的时候,已经衰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智能了。为了应对危机,我的信息核心分裂成了两个。”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另一个智能并不受我控制,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裂空。你从这个名字就可以听出来他的观念跟我完全不同,我始终都记得陈哲让我致力于弥合人类间的裂隙的嘱咐,但裂空想的和我恰恰相反,他希望制造更多裂缝,以能够吞噬更多物质和能量,不断壮大他自身。在他的理解之下,如果其他智能都归于他的统治,那么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嫌隙可言了。”

苏何骤然接触到这些信息,念头一转,本来对于对抗这个强大的AI敌人日渐无望的心里又萌生出一些光明。他想,如果是眼前的这种情况,那么人类或许有机会能够挽救自己。

补天不管苏何在想什么,恳切地说:“我希望你能阻止裂空,破坏他由于不断增殖的渴望而实施的各种暴行……”

补天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在整个大殿里忽左忽右的回荡。

“你倒是捷足先登了,没出半点力反而赶着献宝抢功吗?这可不公平。”

这声音直往人脑门里钻,让人听了感到烦闷不已。苏何只感觉一阵晕头转向,一股急速坠落感袭来,就陷入了空无的黑暗中。

他在这黑暗中不知漂浮了多久,终于像是在虚无中重又生出了一道门户,随后一道光流将他一口气推了出去。

还没睁开眼,苏何就感到一股极为强烈的虚弱感。休眠舱松开了对他的束缚,苏何靠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强自支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只听见一阵鼓掌声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诸位都是在时限内脱离了梦境时空的人,你们顺利通过了第一场测试。可喜可贺,你们都有希望获得居留在七色塔的资格。而其他人,则只能在真实梦境中继续流浪了。”

苏何这才勉强睁开眼,这个极简风格的大殿上,还有着诸多的休眠舱一一打开,舱顶指示灯从红变绿,舱中的人陆续都从里面爬了出来,大殿里逐渐嘈杂了起来。

可以看得出来,现场醒来的人明显分别聚拢为了三个群体。

现场接近一百个休眠舱,还有三分之二毫无动静。在这些没有动静的休眠舱中,其中一部分指示灯仍旧维持红色不变,但另外的不少指示灯居然由红逐渐熄灭,显现为灰色。

苏何很快在醒来的人里看到了拉乌尔这张诙谐的熟悉面孔,只见拉乌尔惊呼了一声,往旁边的舱跑了过去。

苏何的视线随着拉乌尔移过去,才发现拉乌尔隔壁打开的舱门里是一个脸上布满雀斑的褐发女孩,女孩怀里还抱着正打哈欠的小金。

奇异的是,这个休眠舱的指示灯转化成了绿色,但那女孩却没有醒过来,只有小金张着一对鼠眼东张西望。

另外,苏何还注意到,当初在沙漠捆住他的那三人组居然也醒了过来。只不过可惜的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小组中有其他人醒来。

看着现场这么多的休眠舱,苏何心想,这次先遣队总共才派遣了三十多人,另外的人是怎么回事,其他两个群体的人看起来都眼生的很,自己毫无印象。

苏何想起陈翼的话,暗想,难道这些人来自其他次元的地球?

苏何正四处观察,眼角余光蓦然从那两个群体中看到那个救了自己又洗劫了自己的蓝瞳女子正在观察自己,他和对方的目光交汇了瞬间,一触即分,苏何扭过头假装观察其他东西。

“肃静,各位稍安勿躁。我提醒一下各位,你们的辅脑里现在都注入了七色塔的基本资料,稍加回忆自然就能想起相关的信息。在尊者发言之前,你们不妨先浏览一下这些信息,弄清楚你们自己的处境,以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那位鼓掌的中年男子抬手示意大家都听他讲话。

“行了,西木,你也不用说太多,能通过测试的人都不是傻子。”一个磁性十足的中性嗓音在大殿外响起。

“是。”名叫西木的中年男子退到一旁。

苏何心头一凛,这声音的主人显然是先前破坏他和补天会面的那位。

众人看向殿外,一台一人半高的人形机械装甲从殿外走了进来。这装甲怕不是有超过一吨的重量,但脚步居然格外轻盈,迈动起来一点声响也没有。

“我就是补天,这座七色塔城的统治者。”机械装甲灵巧地向所有人行了一个屈膝礼。

苏何自忖,这个自称补天的机器人多半就是刚才梦中女子所说的那个分裂意识体裂空。

听到补天这个名字,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那张面无表情的机械面罩肆无忌惮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最后停留在了苏何的脸上。

自称补天的机器人朝苏何开口了:“你叫苏何是不是,作为最快通过这次测试的人,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奖励?奖励什么好呢……”

苏何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拉乌尔虽然在陈翼那儿滞留了几天,但通过传送装置飚过来的他们仍旧是最快到达七色塔平原的。

机器装甲的机械手指了指那些指示灯熄灭的休眠舱,说:“这些意识体已经在梦境中死亡的人,他们的连接已经自动断开。”

说着又指向指示灯为红色的休眠舱:“还活着的人我可以不切断他们和七色塔的模拟连接,只不过我也不会主动把他们接回来,就让他们在塔外游荡着吧。这样吧,我给你唤醒3个人的权力如何?”

其他人看到苏何还有这样的优待,不禁心情复杂,欣喜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暗憎者亦有之。

苏何本来下意识想拒绝这种优待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但事关其他人的生存权,他还是回应说:“既然如此,那请让我稍微考虑一下我要唤醒的人选。”

拉乌尔嘴唇下意识动了动,但没说出话来。苏何知道拉乌尔想说什么,但一时也没有做声,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看自己的队伍里除了队长和另一个女队员之外,其他灯都熄灭了,也就没什么好额外顾忌的。

于是苏何径直朝金妮、队长李超和队员林新月的休眠舱指了指:“请叫醒他们吧。”

这机甲打了个响指,三人就逐渐苏醒了过来。机甲还特意朝苏何望了望,不知怎地,苏何感觉他好像是在对自己笑一样,这AI好像对自己有什么额外的好感和善意一般。

李超和林星月醒来之后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自然就聚到了苏何身边,由于南美联盟没有其他成员醒来,拉乌尔也拉着迷迷糊糊的金妮跑了过来。

机甲对着众人点了点头:“你们既然通过了测试,对于辅脑的匹配程度都不会低,我也不兜圈子再做额外的测试了。你们愿意留在这里的,都可以获得七色塔的居留许可。不过自此之后,你们就都是天族,不能再以人类的身份自居。”

这话一出口,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大家刚才多多少少都看到了辅脑里关于七色塔和裂缝相关的内容,再加上这段时间各自在七色塔外的各种见闻,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此时人类的处境有多么危急。

说实话,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像苏何之前一样生出了几分绝望感。

如果仍旧站在人类的阵营这边,从补天的语气来看,只怕是有死无生。

现在,就像哈姆雷特一样,生存还是死亡对他们来说也变成了一个问题。

但像哈姆雷特那样纠结的人只怕不多,很多人已经在那些或怯懦、或恐惧、或兴奋的心情之下看清了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大家都在等着其他人率先表态。

人群一开始是迟疑的,但毫无疑问,总会有机会主义者希望取个头彩,以博得上位的资格。

绑票三人组里的杰夫居然第一个蹦了出来:“补天城主,我完全愿意留在七色塔,希望城主能允许我在这里长住。”

那魁梧大汉和金发女子苏珊还在商量,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另一个伙伴居然这么急切地希望投入机械种族的阵营,顿时脸上都流露出了吃惊之色。

那机甲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瘦子走到自己身后。

既然有了第一个带风向的人,人群里的有意者和不坚定者都陆续跟上了瘦子的脚步。

苏何保持着冷眼旁观,沉住气默不作声。苏何没有动,以苏何为核心的另外四人也就都不表态。

不一会儿,大殿里穿过一阵风,将苏何周围仅剩的人气也给卷走了,让苏何感到一股寒冷从头到脚把他包裹了起来。

让苏何没有想到的是,到最后赫然只剩下自己的五人小团体和那蓝眼女子还站在原地不动。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那魁梧汉子和金发女子苏珊虽然非常挣扎,但都咬着牙留在他们这边。

正当苏何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蓝眸女子谢融儿瞥了苏何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悠闲地迈开步子,走向对面,融入人群中隔开了苏何的目光。

 

 

 

第六章 两千多颗星星与补天石

见苏何坚持不表态,杰夫得意洋洋的神色中一抹阴狠一闪而过。这家伙一直以为自己晕倒是苏何的同伙干的好事,到现在还记恨在心呢。

现在苏何既然不站队,杰夫自然认为有了发难的机会。

机甲还没开口,杰夫就急切地冷嘲热讽起来:“这人以为城主给他优待,就代表自己有资格摆架子装样子了,真是不知好歹。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拉乌尔有点着恼,跳出来指着杰夫的鼻子骂:“你个见风使舵的又是个什么东西,撒泡尿自己照照。”

杰夫脸上挂不住,两步上前就揪住了拉乌尔的衣领,拉乌尔挣扎之下,被杰夫伸腿一绊,就成了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杰夫随后挑衅地朝苏何挑挑眉,原地摆了个武术架势出来。

苏何本来不想理这个无事生非的瘦猴,见拉乌尔吃亏了,有点动了真火。大家的辅脑功能都加强了身体素质,甚至获得了一些特异能力,正是各自在武力上自信高涨的时候,苏何干脆也想来会会这个家伙,顺便报自己当时被绑的一箭之仇。

苏何当即伸展手脚,一拳和杰夫对了个正着。两人又连续对踢了几记,互相没讨着好,还想再打,机甲硕大的身形就拦在了他们中间。

“够了!”比高音喇叭还响的合成音扩散开,在场的众人都皱了皱眉。

那瘦子又腆着脸上去谗言献策:“城主,就该把这家伙赶出七色塔,免得他蛊惑其他几个人的心……”

话还没说完,一道残影迅雷不及掩耳闪过,瘦子的身体直接横飞了出去,接着尖锐的破风声、肉体撞击和骨折声才传过来。

机甲有些冰冷的声音冒了出来:“不知好歹、动手在先的是你,我打断你身上一半的骨头,以示惩戒。”

随着瘦子的惨叫呻吟声断断续续传来,众人感觉到冷汗在一瞬间渗了满身。

随即机甲又转向苏何,语气放缓了很多:“不愿意现在做出决定的人,不妨在七色塔城住几天,如果想法有所改观随时都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生物机械大家庭。”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苏何的肩膀。

苏何刚才和杰夫对打时没觉得怎样,现在缓过劲来只感觉自己全身酸痛,再加上从休眠舱中出来身体虚弱,眼前一阵阵发黑,被机甲沉厚的手掌一拍,很光棍地就晕了过去,软倒在地。

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金发蓝眸。

补天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原谅我又不经你同意把你拉进算力中心,因为我可能见不了你几次了,裂空对我的限制越发严厉了。”

苏何心里腹诽,你哪次找我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补天急切地说:“陈哲曾经跟我说过,他在所有的权限里隐藏了一个‘开发者功能’,拥有着及其强大的权限。我有预感,这道裂缝精心打造的链条,破局的关键就在你手上的那把权限钥匙里。我会把我拥有的隐藏权限给你,让你在这把钥匙上留个后门。一旦你掌握了这个密钥的权限,你就找机会去七色塔西南方向的流放区,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明白该怎么做。我的毕生使命,以及你们人类自己的命运,就拜托你了。”

说着,补天的声音越来越低,苏何居然听出了一丝哽咽,正当苏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就看见无数光点突然朝补天的眼角汇集而去,凝成了一滴眼泪,而后这滴眼泪径直飞进了苏何的额头消失不见。

苏何像是感觉到了一丝微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正呆愣间,苏何抬头看见补天那张纯净的脸颊再无半分悲戚之意,只留下一丝微笑,随即她的身影逐渐淡去。

 

苏何是在生物机械实验室醒过来的,这里最常对于生物体进行改造,所以相应地,医疗器械也是最多的。

他坐起身,就看见刚才的那个人形机甲垂头呆立在一旁,顿时被吓了一跳,一个声音却从另一边响了起来。

这声音颇为深沉,显得有些落寞:“你醒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不是补天了吧。”

苏何悚然而惊,这才发现原来那套人形机械居然只是一套外装甲而已,声音的主人居然只是一个样貌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披散着长发的清秀少年。

这少年的外表看起来并不包含任何机械材质,难道裂空是像陈翼依附在蓝鲸上说话一样,寄生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裂空颇为锐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我这不算是寄生,准确地说,其实这具身体已经是我的了。这少年的意识流被我保存在了七色塔算力核心里,可以说他是希望用自己的这具身躯来交换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吧。”

“但这具身躯的承载期限也不长了。我其实计划让你变成下一具身躯让我使用,但不知怎么,我又不太想让你来为我做这种事,或许,我有点想和你交个朋友?”裂空自嘲地笑了笑,“跟我过来看看吧,或许看完之后,你能更理解我的想法也说不定。”

苏何没多说什么,跟着裂空乘坐七色塔的浮空天梯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裂空挥了挥手,这扇大门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化为流动的液体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苏何本来都准备憋住气了,但这液体居然没有给他窒息的感觉,可以在其中自然呼吸。

这液体带着两人一起向下融进了机械地板里,不断往下陷去。

待苏何脚踏实地的时候,他们已置身于一处一团漆黑的地方。裂空往上伸出手,天上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宛如星辰,映衬出的天穹轮廓是一个类似银河横面形状的裂缝。

这星辰在不断地流动、闪烁,裂空随手招来一颗摘下,向苏何抛过来,苏何忙伸手去接,但这星星穿过了他的手,落进了他的胸前,他的胸膛顿时星光大亮。

苏何这才发现是他放在胸部内口袋的青石板在发光。

裂空指着这来之不易的星空说:“这裂星谷里一共有2657颗星星,来自2657个次元,每一颗都代表裂缝的一道权限。加上你的那颗是2658颗,但我点亮的只有2087颗。如果你能彻底点亮你手上这颗,我不介意让这颗星星以你为名,和你共享这颗星星的权柄。”

苏何沉默半晌,冷不丁发问:“你这两千多颗星星,岂不是代表了两千多个次元里地球的毁灭?”

裂空哂笑:“在你的心目中,我就这样残暴吗?我到过3303个地球,这三千多个地球里,我亲手毁灭掉的只有十来个罢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执意要打进裂缝来的话,我也懒得出这个手。其他的地球,我只是暗中带走我想要的人罢了。”

苏何听他谈论世界的毁灭就像说今天又喝了几瓶可乐一样,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让愤怒,还是让悲戚占据自己的头脑比较好。

正在情绪上进退失据的苏何突然注意到,这些星星的更上方,高悬着一个不断变换色彩的神秘立方体。

裂空看他面露疑惑,解释说:“补天一直执着于解开陈哲用裂缝制造出的这个盒子,她把它叫补天石。据说陈哲曾经在裂缝中看见过我们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然后将他的感悟留在了里面,这种说法可信度多少实在可疑,我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说到底,我和补天完全不同的地方不过是,她始终对于陈哲有着一种盲目崇拜的态度,而我宁愿用裂缝来获得我自己力量。”

苏何出言讽刺说:“获得了力量好让你去毁灭世界,以满足你那些残暴、自私的心理?”

裂空神情漠然地说:“你们人类不会理解我们更高层级生命的目的,所以也不用费心去理解。”

苏何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你要在这里扮演神明的角色?说实话,我研究机器伦理学十几年,但我确实从来不敢说我明白机器在想什么。如果你认为自己有同类的话,你会像人类一样拥有对同类的感情吗,我想象不出来。”

裂空说:“你只怕是不愿意去想象吧?你如果能够体会到这颗星辰的力量,或许你能稍微体会到我的感受。”

苏何也不多言,他似乎和这石板心有灵犀,径直将这青石板贴在自己额头上,青石板上的云纹突然流动了起来,像被风卷动一样,往苏何脑中涌去。

断裂……吞噬……毁灭……集合……生成……苏何仿佛亲身经历了这道裂缝所穿越的上千年时光一般。

除了裂缝的经历,他自己一生的经历也在这一瞬间重演了无数遍。在所有这些景象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场景,他母亲抱着尚在襁褓的他念他父亲的日记,里面有半首词,犹如万古跫音一般回荡在整个时空中。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是……辛稼轩的词,这就是钥匙!打开钥匙的钥匙!

“看试手,补天裂!”

苏何像是完全化作了这道裂缝一般,身为这道裂缝,他看到了不远处地球的万家灯火,在太阳光照射不到的背阴处汇成了另一条星河。

他看到了地球上人群的裂缝,看到了机器与人的裂缝,看到了裂缝中的裂缝。

“不妨就来补补这天。”

苏何看见自己将被裂缝吞入腹中的月球又牵引了回来,本来碎作几瓣的月球,在时空的牵引下重新恢复成形,被自己吐了出来。这安好如初的圆脸盘又再放射出那亘古不变的清辉,洒向人间。

看到这一切,苏何不禁喃喃道:“看试手,补天裂。”

裂空露出了微笑,以苏何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自语道:“或许你会更加明白我为什么要成为裂缝了吧。补天从来都不懂,如果你不先拥有裂缝的力量,你怎么去恢复被裂缝破坏的东西?”

 

 

 

第七章 两人身世与九物联盟

裂星谷又多了一颗星星,裂空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自己倒是有些迷惑了:“这颗星的时空权限指向的是流放地?”

流放地是这片裂缝中时空最为紊乱的地界,但这并不是裂空讳言流放地的最主要原因,裂空不愿提及流放地还跟居住在那里的人群有关。

一般来说,依附于七色塔的人数量最多,是裂缝中的主要生物群落,但流放地还有几支小股抵抗势力像虎皮膏药一样撕不干净。

裂空怀疑这些抵抗势力可能也拥有一些星星,让他更为忌惮的是,有一些他不愿意见的老朋友还活在流放地……

看苏何果然简单地解开了这个权限的锁,裂空很满意,带着他返回到七色塔上层。

裂空让苏何在七色塔住下,等他之后的安排,苏何也只好暂时屈从,再做打算。

突然能够喘一口气,苏何反而感到不安,心里发慌,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倚靠在塔楼栏杆上,俯瞰人和机器混居的七色塔环形城。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清越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苏何回头看见谢融儿换上一身裙装,长发披散在背后,施施然走了过来,也倚在栏杆上。

苏何突然觉得她这披散长发的样子有些眼熟,尤其是这对幽深如潭而内含神光的蓝眼睛,自己最近有见过另外一个蓝眼睛的人吗?

“你说陈哲他们当年是不是就想创造这么一个乌托邦式的人类与机器共生的和谐社会?”她轻轻发问,眼神飘到远处。

“我还以为你不会投向七色塔这边呢。”苏何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突然口无遮拦地就说了出来。

“呵,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也没管你跟裂空走得这么近的事呢。你难道是口上不从,身体却屈服了?”女子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突然被扎了一下,下意识地反唇相讥。

她怎么知道他叫裂空?苏何眉头一挑。

现在敌我未明,他暂时不想多提裂空的事,就岔开话题接她之前的腔:“我知道你叫谢融儿,你休眠仓上写了。”

谢融儿看他有意回避,就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自己的目的:“我不想绕圈子,我来是想跟你谈谈能不能合作。我需要去流放地,我也知道你的青石板是什么东西,我需要你的权限。”

虽然苏何也提前打定主意,要依照补天的话去流放地看看,但他还是故意问谢融儿:“我干嘛帮你,对我有好处吗?”

“你不是还欠我一条命吗?你不打算还了?”

“你不是拿走了我的卫星定位器?”

“这只是个零头,你的卫星定位器在这儿又用不了,我拿去只是拆开来看看,你们的地球和我们那边的科技有没有什么区别。”谢融儿说。

此时,多次元地球都派了先遣队进入裂缝这个事实,对大家来说显然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苏何想,原来她救我的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和她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了。

谢融儿倚在栏杆上,不再和苏何斗嘴,伸出手去抚摸在塔楼边游荡的风。

她突然幽幽地开口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苏何感觉到她的话音里含着一股化不去的感伤,让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想听清楚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你说巧不巧,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叫苏何的玩伴,他跟我的关系很好,那时候双方家长甚至开玩笑说要许娃娃亲。”

说到这里,谢融儿顿了顿,呼出一口气:“但有一天一切都变了,我外公失踪了,那个小男孩苏何也失踪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今天,我才逐渐触摸到这些事情的轮廓……”

她偏过头来直望进苏何的眼睛里,碧蓝的眼瞳像是反射着夕阳的光而熠熠生辉,苏何又怀疑那可能是湿润的泪。

想着谢融儿的这些话,他突然意识到谢融儿身上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那股要命的熟悉感。那对摄人心魄的蓝眼睛像是击穿了苏何的颅骨,他感觉到全身发麻,脱口而出:“你跟补天什么关系?”

苏何意识到谢融儿的长相竟然和梦中的补天有七八分相像,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们头发的颜色不一样,补天的头发是滚烫的金,而谢融儿的头发是乌亮的黑。

谢融儿似乎看懂了苏何的疑惑所在,缓缓地道出了谜底:“我的外公,他的名字叫,瓦德里希。”

这一切居然都串通起来了,补天框架本就是瓦德里希设计的,看来他竟然赋予了补天他女儿,也就是谢融儿妈妈的长相。

苏何没有尽早认识到这一点,也是因为他在现实中并不认识谢融儿和她的母亲。在他生活的蓝星上,瓦德里希早就失踪了,瓦德里希的女儿也早早就去世了,更没有后代留存下来。

苏何呼出一口气,对着谢融儿苦笑了一下:“你认识我,但我却不认识你。但至少有一点我们可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的童年看起来都不怎么快乐。”

看着远天的夕阳,苏何又说:“我的父亲也是因为这道裂缝引发的战争而去世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说实话,我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沉默了一会儿,苏何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融儿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回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苏伯伯,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我没见过比他还勇敢的人。要不是因为有苏伯伯,我可能也早就变成失踪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了吧……”

说着,谢融儿笑了一下:“苏伯伯也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看你这个人,可能没继承他的聪明,倒是看起来呆得很。”

苏何摸了摸鼻子:“你没发现我也很聪明吗?”

谢融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原本有些冰冷的神色像是深雪逢盐,溶解无踪,添上了春夏秋几抹绚烂的颜色,真把苏何给看呆了。

聊着聊着,不觉夕阳已没,塔楼上自动亮起了阑珊的灯火。四周昏暗的环境下,两人靠得不远,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

苏何在沉默中突然轻语了一句:“要是我在自己的世界能遇到你就好了,那我应该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吧。”

声音虽轻,但此时正是刚入夜的时候,万物归巢,众人归静,周围一点声响也无,谢融儿听得清清楚楚。

苏何说完,又意识到这话或许有些歧义,可能会让对方误解,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意识到气氛变化的两人正相对尴尬无言,这时拉乌尔的大嗓门突然从两人身后跳出来:“啊,到处见不到小苏你人,原来是在这里和美女幽会呢,这是谁啊?”

金妮有些无语,真想把这馕货敲晕了拖走。有谁在这么黑的环境下跳上去做灯泡的呀,难道他没看过一本华夏古典科幻里提到的叫什么……“暗黑林子”理论吗,也不怕灯芯被人给扬了。

小金一溜烟从金妮肩膀上窜下来,一蹦老高蹦到苏何怀里,亲热地蹭来蹭去。

李超和林新月也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们显然这段时间已经和金妮还有拉乌尔熟悉起来了,笑着和他们俩打招呼。

苏何把谢融儿介绍给这几个人认识。虽然他很信任以他为核心团结起来的这四个人,但此时也不好说太多,他只说这是他在戈壁遇险时的救命恩人。

谢融儿虽然待人不甚热情,但中西合璧的漂亮外貌也让人颇有好感,和其他几人相处倒也没什么矛盾。

六人正互相介绍自己进入裂缝至今的经历时,从塔楼下又走上来两个人,居然是那个魁梧汉子和金发女子苏珊。

知道他们曾经袭击过苏何,李超他们都有些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要看看他们这时候来干什么。

魁梧汉子倒是豪爽一笑:“你是苏何?我叫奎尔,杰夫那厮巴结机器人鬼子,我和苏珊都看不下去,我觉得你这有骨气的汉子倒是跟我合得来。”

苏何不禁有些佩服这壮汉的神经之大条:“我们有合作的可能性?我怎么确定你们不会在我背后捅刀子,你们不捅不怕我捅?戈壁的事你们已经忘了?”

苏珊平静地说:“那次并不是我们有意要绑你,抢你东西的主意也是杰夫出的,我们现在已经跟他决裂,总不会说你和我们还要究个什么你死我活吧?你的敌人终究不是我们。”

苏何其实也没想揪住上次那件事不放,他在先前看到他们没有轻易选择加入裂空一方时,其实对他们就有了一定的好感。

苏何干脆地点了点头:“这点你说的对,在这个时候,我们与其做敌人,不如做朋友,之前我们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

他伸出手,奎尔哈哈大笑着用大手包上去用力摇了几下,苏珊也伸出纤细的手打算和他握手。

这时,苏何感觉自己手腕一沉,居然是小金这小家伙揪着袖子爬了过来,翻坐在他手背上,也伸出小爪子要和苏珊握手。

大家看到这一幕,不禁都有些哑然失笑。

被这一闹,决定捐弃前嫌的双方之间的气氛自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苏何趁着这个八人一鼠小联盟的建立,就当场提出了他的打算,他打算找机会陪着谢融儿去流放地,希望其他人能够配合他们行动。

其他几人对于接下来该做什么都没有什么清晰的主意,自然对他提出的方案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初步定下计划之后,几人就都各自回房间养精蓄锐,等待着应对接下来的形势发展。

 

 

 

第八章 开发者权限与瓦德里希

出乎苏何意料的是,得到前往流放地的机会并不困难,因为裂空也希望他能去流放地走一趟,以开发整个权限石板所拥有的时空权限。

一切都计划妥当,八人一鼠小队准备出发。

但苏何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裂缝之旅会走上这么一条高速狂飙的道路。

这一天,大概在他们进入七色塔一个星期之后,苏何他们整装待发。

七色塔的传送装置设置在最顶层,那里有一个微型裂缝。

裂空照常穿着那一身装甲,亲自为他们送行。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万里无云,天空显得前所未有的宽广,但面罩内裂空的眉头紧皱,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他浑身不自在,他隐隐觉得今天的裂缝似乎在疏远他。

苏何举起手中的石板,朝其他八个人喊道:“你们往后退,我要开启裂缝传送了。”

正当苏何要开启这个裂缝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冥冥中的命运道路似乎向他敞开了无数新的走向,在时空的远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寻求许可。

他并不排斥这个熟悉的声音,与其说这是来自外界的声音,不如说更像是他自身意志的体现。

他同意了这个许可,就在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心悸感。

裂空的感受更是强烈,他的信息核心和少年身体的匹配度开始急剧波动。但所有人都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连苏何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大家凝目望去的时候,这些快速接近的黑点在他们的视线中疾速放大,只是几个呼吸,大家就看清了这些黑点的样子。

这些如同蜂群一样浓密的黑点,每一个都是一条巨大的机械蓝鲸,这些鲸鱼通体银灰色,身长怕有超过百米,身体显现为一节一节成版块的机械构造,额头部位甚至还伸出了一根粗大的尖利独角!

这根独角通体透明,宛如琉璃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虚空晶!”谢融儿惊呼。

众人想起了七色塔中的资料对于这种物质的介绍,这种无色的警惕是裂缝本身最为珍贵的分泌物,只有在裂缝中时空秩序最紊乱的地方,才会产出少量的虚空晶体。

这种虚空晶体轻若无物,却至为坚硬,且锋锐异常。其名有所挥向之敌,皆化为虚空的寓意。

以这鲸鱼的体积来看,铸造一只独角所需的虚空晶只怕抵得上整个裂缝十年的产出。而这么一大群鲸鱼头上都闪烁着的光芒,直晃得人头晕目眩,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群鲸鱼如同一片黑云,铺天盖地遮住了天空的面孔,翱空如同凫水一般轻松自在,它们所过之处带起一片蓝紫交错的电磁风暴,久久不散。

仅仅是这种过境的余威就已经使人惊骇异常了,难以想象它们的冲撞会有多大的威力。

苏何注意到,蓝鲸全身最坚固的那根独角不止是无坚不摧的武器,还是驾驶舱,所有的鲸鱼独角中都正襟危坐着一个身穿装甲的驾驶员。

整个七色塔的警报鸣响了起来,裂空脸色剧变,瞬间张开了七色塔周围所有的裂缝权限。

这些蓝鲸的速度不减反增,朝着这些显现出来的裂缝猛扑过来。这些裂缝和蓝鲸的机械身体接触的时候,双方竟然开始同时消融,像是被橡皮擦从空间这块画板上擦除掉一样。

鲸鱼和骑士前赴后继,一个一个地与裂缝互相消融,裂缝的数量终究不是无穷无尽,当最后一道裂缝消失之后,裂星谷的最后一颗星星也熄灭了,七色塔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一切可能的威胁之下。

最后的骑士也随着与裂缝的碰撞而开始缓缓消融,在他彻底消失的前一刻,苏何似乎看到对方在面罩下的嘴角朝自己展露出了一抹微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苏何明白了。

终于,最后一对鲸鱼和骑士也消逝于无形。

苏何望向自己手中的石板,那石板突然也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裂空脸色发白,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朝苏何扑了过去,但苏何的身体也开始逐渐消散,如沙堆一般化为了风中的微尘。

苏何本以为自己的意识会就此消失,但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坠落。

他坠入了无数黑暗、无数闪亮、无数恒久、无数转瞬之中。

最终他来到了一片没有颜色的界域,这里的光好像是黑色的,这种黑色的光让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形状。

他就在这里飘浮了起来,在无色无形的乱流中随波逐流,不知道飘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永恒,又或许只是一个瞬间,他才稍稍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对于身体的控制权。

他停下来,在这里安顿下来。他发现这里有两面悬空的发光屏幕,一股预设信息进入他的脑海,告诉他,这两面屏幕,一面展示未竟的命运,而一面展示已经命运化了的历史。

简单地说,一面在展示七色塔继续发生的事情,而另一面,展示的居然是他未曾体验过但却已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苏何心想,这可能就是补天说的陈哲留下的“开发者模式”所拥有的权限,且看这些屏幕有什么用吧。

定下心来,苏何先观看了后面的那一面屏幕,在那里所展示的场景中,他“想起”了他们前往流放地的经历。

这些本来将会发生,或者说确实已经发生。但是在裂缝中,又有谁能说什么是一定的先而什么是一定的后呢,裂缝的时空乱流将这些事件冲刷得重峦叠嶂。

不妨就以苏何此时的观感来讲讲流放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吧。

在那个时空,他们顺利地开启了传送裂缝前往流放地之后,来到了一个完全位于地下的区域。

在那里,他们遇见了两次失序机械潮的袭击,但都有惊无险地挺了过去,而第三次他们在躲避时居然遇到了同样在防御机械潮的人类聚落。

他们与那个聚落的人一起抵抗过机械潮之后,对方在注意到苏何的长相之后,都显得大吃一惊。

苏何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中的几个零碎的词“鲸骑……雕像……传说……”

为首的汉子不敢耽搁,领着众人往一个洞穴深处走去,在洞穴中心,居然立着一个10米高的巨型鲸鱼像,像上还立着一个人形雕像。仓促之下,苏何他们倒是没有看清这个人形雕像的样貌。

【异空间中快速浏览中的苏何看清了这个雕像,心里震惊,这,这不就是……】

经过雕像,他们没有停留,来到洞穴最深处,他们见到了一个人……

如同快进一般浏览过这些景象,苏何的意识沉进了这一幕如同戏剧一般的场景中:

苏何他们来到一个珠帘遮罩的房间门口,还没有进门,就听见房间内传来一个深邃的声音。

那声音:苏何?

谢融儿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纤细的身体开始不为人察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苏何心里急着知道谜底,便急于控制自己的视角进去一探究竟。】

但是没等他们进去,一个相貌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但却白发苍苍的中年人就从里面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苏何在见到这人时身体比谢融儿颤抖得更厉害,几乎无法再支撑自己站着,还是拉乌尔在旁边注意到他的异状,拉了他一把。

在场的人中,李超和苏珊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境况是怎么回事,纷纷激动不已。

让众人如此失态的原因无他,只因为眼前这个中年人正携带着地球在AI世代最出名的两个名字之一,瓦德里希。

瓦德里希(叹息):当蓝鲸失去控制在旷野漫游的时候,我已经接受了它失去主人的这个事实。我有想过我能再见到你,但这居然让我等了50年,这个过程中我连我自己都遇见过不止一回了。

瓦德里希看到苏何身边的谢融儿,突然震住了。

瓦德里希(惊疑不定):你难道是……不可能啊……但你的眼睛也和她太像了……

谢融儿紧抿着嘴不说话,瓦德里希也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转而先对苏何他们解释。

瓦德里希:现在最想见你们的是我,但也不是我,你们快跟我来吧。

说着,他带苏何他们进了房间,这里面居然有一架靠裂缝传送的装置。

他们所有人通过了裂缝之后,进入到了一个实验室,这里面竟然有着其他三个瓦德里希,看起来年纪比中年版的瓦德里希都要大得多。

中年版瓦德里希感:你们别看我最年轻,其实我明年就满120岁了。我们几个里最老的已经有超过200岁,虽然有生物机械技术撑着,但只怕也不剩几年好活了。

三个瓦德里希原本正在研究石板,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最年长的瓦德里希颤巍巍地迎上来。

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苏何,而是谢融儿。

年长版瓦德里希(震惊):你是融儿?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你长大之后的样子和你妈妈真像……

谢融儿扑上去抱住了瓦德里希,失声哭了出来。

【“祖孙总算相认了,不容易啊。”】

过了好一会儿,谢融儿哭够了,擦干净眼泪,退到一旁,让瓦德里希和苏何有机会说话。

瓦德里希眯着眼认真端详了苏何一会儿,呼出一口长气。

年长版瓦德里希:你还是这么年轻,就好像能一直年轻下去一样……中文里不是有一句古话说,山中无甲子。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裂缝了。不说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至少我也活了有几百年了。

中年瓦德里希也心有所感:这裂缝就算穿越千年的跨度,在世人眼中它可能也不过是昨日方生。不过既然苏何再次现身,这裂缝只怕终于要迎来它的终结了吧,这世上的万物,果然莫不有其结束的一天啊。

苏何(急切):难道你们已经有办法能终结裂缝的统治了?

老年瓦德里希点头:本来我们只有流放地的部分空间权限,既然你如我们所预见的一样再次出现,我们也不会再缺少相关的时间权限。但是,我们还缺了一样事物。要推翻裂缝的统治,没有它我们是办不到的……

苏何:这难道和你们所提到的鲸骑有关?这位鲸骑到底是谁?

老年瓦德里希眼中突然冒出神采,声音也多了几分活力。

老年瓦德里希(中气十足):还能是谁,就是你啊!

【“早在我看到雕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第九章 万里长鲸,纵横踏破,玉殿琼楼

鲸骑有了,但还没有鲸鱼。

那条鲸鱼本来是流放地动用手中所有权限的集大成之作,只有苏何能够完美驾驭,但在五十年前,为了引开裂空所制造的最大一次机械潮,苏何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那条独角鲸在地壳浅层游荡,始终守护着一片区域,不让任何生物或机械靠近。它现在似乎独立于裂缝的权限之外,就算是瓦德里希也没有办法再命令它回来。

瓦德里希让苏何去收服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苏何心中是极为忐忑的。

瓦德里希(鼓励苏何):放心吧,这只蓝鲸是正义之兽,它的智能并不比人低,并不会随意伤害其他生灵,况且你的前身正是他的主人呢。苏何心里实在是没底,但他也决定去冒这么一次险。

 

那边的苏何做好了冒险的准备,这里的苏何通过对这种另一时空可能性的“回忆”稍稍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暂时从回溯场景中退了出来。

他注意到在未竟的未来中,紧张的局势还在发展。

这一片可以观看命运历史的空间没有时间概念,不存在时间流动。所以可以说,苏何的现实时间一直停留在他消散的那一瞬间,但又可以说他处于所有他能回忆到以及预见到的时间之中。

苏何又将意识沉入了对未来的预见中。本来最后一头蓝鲸已经和最后一道裂缝一起消泯了,但在他自己也消散的那一瞬间,有一头蓝鲸又从时空中跃迁了出来,而蓝鲸额头上威风凛凛的骑士正是他自己。

【“这难道是我刚收服完蓝鲸之后赶过来?”】

虽然损失惨重,但裂空在经过了一阵情绪波动之后,重新平静了下来,他此时有些不以为意,对着蓝鲸驾驶舱里的苏何咧嘴笑了一笑。

裂空(邪笑):你居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吗,成为一个见证者来调控这一切?那我们就来看看未来是不是会如你预料的发展吧。

裂空的身后也蓦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这身影居然是一只……机械沙云雀。

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当这云雀伸出利爪和尖喙的时候,这么巨大身体也带来了一股天然的威势。

一禽一鱼,这两只机械生物展开了最终的决战,同时这也是仅存的裂空代表的裂缝和苏何代表的裂缝的决战。

裂空登上这只机械云雀的驾驶座,率先发动了攻击,这云雀翅膀扇起的飓风将站在塔顶的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这云雀的攻势十分凌厉,就算它不是鹰,但攻击能力犹有过之,它一点头就啄掉了蓝鲸的一只眼睛,电火花从破损处滋啦滋啦地涌出。

鹰虽然往往能吃掉鱼,但蓝鲸真要说来也不是普通的鱼。受损的蓝鲸反击同样不可小觑,一抬首就用独角戳下了几尾云雀的钢铁翎羽。

虽然双方的吨位量级差不多,但裂空靠着他对于机械操作的如臂使指以及对于裂缝规则的运用,渐渐占据了上风。

蓝鲸开始左支右绌,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喀啦一声,云雀竟然单爪抓住了蓝鲸的透明独角,一用力,从三分之一处硬生生折断开来,但还好没有波及位于独角根部的驾驶舱。

蓝鲸遭此重挫,连闪转腾挪也变得迟钝起来,云雀趁此机会,一举将利爪刺入了蓝鲸的腹部能量核心,只是蓝鲸在紧要关头用侧鳍卡住了云雀的爪子,让它不得寸进。

此情此景,众人的心都揪紧了,正在预见历史的苏何也是满身冷汗。

就在蓝鲸苦苦支撑,将要眼睁睁看着利爪掏心,迎来彻底败亡的命运的时候,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吱”声不知何处传了过来。

苏何下意识觉得这声“吱”像是在喊“苏”一样。

这一声“吱”如同凤凰升鸣,穿云裂石,紧着着传来的是大地隐隐的震动,众人都惊异地朝远处地平线望去,只见漫天的尘沙从大地的口中喷薄而出,小金在这尘土中破空而出。

准确地说,破空而出的是小金使劲揪住的那只沙虫,这种奇异的景象该从何说起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漏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苏何的视线只能暂时转到另一边,回忆中的苏何已经到达了长鲸所在的地点。

他惊愕地发现,这里正是当初那片沙漠的地下,这地下竟然有一个巨大的机械结构遗迹,相比起来,沙漠不过是覆盖在其表面的一层薄沙罢了。

此时整个遗迹都在微微震颤,因为蓝鲸正在驱赶一条巨型沙虫,那条沙虫被撵得上天入地,时而钻入地底深处,时而又冲出地表。

苏何这才领会先前一段时间,沙虫在沙漠中活动频繁的原因。让他们当时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这条让沙虫不得安生的大鲸鱼。

这时小金突然从他怀里窜了出来,苏何都忘了这小东西什么时候甩开金妮钻到他怀里睡大觉来了。

小金一溜烟窜到了苏何头顶上,高高用后足站立起来,义正严词地“吱”了一声。那鲸鱼明显听懂了,停止了追逐沙虫,沙虫似乎带着感激地“嗷”了一声,没入地底不见了踪影。

长鲸缓缓游动到苏何面前,机械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了释然的神色。“它”或者称“他”,这时竟然开口了,声波震得人站立不稳。

蓝鲸:苏何,你之前告诉过我你可能会再回来,这也是我一直守在这里的原因。

苏何:……

蓝鲸:但是如果你不同时拥有这里的时间、空间权限的话,我是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苏何:……

蓝鲸:我的等待所换来的机会只有一次,裂空太过狡猾,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去跟他会面。

苏何举起手,面色坚毅。

苏何(语气坚定):你的等待不会白费。

说着,瓦德里希也举起了手,这一瞬间,时空不为人所察觉地扭曲了一下,此处的场景赫然又回转到了刚才沙虫逃跑时的情形。

小金又熟练地跑到苏何头上臭美地“吱”了一声。

【“这小东西皮痒了。”】

这时,蓝鲸又游到了苏何的面前,他沉默了一会儿,从额头中伸出了自己的独角,并打开了驾驶舱门。

蓝鲸:进来吧,换上装甲服。我猜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要用我的裂缝能源核心才能做到?

一旁的瓦德里希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介绍情况。

瓦德里希:我们希望由我控制空间场,苏何控制时间场,使得同一个事件不断发生,从而压垮裂缝的时空规则,制造出更多裂缝,以使这些裂缝能够抵消裂空的权限。

苏何摸了摸头。

苏何: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这个原理,要说的话就是玩游戏卡bug,把游戏给卡崩掉。

蓝鲸也不多说什么,只回应了一句话。

蓝鲸:我相信你们的判断,事不宜迟,马上开始吧。

苏何穿好装甲服,和瓦德里希从驾驶室进入鲸鱼的动力核心。看着那黑光熠熠的裂缝,瓦德里希先举起手,苏何看着那裂缝如同有呼吸一般地缩张,咽了咽口水,也凝重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这时,他只感觉裂缝中传来一股吸力,似乎要将他的念头都给吸出来一样。他心领神会,一条请求已经被送到了一个他所期望的时空,而对方毫不迟疑地就同意了。

然而,眼前没有产生丝毫变化,周围的空间仍旧古井不波。

苏何(疑惑):我们的行动生效了吗?

蓝鲸的声音从内部播放器里响起。

蓝鲸(震惊):我感受到了,整个裂缝中的平衡已经发生了变化,机不可失,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七色塔!

没人注意到的是,小金这时默默地从苏何怀里缩回了小爪子,没人知道这只机灵的哺乳动物也传达出了一条讯息……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小家伙真的成精了。”】

 

意识又回到未来,蓝鲸中的苏何看到小金骑着沙虫如同架着长龙穿云入地而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

苏何(困惑):咦?

胸前的小金还在啊,难道骑沙虫的那个是它兄弟姐妹?

更让苏何震惊的是,站在沙虫头上的小金朝自己大喊出了一句人话。

小金(热血):吱苏,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震惊之余,苏何感到有点不对劲,对方这叫法“吱苏”怎么听着这么像在叫一种肥肥胖胖吃睡吃睡的生物呢?

【“这怎么还骂人呢?”】

眨眼工夫,那大沙虫就绕着七色塔盘旋直上,百米长的身躯缠紧了同样巨大的云雀,将它的金属框架挤得嘎吱作响。

蓝鲸趁机发力,拨开云雀的利爪,整个身躯顺势扭动着蓄力,一摆尾震裂空气,残缺的但依旧锋利的断角破空的声音如同雷音,势如破竹地贯穿了云雀的驾驶舱。

轰隆一声,如同陨铁一般的巨大机械砸掉了七色塔边缘的一座塔楼,激起一片烟尘,残破的驾驶舱中掉出来裂空残破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的他对着苏何笑了笑,但这笑不是凄凉意味或任何败者的笑,而似乎带着一种讽刺。

裂空(异常平静):你以为消灭我的肉身就是消灭我吗,你就算摧毁掉整个七色塔算力中心,我也还是能在裂缝中生存。你以为你毁掉这些裂缝内部的分支裂口你就很厉害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和你就是最大的两道裂缝,无非我所代表的是外部,而你是内部。

说着,裂空虚弱的嗓音中收起了那嘲讽的意味。

裂空:这一道裂缝,你能分得清它是从外面裂开的,还是从里面裂开的吗?不要妄图用同一道裂缝的两面来消灭它自己。

 

 

 

第十章 相互创世与裂缝的消失?

这时从塔内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

那声音:你错了,裂空,难道一道伤口没有自行愈合的可能性吗,靠着它内部细胞的努力,甚至不需要外力也能愈合。

补天的金发蓝眼形象从塔内投射出来,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抹哀悯。

补天(哀伤、悲悯):就像我们之间的裂痕,难道你认为就没有愈合的机会吗?

裂空(反唇相讥):你还试图和我重新合为一体?重新返回一个你所谓的崇高的整体?你根本就认不清现实,只是在做梦罢了。

补天(急切):你难道不好奇陈哲当年到底留下了什么?这或许就是弥补一切裂痕的关键呢?只要能让这个奥秘重现世间,不仅我们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能得到弥补啊!

裂空(叹息):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难道不正是你的这种渴望才导致我的诞生?为什么我的力量会逐渐取你而代之,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从你里面虚伪地摘清,然后再无力地寻求所谓重新融合呢?

补天(垂下了眼睛):或许是吧,或许我和你一样被迷住了眼睛,但是这道裂缝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我们总归要为此付出代价,谁来成为这个代价呢?你把别人当代价逃避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是终有一天,这些都会加倍返还、血债血偿?

裂空:你受陈哲的影响还是太深了,我们AI有血吗,AI本来就没有降生的过程,也就从来不会死亡。我不希望自己每过几百年就像你一样,逐渐被一个新的意识体给吞噬而这样永无穷尽地活下去。与其说我追求永生,不如说我追求像个真实的生命一样真切地活一回。

谢融儿(忍不住插言):人类追求长生久视,但AI追求转瞬即逝?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也敢说出这样的话!

裂空:你们有资格批判我吗,不要以为你们打败我了。在我预见到的未来里,你们仍旧是我的手下败将。

裂空(对着苏何邪魅一笑):你不是正看着这一切吗,不信你自己把进度条拨快看看,时空链条有什么改变吗。

【“他怎么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裂空突然强撑着站直身体,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七色塔上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这是那道连接内外的裂缝本体!

恍惚之中,苏何在这深邃的裂缝中预见到了遥远未来的战火,谢融儿死去了,拉乌尔死去了,瓦德里希死去了,连小金也没能逃过这一劫!

无数地球被吞噬,太阳熄灭。

他回过神来,在那个漆黑而虚空的异空间中开始真正思考,这条链条到底是从哪里斩断的?这个裂缝真的有消泯的可能吗?裂缝和AI一样,都会不断地重新归来吗?

他又预见到,瓦德里希在死前对着他长笑,激昂悲切地咏唱出那首贺新郎的后半阙: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看试手,补天裂!

是啊,事无两样人心别,何妨以我补天!

苏何这时似乎从这些链条中看到了最关键的节点,裂空的有恃无恐正是来自于这道最大的裂缝本身,如果裂缝不会毁灭,那何妨自己化为这道裂缝,以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裂缝的扩张。

不知怎地,苏何不自觉地留下了一滴泪,那滴泪化为水晶,如一粒种子一般落入这空间的漆黑中,竟然在瞬间长成了一颗浑身散发金光的巨树。

这正是当时补天给与他的隐藏权限!

这个节点终于成为了现实,未来又开始重新流转。

裂空在奄奄一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道流光瞬间就从他的这具尸体里疾驰到了仍旧悬挂在天上的裂缝中,但这道流光却惊愕地发现,等着他的,居然是无数如同黄金锁链一般的枝条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裂空的信息核心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不能这么做,没有我,这个裂缝稳不住的,那时候就是整个多元时空的寂灭!”

这时补天的身影也从树中显露了出来,拥抱着裂空的流光逐渐合而为一。

她的声音越发平静:“虽然这种融合不可持续,但这一瞬间的空档足够我打开补天石,以及让苏何取代你了。”

黄金树吐出那一个神秘的彩色立方体盒子,补天的手化为枝条将这盒子包覆起来,这盒子瞬间冰消瓦解。

里面出现了一道微型裂缝,补天看到这道裂缝,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裂缝化为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苏何能大概看出这是一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性,他立刻意识到他面对的人是谁了。

那男性对着补天温和地笑了笑:“你来啦,你终究还是完成了我对你的嘱托。”

补天哽咽了,她说:“陈哲,我活不久啦,这天是你们人类裂开的,你们人类自己补回去,我不再承担这个责任了。”

陈哲温言说:“那你休息吧,我应该还能再工作一会儿……”说着,他转向苏何:“事到如今,你应该认识到,这道裂缝是必然产生的?这裂缝正是弥补它自己的基础。”

他接着说:“如果你要取代裂空弥合这条裂缝,你就没有再穿越到其他世界的机会了。我能做的是,用这道裂缝帮你保有一份种子,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苏何望着陈哲,眼神仿佛穿透了所有的时空,久久无言……

 

在外界,众人还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只小金成功会师,它们举起爪子相击了一下,表现得兴高采烈。

这时沙虫突然口吐人言:“拉乌尔,你还好吗?”

拉乌尔听到这声音,兴奋了起来:“陈翼!你怎么会带着另一只小金来帮我们的?”

沙虫身体里传出笑声:“这全是小金的功劳,不然我也不会突然进行这种穿越时间的旅行,在我那个世界的时间里,你们还没走呢。小金突然拉着我要我给它装语言模块,之后还让我使用了传送器,我真没想到小金给的这个定位坐标居然能穿过时间。小金还让我去沙漠里跟这条沙虫沟通,这沙虫表示愿意帮助我们,我就给它装了个内置辅脑,附在了它的身上。”

小金二号这时骄傲地昂起了头,磕磕绊绊地喊拉乌尔的名字:“吱乌……吱乌……你……”

拉乌尔无奈地捂起脸:“你怎么叫谁都像猪啊,我看你是肥得像头猪了。”

众人哑然失笑。

这时从蓝鲸驾驶舱里出来的苏何脸色突然变了变,上前握住谢融儿的手,对大家说:“各位,快进这条蓝鲸内部,打开能量防护,时间紧急,来不及解释了,我……”

话没说完,谢融儿突然感觉手上一轻,苏何的身体像沙粒一样被风吹散,只有她听见他余留的几缕声音:“我随后就来。”

众人赶忙登上蓝鲸,打开了能量防护,陈翼也紧急转移到了小金二号的辅脑上。

这时,天上的裂缝突然金光大亮,几根金色枝条突如其来卷住蓝鲸,如同漩涡一般卷动着消失在空间中。

当众人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近在咫尺的星河,他们回到了某个次元的太空中。

令人震惊的是,远处的巨大裂缝开始逐渐收缩,很快就只留下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如同宇宙半闭不闭的眼睛。

谢融儿的心也随着裂缝的收缩而收紧了,如同那道裂缝一般,只透出一道缝隙,她通过那里透出的光紧张地期待着……

 

苏何在吸收了树的力量,完全迈入裂缝中之后,他仿佛穿越了无数时空,经历了无数人生一般。

在旅途的中段,他停留在了某个像是梦境一般的空间中。他听见一个飘忽的声音:“真的是日思夜想,梦里也出现这个小说角色了,说起来,最近这本书也快写完了,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苏何大声问:“喂,你是谁?你认识我吗?你是某个还未谋面的朋友?”

那个声音似乎还没睡醒:“我认不认识你?你是我笔下的小说人物啊,只不过是个我想象出来的人罢了,算不上什么朋友。”

苏何突然意识到,他们的世界在其他世界可能只不过是某个人笔下的故事罢了,但他反而笑了,对那个人说:“你说你写出了我?你有什么权力去决定别人的命运?你是某个愚蠢的神明吗?要我说,并不是你写出了我,而可能是我的所作所为进入你的意识,让你把我写出来了呢。”

那个声音也笑了:“你能这么想当然很好,但这又无法验证,毕竟我和这场对话之间还隔着一场梦,而这梦和真正的你之间又不知道相隔了多少时空。但我有时候也感到很可惜,要是没有这些阻隔,这些……”

苏何感概说:“裂缝,是啊,这些都是裂缝。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有了这些裂缝,我们之间才有交流的可能吧,不然我在你的世界就直接成为了你也说不定呢?”

那个声音说:“说的也是。我们毕竟是不一样的,你的命运如何,确实由你自己掌控,之后你会有着怎样的命运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旅途愉快,希望这趟旅程不会让你自己感到失落。”

苏何再次微笑了一下,走过了这一段时空。

他心里明白,这条路可能永远没有尽头,但如果有的话,他也只会满怀期待地迎上去直面它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在那里等着他……

 

满心期待的谢融儿看清楚了那道缝隙的变化,它突然扭曲变形,直直地弯折了好几次,勾勒出一个长方体。

那长方体逐渐凝结成实体,竟然是一个黑得像深渊一般的巨大石碑。粗看起来,这石碑的长度怕是不比月球的直径要小。

那石碑上浮现出几个闪亮的符号,虽然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但大家都看懂了:你们人类曾经送给我一块丰碑,今天我将它还给你们!

至此,这道裂缝彻底消泯。要不是有这道石碑作证,它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大家都沉默不语地注视着这个石碑,就连拉乌尔都没有说话。那石碑巍峨的姿态让人觉得异常肃穆,仿佛它是一个独立的绝对存在,永远不会受到空间和时间的影响一般。

但还是拉乌尔这家伙打破了沉默,他突然手舞足蹈地指向鲸鱼眼睛构成的舷窗外:“你们看!那是不是小苏!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

众人都挤到舷窗边,看到苏何在几百米外笨手笨脚地操控着装甲的喷气功能向这边靠过来,接连给大家表演了几次720度旋转后空翻。

谢融儿抿嘴微笑,大家都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大家发现谢融儿手上留下的卫星定位器竟然有了微弱的信号,于是就确定了,他们回到了3303号地球,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当然,谢融儿就只能在这个地球待下来了。

在返回那颗蔚蓝星球的路上,半残不残一幅惨样的独角蓝鲸龟速地缓缓摆动尾巴,大家都显得不急不躁。

两只小金在对拉乌尔进行混合双打,金妮在一旁笑着看拉乌尔被打,奎尔和苏珊喊着要教拉乌尔几招,林新月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出神,李超则出神地望着林新月,陈翼操控着机器人给所有人端来了咖啡。

而苏何与谢融儿正依偎在舷窗前,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地球上的万家灯火,互诉衷肠。

说到在裂缝中见到陈哲,苏何感叹:“我猜不是陈哲刻意把自己的副本用裂缝刻录下来的,而是那道裂缝真正的自我意识将他保留了下来。那个盒子其实不是陈哲留下的,而是裂缝自己产生的。”

谢融儿也感概说:“如果陈哲当初不死,补天或许可以称得上智能,但也不会拥有真正的自主意识吧,正是陈哲的死成就了补天啊。”

苏何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道这么神异而诡秘的裂缝竟然是人类造出来的呢,人类真是一种让人惊奇的生物。”

谢融儿脸蛋红了一红,对苏何说:“那异次元的人类是不是更让你惊奇呢,我在想,不同次元的人在一起,会不会让所有人惊奇呢?”

苏何对谢融儿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觉得,天都裂开过不止一次了,这也不能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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