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三章 梦觉（一）
“那个，其实没必要这么照顾我的。”
德克萨斯坐在轮椅上，正对着有些浑浊的湖水。
昨天晚上刚下过雨，早晨时路过这附近的草地，就算没有沾水也感觉衣服有些湿漉漉的。
闻言，莫斯提马依然是那副标准的假笑，面不改色道：“哎呀，说什么呢。你是小乐的好朋友，那我自然也会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能天使的姐姐。”
“哈哈，你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偶尔说一句就很难应付呢。”
一天前，德克萨斯终于在罗德岛精湛的医疗技术和疗愈法术的作用下成功恢复了……一部分。托博士赠予的那个微型法术单元的福，她的确没受太严重的伤，大多数都是常规的伤害，甚至连矿石病的感染风险都几乎可以忽视。
不过，她的腿还是受到了一些难以短时间内完全治愈的伤害——至少在接下来两周时间里，她需要靠轮椅或者拐杖代步，而且能不能恢复正常的行动水平完全看天意，除非到罗德岛本舰上接受全面深度的治疗与训练，但这个建议被患者本人婉拒。
这几天，除去药物和身体虚弱的双重作用下昏睡的时间，剩下的空闲都被莫斯提马带来的“博士推荐书目”占满。她自己的终端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个监护病房也不愿意提供当地早报，而博士的书基本都是些看了等于没看的东西，对她而言，这几天不能说是浪费时间，也可以说是虚度生命。
她也不是没问过自己重伤以来这一个星期的事，但莫斯提马基本都是微笑摸头沉默三连，有用的话她是一点儿不说，而德克萨斯自己也不是喜欢追着别人强行问什么问题的类型，所以这几日两人相处也算和睦……也许吧。至少她自己是觉得由莫斯提马来陪床，称不上什么好坏，但这人的确很靠谱。
对于新沃尔西尼这些日子要发生的事，她自己也有些猜测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提？只是，如果不主动去想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倒也没什么影响。她不怕听到关于某人生死的消息，而是怕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博士的书到了，但他本人在她醒来这两三天时间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据莫斯提马的说法，是博士这几天实在太忙了，虽然知道德克萨斯在住院，但是没什么机会来这里，要等到这几天才可能抽出时间。
德克萨斯回头看着表情散漫的堕天使：“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不是离湖太近了？感觉我再向前一点儿就要掉下去了。”
莫斯提马打了个哈欠：“没关系没关系，那个……博士那家伙不是常说么？只有亲身接触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所以咱们就在这里，很合理。”
“不，说什么亲身接触的，这分明是即将接触死亡啊，我的脚已经在湖面上方了，这真没关系吗？”
“啊，是真的……哎呀，昨晚睡得不太好，抱歉抱歉。”
她们索性直接一转方向去了另一片草地上的凉亭里。
正好这里没别人，阳光也还好，被屋檐和周围的绿植遮掩一些后并不刺眼，照在身上很舒服。
她们也都是乐意享受这份清净的人。
莫斯提马看到德克萨斯的视线一直望向前方，手却在时不时地抚摸着放在腿上的小说集封面，笑道：“你真的很喜欢博士送来的这本书呢。”
闻言，她没什么反应，视线依然放在远处的病房楼：“一点也不喜欢。写满了他的注解。全都是自以为是的偏见。”
“那扔掉不就好了，要我帮你吗？啊，要不还是送给我吧。我还挺喜欢他的理解的，和他有很多共同语言。”
堕天使向德克萨斯伸出手，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收到像她嘴里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喜欢的小说集。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掀开，把书放到底下又重新盖上：“不用了。如果权当没看到，这本书本身还是不错的。”
“你这孩子真难懂。说着不喜欢，但其实很在乎。啊，我听说了一些事，莫非是真的？”
“什么？”
德克萨斯感觉莫斯提马脸上的微笑好像多了些调侃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听说你和博士是那种关系，而且保持了很久。”
“什么关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要我直接说出来么？”
“你不妨更直白一点，莫斯提马。”
“你和他每周都会有一两天住在一起，然后和他……”
“对，的确如此。所以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视线偏移，橙色眼瞳流转，盯着莫斯提马恼人的笑容。
堕天使看到德克萨斯带着些怒意的眼神，眉宇间的变化让那微笑显出她的困扰：“生气了吗？但这不是你要我说的嘛。还是说这样的关系让你感觉见不得人？”
“不是。我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平静。”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双手叠在一起，隔着毯子感受到那本书硬壳封面的触感，感觉自己坐在这里不能动弹，好像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嫌犯。
“只是很平静？而且，干嘛非要挑一个‘时间’？难道单纯想到他的时候，你不会很开心吗？”
开心？并不会。
德克萨斯的目光顿时有些黯淡。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身上的压力可以暂时忘记罢了。
而现在，她印象最深的一刻，是临走前那天晚上两人坐在长椅上，他对自己露出的那单纯又落寞的表情，还有那说不清是鼓励还是劝诫的话。
自那以后，每当她想起和博士这几个月有些心照不宣的关系，总是有种做了错事的心虚和负罪感。
那种人，把自己当成别人的许愿机，为了实现别人的愿望，可以付出一切。
可他的心愿又是什么？
有谁在乎过他作为一个人的意义？
自尊和良心不允许她继续向博士索取什么。
“……或许吧。”德克萨斯说道。
“真好啊，那家伙……果然很容易招女孩子喜欢。是用了什么源石技艺吗？长得倒是不错，但也称不上惊艳。而你应该也不是看脸的类型吧。”
“别聊他了。倒是你，直到现在也不肯说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叙拉古。”
“当然是专程来看你们了。毕竟我也是企鹅物流的员工嘛。”
“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感情这东西当然是越分开越深了。”
看着她冷冰冰的微笑，德克萨斯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为了博士来的？”
“何出此言？”
“我听到了，博士的声音。就在那个停车场。”
“据我所知，他在那段时间，依然保持着……”
“他那时在那里。是他在那里救下了我。”
“你这孩子真难搞。我都已经尽力在瞒着你了。不过我不打算骗你就是了。但那又如何？没人知道罗德岛的博士参与过那样的行动。你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
“又不说话了。唉……不过，你今天早上说的话，比你前几天加起来还多。”
“我们也是第一次这么久地待在一起，不是吗？”
“没办法，除了你这边，我还得到博士那边。他可真会使唤人。我要累死了。”
“……你在帮他做事？”
“没办法，我也挺喜欢他的。喜欢他作为一个单纯的人。所以他的一些请求，我真的没办法拒绝。”
堕天使似乎话里有话，德克萨斯抬起头，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已经确信莫斯提马好像对自己有些敌意——而自己对她也是如此。
“没办法……拒绝的请求？”
“嗯。像是文书工作，或者贴身护卫什么的……还有晚上的一些小游戏。”
“什么？”
莫斯提马的青色眼眸对上德克萨斯，脸上的笑容消失，表露出一些好像“本质”的东西：“我们每天晚上都在做爱，直到凌晨。今天只睡了一个半小时，所以我的精神不是很好。”
德克萨斯无法确定堕天使是否在说谎，但她第一次看到莫斯提马这样认真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紧紧盯着堕天使：“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分享一下和博士在一起生活的经历。”莫斯提马听出她的声音比以往更低沉。
“……他不怎么会打理自己的生活。也难怪你觉得累。”
“哎呀，你很懂嘛。而且这家伙懒得很。只有压在我身上按住我的胳膊时才会稍微认真一些。还把我弄伤了。”
她看到莫斯提马露出自己的小臂外侧，有几道像蹭伤一样的红肿伤口，好像炫耀着自己和博士亲近的甜蜜印痕。
“……”
沉默良久。
她偏过头，又看向草地远处。
莫斯提马看到她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
“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博士就由我来收下了。没问题吧？”
“……你开心就好。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感情。”
“没关系吗？你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没关系……我也不是适合和他相处的人。”
“啊，要不然这样，让博士来决定吧？正好我们都在这里，我给他发个通讯，就说……”
“不行！”
德克萨斯猛地转过头，推着自己的轮椅转向莫斯提马那边，伸手想要夺过她的终端。
“很遗憾，已经拨出去了。……嗯，嗯，”莫斯提马身体朝一边轻移，把终端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按在德克萨斯的额头上，“你已经在路上了？真是太好了。嗯？小菲也在？好啊。哦，那东西你带了啊，太好了——那就不用我提醒你了。”
挂断通讯后，她对面露绝望的德克萨斯展颜一笑：“看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待会儿就让博士自己来考虑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吧？”
德克萨斯伸出去的胳膊在莫斯提马放下终端的那一刻无力地滑落，整个人也像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低下头，在额前黑发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到她抓着轮椅扶手的那只手背有些发抖。
“怎么了？不是说无所谓吗？正巧，我也一样。我倒是不反对和别人分享他。只是博士自己会怎样想呢？”
“……为什么要让他来选？你不明白，那家伙根本就……”
“不会选你？还是我们两个都不选然后逃开？啧……”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是……”
莫斯提马双手合十，露出她标志性的礼貌微笑：“好了，到此为止。我坦白了，都是开玩笑的。看到你这么激动，还真是少见哪。”
“这种事情是可以开玩笑的吗？”她推着轮椅更近了一些，怒视着莫斯提马那闪着诡计光芒的眼睛。
要不是腿目前动不了，莫斯提马毫不怀疑德克萨斯现在就会跳起来给自己一拳。
“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明明舍不得把他送给别人，却……”
德克萨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把轮椅转了个方向：“不，没有……”
虽然背对着自己，但看着她微微抖动的耳朵，莫斯提马也终于有些无奈了。
“反正他待会儿就要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自己和他说？反正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快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