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斋志异（2）一杯热气腾腾的*

“张嘴，阿——”需雪浝把头别过去，不想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只兽。

“他丫的，你倒是吃一口阿？！”那只兽冲着雪浝吼，但雪浝不想理他，他生气。

那只兽不知道是什么物种（雪浝看不出来），毛色雪白，像银豹；眼眸圆润，像犬类；脾气火爆，像“平头哥”……他真的很凶，却不知为何总想让雪浝快些好起来。

“我他丫地是想让你从这里早点滚蛋！”雪浝后来每次问他他都会这样说，却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把雪浝撵走。雪浝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遭受了陌生的毒打，换了一幅陌生的身体，他早就完全失去了自己。

回家？家在哪呢？家在另外一个世界，在他看不见的彼岸。他已经没有地方去了。想要留在这里，雪浝就要保证自己不能完全康复——至少康复得没有那么快。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个愿意收留他的地方。

雪浝问起他自己的伤势。

“没死，就你还不适应这具身体。”他说。

雪浝问起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死就是你的福气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他说。

雪浝问起自己为什么会莫名遭受暴打。

“你他丫地心里没点笔数是不是？！”他吼，超生气。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雪浝急忙问，他感觉这个世界有什么大事是自己不理解的。

所以在“他”的叙述中，一段和雪浝记忆中的历史截然不同的故事开始了。在最开始的确是先进化出了人类，但在而后的一千多年的演变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致使“兽人”这一在雪浝想象之外的智慧物种诞生。由兽人种类的不同决定了他们各自的能力属性不同，相较力量弱鸡又空靠武器的人类而言兽人是早期历史上当其无愧的王者。在这种极端的力量悬殊下，原始社会崩溃了，奴隶社会诞生。相较雪浝印象里的奴隶社会，这里的奴隶制是一个种族对另外一个种族的奴役。不仅仅是兽人奴役人类人类奴役兽人，甚至兽人内部不同的兽类之间也会出现相互奴役。这种野蛮血腥的制度持续了长达一千多年，直到人类的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终结了这繁荣而荒诞的奴隶社会。

“这玩意可比爪子强多了。”这是当时一个兽族奴隶主见识到了人类反抗军的武器是所做出的评价。仅仅是在作出评价后的七天，这位兽族奴隶主被射杀在营帐中——没错，人类发明了热武器，几乎是在火药被发明出来的同一时期热武器就诞生了。巨大的杀伤力摧毁了奴隶制度的一切，为后来更加久远的封建制度奠定基础。

封建社会没什么内容，云云。还不就是发展、压迫、反抗、镇压，只不过这次被压迫的主角被换作是兽人。约在一百年前，第七次世界大战结束，出于“至高无上的人性”和“众生平等”的思想，人类政府废除一切于兽人不利的法律和社会制度。人类和兽人从那一刻拥有了最最基本的平等：法律面前的平等。但如此多年来的压迫岂是那么容易被消除的？

在现在这个社会，人类对兽人的偏见越来越大，“肮脏”“暴力”“变态”成为兽人们经常挂着的标签。兽人与人类的关系更加恶化，已经出现了局部关于兽人反抗人类鄙视的暴动。

“骚乱被和平解决”，这是新闻上的说法。然而他说的才是真的：“你知道你那些同类是怎么对待兽们的吗？用高压水枪喷射，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再把机枪往路边一架，又在那里大声嚷嚷：‘限五秒离开，违者按照暴徒处置。’

有病吧？！都被你拿水枪喷到动弹不得还限制五秒撤离？你知道那机枪转速有多快吗？每秒七百转。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因为他丫的我一颗一颗把子弹从一具血、肉、毛混合在一起的尸体里挑出来！射了两秒，一具尸体，一千四百多发子弹！你们也配说众生平等？！这他丫的就是你们说的‘人性’？！我呸！”他厌恶地吐了一口口水，但和昨天那个暴徒不同，这口唾液没被吐在雪浝身上，他还是有理智的。

雪浝第一次感到自己被别人——的兽这么讨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告诉他自己之前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却这样说。

“你别扯！你说的话算什么东西？你是人类诶，别以为换了层皮我就看不出了。我找找看，【我为谁言】，这玩意能让你说真话！不行……这东西太贵了，可以卖大价钱……”所以他总是不愿意相信雪浝说的一切：只有人类的世界，太假，就像雪浝觉得有兽人的世界太离谱了。

这就是目前的状况。太离谱了。

有一些东西是超出雪浝认知范围内的，就像那个能让自己变成一只兽的药剂和白胶，就像他刚刚提到的那个【我为谁言】，就像……刚刚送进来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快递。

“看亚子是个咖啡机。”他说。雪浝觉得他说“亚子”的时候有点反差萌。“这东西能卖什么钱？”他把咖啡机从纸盒中抽出，看样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机。但从雪浝的经验来看，能被寄到这里来的东西没几个是正常的，它们或许有很大的“经济价值”，或许“极度危险”但“利益巨大”，所以雪浝对这些玩意充满了警惕。

“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机。”他拿了些咖啡粉来煮咖啡，虽然意义不明但也要意思意思。

咖啡很快就煮开了，小小的房间里洋溢着温暖的咖啡味道。棕色的液体在壶里“咕噜咕噜”地，像鱼摆摆呼吸时吐出的泡泡。“来一杯热气腾腾的*？人类？”他已经知道了雪浝的名字，但出于反感他依然喊雪浝叫作“人类”。“你现在肯定不想睡觉吧？喝杯热的也挺好——不是照顾你！纯粹是出于‘凑巧’，谁想照顾你了？”

“谢谢，我正好想喝一杯热气腾腾的*。”雪浝说。

“果然，人类是无法拒绝一杯热气腾腾的*的。诶，肮脏古老的纯血统人类都是这样。”他把装在纸杯里的一杯热气腾腾的*递给雪浝。“拿着这杯热气腾腾的*，人类，别让我烫着。没有什么过错比打翻一杯热气腾腾的*更大。”

雪浝接过那杯热气腾腾的*，喝下，享受着那股热气在肠胃中流淌。的确，他说得对，没有谁能拒绝一杯热气腾腾的*。

他也喝了几杯热气腾腾的*，还称赞说这个咖啡机真是不错。不过看起来热气腾腾的*好像煮多了，因此雪浝和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慢慢冷掉。

咖啡冷了，雪浝和他也清醒了。他俩刚刚好像一直在说“一杯热气腾腾的*”，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问题很清晰，看来这就是这个咖啡机的特殊功能。由它煮出来的咖啡一旦煮开后就不得不称作‘一杯热气腾腾的*’——这玩意能卖什么钱阿！？”

后来又做了一些实验。雪浝和他发现，只要是煮开的液体，哪怕是白开水都必须叫作“一杯热气腾腾的*”。雪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做实验的时候都没能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这真是件怪事。

他打开了文件夹，开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项目：【一杯热气腾腾的*】

项目发现日期：

4.3

外观描述：

项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机（下面简称为①），用它煮出来的也只是一杯普普通通的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下面简称为“一杯热气腾腾的*”）。

详细内容：

①为一个xx牌的家用型咖啡机，小巧好用，一经发售便大受市场欢迎。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由其煮出的一杯热气腾腾的*一杯热气腾腾的*也非常普通。

一杯热气腾腾的*是一杯普普通通的一杯热气腾腾的*。它看起来就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其特殊之处在于当一杯热气腾腾的*处在煮开状态时任何人或兽提到这一杯热气腾腾的*都必须用“一杯热气腾腾的*”来代替它本来的名字。且对其进行描述时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叫作或写作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除此之外一杯热气腾腾的*十分正常，并且意外地好喝。

评述：

这【一杯热气腾腾的*】是个什么垃圾玩意？！劳资文件一改再改还是把所有的一杯热气腾腾的*全部写成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受不了了……如果不缺钱，建议销毁。

文档封存日期：

4.3

“安心休息吧，雪浝，这该死的东西烦死了。”雪浝乖巧地答应着，但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是不是说了“雪浝”两个字？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去！才不想关心你！该死的雪——人类……算了，叫都叫了，不管你了。”他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嗯……那是不是说我们成了朋——”

“劳资才不想和人类交朋友！”他大声吼。

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承认（说漏嘴）的。雪浝想。

“你叫什么名字？小～兽～”

“叫我多酚就行——不可以叫我‘小兽’！”

雪浝很开心，多酚也看出来了，但他同样没看出来的有，雪浝的兽眼里，隐藏着说不出的悲伤。

他还是没能接受自己变成兽的事实。不过没关系，生活很长，总会习惯，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