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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 8 中

2022-02-28 19:01 作者:曾经叫天空的那个人  | 我要投稿

吕嘉鸿面上没什么波动。

就好像薛小波这长篇大论的论述都恰在他意料中一样。

“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轻飘飘说。

这个评价虽然算不上否定,但在这一刻看来也绝对算不上赞赏。

还不够,程雳猜测,这位支队长对自己手底下第一号干将的能力有点遗憾。

观察不够强悍,逻辑不够严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哥们儿肯挺身而出,在一大堆人静默的时候,他敢出来趟雷。虽然明知道自己手里线索不足,难以支撑判断,但并没有因为爱惜羽毛、怕露怯而缄默不言。

一个人若没有担当,那一切能力都是浮云。

在这一点上,薛小波是合格的。

至少程雳此刻能认可薛小波外勤一队队长的地位——薛小波能当上支队重中之重,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外勤一队队长,并不全是因为他跟支队长吕嘉鸿的师徒关系。

 

没错,虽然到目前位置程雳看到的文件资料里,没有一个字儿明写吕嘉鸿跟薛小波的师徒关系,但这场开了一半的案情分析会已经在程雳的眼中,把这层隐含的关系暴露无遗。

第一,吕嘉鸿身为一名高要求支队长——这从诸位与会者噤若寒蝉的表情行动中看得出来——隐忍着某些此刻程雳还未知的怒意,把最直接的情绪波动都给了薛小波,尽管这个所谓直接情绪波动,只不过是带着苛责的不满眼神,但在吕嘉鸿这个基本不动声色的人面上,就已经算是个明显提示——跟薛小波,他用不着收敛情绪;对薛小波,他尤其严苛。这他么得什么样的亲信,才能让吕嘉鸿肆无忌惮地用来杀鸡儆猴?

第二,薛小波作为外勤一队队长,行政级别上跟技术队队长石磊平级。从年纪上看,二人也基本相当,警衔也类似。工作衔接上确实有外勤求着技术的时候,但这俩职级基本相当的业务骨干,可是有升职竞争关系的。露怯抗雷的事儿,世故活络的薛小波都主动伸头,那必然不是他对挨骂瘾大到给领导留下工作能力不足不堪重任的印象也在所不惜,而是他的某种特殊身份,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支队所有人都默认,这种尴尬时刻就该他出场顶雷。要说薛小波是吕嘉鸿私生子吧,程雳觉着从年龄上说不太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在警队传统下,甚至都能胜于父子情的师徒之义了。

因为薛小波是吕嘉鸿的徒弟,所以吕嘉鸿对薛小波外露的苛责,自然是出于吕嘉鸿对薛小波这徒弟爱之深责之切的求全之毁,而薛小波的舍生取义也属于有得有舍中,需要舍出去的那部分——薛小波得到了吕嘉鸿的器重,也承受了吕嘉鸿的严苛,这样他在支队的位置才能平衡。

一切在所有人眼里才能顺利成章。

这个道理薛小波自己应该也明白,所以,他才顶着被坑杀的风险首先跳出来。

现在就看,他师父打算怎么埋他了。

 

“这位女犯罪嫌疑人,暂估且就当他是个女的,”果然,一秒钟的停顿后,吕嘉鸿又悠悠地道,“可问题是,这女的既然想让受害人的死早日被人发现,因此不惜冒险把死者头颅弃置于六一期间必然会有游客出没的景区,那她干嘛要又砍又烧这个脑袋呢?”他拿大拇指指了指屏幕上那颗黑红相间、面目难辨的放大头颅投影,“就这,谁能认出是谁?”

 

如果想让受害者死亡的信息尽快得到确认,这先砍后烧,导致头颅面目全非的毁容行为就很难解释。除非犯罪嫌疑人想要的只是让警方得知一个命案的发生,但却并不想让警方轻易地确定受害者身份。

而这就是薛小波推理的矛盾所在了。程雳瞟了一眼画面,不得不说,毁尸毁的还是很成功的,相信受害者的亲朋好友——姑且当他们敢直视一颗被毁成了这样的脑袋——都很难认出。程雳听说过法医人类学家能通过一种叫做“面部近似”的技术实现面部复原,或许这位做了精心准备的杀人分尸犯可能也听说过这门手艺,那这家伙也应该知道,这是个耗时费力且精度难以预料的手工活儿,与其赌南岭支队法医的工作能力,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玩毁容这一手。左右也是想要暴露死者身份,这犯罪分子吃饱了撑的吗,给自己实现目标增加个难度系数?

是薛小波的推理根本就跑偏了,还是杀人分尸犯另有企图?

 

“呃、”受到支队长兼师父的诘问,薛小波一时语塞。看起来这个构想本来就未及深究,粗糙到他自己都不太信,只是事到临头由不得他藏拙。“女的不都这样吗?”挠了挠头,偷偷瞟了一眼自己侧后方坐着装摆设的石磊,薛小波挣扎着狡辩道,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埋了多大一雷。“感情用事,冲动起来那逻辑就是个屁!”他摊开左手,那架势就像是自己说的是个众所周知的常识,一边说,一边转向屏幕,“就算计划的好好的,等俩人一见面,恨意翻涌上头……”跃入眼帘惨烈的画面让他安静了半秒钟,“看起来是深仇大恨,下手都他么歇斯底里了……”他嘀咕道。

 

这个案件里面有没有恨,这程雳不太清楚,一个高功能犯罪分子能伪造出各种误导痕迹,而这个案子的抛尸者显然是个在躲避追踪方面很有天分的人,但程雳能确定的是,薛小波说的这段话是挺招人不待见的。

招陆枫的不待见。

在听到“女的不都这样”这几个字儿的时候,程雳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有两个人动了,虽然动作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不过是神情坐姿上的调整。其中动的很隐晦的那一个,自然是恨铁不成钢的吕嘉鸿——程雳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半垂着头从口袋里摸烟盒的支队长马上就要把指间那支刚从烟盒里抽出一半的黄山大红方砸薛小波脑袋上了,尽管程雳此肯能看到的只是吕嘉鸿微挑的眉梢而已;另一个,动的很矜持,正是坐在石磊身后的陆枫。这位专业能力出众的大美女没抬头,依旧维持着做笔记的姿态,但却挺直了脊背。

 

程雳有点同情薛小波了,这位同志未来的情路恐怕是会有点坎坷。

 

“一个感情用事歇斯底里的女人,”吕嘉鸿把烟叼在唇上,“把咱南岭支队外勤一队,哦,对了,再加上个技术队,”他抬起眼皮儿,在会议桌前扫了一圈,“耍得团团转,束手无策,哎呦,咱也是够废物的了。”他懒洋洋地说,左手伸进衣兜里,看样子是要摸打火机。

 

“诶,师父,这儿有。”薛小波显然是殷勤惯了的,麻利地掏出打火机扔给桌子对面的吕嘉鸿,“那不是还没出尸检报告呢吗?忙中出错,激情毁尸它必然会留下线索,等尸检报告出来之后,等……”想是被支队长的眼看就要贯在脑袋上的废物称呼,又或者被掏打火机的动作分了神儿,薛小波顺嘴接口道,然而话说了一半,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但这会儿住嘴显然已经太迟了。

 

“操,你他么也知道尸检报告的重要性啊?”吕嘉鸿那隐忍多时的怒气在薛小波这句话的引燃下,终于勃然爆发。只见这位支队长一把薅下来唇上叼着尚未点燃的香烟,扬手朝薛小波砸了过去,“四十八小时,都他么四十八小时了,尸检报告连个影儿都没有,你他妈怎么跟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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