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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墓

2023-06-23 22:40 作者:星辰的遗憾  | 我要投稿

  又有一颗星死了。我想象着尘埃散去,弥漫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间变得含糊不清。我顺路到了家那里,比往常要冷 。金属元素 很多,或许有朝一日它们会迎来新生,再与我交谈不成?也许你在这里的话。那颗星,刚刚死去的那颗,很老了,是我见过的第一颗红矮星,她们往常都很黯淡,却一直亮着,是宇宙的灯塔。这颗星亮起的时候,家或许都还没有生命,现在家死了,她也走了,至少我如此觉得。年龄大概多少?她问我。我想都没想,我们算过年龄吗;我想算一下;为什么;不知道。我转过去轻轻抱住她,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底,我们最后也没有搞清楚白极是什么。我想象着身后的星团倒映在白极的双眼里,眼前漆黑一片。时空于此刻振荡。我转过身。她坐到旁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航行很快,现在肉眼都能看见那颗小小的恒星尸骸了。时空重回平静。花的芳香飘来,我看到白云飞过,阳光最后一次照耀大地。飞船慢慢靠过去,手臂飞出,我能想象到她致密炎热的触感。手臂的黑洞带走了她,接着是回程,自动驾驶。手动与自动早已毫无区别,这片星团里能活着的,只剩下我和白极,远方的星光仍在苟活,只是因为死亡也有距离。借着这段时间,我们看了一会儿星空,速度稍慢,好让繁星在我们面前铺展,在窗旁(准确来说是视网膜上)留下一小道光痕。和她们一样,我们都曾是宇宙。

  刚泊入港口,它就指挥着手臂离开飞船,将黑洞带回去。它看了眼那几百颗星。第一颗红矮星,它说着。白极在飞船上睡着了。是,第一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觉得她的回忆里有什么;我倒希望再一次看见生命;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它在明知故问。七百万年;哦对,七百万年前,闪过的天光,多美的名字。你们以前,我记得也有过这种样子;我也记得;我有时真想把你杀了看看你为什么记得;那为什么不;因为宇宙是神秘的,我总觉得它老人家还是得神秘一点;上次你打算告诉我来着;那可蠢到家了;我听得够多了,革命将会到来、民选总统万岁、改良的资本主义,现在还剩什么;你们的记忆不在脑子里;会在哪里;就在这里。它指向黑夜。嗯?;你们就是宇宙,你们的记忆刻在时空上;够蠢的;我就说吧;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可就是老君显灵了;但我还爱上了;也是,唯物主义在伟大的岛岐您面前灰飞烟灭。它看到门关着,快步上前,把门打开,手臂飞进去。“我怎么忘开门了?”它自言自语着,好像生命。街灯昏暗,漆黑的天空上,只有城市。那些仍未倒塌的历史,顺着模糊的星光透过来,阴郁的背影碎了一地。它转过身,只是望着我,它知道我看见了,但一言不发,空气在消散。不知多久,它才开口:“有活着的。”什么?活着的?“活着的?”我转过头,突然感觉到白极的身影在街道尽头上行走。我去接她,你先去看看吧,它迈向街道尽头。我走进门,拐弯,按下,过了一辈子,手臂从电梯门里走出,向我微微点了头,我也点头。它不爱说话,白极在人前也不爱。关,超重,失重,开,路从来不变,一条印刻在我记忆与梦里无数次的走廊,斑驳的墙与窗,因流浪而漆黑的天空,什么都没变,时间好像不曾流动,又一次变得陌生。这些门后,曾经有无数人在奔走忙碌,我记得他们,那时他们不会想到计划最后失败,孩子们肯定死在了那颗星上,原因令所有人意外。微生物带走了几万万亿人的生命,最后我们却因缺少他们而死。推开门,她已经在那里了,因为剩下的都没有生命,所以她们直接送去埋葬了。手臂们将她的时间剥离,记忆散落一地,我捡起了无关紧要的一小片,那时的她十分年轻,宇宙里繁星闪烁。她是二代恒星 的后代,在一次不大不小的爆炸中诞生,渺小但漫长。一开始,如往常一样,她只有一堆尘埃,后来才有了自己的行星,但又特别,她从一个即将毁灭的星系旁边捡走了一颗。到这里,碎片散去了,回到了宇宙的汪洋里。我看着手臂将保存得最完好,同样也是最完美的记忆取出来。

  生命在这个星系里诞生了数次,偶然出现,勉强维持,又消失,再次出现,往复,直到命运的到来。它们最后变成了以液氨为体液的生物,在内部进行着我无法想象,却又精巧的反应。时间有限,我在记忆的时空里跳跃,看到它们缓慢地进化,艰难地维生。几千亿年渡过,却始终无法爬上岸,感受空气的吐息。天气越来越冷,终于有一小支家族登上陆地而撑到了大雨的来临,我停下跳跃的脚步,在那石块与黑暗的天空里站了一会儿,周围下着液氮的雨。我看到它们伸出第一根包裹着液氨的触须,用原始的感觉触碰着石块;我看见它们第一次自相残杀,吃下同伴的躯体;我看见它们原始的繁殖与极富创造力的分裂方式,这一切让我想起家乡的岁月,以及其他我所怀念的日子,尽管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记忆慢慢消散,只剩下最后一小块。那一天,这颗星球上进行了第一次光合作用,为了这一天,那群生命用了八千四百六十五亿两千六百二十万一千零五十年,持续了五分四十七秒,随后她的爆炸到来,吞噬掉了这群小家伙。现如今,它们刚刚死亡一个小时二十四分五十六秒八。

  “怎么样?”它问着。

  “死光了。一点不剩。”

  “我知道,到哪一步了?”

  “最开始的一步。光合作用。”它沉默着,盯着我和白极互相低语的场景,记忆在我们身边消散,这个时候大多数是久远到模糊的记忆了,那些怪异的光芒从没有拼凑成图像过。白极黏着我,我等待着,像往常那样。她的尸体被一点一点剥离了出来,手臂会拿走她的绝大部分,用来维持我们的能源,即使现在充足到几乎整座基地都装满了电池,塞满了聚变与裂变材料,但它说,越多越好,我也知道,越多越好。只不过,她会被手臂留下来一点,那就是我们要埋葬的部分。

  “红矮星都开始了。”它很不寻常地开口,我知道它在担心什么。

  “等到你死的那一天再说吧。”白极说着,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试过了,用监控。反正也无聊,我又不想睡。是这样,我让手臂离网,每次关一台,百分之八的时候,我记得我开始感到混乱,百分之三十四的时候,我有的时候会停止思考,再往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说真的,我比人类脆弱多了。我醒来以后回看监控,那段时间里我好像记得我在干什么,依旧努力凑出思维来说话。我看到我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好像睡着了。手臂走过来问了我一句话,结果我的回答是。”它像刚刚讲述的那样睡着,双眼失去了生命的样子。似乎又过了一辈子(白极说其实也就几秒钟),他抬起头,像是在回忆里寻找童年,慢慢唱着。黛西,黛西,请给我一个答复吧;它抬起头,十分僵硬,似乎是那年设定的程序,露出一个惨然的微笑机器人的笑容激起社会广泛热议。我已经近乎疯狂;其发明者表示这只是设定好的程序并不是真正的它一个惊喜就是要卖关子他如此说。因为我对你爱之深切;我们完全相信它将会在明天的展会上表现出智力。我们的婚礼不会很奢华;新一代量子计算机构建的智能大脑被承认拥有智慧。我也买不起一辆马车;近日机械智慧生命的制造者量子计算机教授被发现惨死家中。但你会打扮得美丽动人;研发团队对如此恐怖主义的行径表示强烈不满并宣称他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让我们聆听那首经典的机器人之声黛西黛西请给我一个答复吧我已经近乎疯狂但是后面的我不想唱了所以各位只听这一句就够了吧,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我记得那时掌声如雷,有人从旁边开枪,那是它第一次死亡。唱完,他像人一样慢慢抬头,这是她为我设定的吗?白点点头,我从来没有不把你当生命看待过,我说。为什么;我压根就不知道生命是什么,何况我们都不是人。白极把纸递给我,拿起那一小块她,拍了拍它的腰(因为身高不够),那是在安慰它。穿过走廊,关,我回忆起那个孤寂的身影,失重,它比我们还要孤独;也许这就是生命嘛,她说。超重,开。星空慢慢朝这里走来,想要隐藏她们死亡的痕迹,但现在望远镜每天就能看见几千颗星坍缩,那些遥远的星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墓园那里埋葬着我们收集的所有记忆。现在,那些飘散的记忆全在白极手上的那一小块石头上,让她拿着是我们的规矩。因为从学会幻想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文化就让善良与美丽成为象征,先是向神献祭,后来是拍下一帧帧照片,祈求和平。虽然从未成功,但我们还是决定让最美丽的孩子埋葬宇宙,因为这是生命最后的浪漫,因为我们从骨子里就是这样一群无可救药的蠢货。白极的裙摆在黯淡的星光下摆动,一股幼猫的气息散发出来,一蹦一跳。在她刚刚递给我的纸上,算出来这颗星的年龄是一点五千四百二十六万亿五千万四千三百年,跟记忆的时间分毫不差。我问她等会想吃什么,她说随便,回过头来牵住我的手。

  记忆在墓地游荡,我看见无数生命在那时间的尽头里徘徊,同时死去又同时复生,不断地重复着那一片段,小到病毒,大如巨兽。那颗星球上的“塔库仡仡”是我们见过最大的生命,它曾直入云霄,现如今已经灭绝了九千三百亿年。我们穿过记忆,看见了那颗黑洞,白极静静地走过去,我握住她的左手,她伸出右手,把记忆放进去。那颗星在黑洞的撕扯下瞬间碎裂,记忆喷涌而出,那些液氮的小生命出现在空中,她在这里再次发出光芒。随后,这一切都印在了黑洞的表面上。这颗黑洞很小,将会比我们拥有过的全部历史还要漫长无数倍,等到有一天,星星全部毁灭了,宇宙陷入黑暗了,它将在一片虚无里默默地回忆,或许有朝一日,它能读懂生命的意义。我和白极没有再看星空,想去城市里散步,看看历史,找找遗迹,消磨漫长到虚无的时光。







后记:

  时隔很久的更新,这次是原创,我是HZY,最近活得还不算很好换句话说就是挺糟糕的,以后大概是不会有同人文了所以取关的请记得一下。

  快速膨胀的气体会反过来吸收热量,所以第一段是“冷”;金属元素指的是天文学上的,即氦以后的元素。“仡”念“yì”时,意为高大、强壮勇敢。最后的是宇宙全息理论的幻想,黑洞的表面可以完全等同于我们的空间投影。

  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篇所以恳请各位把它当成最后一篇来看待,我知道文中很多对话没有双引号,我是故意的,稿子我从头到尾查了十个小时,大概不会有错字,剩下的那些错误都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最后一篇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种朦胧的预感而已。

  近来阅读了许多文学作品,近乎全套的萨拉马戈和马尔克斯,再到波拉尼奥和博尔赫斯,读了福克纳和很多小甜品一样的村上与川端,又读了很多老舍和鲁迅,泰戈尔也是一直在读,但读了特朗斯特罗姆,所以有了更多想法。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世界更是诡谲,沉迷在一个又一个身份中,模糊不清。国人最近有个“年轻”作家,陈春成的作品不错,《夜晚的潜水艇》,能看到这里的人大抵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但这篇作品是博尔赫斯导致的,还是先去读读那位图书馆馆长的短篇吧,看了会吓一跳的。又读了西线无战事、1984、动物农场,绝望愈发浓郁了,再也无法改观,读书害人。黑塞的书每每让人平静,但离开以后又会被孤独掩埋。我发现自己的文字总是与弗诺伦蒂诺·阿里萨贴合,也许我和他一样,永远都只能写出下三滥的抒情诗。但我又不像他可以有真正的所爱。所以我总还是我自己,而他也不过是马尔克斯心中的一个幻影,哈,我会与幻影产生共鸣。

  这篇小说,跟我所有文章一样,都是梦的一种,我似乎也只会这样创作。有些地方是哭着写的,但哭着写出来的东西绝不会落在文字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个说法,悲伤?不,这个我知道,是感动,自我感动。其余的,跟小说一样,跟所有事情一样,我什么也不清楚。但这莫名的感动,难道不就是艺术?不,好像……算了。



夕夜歌

H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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