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献礼/短篇】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军训。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已经经历过大学半月军训的我，觉得初中为期五天的军训，根本没啥大不了的。然而那时候，对于一个不满12岁的女孩来说，却也是很辛苦的事情。

军训中班主任跟着各自班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的班主任年龄不小了，看起来快退休了。军训的第二天，她带来了一个很漂亮的人，说是我们未来的政治老师、副班主任。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她很年轻，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她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于是在她面前，我训练十分认真，终于让她认识了我，记住了我的名字。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梦开始的地方”。

新学期第一天，她把我叫了出去，问我要不要做政治课代表。“你知道政治老师是谁吧？”她开玩笑地说。“你喽！”脱口而出之后，我就后悔了。这好像对老师很不尊重啊！我其实很希望能做课代表，拉近与同学老师的距离，但对自己的能力又感觉到了担忧。

在这所初中，我很孤独。同学们都是附近几个小学升进的这所中学，只有我是从其他学校“归口”来的，目的是为了中考时能占指标。除了一个一起长大的发小，可以说是谁都不认识。“你不用想那么多，”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做课代表？”我点了点头。虽然政治不是主科，但我也努力做到了尽职尽责吧。

过了几天，回家的路上，我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一回头，看到她微笑地跟我招手。“老师好。”我也普通的打了打招呼。“现在感觉怎么样？应该交到朋友了吧？”她问。“嗯！感觉适应多了。”我如是回答。的确是这样，对于新的环境，总是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的。我同她们一起走了一段路。虽然是老师，但是我的感觉中，没有太大的压迫感。

这所中学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说挺糟糕的。于是我也有种矮子里拔高个的感觉吧，在第一次月考中考到了年级第九，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出过年级前十。看到这个成绩，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总算是没让她失望。

政治虽然是小科，而且是开卷考试，但也有期末考。在期末考试后的课堂上，老师宣布道：“这次考试一共有七个满分的同学。”我心里很紧张，如果自己不是满分，那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老师一张一张地念着满分的同学的名字，一张一张地发着这些试卷。听到我的名字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走到讲台前准备领卷子。“这张卷子可以说是比较标准的满分，没有太大问题。考的不太好的同学，可以借来做个参考。”这句简单的点评更是让我“心花怒放”，虽然我表面上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这所学校的教学水平，说实话不太够，于是我跟发小一起在外面补习较弱的数学。我是个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人，而他不一样，很认真。现在一想起他这样的认真，我真的很难过，因为中考、高考，他全部发挥失常。他不能接受再复读一年，于是去了很一般的大学。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如果我也像他一样的努力，会怎么样呢？

这天是期末考试前的倒数第二个周末，是很重要的冲刺时间。窗外下着雨，我们和往常一样一起上着课。然而课听到一半，我突然头晕起来。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之后我第一眼看到了他关切的眼神，感受到了头上的疼痛，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看到我醒来，发小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晕过去了，还好我爸知道这是羊癫疯，也知道该怎么做。”是的，还好他爸爸经常陪他来上课，并且对这方面十分了解。“我头撞到了什么？”我感觉到头上很疼。“桌子……没事，你先起来坐好。这里也没有地方能躺下。我跟你家里人联系了。”“谢谢你……谢谢叔叔。”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我，这个时候除了感谢，似乎不会再说别的了。

后来我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大概经历了我活了十几年都没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检查：短程脑电图、短程心电图、24小时脑电图、24小时心电图、核磁共振……初中的我对这些完全不懂，于是也就是医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住院期间我的病也没有再犯。朋友打过电话来，知道我没事，也比较放心了。最后确诊是轻度癫痫。因为很轻，没有生命危险，每天吃点药控制着，一年后再来复查。但这事依然麻烦：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不知道晕倒的时候会不会撞到什么尖锐的东西，我也只能祈求在学校别这个样子。

这之后我也就回到学校了，缺席的一周让大家对我嘘寒问暖的，老师们也纷纷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的身体情况，告诉我身体第一，不要把期末考试当成负担。班主任老师也是很关切地对我说：“不管怎么样身体是第一位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请假，别怕耽误考试什么的。”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所学校，而不是某个人，所带给我的温暖。我的担心并没有发生，这个学期在学校的时间我平安地度过了，至于期末成绩，13名，倒也不算太差，但这好像是我三年初中唯一一次没有拿到前十。

不过我担心的事，在下一学期还是发生了。我的病在学校里发作晕倒了，而且也是在数学课上。我跟数学有仇吧？我这样想着。很熟悉的感觉，先是一阵头晕，然后手脚发麻。我来不及去看数学老师努力地稳定秩序，来不及去看同桌手足无措的样子和担忧的目光，就失去了知觉。

这次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保卫室后面的床上，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政治老师，是她一直在一边照顾着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这次好像没有撞到桌角一类。“喝点水吧。”她扶着我坐起来，我还是晕晕乎乎的。没过多久妈妈赶到了学校，打车带我去医院。老师原本还有工作，但她执意要跟去。

在出租车上，妈妈坐在副驾，我和老师坐在后排。于是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晕车了，吐到了车上不说，还吐到了老师的手上。司机看得出我身体不好，没有抱怨，只是靠边停车。老师那边，妈妈已经抱着歉意递上了纸巾。简单擦了擦后，老师只是关切地问着我哪里不舒服，还能不能继续坐车之类，丝毫没有埋怨或者嫌弃。“没事，”我摇了摇头，感觉眼眶有些湿润，“老师……那个……对不起啊……”“没事没事，你身体要紧。师傅，麻烦开慢点。”

到了医院就是各种例行检查，确定没什么事了之后，老师彻底放下心来，跟妈妈交流了一下，就回学校了。我则是被带到了病房。“我们欠你老师太多了。她真的太够意思了。”妈妈这样说。休息一天后，我再次回到了学校。“这么快就回来了？”“没事吧？”“这次不用住院吗？”见我进教室，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没事，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本以为自己会遭到同学的排斥和抵触，但是并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成绩高，跟老师们关系好？老师打过招呼告诉他们不要乱说了？不是的，初中生的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大概只是表达着对我的关心。

这之后我才慢慢了解到，出事时数学老师要稳定秩序，而我们的班主任那节课在隔壁班有课，所以作为副班主任的她没有推辞，一直照顾着我。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保卫室？是我那位发小把我背下楼去的……发小？青梅竹马？我对这些不着调的词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我确实一直受着他的照顾。这两次，我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情谊。“谢谢。”“谢什么。”我们相视一笑。

学生时代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初中生活迎来了尾声。中考，我取得了我们学校年级第七的成绩，占到了指标，考去了最好的高中。然后就是如同所有的毕业一样，欢笑、泪水、希望、未来。

一个学期后，我跟初中的几个同学，包括我那个时运不济的发小，一起回学校去看老师。我们得知政治老师怀孕休息了，而我们的班主任也快退休了。还好我留下了老师的联系方式，向她道了声感谢和祝贺。其他的老师们，都是十分关心我的身体，上了高中之后有没有再出问题。随着药效显现，我的身体算是完全稳定了，最终药也停了。老师们感叹着我住院后坚持上学和考试的事，并且在病中也成功考上了那么好的高中。但我自己却觉得，我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一切按部就班地继续着，直到高中毕业。中途我也见过那位老师几次，每次都是那么的亲切温暖，似乎冥冥中一直带给我一种动力。高考后暑假的某一天，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陕西师范大学，英语师范专业。师大老教授用毛笔手写的录取通知书，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211、双一流，这些在我看来，也都没有“部属师范”来的诱惑力大。这意味着，我未来是注定会成为一名老师的。我知道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但我想要去带给未来的学生们，更多的选择。

经过四年的学习，我终于站上了讲台。我知道下面坐着的，是未来的科学家、工程师、艺术家、文学家……

“上课，同学们好。”

“老师好。”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