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剥（高启盛/孙志彪x高启强）04

孙志彪在高家住下以后，就一直与高启盛比邻而居。

高启强不是没担心过，两个小孩会打起来。

尤其是晚上，关了灯睡觉之前——他躺在阁楼那张略显狭窄的床铺上，总忍不住凝神细听，楼下小房间的动静。

他不是没想过，让两个小孩子分开来住，可是家里拢共那么点地方，他又不放心让小孩子住阁楼，怕他们任何一个会在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摔出个好歹。

所以他只能多留出一份心思，尽量看着点。

然而，高启强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干得又是体力活，在鱼档上忙了一天，回来还要准备晚饭，刷刷洗洗一通，脑袋沾着枕头的时候，意识就开始不由自主地下沉。

他是真的累，也是真的困。

很多时候，高启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一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经过楼下卧房都会在门口看上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便蹑手蹑脚地进厨房准备早餐，到点了再把两个孩子叫起来，送他们出门去上学。

“路上小心，好好听讲，好好跟老师同学相处啊。”

高启盛忽然听见哥哥谆谆的叮嘱。

高启强以前也目送他去学校，用的却是一套更简洁的说辞。所以高启盛知道，哥哥的这番话主要是讲给孙志彪听的。

孙志彪的入学手续终于还是办了下来。他开始和高启盛在同一个地方上学。但学校里没有人知道，高启盛和孙志彪私下里的关系。

只要一拐过围墙底下那道弯，高启盛就会自动和孙志彪拉开距离。他叫住一个刚好经过的同班同学，打声招呼，然后说着话自然而然地和对方一起走进校门。

过了一段时间，高启盛发现压根不用那么麻烦。

因为孙志彪一点都不在意，无论是结伴上学，还是念书本身，他看起来总是兴致缺缺。不过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抗拒。高启强让去学校，孙志彪就背起书包去学校，到点了再按时回来，跟上工似的。

孙志彪这个人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出声，单喜欢定定地瞧着一个地方，像是房间的角落，又像是虚空中的一根蛛丝。黑漆漆的眼睛里，一片空旷。

高启盛发现自己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孙志彪。对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如果这是真的，当然再好不过——

但高启盛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甚至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一般来说，当你抓住了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往往也就抓住了他的弱点。

可是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要……那就好像面对一条黑乎乎滑溜溜的泥鳅，贸然伸手只会惹来一身的腥湿。

高启盛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

“哥，我们走了，晚上回家见。”高启盛回过身，笑着朝高启强招招手。

孙志彪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默默地瞧了高启强一眼，又默默地转过头去。仿佛只是旁观别人家事的过路人。

或许对他来说，这也确实算是“别人家”。

高启强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两道身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精神。

这一天的生意十分红火，高启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顾客一个接着一个，高启强重复着捞鱼宰鱼装袋收钱的流程，一个上午下来，不只是手酸腰酸，连带着脸都笑得有点发酸。

“今天生意不错嘛。”鱼档老板笑呵呵地招呼着。

高启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主要是老板的福气，老板眼力好，挑的鱼也好，鱼新鲜，买的人自然就多。”

不知是这马屁拍对了地方，还是老板今天心情真的特别好，所以在高启强提出要请半天假去弟弟学校一趟时，老板答应地异常爽快。

高启强赔着笑脸脱下围裙和胶鞋，而后步履匆匆地走出了菜市场。

孙志彪出事了。

电话从学校打到了鱼档，让孙志彪的家长无论如何到学校里去一趟，说是孙志彪在学校打架了。

高启强给自己做了心理预设，因为他知道，但凡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一般是不会直接叫家长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冷不丁地被孙志彪脸上身上的血迹给吓了一跳。

孙志彪看见风尘仆仆的高启强，黑色的眼中似乎闪烁了一下，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没等孙志彪走过去，高启强已经走到跟前，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男孩儿。

他的手在男孩儿沾着血渍的面颊旁停留了一瞬，又像是无处安放般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眼对着眼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高启强先开了口。

“怎么能……搞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