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德意】鱼难离水
lof搬运。
囚禁梗,很辫太,小心
水中有鱼,心中有君;鱼难离水,君是我心。
这不是法兰西第一次说德意志心不在焉了,法兰西一再摆出曲折蛇行的折线表和大篇的统计数据斥责他;当然德意志也很明白这数个季度的光景如何,但每当那个西欧人又气鼓鼓地大踏步过来欲将发怒时心中还是不禁腾起一阵厌恶。
他确实精神恍惚,灵魂出窍一般——他时常从天花板的角度俯身注视自己,死死盯着空空荡荡苍白苦涩的电脑屏幕直到血丝鬼魅般悄然爬上眼底,就是不知困倦与法兰西那一个会先出现在自己身后,随之霹雳忽爆。
晚于规定下班时间三十分钟时德意志的闹铃响起,他叹息一声合上电脑装入公文包,自己则在法兰西异样的目光中离开。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法兰西在想什么,那双金眸似乎总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雨帘,除了疑惑与不解什么都无法看清。
德淡然地抽出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吱呀一声随后黑暗从屋内漫溢而出,在楼梯上灯光的驱赶下四散奔逃。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也难以看清屋内情况。他走进一步,彻底浸润深不见底的黑暗,好像一条鱼俯身潜入无光的海底。
“怎么不开灯?”
手指在阴冷的墙壁上摸索,开关伴随着一声脆响点亮头顶的灯,苍白的色泽很快森森然充盈满屋。地下室靠内墙边的位置蜷缩着一个瘦削的人影,裸露的身体上散布着青紫的瘢痕,披肩长发如波浪微卷,昏沉沉的光线下如花般妖媚可人。
“睡着了?”
恍惚间德又与自己的肉体飘飘然分离,他看着自己朝那人走去,看着自己木然摘下外套为那人盖上,看着自己俯下身去亲吻那人微凉的额头,看着自己不经意间轻声呢喃出那人的名字——
“意大利。”
德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记忆似乎已经陷入无尽的混沌,可待自己真正静心凝神从脑海中细细抽丝剥茧时,一切却又都是那么的清晰。繁杂、真实而又辽阔的记忆之海,一尾渺小的鱼无论如何也游不到边际。
和意大利有关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过往种种俨然触手可及。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曾迷倒在意的美丽外表和气质魅力之下,随后或是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或是被他笑面盈盈时递过的酒麻痹了中枢神经,意只会云淡风轻地一转身,依然挂着暖如朝阳的甜笑。
该死的,德曾经如此暗自咒骂。意就像是身姿俊健的郊狼一般隐匿獠牙伺机而动,又好如沙丘茫茫间的一眼泉水,吸引着旅途往来间的行人过客。就是不知那甜美清冽的泉水中是否有苦涩流淌,即便有毒药布散其中,也愿甘之如饴。
这样的意却在兜兜转转后成为了德的恋人,整个过程自然又病态。但是德时常看着工作时意认真又俊俏的侧脸隐隐担忧——意朝云般柔软的心是否会用远停留在自己身边,他那一绿一红美丽的异瞳是否只会在孤独时映出自己,还是说……
德不敢再细想了,或许是往日的悲惨经历让他眼中的一切充满不确定性,让他为人处世都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让他甚至不敢向意去主动索要一个吻——对,仅仅是一个吻,作为正常恋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吻。
当然意最终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并主动做出给予,但是德的内心仍在惴惴不安。他接下来的举动疯狂却又合乎情理,好想他一开始就谋定了要那么做似的,没有任何纰漏。
德把毫不知情的意邀至家中,用借着上天的眷顾酿成的上好冰酒和他能找到的口感最佳的香肠款待意,而对方不知道的是他早已将准备好的亮白色粉末添加到了一切可以溶化的地方,办这事时双眸圆睁,殷红如血。
于是当意醒来时,他已然成为被鱼困住的水。
很可笑吧,滚滚浪涛怎么会为了区区一条鱼而停住自己的脚步,等何况他们都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有幸在人海中得以苍茫一瞥,便已是永恒。很可笑吧,他麻木地从冰凉地地板上爬起来,十分明白自己已无法逃离。
起初他迷茫地看着周围完全黑暗的环境,直到偶然间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才在灯光的庇佑下真正地环顾四周。说是四周反而不贴切,毕竟地下室只是一个小小的封闭的灰暗空间,唯一的一扇门被闩上,推一推门外传来铁锁晃荡的声音。
意颤着手将德递过来的黑红色衣物套在身上,薄纱粗糙又柔滑的触感沿着神经从皮肤传到大脑,地下室中冰冷的空气又让他昏昏沉沉的知觉再度警惕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他最爱的人。
黑纱如沉夜,红纱如夕阳,二者相接之时在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妖娆艳丽的层层波涛;意轻轻一挥手那轻飘飘又宽松的衣物便在空气中缓缓飘动,好像鱼游深海时柔软的鳍随着水波浮动。
他的后背裸露着,瘦削的骨骼堪堪撑起皮肤温和的弧度,昏暗的灯光下露出的大片肌肤如皎皎月光般苍白。意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一绿一红的荧光灼烁其中,好像大海上浪尖裹上纯白的披风。
他好像一条鱼,长而匀称的双腿被黑纱遮盖后化作鱼的尾鳍,光裸的脊背是鱼脊柱正上方闪闪发光的层层鳞片,双手似乎已和衣物一见如故化为一体,好像鱼孱弱又有力的胸鳍随着水波微微变换舞姿。
意像一条小小的鱼,周身发着微光,受困于深海。只不过这困住他的浩荡海洋并不是这昏暗的地下室,也不是德对他的百般折磨,漫无边际的水更像是他内心之所投影,他对自己、对德意志扭曲又畸形的爱化成金光闪闪的镣铐捆住手脚。
“意大利,给我唱首歌吧。”
于是意展开双袂翩翩起舞,并轻启双唇,清亮的嗓音如海面的浪花层层叠叠,往复回荡。旋舞间衣摆飘飘,身姿急转时薄纱向着相反的方向猛地展开来,好像晚霞焦灼着逃离太阳。
“Ci sei e se non ci sei, comunque ci sarai.”
歌声嘹亮如檐滴痴雨,身姿曼妙如云间月华,德静静地看着意身体的曲线起伏如江岸巑岏,如大河委婉又不失优雅地盘曲山间。花大价钱定制的那身衣服穿在意身上确实格外合适呢,德露出一抹欢愉的微笑。
“L'amore è qualcosa che, non muore mai.”
德只是注视着意,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灵魂慰藉。自己的爱人就像洋面上的粼粼波光,哪怕在至暗之处仍然闪烁着纯洁的光;他又像沙漠中的一眼清泉,被自己亲手筑起堤坝就此圈禁,完全占有。
恍惚间意身披的红纱皆化作片片血色,黑纱则像风暴前的厚重阴云缠绕在双臂旁;他像一片宽广又狭隘的海洋,闭上眼任由狂风骤雨折磨着自己,波涛怒啸着奔向前方,漩涡翻卷着吞噬无数船只,下沉,下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意还是体力不支了。长时间滴水未进让他本来的好嗓音变得暗哑如黄沙,而没有能量摄入最终还是击垮了他堪堪维持的身姿。
意踉跄着歪倒。
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一步奔上前去接住那人微沉的身体,好像多久之前以同样轻柔的动作将对方送到这里来一样。他震惊于记忆的快速回转,两眼缓缓垂到自己怀中的爱人身上。
意双眼紧闭,唇瓣微张,胸口起伏间一片红纱从左手腕处垂落。
如溺死的鱼。
德最终还是把意放走了,他们共度的最后一餐平静而冰冷。
德没有道歉,愧疚和胆怯交织在一起束缚了他的喉咙,仿佛窒息;意也没有匆匆逃离,他仿佛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局,脸上平淡如风没有一丝响动。他们就那样对坐着吃完盘中餐,直到意转身离去,从未回头。
德注视着没有关紧的大门,手中的餐叉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巨响,他愣了一会儿,直到一滴清澈的泪珠从眼眶中缓缓滚下,好像一条小溪拼命逃离干涸的沙漠。
他是在水中窒息的鱼,只因水的气息过于清新明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一束阳光恍然向上离去,却蓦然发觉他在下坠,坠落着等待深渊的黑暗悄然来临,他再反观污浊不堪的自己,转身遥望望不见的东西,再不复醒。
德意志,他对自己说。
醒醒。
闹铃突兀地响起,规定的下班时间后三十分钟整。于是德看着自己离开办公室,看着自己木讷地等待电梯到达,看着自己茫然地走出自动感应门——然后他看到了如血的夕日,一瞬间身体与灵魂再次合二为一。
旭阳在燃烧,红云在燃烧,涂满天空的余晖也在燃烧,世界陷入熊熊烈火之中;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天降灾祸烧尽了自己的水,让那能滋润灵魂的汩汩清泉蒸发殆尽,直到溺水的鱼再次在大漠中干涸而死。
德才忆起,是自己亲手掘开阻拦的大堤,让清澈的水流逃遁到沙海某处;世间再觅就如汪洋捞针,恰恰好他又从未被命运所眷顾。他神情飘忽地走到家门口,却发现自己早上离开时的一时疏漏将钥匙留在了门上。
虚掩着的门板内透出一丝光亮,好像黎明前的第一缕荧荧曙光。
德打开门。
意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温暖如初的微笑。他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左手腕上还别着一片红若夕阳的轻纱。
“意大利。”
又是一滴泪珠翩然滚落,德猛然上前一步抱住曾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吹动红纱,好像鱼柔软的鳍。
“你为什么回来了……?”
“不怕我再把你关起来么?”
“不为什么。”
“好巧啊,德意志,我也很爱你。”
风暴平息后波涛调转浪头奔向相反的方向,虚弱的鱼儿在温暖的水波滋润下渐渐恢复原先的欢愉。
于是浪花轻轻荡漾,鳞片闪闪发光。